「父皇應了太子所請,要替季睿麟與倪芳菲賜婚?」
清雲宮內,呂佑蹙眉看著神情不悅的母妃。
「她身後還有大長公主的勢力,如今跟季睿麟綁在一起,她也歸太子一派,咱們可留她不得。」玉妃看著皇兒,不能不責怪,要得到一個女人是多易如反掌的事,他卻連這也辦不好,反倒讓季睿麟搶快,得了好處。
畢竟是母子,呂佑也看出母妃對他的不滿,但既成事實,多說無益,只能亡羊補牢。
「沒錯,就讓季睿麟痛苦,誰叫他要多管本皇子的事!」
「皇上明日就要派人去宣旨,該怎麼下手?」
「怎麼下手……」他邊說邊思量著,這段日子朝廷內不少五品以上的將官私下頻繁的出入太子府,動靜這麼大,實際上他們在干什麼的詳情卻打听不到,而有些名字在秘密帳本里的官員也在其中。
他到底想做什麼?偏偏太子府戒備森嚴,耳目也進不去。
「母妃知道,要讓皇上易儲難,抹黑太子賢名也難,要動太子更是難上加難,他身邊守著的全是武功高強的侍衛、暗衛更多,我想,抓了倪芳菲,就可以威脅季睿麟,她就是他的軟肋,讓他為我們的刺客,太子的命就拿到了。」
玉妃笑了,「紅顏禍水不就是如此,就看她在校尉心里的重量夠不夠?」
「肯定是夠的。」對這一點,他極有信心。
玉妃看著胸有成竹的兒子,心中得意,一旦兒子能坐上太子之位,日後成就大業,她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翌日,皇上為季睿麟及倪芳菲賜婚的聖旨分別到了校尉府及毓秀坊,消息一出,瞬間傳遍了大街小巷,轟動整座京城。
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是妒火燒心,對倪芳菲羨慕不已,有些心存不平的更是出言批評,指她與繼母爭斗不休,根本配不上季睿麟,也有人議論庭羽公主說不定會大鬧毓秀坊,因此有人早早就到毓秀坊想看好戲。
可出乎意料的,一連幾天過去,毓秀坊及校尉府都有賀客臨門,卻沒見到庭羽公主的身影,又過了幾天,宮里才傳出消息,說庭羽公主為國祈福到佛光寺抄佛經去了,老百姓都各自想象,認為她肯定在宮里大鬧過一場,被丟到寺廟軟禁了。
這樁賜婚,人人議論,同為男子的說是他們也不想當駙馬,當上駙馬爺看似光耀門庭,但只能領虛職,有何大志氣,滿月復文采都沒用了。
反之,娶了夕顏娘子,就是毓秀坊、沐芳軒的半個主子,季家已是富可敵國,再添了倪芳菲的家業,怎不令人眼紅?
再說到靜悄悄的元香齋,皇上聖旨沒下到倪府,直接送到秀坊,這是不是也有當倪芳菲靠山的意思?畢竟小倪氏跟董育博棄她于江南莊子十余載是不爭的事實。
而失了面子的小倪氏雖然龜縮在家,卻是不屈不撓的在扯撥離間要丈夫去抗旨,但董育博雖然懦弱,卻還知道抗旨的後果,于是頭一低,繼續悠游于書香,兩耳失聰中。
某校尉大人看來心情特好,練功時也有笑意,整個人像吃了糖的孩子,笑容滿面。
而他心情愉悅的一笑,整個人像會發亮似的,呂昱、眾多朝臣過去雖然也與他接近,但見他笑盈盈的樣子,連他們都無法不贊嘆果真是京城第一美男啊。
從江南返回的葉閎仁可嫉妒死了,那些帳冊出了問題,也不知何時被調包的?大魚暫時還釣不上來,他跟梁書凱、古天、司馬寬及何平都得循線抓人,忙得焦頭爛額,可是某人卻一臉喜氣。
彷佛怕別人不知他有多幸福快樂?讓他氣得想捶心肝,是不是朋友啊?太過分了。
所以,葉閎仁忙歸忙,逮到機會,總不忘出言調侃,還不時的伸手探季睿麟的額頭,促狹道︰「你沒發燒嘛。」
「沒有,只是想起菲兒,心就發燙了。」某人的話甜死人了。
葉閎仁死死瞪著好友,舉頭都舉起來了。
梁書凱反而成了葉閎仁的好兄弟,葉閎仁忙得沒空去找海棠,他也沒空到佛光寺去見庭羽公主,兩人哀怨的看著呂昱,呂昱只送一句,「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
好吧,太子的心很偏,他們也是他的心月復手下,待遇卻天差地別。
至于三皇子這邊,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季睿麟與呂佑及玉妃也有幾次狹路相逢。
呂佑與玉妃心中對他再不喜,面上也沒有流露,虛偽的露出笑意,道聲恭喜,季睿麟大方感謝。
而季睿麟的婚事,一切由季慧吟操辦,江南雙親及兄長等一族親已經收到他的信,說安排一些事情後,即會趕赴哀城,且還不忘交代吉日挑早一點,畢竟季睿麟已二十多,早該娶妻生子。
所以,季慧吟連商議婚期的事也包辦了,還親自帶著宮媒去找倪芳菲。
倪芳菲家中明明有父、也有繼母,兩人卻都沒出面,季慧吟不免尷尬,倪芳菲卻很大方,對婚事細節侃侃而談。
想到上回鬧了個烏龍,差點棒打鴛鴦,再看她的堅韌,一手調香才藝也不知是如何廢寢忘食才磨練而出,季慧吟伸手握著她的手,心疼的道︰「你跟睿麟成親後,就把我當你的姑母,什麼事我都樂意幫忙。」
「謝謝姑母。」她感受到她的善意與不舍,真誠的感謝。
屋外,突然听到海棠輕喊了一聲,「校尉。」
「你就沒看到我?」葉閎仁的聲音哀怨許多,心里該有多悶就有多悶。
海棠深吸口氣,「葉大人。」
「我有話跟你說。」他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不管她怎麼甩也甩不掉。
「未來的校尉夫人,海棠我借一下,晚一點兒還給你。」他好不容易打探到千年頑石是怎麼讓美人兒動心的,他打算也來個強吻再掏心。
屋內,倪芳菲還沒來得及回應,海棠就被帶走了,但听著海棠好像沒什麼掙扎,她又笑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此時季睿麟才走進屋內,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見他一身玄色官服,腰際佩戴著把長刀,豐神俊朗,風姿卓然,足以吸引所有女子的目光。
季慧吟見兩人視線黏在一塊兒,笑著道︰「事情都談好了,你們聊吧。」
她不打擾兩人,跟一起來的官媒先行離開。
小蓮忙端上兩杯茶,也笑咪咪的走出屋外。
「都說好了?」季睿麟握著倪芳菲的手不放。
「說好了,姑母得辛苦些,但她說她有很多人可以使喚,要我別擔心」她頓了一下又道,「梁嬤嬤這幾日染了風寒,不然,她原本要進京,以我的長輩身分幫我張羅婚事。」
「沒關系,讓她好好休息,我下聘時來不及也不緊,成親時,沒有錯過就好。」他說著,見她眉頭微蹙,不禁關切問︰「怎麼了?」
「梁嬤嬤請程大哥寫了封信給我,除了深深的祝福外,她要我好好過日子,別再想報仇的事,還說我娘親一定也這麼希望,逝者已矣,他們自會受良心譴責。可是我不知道……」
「你的報仇是要他們死?死不過頭落地,活著受煎熬更苦,如今倪府大門深鎖,小倪氏根本沒臉出門,你爹也是,同父異母的大妹如今深陷宅斗之苦,小妾難為,二妹守活寡,也不安分,天天往外跑,沒有當人妻子的自覺,攤上一名只會花天酒地的軌褲子弟,下堂婦是當定了,再說到二房,那麼多張嘴要吃飯卻不知開源節流,幾個小輩還往賭坊豪賭,家破人亡的收象一一現。」
她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他什麼時候把他們查得這麼清楚?
「他們是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關注他們的生活,才知道怎麼替你報仇,只是,有人找死,根本不需要別人推上一把。」他將她擁到懷里。
「我明白了。」
「你現在想不明白也沒關系,但我要你先想想我們要成親的事,」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你不知道我多麼希望日子能過得再快一些,或者直接成親就好,不要什麼交換庚帖,下聘……」
她噗哧笑了出來,「哪有這麼急?」
「就這麼急。」他突然牽著她往外走,一想到天氣有點兒涼,他又回身,讓小蓮找了件披風為她披上後,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到了側門,一匹駿馬就在門處。
「我們去個地方,有人要見你。」
她詫異的看著他,快樂就寫在他臉上,是打從心里真正的開心,她想,那個人要見她一定是件好事。
他抱著她上了馬背,右手握韁繩,左手摟著她的腰,溫熱的胸膛、他俯低靠近她耳畔時吹拂的熱氣,讓她身子不由得一陣酥麻。
他策馬而行,路往偏僻巷弄走,一路左轉右拐後,接著,風馳電掣的出了城,就往近郊山上奔馳而行,過了好一會兒,倪芳菲見樹林中竟有一處獨立莊園。
她怎麼都沒想到,等著見她的人竟然是薄雲大長公主,她眼眶頓時紅了。
「小妖都要當人妻了,反則變得愛哭了。」薄雲大長公主笑道。
久違的昵稱,讓她淚水頓時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季睿麟見狀,輕手輕腳的走出去,讓兩人人敘舊。
約莫一個時辰後,倪芳菲才走了出來,眼楮仍是紅紅的。
「雲姨勸我放下,不要再報仇了,在這里發生的很多事,她都很清楚,她告訴我,我做得很好,娘親在天上看了,一定為我開心。」她靠在他情里,微微哽咽的說,「雲姨不會參加我們的婚禮,但她會在另一個地方祝福我們。」
「這里對她是個傷心地,她是為你而來,想親自送上祝福。」
她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薄雲大長公主主動派人找上我,交代我要好好對待你,還有,她準備了可觀的嫁妝要給你,也是替你的娘親為你添妝,接著像是心有所感,說了一些往事。」
倪馨調的香品為薄雲大長公主贏得一段感情,與駙馬爺伉儷情深,然而,在數年後,大長公主才知道那香品的味道就是附馬爺的心上人最愛的味道,駙馬爺不愛她,只愛那香味,大長公主在知道這個秘密後,不再用這香味,駙馬爺卻在一次酒醉後逼她擦那款香粉,欲行房事,大長公主在掙扎下,不小心抓了剪刀刺向他。
那一晚,駙馬死了,這件事被瞞得嚴實,第二日,制造她與駙馬出游,駙馬不慎落馬被馬踢死的假消息。
兩人策馬離開時,因為大長公主的情事,心皆微微的沉重。
數日後,季睿麟在江南的親人進京了,他們見了倪芳菲都十分滿意,雙方相處很是愉快,而隨之而來的是五日後的下聘,還有十日後的婚禮。
季家人是卯足勁的來準備聘禮,至于倪芳菲與倪家的恩恩怨怨,季睿麟都已事先交代清楚,眾人有默契的不談那方的事。
很快的,下聘的日子到來,一早,送聘禮的隊伍就拉得長長的,訂親一事,女方家沒什麼長輩能幫忙,于是季慧吟特別過來主持,寶月夫人也邀請許多貴夫人過來觀禮,倒也熱熱鬧鬧,朱管事接過婚書及聘禮單子後,他一一點收聘禮,再命人將那豐厚的聘禮抬進庫房。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海棠等人把客人都送走後,忽然,一名小廝快步跑進來,臉色微白,海棠蹙眉問,「怎麼了?」
「姑娘的母親……呃……二娘來找,她在側門沒進來,只請姑娘過去,說有很急的事。」小廝連忙說著。
「哼,哪有什麼急事?一定是想來看看收了多少聘禮,但沒臉從正門過來,就從側門來了。」小蓮想也沒想的就道。
倪芳菲冷淡的說︰「去跟她說我沒空招待她。」她報仇的心雖歇了,但她不想再見她。
小廝連忙離開了,但沒過多久,小倪氏竟然自己闖進來了,那名小廝臉上還被抓了幾條紅痕。
他哭喪著臉道︰「姑娘,她不肯走,還抓破奴才的臉。」
「菲兒,二娘求你回家一趟吧,你爹他突然昏倒撞破頭,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時間不多了。」
倪芳菲臉色刷地一白,倪湘茵看來狠狠哭過了,雙眸紅腫,神情驚慌,就連眼里的驚懼也是真,整個人還拼命顫抖……她爹是真的出事了?
「求你快去見他最後一眼,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他可是你的親爹啊。」
倪芳菲蒼白著臉,點點頭,對一旁的海棠簡單交代,「校尉會來找我,你把這事兒跟他說。」
「是。」
倪芳菲即刻帶著小蓮跟著不停拭淚的小倪氏從側門出去,一輛馬車果真等在外面,小蓮抹著倪芳菲上了馬車後,小倪氏卻在車外不動。
「大人快上來啊。」小蓮忙催人。
她卻搖搖頭,「菲兒不要怪我,我不照做,死的就是我,你爹就是被他們推去撞柱子的……」
倪芳菲臉色一變,用力將還搞不清楚的小蓮往車外推,再轉回頭,她的脖子被狠敲一記,她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往後跌去的小蓮正好瞧見藏身在車內的黑衣人打昏主子的情形,她整個人是撞在身後的小倪氏身上,小倪氏摔倒昏過去,她倒是沒受傷,她急忙爬起身來,聲嘶力竭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家姑娘被抓走了,就在前面的馬車上啊。」
幾個黑影如鬼魅般竄了過來,其中幾人迅速的朝前方馬車追去,一人轉身迅速前往校尉府報信。
不停顛簸的馬車,讓昏厥過去的倪芳菲蘇醒過來,車內的黑衣人早已不見,但馬車疾馳,令馬車不時重重起落,她也因而被震得頭暈目眩,有股反胃感。
「快停下來!」
馬車外突來一聲喝斥,隨即,刀劍打斗聲不斷,然而馬兒仍瘋狂奔跑,她只能趴在車內,避免更多的撞擊。
車內的她不知道,因為季睿麟派到毓秀坊保護她的暗衛一路追蹤,又在馬車外與另一方人激烈廝殺下,馬兒受驚,駕車者已經駕驅不了,以致馬車跑偏了路,一路往近郊的山上直奔,還直直的往前方斷崖去。
「校尉,前方是斷崖啊。」
一個激動吼聲陡起,她愣了愣,接著,馬車似乎撞到什麼而狠狠一個顛簸,她身子往車壁一撞,「砰」的一聲,她頭昏腦脹,同一時間,簾子飛揚,她看到季睿麟策馬風馳電掣的飛奔而來,那俊臉上盡是驚慌。
突然,拉車的馬發出嘶鳴,下一瞬,馬匹墜落了懸崖,馬車也跟著要落下……
她驚恐的瞪大雙眼,季睿麟飛掠而來,及時的抱住她,在馬車消失在崖邊時,他扯著她站到崖上。
但同一時間,更多蒙面黑衣人手執利刃竄了過來,他神情陰鷙,一手扣住她,單手還擊。
「校尉,把姑娘交給我。」
海棠的聲音陡起,倪芳菲這才發現海棠跟另一些著黑色勁裝的人在跟一幫蒙面人廝殺。
季睿麟黑眸閃動著狠戾寒光,幾名暗衛沖過來幫他,而他從敵人手中搶過一把刀殺過去,雙方你來我往,接著就有人倒下,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趁此時沖出包圍,一連幾個起落,越過人群,將她送到海棠懷里,又踢了一匹馬兒,海棠連忙護住主子,飛身上了馬背。
「快,海棠,送她走!」
她看著他握刀與敵人對峙,人一個個倒下,血腥味愈來愈濃,頓感強烈的不安,「睿麟,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好,我管應你,你們快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有人大吼。
十名黑衣人將海棠及倪芳菲圍困在中間,季睿麟飛身掠去,招招狠辣,終于讓她們突圍而去,然而季睿麟等人想撤,卻沒有辦法,黑衣人人數眾多,只要有人死傷,就有人補上,他及幾個暗衛愈來愈無力招架,出現死傷。
他知道自己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難,他只慶幸海棠帶著倪芳菲逃月兌了。
「听說沒有?校尉大人才下完聘禮,倪姑娘就被劫走了,他帶人去救,人是救回來了,但他好像死了?」
「死了?」
「呸呸呸!沒死,還存一口氣呢。」
深秋的這一日,天空灰蒙蒙的,飄著雨絲,傷重的季睿麟被暗衛護送回京城的樣子被許多人目睹,他命在旦夕的消息沸沸揚揚的在京城大街小巷傳了開來。
校尉府內,季睿麟滿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幾名太醫急著會診。
倪芳菲坐在房間一角,無聲流淚,他讓她月兌困,卻沒遵守承諾,救他回來的暗衛淚流滿面的說,他們趕去救援時,他渾身是血的躺在血泊里,幾乎斷了氣。
太醫們來來去去,端出去的水盆里都是血水,他身上的大小傷極多,幾乎全身都捆滿了白布。
校尉府一夜燈火通明,許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倪芳菲不是很清楚那些人是誰,也沒興趣知道他們是誰,來干什麼,她只是逼自己吃,逼自己休息,逼自己不能哭,然後,才能一直守在這個房間,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季睿麟,等待著他醒來,希望他張開眼眸的瞬間,就能看見自己。
只是,她等得好漫長,整整一個月過去了,傷勢極重的他,在太醫們又是針灸又是湯藥,再加上各種吊命的名貴補品搶救下,總算將他從閻王爺的手上搶了回來,他卻不曾清醒。
呂昱對此震怒,葉閎仁更是發瘋似的帶著人說就是把京城翻過來,都要將那些傷害好兄弟的人挖出來。
季睿麟過去帶領的暗衛更是齊心,發誓要抓住那些刺客,皇上也動怒,在天子腳下,竟有人刺殺武狀元,他命呂昱動用御林軍搜查,再有江南季家,派出所有人手尋找真凶,最後,更有一批來歷不明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舉拔掉玉妃與三皇子在京城及江南的各大棋子,接著,在一個極冷的冬夜,一頂轎子進入皇宮,轎子里的人與皇帝相談一夜便離開。
翌日一早,玉妃被抓,三皇子府被抄,這消息傳開,宮內宮外,聞者莫不驚愕萬分。
再一日,玉妃母子密謀篡位,派人擄走季睿麟未婚妻,欲威脅他暗殺太子之事也被查出來,人證物證俱全,兩人就算要狡辯也無法,只能被關在氣味難聞的天牢內,僅有牆角一晦暗不明的燈光。
呂佑成為階下囚,還將面對終身圈禁的懲罰,他難以接受,請求見皇上一面,在牢里,跪地哭訴,「父皇,季睿麟不過是一個金吾校尉,為何要對兒臣與母妲如此的趕盡殺絕。」
「有一個人,不許任何人破壞倪芳菲的幸福,那是她對已逝故友的承諾,把你們母子交由朕發落,已是僅存的一絲仁慈。」皇上語重心長的說著。
「倪芳菲只不過是一個商戶女,誰在乎她的幸福!父皇,兒臣並不比太子差啊,兒臣只不過是從另一個娘胎出生,也是父皇的兒子,為何我就不能當儲君?」他面色猙獰的怒吼。
「皇兒,不要胡說。」玉妃額冒汗,急著動說。
皇上一臉怒火,「你心狠手辣,大錯鑄成,還不思悔改!」
呂佑狂笑出聲,「反正已被識破奪皇位的事,兒臣認了,但要兒臣被圈禁一輩子,那兒臣寧可死!」
「砰」的一聲,他狠撞壁面,頭破血流的倒地,瞞下最後一口氣。
玉妃昏厥過去,皇上沉痛的看著這一幕,久久無法言語。
這一日,京城下雪了,整座城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到處是一片白。
校尉府內,倪芳菲獨自走在凊冷的花園里,也沒撐傘,只偶爾輕輕拍拍衣服上的雪花,小蓮跟海棠靜靜跟在她後方,離她幾步遠。
府里的其它小廝丫鬟對這一幕已經很熟悉,見到倪芳菲皆恭敬的行禮。
雖然還沒進門,但季家幾位爺答應倪芳菲的請求,讓她住進校尉府,以未婚妻的身分親自照顧昏迷不醒的季睿麟,還命總管及府中人必須以當家主母視之。
然而校尉府內的大小事,倪芳菲沒插手管,要管事們照過去的規矩行事即可,她住進校尉府只想做一件事,就是陪著他。
只是,這麼簡單的事,她都覺得自己做不好,因為,他遲遲不肯醒來。
小蓮跟海棠見她連晚上都撐著身子陪著昏睡的季睿麟說話,不忍的勸慰,讓一向好牌氣的倪芳菲嚴厲的要兩人先離她一段距離,她想一個人,就一個人靜靜的走著,靜靜的做著事。
她知道兩人都很擔憂她,可是她沒有能力也沒有力氣顧到她們,她不想在未來有一天,對她們發脾氣。
倪芳菲看著小徑上都積了層白雪,她一步一步的踏上去,思緒幾乎是空白的。
她走進屋內,屋里極為暖和,燒著炕,炕上的男人仍沉睡著。
此時,小蓮跟海棠才走了進來,替她備茶,替她解了披風,又退出去,但兩人眼里都是擔憂,姑娘要處理香坊的事,本就忙得腳不點地,她美麗臉龐有些疲累,眼楮下方有著陰影,但即使如此疲累,還是要親自守著校尉。
但倪芳菲坐在床鋪,靠在床邊,一手握著季睿麟的手,一如以往,說著近日發生的事。「記得你跟我說過的,不思復仇的事?我想,善惡終有報,即使我未復仇,老天爺會懲戒壞人,小倪氏不肯放手元香齋,卻將元香齋推向關店的命運。」
「香品滯銷,打折也賣不出去,堆積久了沒香味,又因為連日陰雨發了霉,她交不出貢品,怕失去皇商資格,可要是以次充好,就是欺君之罪,她無計可施之下竟然跑了,留下我爹……我爹那一撞傷了頭,現在的言行舉止有如五歲孩童,我已差人回倪府去照顧他,還有二房被一個賭字弄得悲慘潦倒,連屋子都給人了,沒臉留在京城,舉家南下。」
她邊說邊低頭,看著他依然俊朗的臉龐。
他的身體已復原,可為何不醒,太醫們卻找不出原因,只說也許傷了頭,但他們真沒把握,雲姨也派了人過來為他把脈,說他脈象正常,經過幾個月調養,身上的傷也都好透,不解他為何不醒。
「我有點害怕了,你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她咬著下唇,眼眶微紅。
她深吸一口氣,倏地起身,拿起披風披上後,打開門,對守在屋外的小蓮跟海棠吩咐道︰「你們進去看著校尉,我出去走走。」
「小蓮進去看顧,我陪姑娘。」海棠馬上說。
「不,我想一個人走走。」
海棠跟小蓮沒轍,只能看著主子孤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
雪愈下愈大,天氣又冷,但再過半個月余,就是過年,大街上采買年貨的人仍是不少,倪芳菲避開人群,往偏僻的地方走,走著走著,不自覺的來到一座無人的涼亭,她在石凳坐下,看著前方雪景,突然想到那一日下著雨,季睿麟到山上亭子找到她,側身為她擋雨的一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回了神,一回頭,竟見到一名白衣男子也在亭內,那張清秀的臉似曾相識,再定楮一看,她想起來了。
「你是那名送我夢浮橋的雲游方士,你……你怎麼了?」
方士是一俊逸的年輕人,他神色哀傷的走近她,「你還是跟前幾世一樣的孤寂,眉宇間盡是哀感,他還是死了嗎?我還是贖不了罪嗎?」
她柳眉一皺,「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他哽咽一聲,「我曾經愛慕你,索愛不成,又見你與他相愛,我求得一血咒,以己身之血詛咒你們幾世再遇見、再相愛卻始終有緣無分,悲劇作收。」
倪芳菲錯愕極了,懷疑自己幻听了,怔怔的看著他。
「我世世重生,世世尋找你們,見你們一世一世不是他守著你,就是你守著他,不管是何容顏,是美是丑,直至白發蒼蒼的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眼眶淨是痛苦的淚水,「我曾試著接近你,要照顧你,你卻說你無心了,跟著他一起走了。」
他走到她身邊,聲音啞而苦澀,「我不甘願,也這麼跟著你們一世又一世,卻一世又一世的心痛你的孤苦無依,心痛你的青春早逝,我後悔了。」
這是夢嗎?不,眼淚刺痛了她的眼楮,告近她這並不是夢。
那麼這麼匪夷所思的事居然是真的,她又想到夢浮橋帶給他們的夢境,那夢境也一樣匪夷所思,如果那是他們的前世,那麼他們是不是都沒在一起?
那麼多世分離都是因為眼前的他……可是,她卻無法恨他,因為幾世輪回,他從不曾從最初的執著走出來,累積的悲痛比他們更深濃。
「所以,這一世,我與睿麟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不,不是的,我試了好幾世,好幾世都快讓你們圓滿了……」
「始終功虧一簣。」她眼中閃過痛苦,他說了「快」,不是?
他沉默低頭,淚水一滴一滴淌落,「我尋了幾世找了幾位高僧,向他們懺悔我的罪,他們慈悲,憐我這疲累的靈魂,吩咐門下弟子,等他們圓寂時,給我一粒舍利子,我以舍利子調制成夢浮橋,在夢境里,在橋的另一端,能見到你們的前世,依你們幾世情緣,你們定會再相遇,延續情緣,能讓你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一旦成親,就能破解有緣無分的血咒……」
「會的,我們會成親,一定會。」她說著卻哭了出來。
「我听說他昏迷不醒。」
「他的靈魂只是迷路了,暫時回不來。」
他眼楮倏地一亮,「去找他,到橋的另一端去找他,燃香入夢境,香味會引導你找到前世的他,找到迷路的靈魂。」
「真的?」她的淚水直掉。
「那香是為你們而制,身在不同地方卻能同時點燃香的兩人,只有你們這一對累世鴛鴦才有機會,你們之間心有靈犀,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快去吧。」
她用力點點頭,「那你……」這個人的靈魂一直在飄蕩。
「血咒破解,我也能輪回,不要擔心我,」他眼里都是懇求,「下一世,如果你遇上全新的我,可否愛我一世?」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感覺卻像已認識了好幾輩子,這個男人愛她愛得太刻苦,她哭著笑道︰「好,如果你比他更早遇見我。」
深夜里,墨水淵里充滿夢浮橋的香味,倪芳菲牽著季睿麟的手,與他同臥在床榻上。
燭火隨風搖曳,倪芳菲漸入夢鄉,她一身紫衣走在濃霧中,她想要找到季睿麟,可卻不知道要往哪兒走,她沒有方向的往前走,走了好久,看到一座浮在濃霧里的橋,她步上橋,繼續往前,仍是一片濃霧。
「季睿麟,你在哪里?讓我找到你好不好?你在哪里?」
她喊著、叫著,但夢境里除了霧還是霧,而她更害怕的是夢浮橋的香味在逐漸的變,她知道,依前兩次的經驗,香味沒了,就是夢醒之時。
她今日點了僅存的兩根香,一根還是他的,如果這一次沒有找到他,就再也沒有夢浮橋了,怎麼辦?怎麼辦?
忍不住蹲下來,痛哭出聲。
「菲兒?是你嗎?菲兒?」
突然間,她听到季睿麟的聲音,她眨眨淚眼,倏地站起身來,四處看了看,哽咽的道︰「季睿麟?是你嗎?是你嗎?快出聲音,快出聲音,求求你,嗚嗚嗚……」
籠罩眼前的濃霧突然消失了,他怔怔的看著站在前方的倪芳菲,「菲兒。」
她看見的是有著此世容顏的他,她咬著下唇,淚如雨下的奔向他,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里。
「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如果是,我寧願是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夢。」她哽咽說著。
「是在夢里,但我找到你了,我聞到你身上的幽蘭香,在霧里一直尋你。」
他將她擁得更緊更緊,恨不得能將她嵌進身體里。
夢浮橋的香味淡去了,同一時間,床上的兩人驀地睜開眼,轉頭看向對方。
她哭了,他眼眶也濕了。
「你醒來了,太好了,我真的找到你了。」她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埋首在她的發中,將她緊緊擁在懷里,一如夢里。
季睿麟醒來的消息一傳出,季慧吟先行來探望,接著皇上、太子及葉閎仁等一干好友都趕過來了,個個都很欣喜。
季睿麟見到皇上及太子,即使全身無力,也想下床行禮。
「免了,好不容易醒了,還顧慮什麼繁瑣禮節,好好休息,好好把身子養好,朕等著喝你們的喜酒。」皇上笑著說。
「父皇說的是,我等喝這杯喜酒也等太久了。」呂昱也說。
「就是,你快成親,不然,海棠不嫁我。」葉閎仁語氣很不滿。
「太子沒請皇上賜婚,海棠不會嫁你的,太子也沒讓我跟……」梁書凱的聲音弱了下去,因為謀逆之事,玉妃被囚于冷宮,庭羽公主雖沒有受太大牽連,卻也沉寂下來,令人心疼。
「因為你們並沒有做到當初說好的條件,本太子自然也不必守信用。」
「皇上在此,不然我們直接求皇上行嗎?」葉閎仁皮皮的說著。
「好,朕今日高興,有求必應。」
「臣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墨水淵天分外的熱鬧,倪芳菲站在屋外,看著一旁羞紅臉的海棠,竊笑的小蓮,再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笑開了。
這真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