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兩人意料的,呂昱並沒有太多的責備,他直言三皇子原就不會任由他們抓著把柄不放,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唯一可惜的是,沒有從鐵若謙嘴里挖出三皇子更多的罪證。
見兩人面現疲憊,他指示他們先回家休息幾日,還特別有心的告知季睿麟,庭羽公主隨太後到佛光寺為國祈福,來回有半個月,他可以不必擔心有人黏著他不放。
季睿麟所住的校尉府,一點也不比公侯府邸遜上一分,佔地廣,院多,庭園造景在京城府邸中也是出了名的,他所居的墨水淵是主院,葉閎仁則回將軍府,但這一趟同行出任務的古天跟司馬寬則早在多年前就是校尉府的房客。
古天是個孤兒,一路跟著季睿麟習武,也跟著考進官場,季睿麟讓管事撥了個院子給他,也有小廝伺候,司馬寬則是出身三品官家,他身世矜貴,卻是個武痴,一路讓太子提拔,成為太子的貼身侍衛,卻愛與季睿麟瓞練上幾招,前幾年,也于脆要了個院子住在校尉府。
季睿麟明面上是金吾校尉,私下卻是統管太子百名暗衛的暗衛統領,這些暗衛個個武功高強,他們最服氣的人也是季睿麟。
而季家在江南財大勢大,是漕運大商,季老太爺生有四兒一女,季睿麟是第三子所出的麼兒,對家中漕運生意沒興趣,而是憑武藝進京走了仕途,入了太子的眼,成為其最重用的左右手,雖是光耀了門楣,卻也讓季家人最擔心,所以,季家另外還有五十名功夫極高的私衛潛伏在京城,一旦季睿麟有需要,這一志私衛就可以保護他或听命做事
既是顧到季睿麟的安全,自然還要顧到他的身體需求,所以,季家也送來不少才貌極佳的通房薏,可惜,季睿麟對無感,日日勤于練武,從不讓丫鬟們近身何候。
季睿麟、古天跟司馬寬在回到校尉府後,就逕自往練功場去。
那其實就是一大片空地,場內有一長排擺放各種刀劍長槍等兵器的木架,還有木樁沙袋,三人心里都有股悶氣,隱密別院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模進去還殺了鐵若謙,這種挫敗很需要發泄。
三人拿了兵器練了不過半個時辰,府里管事就過來,面露無奈的朝季睿麟拱手,「校尉雖有吩咐不見任何人,可是——」
「是姑母。」
季睿麟的目光已越過老管事的後方,見一名雍容婦人及一名粉衣少女朝這方走來,他心里頓時煩躁起來。
他的嫡親姑母嫁到京城,在生子後,壞了身子,這幾年已鮮少出席京中各大宴,多在夫家溫慶候府家中靜養,但她總不忘過來看看他,看似噓寒問暖,實際上為的卻是他的婚事。
古天跟司馬寬也看到兩人過來,連忙過來行禮,「「溫慶侯夫人,林小姐。」
季慧吟回以一笑,她身旁的林倩雨則連忙行禮,只是,長相清秀的她一雙美目只落在季睿麟身上。
玄色的窄袖袍服完全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應該已練武好一會兒,俊美容貌上浮著薄薄的汗水。
她臉兒紅紅,從袖里拿出繡帕遞給他,「季大哥。」
「不用,謝謝。」他目光看向忍不住皺眉的季慧吟,「姑母先跟林妹妹到前廳去坐,我沐浴一番即過去。」
他看向老管事,兩鬢斑白的老管事明白的上前一揖,「夫人,林小姐,請往這邊走。」兩人皆忍著到口的話語,跟著老管事又往前廳而去。
半晌,季睿麟已梳洗換穿一套紫色袍服來到前廳,圓桌上,已備有茶點及熱茶,季睿麟看到林倩雨含羞帶怯的模樣,他就頭皮發麻,再看回姑母,她卻開始叨念。
「你這一出去又是三個月,你這年紀早該有子女,總該有些打算,你爹娘可是又送信來給姑母,退了一步,說你就算先納個妾也是可以的。」
林倩雨頭垂得更低,她是庶出的身分,也只能當妾,但若能當季睿麟的小妾,她絕對願意。
季睿麟嘆了一聲,「姑母,我會自己修書一封跟爹娘說,讓他們別為難你。」
「睿麟,你……」季慧吟看了林倩雨一眼,他倒是很干脆的搖搖頭。
季慧吟都想嘆氣了,她自己生的都是兒子,也各有妻妾了,本不必再煩小輩的婚事,沒想到,長住她大家的遠房外甥女,一雙眼楮一直黏在季睿麟身上,季睿麟看不上她,她也如實跟她說了,偏偏姑娘家不死心,每回得知她要過來校尉府,她就軟聲軟氣的求著也要過來,說是看上一眼也好,說起來也是痴情的,只是——
「倩雨的爹娘下個月會來京城,說是來看看倩雨,會住上一個月。」
她不得不透露這事,夫家也很看重這件事,沒對她隱瞞遠親的目的——他們想親自跟季睿麟談倩雨的事。
先前兩方書信往來,她就婉轉轉暗示來也沒用,但兩人也不知是懂了還是不死心,硬要來京城一趟。
林倩雨靜靜听著,臉兒羞澀,心里緊張,雖然與溫慶候府的親戚關系是一表三千里,但爹娘是很有心的在撮合季睿麟跟她,看能不能就此讓家中門楣抬上一抬,弟妹的親事未來會更好。
季睿麟光听那兩個曾有幾面之緣的厚臉皮長輩要來,他的頭就痛了,一張俊美出色的容顏寫著「我不想應付這種事」。
季慧吟還是心疼這個娘家佷子,夫家那兩個麻煩親戚的確讓人頭疼,而且婚事老讓這麼多人惦記著也不是辦法。
「睿麟,你別嫌姑母多事,我剛剛過來見你府里園中的花開得正美,姑母挑個日子,辦個賞花宴,邀請名門閨秀上門如何?」
林倩雨驚愕抬頭,眼眶微紅的看著她。
季睿麟想也沒想的就道︰「可是,這幾日興許有許多與佷子交好的武將勛貴會上門練武。」
季慧吟也知道那些人,多是武痴,只要佷子在京城,就要找他這名武狀元練練手交流武藝,免得武藝退步。
「這兩件事可以錯開時間,你好想想,下回姑母來,要听你的答案。」她說完話,便要淚眼朦朧的林倩雨跟她回去。
馬車內,她跟林倩雨挑明了說,「你也知道你最多只是個妾,惑許睿麟看中個姑娘,娶了正室後,你要到他身旁伺候,不管是時間還是機會都會快一些、多一些,你懂嗎?」
林倩雨知道,只是自從三年前,她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心里明白他會有個正妻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身邊有人,仍然心酸。
而校尉府里,季睿麟卻是懊惱,他忽然想到葉閎仁跟他說過的話,不禁懊悔自己怎麼沒答應姑母,他就可以派人送張邀帖到倪府去,他就能見到倪芳菲了。
不想沒事,這一想,讓他這一日都浮浮躁躁起來,就連晚一點,幾名武將直接來找他練武,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在過去,他從來沒有這麼想見到一個人。
他其實一直有派人守在倪府門外,沒想到她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讓他無法知道她的情況。
她好嗎?他很想知道她是否習慣京里的一切?倪府的人對她可好?
這一晚,季睿麟讓小廝伺候洗浴後回房,仍覺煩悶,他走到櫃子前,從抽屈里拿出一個木盒,這是倪芳菲給送他的線香,他拿出一根將其點燃,瞬間,屋內有一抹淡淡的宜人馨香飄散在空氣中。
果然不是她身上的香味!季睿麟雖然早就知道,卻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他上了床,不久就睡著了。
而他,似乎作夢了,夢中,也嗅得到同線香一樣的沁人馨香,只是這夢里怎麼到處都是霧?白茫茫的,啥也看不清。
突然,他看到座橋,一個男子正闊步走在橋上,但一過橋後,卻是一座翠綠山林,而這名男子的相貌明明與自己的不同,更為俊逸斯文,怪的是,他卻知道這個男子就是他。
他已經走到一座亭台前,驀地,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驚叫聲,「來人,快來人,我家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他施展輕功飛掠而去,果真見湖中有一名女子已經滅頂,看似丫頭的女子早已急急的往另一邊小道跑去求救,他立即縱身入湖,將緩緩往湖底深處沉去的女子抱起,將她救回岸邊。
女子已然昏厥,他想也沒想的俯身以口渡氣救她,女子咳了幾聲,吐出幾囗水,緩緩的睜開眼眸。
在她以一雙璀亮如星的明眸看向他的剎那,季睿麟立即就確定了這是倪芳菲,但她長得又跟倪芳菲完全不像,相同的是,一樣是個傾城佳人。
兩人目光對視,她濕身濕淋淋微微顫抖,「好……好冷。」
他頓時回神,「冒犯姑娘了。」
他將她抱起,寐奔到山林一間豪華別院中,他立即吩咐里面的奴僕備熱水,他則抱著她快步進屋。
她微喘著氣凝睇著他,鼻尖嗅得到他身上的陽剛氣味,身子貼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兩人明明都濕著衫,卻都感到彼此的體溫熱得灼人,然後,她突然想到,剛剛意識朦朧時,似乎有個柔軟的東西貼靠自己的唇瓣,徐徐吹送暖暖的氣息,她的眼楮不由自主的落到他那形狀完美的薄唇。
這時,他突然低頭看她,她來不及閃躲,兩人眸光交織,有股悸動在心底蕩漾開來。
驀地,夢里的香味散去,季睿麟從夢中醒過來。
他瞪著熟悉的屋內擺飾,眨了眨眼,再起身坐著,看著雙手,他竟然仍能感覺到她輕如羽毛的身子在他懷里的感覺,怎麼回事?還有,夢里的男女相貌明明與他及倪芳菲不同,為何他卻清楚的知道那就是他們?彷佛是同一個靈魂住在不同的身軀里?
說是夢境,感覺卻很真實,懷里的她即使落水狼狽卻美得驚人,一身濕衣曲線畢露,他捆在懷里,那相貼的熱度及柔軟,還有事後才驀然回想起的救命之吻。
他突然臉發熱,他這樣是否意yin了她?這太不應該了,他怎麼能有這種色心,可是,他為什麼一顆心跳得這麼急又這麼亂?
他皺著濃眉,起身下床,遙自走到香爐旁,線香已滅,只剩粉。
他有一股沖動,想立即去找倪芳菲,想親口問她,上回她的香粉能在公堂上引蝶,她送的這種線香難道會引起人未曾發覺的色|欲之心?可是,這種事怎能隨意啟口?
人生頭一回,季睿麟竟然開始思考他要如何接近一名女子?
季睿麟不知道的是,在倪府的玉華院里,倪芳菲也在他驚醒的那一刻,從睡夢中醒來,且一瞬不差。
「姑娘,怎麼醒了?時間還是大半夜,是不是渴了?」
屋內,睡在小榻上守夜的小蓮立即起身,先點燃燭火,快步到床邊,拉開紗帳。
倪苙菲已經坐起身來,她臉兒發燙,微喘著氣,她怎麼會夢這種奇怪又像身歷其境的怪夢?落水時的冰涼害怕,以及被救後被他擁抱的安心感,甚至四目膠著時紊亂卻悸動的心跳都那麼的清晰。
她的視線放到不遠處的桌上小爐,今夜她突然心有所感,想點燃夢浮橋,沒想到,她真的作夢了……
「姑娘,你怎麼一直看著香爐?啊,線香燒完了,要再添新香嗎?」小蓮問。
她收了思緒,連忙向她搖頭,「不用了,只是作了個夢,沒事了,睡吧。」
她暗吐口氣躺回床上,心里卻再不平靜,她作了夢,是不是意味著方士所言為真,季睿麟與她心有靈犀,同時點燃線香,分隔兩地的他們也在同時作同一個夢?
可為何夢里男女的容貌明明陌生,她卻知道那名女子是她,而那名男子就是季睿麟?
「姑娘,你又想點夢浮橋?」
屋里,小蓮好奇的看著倪芳菲,從今早開始,姑娘不管是看書或吃飯,目光都時不時的落到桌上那盒線香,接著便定住不動。
小蓮不解的看一眼海棠,海棠搖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姑娘怎麼了?
倪芳菲搖搖頭,「沒事,把它收好吧。」她很想繼續點燃線香,想確定是否真是它的原因讓她作昨夜的夢,還是,一切只是偶然?
可是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她沒時間也沒多余的心力去想她和季睿麟之間的事。
她看著窗外,她在等,在跟小倪氏比耐心,但並不是消極的等,她讓小蓮將在外打掃的李嬤嬤叫進來,交代一些話。
李嬤嬤表情有點不自在,耳目沒當成,現在還得到夫人的院子傳這些話,要是真的去傳話,她恐怕會遭受夫人冷眼。
可即使再不願,她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你說她想去元香齋,還想在那里學調香?哈,她野心可真不小。」
听完李嬤嬤的話,小倪氏冷戾的眼神瞪向窗外,彷佛可以看到倪芳菲所住的玉華院。
事實上,倪芳菲的玉華院的確更接近主院,小倪氏本來的打算是要就近盯著她,只可惜,她跟她想的不一樣,絕不是一個可以任意拿捏操控的傀儡,每一次兩人對上,她都被她氣得差點吐血,節節敗退,這才停歇個幾天,她又讓李嬤嬤贊她傳這讓她惱火的話來?不行!她不想讓她去踫香,若以調香的天賦論,堂姊倪馨絕對是倪家子孫中最優秀的,而倪芳菲是倪氏的女兒,若踫觸後證實她有天分……
不成!雖然元香齋不似過往那麼風光,卻也是倪家唯一能下蛋的金雞母,她不能也不願意讓她有機會去接觸,萬一被她收回了元香齋,她就損失太多了,只是,能怎麼推?
她身旁的嬤嬤湊上前,「夫人倒不如用拖字訣,說是在幫大姑娘找良師,需要一段日子,這陣子,您也避著點,免得被她催,夫人心也煩。」
小倪氏想了想,點點頭,讓李嬤嬤去傳話了,再來的日子,她也的確避著倪芳菲,不去招惹她。
小倪氏不來,倪芳菲的日子過得清閑,看看書,練練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心里惦記的元香齋暫時也去不了只能以筆墨來寫香方,思索可能的香味。
她雖然沒出門,海棠倒是趁夜避開府里的其它人,出了幾次門,也拿到程燁送來的信函,京城開店的相關人員已經緊鑼密鼓的在挑選中,一切都在計劃內。
程燁那邊進行順利,但倪芳菲這里卻出了差錯,她在思索要怎麼離開倪家另立門戶,她回來是要討回屬于娘親的一切而不是成為現在這個倪家的助力,所以雖然心急,一切都得細細籌謀才行。
幾日後,她決定第一步,要讓某些人眼紅,鬧出些風波來。
于是,在她的吩咐下,小蓮與海棠將帶回來的一些珍貴首飾或家飾在屋里擺上,她日日所穿的服飾都要讓小倪氏派來的李嬤嬤及兩名丫看得驚訝。
再來,玉華院里原本就有小廚房,倪芳菲以吃食的習慣不同,這一回返京,她也自帶了在莊子替她掌廚的老廚娘,所以,院里的吃食她們就自個兒張羅,不麻煩倪府的廚房,一切采買也是自個兒來。
而李嬤嬤跟兩個丫鬟看到的是,玉華院這里的食材精致昂貴,比老爺及夫人那里絕對是更勝一籌,而這個訊息,李嬤自然也向小倪氏稟報。
但小倪氏能怎麼辦?人家可沒要她一分錢,就連她從莊子帶過來的所有丫頭小廝的月俸,人家也很大方的說她自個兒就能給了。
董惠雯姊妹也從母親那里听聞這些事,不的說著財大氣粗,仍四處去加京城的大小宴會。
但也不知誰傳出來,說倪家大房的嫡長女從江南莊子回來了,一些閨秀開始向她們探听怎麼倪府沒辦宴會將她正式介紹給眾人,大家都想知道倪芳菲會不會有承襲她親娘的調香天賦?能與目前聞名天下沐芳軒的夕顏娘子一較高下?
面對眾人的好奇詢問,兩姊妹都也煩了,也不再外出,她們一點也不想讓外人看到倪芳菲。
但她們不外出,卻有一張張邀帖來到家里,指名要倪府三位姑娘赴宴,其中有些宴會的主人這一、兩年來因倪府的式微早已忽略董惠雯姊妹沒再邀請,現在竟然為了倪芳菲主動邀請,兩人氣啊,覺得憑什麼倪芳菲能得到這麼多的關注?
這一日,兩人睽違多日,再一次來到玉華院,也不讓人通報,直接就走進內室。
陽光灑落的屋里,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圓桌上,擺著一道道精致糕點,透著香味,勾人食欲。
而她們討厭的就坐在窗旁,一株蘭花亭亭開著襯托出倪芳菲的姣好容貌。
她膚質極好,光滑細膩、白里透紅,手腕處戴著一只上好的和田玉鐲,耳上戴的是一對圓潤光澤的珍珠耳環,頭上簪著一支著寶石盡顯奢華的發釵,怎麼看都優雅貴氣。
兩人帶著妒嫉的雙眸,在落到擺放在長桌上那三匹上好的香雲紗時,頓時一亮。
「真漂亮的香雲紗,大姊姊,這送我們一匹吧。」
「不能。」倪芳菲仍低頭看著手里的書,頭也未抬。
「怎麼著?大姊姊有這麼多,送一匹給妹妹不行嗎?」董惠芳口氣帶上怨怒了。
「大姊姊這麼吝嗇,傳出去對姊姊的閨譽可不好。」董惠雯一邊說著一邊愛不釋手的模著那柔滑的布料。
「閨譽?妹妹們要擔心的該是母親的名譽吧,一個繼室對繼女不夠盡心不說,還容許親生女兒對她威脅恐嚇,要強佔她的東西,這事傳出去,你們覺得如何?」她抬頭看著兩人。
董惠雯姊妹臉色鐵青,董惠雯更是怒道︰「大姊姊氣量也太小了,生活如此優渥,分塊布算什麼,我們是家人啊。」
「兩位妹妹打扮得花枝招展日日外出,從未約姊姊,這也是一家人?」
「那是我們體貼你長住莊子,不敢親近人群,不約是不想讓你為難。」
「那我不給妹妹們布匹,是因為你們的氣質配不上,不給也是我的體貼,怕你們拿去做衣裳穿出門被譏笑。」
兩人頓時火大,異口同聲的怒道︰「不給就不給,吝嗇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的譏刺我們!」
「你們只為了幾匹布就大動肝火,真是氣量狹小,看來是肖母吧。」倪芳菲涼涼的說著。
她早就知道兩個繼妹刁蠻任性,刻意擺出奢侈的樣子就是要讓她們看了眼紅,讓她們去吵小倪氏,讓小倪氏日子難過。
這一句話罵了小倪氏母女三人,董惠雯姊妹火冒三丈,但舌戰輸人,只能狠狠的跺了跺腳,怒氣沖沖的往主院去。
主院的丫鬟還沒進內室通稟,兩姊妹就沖進去了。
「你們這是什麼樣子?橫眉豎目的,讓下人看了傳出去,外人怎麼看你們?」小倪氏繃著張臉怒斥,桌上放的全是厚厚的帳本。
「娘,我們氣嘛。」
兩人劈哩啪啦的將在玉華院發生的事說了,她們無法不嫉妒啊,她們也感到委屈,明明都是倪家女兒,憑什麼她所有的都比她們好。
竟然連她都敢罵!小倪氏第一個想法就是要人去把那丫頭喊過來責罵,可是一想到她想學調香的事,她又忍住了。
該死!她現在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什麼都做不得,只是那丫頭到底是怎麼長大的?爭斗的手腕竟然這麼高超。
她本就心浮氣躁,听兩個女兒還氣呼呼的在說著要比照倪芳菲院子的待遇,也要廚子,也要買什麼綾羅綢緞,頓時火大的說不行。
「娘,不公平,怎麼她可以?我們就不行。」董惠雯就是不甘心。
「那是她娘留給她的,全是從莊子載回來的,廚房里的食材及廚娘,沒用上我們一分錢。」若非如此,小倪氏早就發難了。
她沒料到倪馨在那里有私庫,讓倪芳菲得以錦衣玉食的長大,她後悔啊,要是知道倪馨留了那麼多財富,她早在倪芳菲還是個孩子時就將她接回來,也能早早處理,現在要怎麼將那些財產霸佔過來?看著桌上的帳本,她眉頭都皺了了倪家的銀子已愈來愈吃緊。
「娘也可以先給我們。」董惠雯姊妹還在一旁吵鬧。
「胡鬧!」小倪氏被吵煩了,劈頭蓋臉的狠狠罵了兩人一頓。
董惠雯姊妹被狠罵頓後,對倪芳菲更是恨,太有不去找她碴就出不了一口氣的不甘,兩人思索一夜,在翌日早膳過後,連袂去了玉華院。
董惠雯一見到倪芳菲壁頭就說︰「我有一枝發釵不見,那是我去年的生辰禮,價格可不菲,每個院子我都去找過,只剩你這里。」
「妹妹今日忘了吃藥。」倪芳菲根本沒看她,逕自翻看手里的書。
董惠雯臉魚大變,「吃什麼藥?我是說……」
她突然抬頭看她,「妹妹得了 癥,發釵不見,就找到我這里?這屋子,我的人日日整理,可沒看到不屬于我的東西。」
「有沒有找了就知道!來人,給我搜。」
來這之前,董惠雯早就打定主意就是耍賴也要鬧出事來,她大聲一喊,屋外就進來六名嬤嬤、四個丫鬟,十個人就開始搜屋子,東翻西找,就連屏風後方,長桌上的各式香粉也翻動得粉末四飛。
小蓮跟海棠在倪芳菲微的眼神制止下,只能任他們撒野,她們以為姑娘是有把握她們搜不到發釵,沒想到——
「找到了,被人藏在折疊的衣服里,應該是有人偷了,藏起來的。」一個面帶諂媚的婆子急急的走到董惠雯姊妹的面前,手上握著一技瓖著紅寶石的發釵。
董惠雯接過,拿到倪芳菲面前,「你听到嬤嬤的話了,肯定是你屋里的丫鬟偷了又藏起來的。」
「你說那麼多廢話干啥,直接說栽贓就好了。」倪芳菲直視著她,臉色平靜。
「哼,少廢話,有什麼樣的丫鬟就有什麼樣的主子,找找看,也許還有什麼被偷來。」董惠雯一個眼神掃過去,幾個嬤嬤跟丫頭又開始四處搜尋,還真的讓她們找出好幾件首飾。
海棠、小蓮都生氣了,但倪芳菲沒發話,她們只能站著不動。
「看來大姊姊屋里的兩個丫頭手腳都不干淨,我看就直接讓牙婆把她們賣了,再給大姊姊買一批新的進來。」
董惠看了董惠芳一眼,她再看向另一個嬤嬤,那名嬤嬤馬上走出屋外,不久,竟然帶著兩名會武的小廝進來,筆直往小蓮跟海棠走過去。
「誰敢動她們?」倪芳菲走上前,面無表情的道,「日子過得太美好,想找事做也別找到我這來,姊姊我看來脾氣好,黑心肝。」
董惠雯姊妹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居然有人自稱自己黑心肝?還有,她怎麼有得讓人會發寒的眼神?
「而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混水模魚、想趁亂模走我屋里東西的第三只手……」
倪芳菲冷冷的話未說完,海棠已一個箭步過去,從一個下人手里搶回一只上好的寶石珠釵,再往另一個嬤嬤身上一搜,也拿出另一樣東西。
海棠腳步流轉,從每個丫鬟婆子身上幾乎都拿出一件物品,由于她動作太快,她們根本什麼也沒看到,她說是從她們身上搜出來的,她們也百口莫辯。
董惠雯姊妹怎麼都沒想到海棠會是個練家子,再看到倪芳菲一副栽贓誰不會的嘲諷笑臉,兩人心虛到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
久久,董惠雯好不容易才擠出話,「這些奴才真是胡來,來人!將她們全拖出去打板子。」
「慢著,打板子之前,讓她們先將我屋里收拾干淨,整理完再到你的院里領板子,還有,家里做的是香料生意,我打算學習品香,暫時,請兩位妹妹別來打擾,丑話說在前,就是來了,也不會讓你們進屋。」倪芳菲把話說明白了。
其實,董惠雯姊妹進屋時就發現,在那繪了山水的屏風後方,備了一張長桌,桌上放了許多瓶瓶罐罐,那全是各式香料,一旁架上還有許多有關香料或調香的書,桌上右半邊還放了文房四寶。
當時,丫鬟婆子忙著搜東西,她們就好奇她想做什麼,沒想到,竟在學習品香?
姊妹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待回神時,她們已回到映月齋,而那一行跟去的奴僕都沒跟上來,顯然還留在玉華院在打掃。
董惠芳咬著下唇,看著董惠雯,「二姊姊,你說倪芳菲時而牙尖嘴利,時而得勢不饒人,可有時卻是一副端莊大氣的樣子,怎麼看就怎麼討厭,但我心里又明白,她在任何場合都會被注視,她有出色容貌,高貴氣質,若是再學會品香及調香,這京城還有我們姊妹的立足之地嗎?」
董惠雯一向沖動,沒有妹妹那麼靈活的心思,被妹妹三言兩語說得又怒又慌,「你說怎麼辦?她自來京也沒出過門,但看來卻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她本來就有膽子拒嫁,而爹對她與我們看似無異,實則愧疚,娘不喜歡她,卻也拿她沒轍,我們還能怎麼對付她?」
對倪芳菲的婚事,兩人都很清楚,劉家財富過人,但劉大少爺絕非良人。
董惠芳想了想,向董惠雯悄聲說些話,她眼楮一亮,拉著妹妹就往父親的書房去,兩人進去不到半刻鐘,董育博就離開書房往玉華院去了。
出乎意料的,小倪氏也在玉華院,里面的奴僕已收拾得差不多,她見到丈夫,也愣了一愣,她隨即讓奴僕們退出屋外,這才將兩個女兒來鬧的事說了。
她胳臂倒沒往里彎,她想通了,她再跟倪芳菲交惡,婚事更難成,或許這丫頭吃軟不吃硬,所以,在知道兩個女兒刻意找碴栽贓還被人識破後,她就帶著人過來收拾兼關心了。
「你兩個妹妹是不應該,只是,都是一家人,總不能防家人像防賊,連讓她們進屋都不許了。」董育博這話是看著坐在椅上的倪芳菲說的,只是,父女多年的生疏,讓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沒有不許,只是我想好好專注在書本上,我很孤僻,不喜歡人多。」她平靜的說著。
書本?小倪氏這才注意到那長長桌面上擺放的各式香粉罐,當然,還有那翻開來的香料書籍,她心里不舒服,但卻笑著說︰「你在學這些?怎麼自己買書呢,這也太見外,元香齋里多是老師傅,他們身上全是真功夫,我也有心替你問,可是現在坊里活兒太多,一直找不出適當的師傅來教你。」
倪芳菲只是看著她,沒說什麼,懶得回應。
「呃……對了,」小倪氏看了看丈夫,轉了話題,「雖然那婚事說是要退了,但劉大少爺很有誠心,說想與菲兒見個面,或許菲兒會改變想法,畢竟菲兒也十八了,說要學調香,這會兒才在看書,但這沒學個三、五年能學會嗎?屆時,菲兒可真是個老姑娘了。」
董育博想想也是,「你二娘說的對,不過,你怎麼想呢?」愧疚太多,他不想逼她做不想做的事。
她怎麼想?小倪氏愈好心愈有事,居心叵測啊。
她正視著父親,「未婚閨女私下與男子相看,這私會一事一旦傳出去,閨譽還有嗎?怎麼二娘連這點事都不知道?」
小倪氏臉色微變,「他到我們家與你相看,又沒外人。」
「他不就是外男?」倪芳菲那雙清透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二娘總是妹妹們的母親,行事得顧及女兒的閨譽,貿然將外男請入的念頭,還是不要再有的好,若是傳出去,外人會將我們家都看輕了」
小倪氏滿肚子火氣,胸口更像被什麼堵住似的,這丫頭根本在損她,見丈夫竟還贊同的點頭,她可不甘心了,「二娘還不是為了你嗎?現在在談的是你的婚事,虧得我這麼想方設法,反倒被你怨怪了。」
她哽咽低泣,把身段放低,就是想動之以情。
「二娘與我從前沒有相處過半天,毫無感情,如今這麼熱衷我的氏事,我沒有驚喜卻有驚嚇,如果可以,二娘就將心思放在兩個妹妹身上,我怎麼瞧都覺得她們比我想出嫁。」她說完,不顧眼前一對瞪眼驚愕的長輩,「菲兒不會說話,因為沒有爹娘、沒有老師教導,還請見諒。」
小倪氏差點葉血了,這什麼話?與翻臉有什麼差別?
但令她出乎意料之外,董育博竟然低著頭,連話也沒吭一聲,就往書房去了。
她心中不甘,可也知道倪芳菲對她處處防備,她還是得讓她早早嫁出去,才不在家堵心。
不過火氣太大,她先去念了兩個女兒的不自量力,接下來,一連三天,她天天對董育博吹枕頭風,說春暖花開,一家女眷出游踏春,倪芳菲也該出去散散心,別像在莊子里,只有一個人。
倪芳菲這樣孤僻,家人間要怎麼培養感情?為了她好,不能任由她這樣下去。
小倪氏說得在理,說的也都是對倪芳菲的關心與擔心,董育博听著也覺得沒錯,不管這次婚事成不成,倪芳菲總不能永遠不嫁,離開家門口,有其它女眷看到了,也許她的機會更多,如果能談成一樁好婚事,他就算某月某日去見她娘,也能交代了。
于是,一天天的,換他苦口婆心來找倪芳菲談,說小倪氏對她是多麼的用心良苦,再使勁的游說她出門。
但倪芳菲根本不想出去,她也不想跟小倪氏母女培養感情,她們肯定想做什麼事,讓她不得不嫁,不然,她一直賴在倪家不出,倪家家產要怎麼輪到小倪氏的兩個女兒?
愚蠢的父親!難怪大長公主會說,愛情是如何令人盲目,貴為公主的她識人不清,就連聰慧的母親亦深陷其中,要她在遇見愛情時,眼楮不只要睜大,還得用心眼仔細看。
在她思緒翻飛時,父親已經開始談及她的婚事,談及劉大少爺有多麼優秀,是多少閨女眼中的良婿。
看來父親被小倪氏蒙蔽得很徹底,那她只能自己毀了這樁婚事。
有了這個決定,倪芳菲改口答應一家人一起外出。
得知這個消息,小倪氏積極的安排一些事,董惠雯、董惠芳天天待在一塊兒,也在暗中籌劃一些事,反而是倪芳菲,日日對著那些香粉、翻閱書籍,像個初學者,認真的辨識記憶各種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