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流水似的經過,毓秀坊的生意愈來愈好。
除了香品種類豐富,價位由高到低都有,從平民百姓到名門貴冑,都能找到符合需求的香品,更重要的是店里伙計對每一位客人態度一致,不會因人而異。
當然,日日到毓秀坊的季睿麟功勞也不小,身為京城勛貴公子中的佼佼者,有許多閨秀進出毓秀坊,就為了多看他一眼。
雖然眾人都明白季睿麟是為了誰而來,但他跟倪芳菲在一起都恪守禮教,神情坦蕩蕩,何況又都在大庭廣眾之下,別人也沒有話好批評,倒也傳不出什麼有損閨譽的閑言碎語。
不過,葉閎仁眼見好友快跟送往迎來的青樓姑娘有得比,連忙提醒,「這樣不妥,會讓姑娘們誤會的。」
「我又不是只對她們笑,只要是客人,男客我也笑。」
「不是,你一笑,每個姑娘心里都喜孜孜,有的人到香坊沒掏銀子,卻進出多次,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不知道?」葉閎仁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季睿麟知道如此會帶給倪芳菲困擾後,漸漸也學會拿捏分寸,再加上倪芳菲直言,生意已經夠好了,若再添些新客,她可能得挑燈夜戰的調香,他馬上改成三、五日不定時的站崗,畢竟,誰都可以累著,就倪芳菲絕過不可以累著的。
每日往來毓秀坊,能這樣天天和倪芳菲見面,季睿麟總覺得日子一日比一日美好,但在一個陰雨天,季慧吟帶著林倩雨的父母來到校尉府。
富麗堂皇的廳堂里,氣氛實在尷尬,林聰德夫妻已經到京城一段日子,剛抵達幾日就尋思過來拜訪,可是季睿麟知其目的,以事多無暇接待而婉拒,但說忙碌,偏偏外面又傳言紛紛,他日日往毓秀坊去,夫妻倆听到耳里就不高興了,這根本是瞧不起人嘛。
兩人氣呼呼的就要離京,說他們這種寵酸親戚在京里多待一日,就是多丟溫慶候府的臉一日,吵吵鬧鬧的,溫慶候爺也不悅的向妻子開了口,這不,季慧吟只能帶著林聰德夫妻成了不速之客,到校尉府堵人了。
季睿麟看出姑母臉上的歉意及為難,看著這一對裝著笑容但雙眸也有著不悅的夫妻,又想是姑丈家的表親戚,他還是按捺下心中不快,點頭問候了聲,「林伯父,林伯母。」
兩人擠出笑容,再互看一眼,林聰德開了口,「不敢,不敢,校尉大人,突然來叨擾,實在是有話不得不說。」
下人早已端來熱茶,季睿麟喝了一口,也不說話。
他們能有什麼事?還不就是林倩雨的事。
果不其然,林聰德瞥了妻子一眼,示意妻子開口。
相貌清秀的林夫人雖年過三十二,姿色卻仍然不錯,林倩雨的五官也大多承襲自她,她眼眶微紅的看著著季睿麟,「我不會說話,就直白的說,若不好听或是冒犯到校尉……」
「你多心了,睿麟不會多想的。」季慧吟只能先打圓場,還以請求的眼神看向佷子,要他多擔待些。
季睿麟只能點頭。
林大人馬上眼楮一亮︰「校尉該知道,倩雨留在侯府,心里惦記著誰,這日盼夜昐也不見校尉來,她雖然失落,可知道你忙,她也貼心不敢來打擾,但……」
她話鋒陡地一轉,「沒想到校尉竟然天天往毓秀坊去,就為幫倪家大姑娘,不是我想說不好听的話,只是倪大姑娘為人輕浮虛偽,待人苛刻,家風更是不好,前些日子,她大妹妹鬧了事,現成了小戶妾,但大姑娘與家中決裂又離家開店鋪,要與自家百年香坊打對台,這孝道何在?校尉若是討了這樣的妻子,日後可會讓人看輕的。」
她劈哩啪啦的說了大一串話,才發現他臉色很難看。
「倪大姑娘是個勤奇上進的好姑娘。」他口氣極澄,看向姑母的目光也有點冷,這些話很熟悉。
季慧吟先看著佷子,再怔怔的看著林夫人,這些話,肯定是林倩雨說給她娘听的,可佷子好像誤會了,以為是自己說優芳菲的閑話,她的確不喜倪芳菲,那日看到她在店門罵人的模樣,她還一直思索著要怎麼跟他說,這陣子才一直都睡不好。
「選妻哪能選勤奮上進的?要選溫柔嫻靜的才是賢妻良母,當然,倪大姑娘一定有閉月羞花之貌,才能讓你上了心,但女子太美容易招蜂引蝶……」林聰德沒好氣的跟著批評起來。
季睿麟臉色鐵青,他是喜歡倪芳菲的相貌,但更吸引他的是她的聰慧機靈,但這些他不必也不需要讓他們知道。
他倏地站起身,「兩位若是來說這些,恕本官不歡迎,來人,送客!」
守在門口的奴僕立即走進來,「兩位,請。」
校尉府的奴僕眼楮都很利,知道主子敬重姑母,再怎麼也不可能連她一起轟走。
竟下逐客令!林聰德火了,拍桌而起,手指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季慧吟,「校尉以為那些話是誰說的?是你姑母親口所說,她私下去看了倪大姑娘,她不喜歡,你也知她對你的婚事操碎了心,所以,這些日子她都憂心忡忡,不知怎麼跟你開口,怕你難過傷心,又怕你對她生氣,是倩雨擔心她身體承受不住,才把那些話轉述給我們听的,要我們幫忙想辦法勸醒你,你若不信,就自己問她吧,我們走!」
他氣呼呼的拉著還想留下來的妻子離開了。
廳堂里,一片靜悄悄,季睿麟先是讓伺候的下人,連姑母的丫頭也都一並退出後,這才抿著唇,看著仍低頭不語的姑母,「他說的是真的?」
季慧吟搶起頭,輕嘆一聲,「姑母不是說過,我會找個時間去看看倪大姑娘,女人看女人,比你看得準,她的確是個美人兒,但是……姑母還真的看不上。」
他眉頭攏緊,怎麼可能?姑母對倪芳菲的評價這麼差?
「你不懂女人,被欺瞞也不意外,或許,她過去跟你在一起時的所有作為都是投你所好,就是要你深受吸引,她的城府真的太深了。」季慧吟還是坦然的開口,畢竟事關佷子生幸福,被怨了,她也不在乎。
季睿麟知道姑母對自己的好是真心實意,而且她待人和善,少出惡言,加上在當姑娘時,她可是幫忙打理家業,跟著父親及舅舅們四處應酬,閱人無數,所以,她說的只會真不會假,再者她惦記他的婚事,不可能故意說他喜歡的女子的壞話,但他看到的倪芳菲分明不同……他不懂,究竟是哪里出了錯?還是她真的藏得這麼深?
季慧吟心里也難受,好不容易佷子動了心,怎麼會瞧中個心機深的?
「睿麟,甚實姑母也想過,或許是姑母年紀大,看人沒那麼準了。」她其實對這方面很有信心的,年少時的經商經歷練就火眼金楮,但她想,這種事還是得讓他親眼看到,他才會死心。
「姑母想著,不如就像上回跟你提過的,在這兒辦個賞花宴邀請她來,姑母安排點事確認她的為人,你避著看,若她的反應不如姑母先前所看的,姑母也不攔了,畢竟要過一輩子的是你,姑母就正正經經的請人去提親,你說可好?」
他知道姑母在為他著想,而且,這話不是沒有道理,他也只能應了。
「好,佷兒全听姑母的。」他對倪芳菲很有信心的。
「既然是賞花宴,總不能只請倪大姑娘,將京城其它未婚的閨秀請來,你有了比較,或許你會看倪大姑娘看得更清楚,至于倩雨她……姑母知道她入不了你的眼,不過,畢竟是你姑丈的遠房親戚……」
「無妨,就一並請來。」反正重點只有倪芳菲,其它的多來也無所謂,他不想姑母難做人。
事情定了,季慧吟先行返回侯府,她先到林家三口住的院落,將佷子對林聰德夫婦的歉意帶到,又提及賞花宴的事,夫妻倆雖然還是不滿意,但又能如何?他們自家門第低是事實,何況,他們是想結親家又不是結仇,撕破臉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只是,在季慧吟先行回院子後,他們都注意到自家閨女表情忐忑,剛剛也沒吭聲。
「怎麼回事?倩雨,不用擔心,我們也會一起去幫忙你的。」林夫人心疼的拍著女兒的手安撫。
「幫忙什麼?我們去干什麼?人家要相看的是正室人選,咱們閨女能當妾室就該高興了,我們過去是讓大家看看妾室的父母長怎樣?」林聰德很有自知之明,也極愛面子。
林倩雨看著父母,卻不知該不該說倪芳菲的事。
那天欺騙表舅母,讓她以為董惠芳就是倪芳菲的事,她事後想想就感到害怕,她怎麼一時被嫉妒沖昏頭做了那種會輕易被拆穿的蠢事?
表舅母因身體因素已鮮少參加宴席,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為了季睿麟要操辦賞花宴……屆時,倪芳菲會到校尉府,大家一見面,表舅母就知道她的心機了。
她想了又想,無計可施,只好蒼白著臉,低著頭囁嚅的將她做的事一一說給父母听。
兩人可嚇壞了,林聰德馬上就開罵,「你怎麼這麼糊途?這種事哪瞞得住,就算沒有賞花宴,校尉帶來給他姑母看,不也一樣露餡。」
她顫抖著,手揪著衣角,哭著說︰「我那時候就是急了,沒有多想。」
暴跳如雷的林聰德還是狂罵她就是個蠢的。
林夫人見女兒臉色煞白,淚水簌簌的掉,心里不舍,忙勸說道︰「別再罵了,幫忙想想主意,那天得讓倪大姑娘見不到夫人才行,然後讓女兒早早成了校尉大人的人,這才是解決的方法。」
林聰德臉色越發凝重,離賞花宴只有一個月,他們得盡快想出對策。
「睿麟,你怎麼了?咳咳……這麼香,你到底點了多少種香?」
葉閎仁來到校尉府,進到墨水淵,眼都瞪大了,還以為哪里走水,四周煙霧彌漫,他捂著鼻子,一邊揮手一邊看著呆坐在窗前的季睿麟。
「你這麼急著把香料點完?要再去搬貨?」他捏捏鼻子,坐在季睿麟身邊,搖搖頭,老天啊,屋里什麼香味都有,不難聞,但混雜在一起就是怪。
但這些香里沒有屬于倪芳菲身上的香!
季睿麟表情木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總之他就是不太舒服,他沒有買到她身上的那種香,她店里沒有販售,為什麼?
「你到底怎麼了?倪姑娘問我,你這幾日怎麼都沒去?是不是前陣子在她那里幫忙積了很多事沒辦,這幾日卯起來辦了?她要我轉告她的關心,要你注意身子,嘿嘿嘿……你開心吧。」葉閎仁以手肘敲敲他,笑得賊兮兮的。
季睿麟擠出笑容,心里卻煩悶,他對她有信心,但姑母的話還是讓他心里多了一層陰影。
「你有心事?不會是庭羽公主回京了?不對啊,今天見到太子,太子還說庭羽早在听到你跟倪姑娘的事後,就急著要回京,但被他派人看著她,把她留在避暑別莊,連太後壽誕,也以她染了風寒圓了去,就怕她回來大鬧特鬧,丟了皇家的臉,毀了太後的壽宴。」葉閎仁一臉納悶。
「我沒事,太子那邊有沒有事?」他悶悶的問。
葉閎仁還是覺得他不對勁,但他仍然回答,「現在各方人馬都盯著,太子說,現在比的是耐心,要我們安心,休息的休息,追妻的追妻,等到要行動時,可沒這麼閑了。」
季睿麟倒希望忙一些,才能讓他不一直想著她,而且,暫時,他不過去找倪芳菲了。
其實,呂昱知道季睿麟在意倪芳菲,也特意交代太子妃一些事,太子妃知道季睿麟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既有心儀姑娘,自然也願意幫上一幫,特地在太子府辦了場花宴。
接著連幾日,京城的宗室貴女,各勛貴世家的千金、夫人就輪流上毓秀坊購買各式香品,因為太子妃可是在宴會上特別夸了毓秀坊的香品。
而她們原先只是為了討好太子妃才上門,沒想到這店鋪里的香品不輸沐芳軒,甚至更為精致,香味更為多樣,讓她們愛不釋手,成了常客。
其中幾名貴女個性爽利,還跟倪芳菲成為好友,甚至請求拜師,幾人大有成為閨中密友的趨勢。
只是毓秀坊開業一個多月,就能在京城揚名,對元香齋卻不是好事。
本來小倪氏還在想,京中貴冑直姓只是嘗鮮,熱潮也該退了,但事實想卻不然,一個多月過去,連外地人也紛紛前往毓秀坊,小倪氏特別派人去打探,才知道毓秀坊賣的香品在香味與品質上竟與沐芳軒不相上下。
倪府里,坐在屋里的小倪氏,愁雲慘霧的心情與窗外的好天氣正好相反,毓秀坊的生意那麼好,硬生生的將元香齋的生意搶走了,那里門庭若市,元香齋乏人問津,管事們每兩日就過來請示,問她該怎麼撐下去?
小倪氏一手撐著沉重的頭,再低頭瞪著桌上的帳本,嘔了口氣。
上面的紅字可不少,怎麼撐?倪家就只剩元香齋這個生財的鋪子,本來各分鋪的生意被沐芳軒打得每況愈下,慶幸的是,京城沒有沐芳軒,還挺得住,如今卻出了毓秀坊。
為此,她沖到丈夫的書房不知埋怨了幾回,要他去問問他的女兒,她到底想怎麼樣?要讓倪家百年老店倒嗎?
她娘家也看不過去了,當然,是因為錢而看不過去,元香齋生意不好,他們就沒油水可撈,手頭就不寬裕︰前幾日,又打著為倪家大房的嫡長女要將元香齋的百年招牌打下來心痛忿怒的理由,來到倪家,要討一個說法。
問他們怎麼沒到倪芳菲的店里去鬧,他們說鬧開來,丟的是大家的臉,但她知道,他們是想著人情留一線,看中倪芳菲未來可能的發展。
但元香齋的事還是得處理。
小倪氏起身,再次去到書房,將眼里除了書,也把自己藏在書中的懦弱丈夫說了一頓後,威脅道︰「你若不去將菲兒請回來,大家當面談個清楚,我就讓管事們將元香齋的帳結一結,把店關了,反正開著也沒什麼人進來。」
這是下了最後通牒,董育博能不去嗎?百年老店關了,百年後,他有臉去見倪芳菲的娘?倪家大房的祖先?
于是,即使心里忐忑,董育博還是走了一趟,將離開倪府後,就不曾再回來的倪芳菲給請回來,而小倪氏也動作極快的將她娘家人,也就是二房的人請了來。
商議的地點也很特別,就在祠堂內,顯然要倪芳菲看看上方她娘親及列祖列宗的祖宗牌位,看她會不會羞愧?
祠堂內,除了二老太爺跟二老太太及一些族親外,再來就是董育博、小倪氏及董惠芳,倪芳菲則帶著小蓮跟海棠。
倪芳菲也是有備而來,她先向小蓮點一下頭,小蓮即走到一旁古色古香的櫝木桌旁,在三只精雕瓷器小香爐內,放下半截燻香後點燃,室內頓時飄送著一股淡淡清香,在這麼多人的祠堂里,也散開了一些沉悶的空氣。
倪芳菲如高雅蓮荷,清麗出塵,她靜靜的坐著,靜靜的听眷率先發難的小倪氏,哭成淚人兒似的說著她的辛苦、她的無力,還有她的不知所措,而這些全是倪菲回京後才有的事,在倪芳菲開了毓秀坊後,她更覺得日子艱難。
接著才是其它人輪番發言,而耳根子軟的董育博也被說動,好勸她將店關了,干脆就到元香齋去,反正都是自家生意,肥水不落外人田。
而這也是二房跟小倪氏談妥的,倪芳菲在調香上的確有能耐,也培養了常客,若生意轉到元香齋,對他們是有利而無害。
「元香齋會垮不是因為其它鋪子競爭,而是香品出了問題。」倪芳菲終于開了口。
小倪氏馬上就問,「什麼問題?我打理那麼多年,元香齋不是都好好的,若不是你開的店……」
「元香齋能好好的,是因為店里那些忠心的老師傅,但他們老了,鼻子也不管用了,想拉撥徒弟,二娘卻覺得人力用來學調香太浪費了,硬要他們先去做東做西,體息時,再要他們學調香,他們身心疲累,這樣的人是調不出好香的。」
小倪氏頓時無言了。
「再說,一個調香師傅要鑽研各式香料,又要創新調配出新的香氣,這是極需想象力的,想象力是從一個人的見聞產生的,井底之蛙是不成的,倪家可曾有心栽培過這樣的人?」
倪芳菲頓了一下,看著面色不同的眾人,「倪家是香粉世家,也有祖傳秘方,但有些香料得來不易,特殊香料一旦枯竭,沒有找出替代之物,等于那份秘方作廢,秘言作廢也就罷了,命調香師傅想方設法的制作別款香料,當家的人又舍不得銀兩讓他們嘗試,舍不得耗費村料炮制,又找來劣質香材,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元香齋里,目前僅有供給皇官的香品不敢亂動而已。」
祠堂內,眾人都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尤其是小倪氏,她震驚的想著倪芳菲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內幕?
親戚們見小倪氏那無法駁斥的神態,知道倪芳菲並沒有說謊。
而小倪氏怨恨的看著董育博,要他開口勸說,別再讓倪芳菲這樣指桑罵槐,過來這里時,她就跟他說了,這些年來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家,他從來沒管過,眼中有他的書,他再不幫襯她,她也不要活了。
董直博無法想象沒有妻子的日子,要他去管元香齋,看那些帳冊,他根本做不來,于是,他看著倪芳菲,放段,好言相勸,要她把店關了,元香齋讓她去經營,日後這香坊還是她的,倒了,他死後哪有顏面去見她的娘等等。
就怕店撐起來了,小倪氏就有空想著怎麼害她了。
倪芳菲沒有直說,只道︰「我倒覺得娘一定為會我高興,我承繼她的天賦,為倪家建立新的產業,日後還能在大金皇朝大放異彩,而這靠的全是我自己,無假他人之手。」
你一人之力?還是一人之利,他們這些人哪有機會分上一分半毫的?眾人心里嘀咕。
小倪氏的臉孔亦浮現憤怒紅潮,「同為一家人,你非得分得這麼清楚,連你爹的話也不听?」
「听,十多年前在莊子時,我最想听的就是父親的聲音,不過,盼了多年,心也死了,現在要我听,爹不臉紅,我都替爹臉紅了。」她這話就是對著父親說的。
董直博的臉還真的羞慚得紅了。
接著,她朝眾人行了一禮,「抱歉,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暫時沒有時間回來,請各位也別到毓秀坊來打擾我。」
「你這忤逆不孝的女兒,什麼打擾?虧你說得出口,好啊,我就讓外界看看你到底是怎麼當女兒的,叫你爹到毓秀坊當眾跪求你回家,好好的去打擾你一番。」小倪氏氣壞了。
「若真如此,菲兒不孝的名聲確實落實了,只是,爹的顏面,二娘的顏面又保得住嗎?不過也是,依二娘吹枕頭風的能力,爹是有可能忘了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在這以男人為尊的大金皇朝,二娘也真是替女人長臉了。」
董育博臉色忽紅忽白,女兒這麼不給面子,冷嘲熱諷,他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小倪氏氣得臉更紅,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
倪芳菲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面對這種總是忍不住來挑釁找碴的壞心人,絕對要毫不客氣的反擊,沒再說一句話,她帶著小蓮跟海棠先行離開,沒人出聲阻擋。
主角走了,眾人面面相覷,小倪氏是個難纏的,連她都應付不了倪芳菲,他們又怎麼說得過她?說白了,還是十多年的不聞不問讓他們落了下風,怎麼都站不住腳,現在又怎麼回頭求人?而他們這群二房親戚就更沒立場說話了。
于是,二房眾人尷尬的離開了,董育博也悶悶的回書房。
小倪氏心有不甘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一連喝了幾口水還消不了怒火,沒一會兒,董惠芳進她屋子,她心里亂也不問,直到女兒突然開口。
「娘,我听到個消息,校尉府要辦賞花宴,由校尉大人的姑母發帖子給不少家有未出閣閨女的人家,听說是要為校尉相看,大姊姊也收到帖子了。」
「我們怎麼沒有,你不也是未出閣的閨女?」小倪氏口氣更恨了。
「對啊,可見人家根本瞧不起我們,卻看得起大施姊,」董惠芳眼中帶淚,「娘,上回我跟你提過的,我是真的想給校尉大人,我只想嫁給他啊,如果大姊姊被選中了,娘不怨嗎?還有二姊姊的事呢?你不氣了?」
小倪氏臉色也變了,看著倪聲的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
不,她不願意,那死丫頭憑什麼!
一連數日,小倪氏跟董惠芳什麼事也不做,就是商議著怎麼「夢想成真」。
十日後,陽光普照,萬里無雲,從校尉府大門進,就可見各式盆裁花卉,再往里走,進到花園,更是花團錦簇。
這一日的賞花宴,邀請的多是各府未婚女眷,受邀的人家個個心知肚明,暗暗期待,不過與季睿麟交好的同僚好友也出席,葉閎仁、梁書凱及原在校尉府的古天、司馬寬都湊在一起了。
不久,馬車就一輛輛前來,先來的是朝中官員的女眷等等,當倪芳菲的馬車在門口停下時,一輛停在對面街角的馬車突然行駛過來,下車的倪芳菲、小蓮及海棠看過去,竟見董育博、小倪氏跟董惠芳下了馬車。
董育博微紅著臉走近她,小聲說了幾句,眼中盡是請求。
倪芳菲主僕臉色齊變,卻見小倪氏跟董惠芳已經帶著過好的笑容走近她。
倪芳菲氣笑了,沒見過這麼厚臉皮巴上來的,明明她手上只有一張帖子,上方也只寫了自己的名字,小倪氏卻說動了父親,讓父親來請托她帶他們進校尉府,畢竟從董惠雯為妾又有她離家獨自開店後,京城許多宴會帖子就算滿天飛,也沒有一張入倪府,外面早有位言,倪家的皇商招牌明年就得卸下了,所以父親請求她,至少在今天表現出一家和樂,沒有外傳的陰私宅斗的樣子。
都走在一起了,她還能趕他們走?倪芳菲沒說什麼,讓接待的人把她迎了進去,小倪氏跟董惠芳則緊緊跟著她,就怕被擋下。
進廳堂,她就見到季睿麟跟葉閎仁在招待一些人。
倪芳菲看著季睿麟,他身材高大,一襲黑色長袍,襯得他胸膛寬闊,四肢修長,一舉一動都透著力與美。
算算他們已近半個月沒見,她竟然有點想他,他是真的很忙吧?他看來的確憔悴了些。
小倪氏拉著董惠芳急急的上前寒暄,季睿麟卻是眉頭一攏,就他所知,宴客名單中並沒有她們,不過,他立即面露微笑,對尷尬不自在的董育博問候了聲,目光接著就放在倪芳菲身上不動。
葉閎仁早已經腳步不停的迎向海棠。
季睿麟讓人帶董育博一家三口往園里去,走到多日不見的倪芳菲面前,「這陣子忙,沒過去……」他是真的想她,只是心里一想起姑母對她的負評,心里就有些沉重。
「沒事,一切都很好,你呢?看起來有點累。」她笑說。
「他姑母要天亮時突然人不舒服,又吐又瀉,原本今天她要來這里招待大家,現在得我們這幾個男的充當主人了。」葉閎仁開口說,哀怨的目光看著就是不理自己的海棠,他剛剛還給了些消息呢。
後方還有其它女客過來,倪芳菲也不好霸佔著季睿麟說話,只能點個頭,讓小蓮跟海棠在一名丫鬟的指引下,往園子里去。
「真是的,不是校尉大人的姑母要替他相看妻子嗎?竟然沒來。還有老爺跟夫人,甚至是三姑娘,這樣不請自來……覺得這場賞花宴烏煙瘴氣的。」小蓮覺得煩躁,低聲說著。
海棠突然說了句,「是烏煙瘴氣,剛剛葉大人跟我說,庭羽公主很早就到了,她對校尉是勢在必得,提醒我看到一個眼楮長在頭頂的美人兒,就要把姑娘拉遠一點,她今天就是來找姑娘碴的。」
倪芳菲突然有點兒後悔過來。
「公主又怎麼樣?敢找姑娘碴,姑娘身上隨便掏點東西都能擺平她。」小蓮低聲的說著,臉上盡是驕傲。
「這里人多,你嘴巴緊一點」海棠警惕的瞪她一眼。
倪芳菲沉沉的吸了口氣,再回頭看了跟幾個閨秀說話的季睿麟,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
為了可能有其它女子嫁給他而難過嗎?其實這陣子邀帖甚多,她都以新店剛開張為由,差了總管送去香品並未出席,而這一次,明知這場宴會是為了替他找媳婦兒,她還是來了,來了,卻希望自己沒來。
另一邊,董肓博臉尷尬的站在妻子身旁,他的出席的確尷尬,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女子或婦人,縱有男子也是年輕人,與主人交好的,像他這年紀的還真沒有。
小倪氏跟董惠芳倒是很融入那些女眷中,倪家是皇商身分,這種勛貴雲集的場合也參與過,雖然近兩年邀約少了,但與許多女客都熟,見面三分情,眾人不說那些槽心事,熱情寒暄,氣氛不錯。
就在此時,一名美麗的盛裝女子在兩名宮女的踣同下,筆直的朝倪芳菲走過來,那雙美眸直直的看著她,心里的火也蹭蹭的冒。
就是她嗎?她不在京城時,就是倪芳菲這個賤人趁隙吸引住季睿麟!
溫慶侯夫人還在這兒大肆的辦賞花宴,除了倪芳菲外,來的都是待字閨中的名門千金,這是怎樣?趁她這個公主不在京城,替他相看嬌妻及妾室?哼,若不是溫慶候夫人身體微恙來不了,她定要當面質問她怎麼敢做這種事。
思緒翻飛間,庭羽公主已來到倪芳菲面前。
「本宮知道你就是倪芳菲,本宮是庭羽公主,睿麟是我將來的駙馬爺,你別不要臉的纏著他。」她說話可沒在客氣,也沒放低音量,可以說周遭的人都听得見。
今兒個來的美人兒對公主的行為雖然妒忌不屑,但礙于公主的威勢,個個臉上都維持得體的微笑,無人敢反駁她的話。
倪芳菲也沒說話,但看著她的眼神沒有半分惱怒畏懼或者退縮。
庭羽公主柳眉就皺了,在場女子容貌大多姣好,千嬌百媚,但她都沒放在眼底,唯獨倪芳菲,她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覺到說不出的煩躁,她容貌與氣質皆屬上乘,不同于她的張揚,多了些從容,那種沉穩與大方,讓貴為公主的她有種黯然失色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不是她才有,其它閨秀,甚至連奉命要擋住公主,不能讓她找倪芳菲麻煩的梁書凱在看到倪芳菲時,都覺得她的氣度與美貌硬生生的壓了公主一頭。
但庭羽公主畢章是公主,她抬高下鄂,冷冷睨著沉默的倪芳菲,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挑釁的氣息,「怎麼?看到本宮嚇得說不出話來」
梁書凱忙勸阻她,「公主,睿麟不是說了,要你不要對倪姑娘……」
「為難?哼,我偏要!」一想到季睿麟交代她時的表情,她就又打翻了好幾缸的醋。
「睿麟過來了。」梁書凱嘆了一聲,往一個方向看過去。
她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俊美挺拔的季睿麟往這里走來,她一雙美眸瞬間流露情愫。
「季大哥。」她嬌喊一聲,在場所有人的一听,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但季睿麟僅朝她點個頭,目光看向神色平靜無波的倪芳菲,再回到嘟著嘴的庭羽公主,「你跟倪姑娘說了什麼?」
「我哪有說什麼?」她才不會笨得再說一遍,而其它人更不會得罪她,把剛剛的對話說出來。
「公主沒說什麼,校尉,我先行一步去賞花。」倪芳菲向兩人行禮,示意小蓮跟海棠跟上自己。
她們一走,其它人也紛紛去賞花,庭羽公主看著季睿麟的眼神始終跟著倪芳菲,嬌嗔的說︰「我不喜歡她。」
「我沒要你喜歡。」
季睿麟說完就往前走,庭羽公主不滿的要伸手拉住他,跟著季睿麟一起過來的葉閎仁趕忙一個箭步擋住她的手,開口勸阻。
「如果我是公主,我會趕快回宮。」
「剛剛有人告訴我,你為了趕回京,不僅用迷藥將幾個奴才都迷昏了,這一路叫車夫快馬加鞭,還不小心在黎縣撞死了一對母女,那對母女是縣官的妻女,你這公主被攔下來,跋扈的丟了銀子就繼續趕路,那縣官已經到太子府告狀,太子正帶著那縣官往皇宮去了。」
她臉色一變,急急的就往外走去,兩名宮女也急著跟上。
梁書凱擔心的想要追上去,但想到好友找他來幫忙招待,他又不好擅自甩手不干,只能看向葉閎仁,葉閎仁朝他揮揮手,知道他待不住,讓他跟著去了。
只是,這算是什麼事啊,溫慶侯夫人哪天不舒服不好,偏要在今天不舒服,他跟季睿麟又不好宴會,不懂招待啊。
佔地極廣的花園里,有假山流水、奇石池塘、亭台樓閣,處處花團錦簇的,再加上在池塘里色彩斑斕的錦鯉,一旁還備有魚食讓姑娘們喂魚,一時之間,京城貴女閨秀,彼此倒是玩得熱絡,花園里充滿清脆悅耳的談笑聲。
不管何時,也有女子圍著季睿麟嬌滴滴的說著話,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惦記的是誰,但既然她們也收到帖子,代表她們也有機會,怎能不把握?
倒是倪芳菲總是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她不喜歡那種爭奪的感覺,只是,令她比較好奇的是,她看來看去,都沒看見父親、小倪氏及董惠芳。
雖然溫慶侯夫人沒來,但她安排的其實極好,在亭台上,有樂師演奏樂曲,而各個涼亭水榭都有長桌及椅子,桌上有茶點及茶水,兩旁都有小廝及丫鬟伺候,再往另一個院子走過去,還開放幾間廂房,讓閨秀們可以輕松小憩。
這時,倪芳菲看見兩個熟識的姑娘朝她走來,她便收回心神,對兩人微笑,等兩人落坐後,三人便說起話。
季睿麟面對這麼多閨女羞答答的眼神,他實在有些吃不消,偏偏他是主人,也不能躲著不應酬,他一邊說著話,目光一邊往倪芳菲看過去,卻不經意的看到在她後方的校尉府管事神情怪怪的。
他向幾位閨秀點頭,朝管事走過去,在經過倪芳菲身側時,見她與兩名女子聊得開心,他向三人微笑。
倪芳菲不由得回頭,看著他走到那名看似是管事的人身邊,管事向他低頭耳語,就見他神情微微變,兩人快步的往另一邊走去。
她蹙眉,不動聲色的給了海棠一個眼神,海棠明白的跟上前去。
「倪姊姊,我們只是來湊熱鬧,你可別多想,誰不知道校尉心儀你啊。」
「就是,我敢說你當定校尉夫人了。」
倪芳菲看著與她交好的兩名貴女,她們一個是鎮北侯府的嫡二小姐,另一名還是尚書府的嫡三小姐,兩人都是性格爽利的少女,心性單純,詼諧風趣,皆能開得起玩笑,而她身邊一直沒有這樣的友人。
她很想繼續跟她們說話,只是,可以說是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小倪氏一定做了什麼事,讓她坐立不安。
倪芳菲于是與她們困扯幾句,就推說要去找父親說點事,帶著小蓮往剛剛海棠走去的方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