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岳澄洗了澡,一身清爽下樓,打算出外覓食的他,轉念一想,來到了廚房。
廚房中,香氣四溢,引誘人的脾胃。
該不會是,大小姐這次的松露烤春雞終于成功了吧?
推開廚房輕掩的木門,便看到一個鮮麗的影子正愉悅的跳著舞,手拿著一塊烤雞肉,眼底眉梢滿滿笑意。
他默不作聲,靜靜微笑著,看她出人意表的開心姿態。
想不到氣質端莊的大小姐也有可愛的一面。
將手上的烤雞肉放入嘴內,她聳起單邊肩,一臉幸福愉悅無法自制的模樣,叫旁人看了也不自覺的跟著欣悅起來。
「真是不錯,總算烤出可以吃……」眼角余光發現到門口的身影,謝雨軒心一驚,倏地停下手舞足蹈,一臉痴呆的看著門口的男人。
她開心時會有跳舞的習慣,不過都習慣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沒想到竟會被撞見,還是方秋人的兒子。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表現不悅,還是羞慚或是其它,最後只能一臉呆滯的未做任何反應。
江岳澄沒有說話,在她驚愕的眼色中走上前,自烤雞上撕了一條雞肉下來,就要塞入嘴中。
「等一下!」謝雨軒立刻抓住他的手,而且是兩手一塊兒使著力。
江岳澄低眉,以眼詢問那不知何故焦灼的女孩。
「我……我不確定你吃了會不會拉肚子喔!」清亮的目色透著緊張。
江岳澄唇角一勾,想起他對母親的交代。
呵呵,善良的小公主啊……
「拉了就拉了吧。」他推開她的手,整條塞進嘴中。
謝雨軒微張著小嘴望著他,見他兩片薄唇終于停止動作,忙不迭地問︰「好吃嗎……肚子有動靜嗎?」
「我要先回答你好不好吃,還是肚子有沒有動靜?」
「先回……先回肚子有沒有動靜?」她比較擔心這件事。
江岳澄模了模月復肌結實的小月復,「嗯……好像……」
「好像?」謝雨軒音調里多了幾分擔憂。
「沒事。」
謝雨軒眨了下眼,倏忽發現江岳澄的語氣里帶著淺淺的惡作劇口吻。
她不由得一惱,「沒事就沒事,干嘛不講快一點。」
她快速轉過身去,拿起刀子,將烤雞一切為二,里頭的餡料掉落盤中,香氣四溢,更是誘人食指大動。
她小心地在盤中將配菜鋪整,而江岳澄就站在旁邊,貌似等待,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察覺視線的他抬眸朝她挑了挑嘴角,她速速轉回頭,不知為何有些慌,心上卻是惱意加重。
她是怎麼了?
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耶!
他等同于是她的仇人耶!
他吃了她的烤吐司而拉肚子,她應該額首稱慶,撫掌大笑才是,最好讓他拉得虛月兌,拉到送醫,那才叫大快人心。
她擔心他的身體干嘛?
胡思亂想之際,手上的刀子就使得不利落,在她企圖將雞腿切開時,刀子不慎滑掉,自她的食指切了下去。
「啊!」劇烈的疼痛使她不由得尖叫了聲。
「我看看!」
他迅速抓過冒著血的食指,涌出的血珠已經遮蔽了傷口,看不清楚傷口的大小,但看這血量,也不難猜出絕不是小小的一個傷。
他將流著血的手指塞進嘴里,吮掉指上的血。
疼痛的食指被溫暖的口腔包圍,剎那間,彷佛全身血液全數沖回到謝雨軒的臉上,白皙的小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你、你干什麼?」她扭著身子,想把手拔出他的掌中,他不疾不徐,適切的出力,讓她無法得逞,並觀察了下傷處。
「有點嚴重。」他撕下一張廚房紙巾,加壓在傷口處。「家中的急救箱在哪?」
「你……你放開我的手!」
「沒有急救箱的話,就得上醫院去了。」
「才不用……有啦……在、在雜物間……的樣子。」因為心跳得太急,說話都結巴了。
「先坐著。」他拉開椅子,要謝雨軒先坐下,吩咐她按好紙巾,壓在傷口上方,免得血又持續不斷涌出來,接著轉身走到廚房隔壁的雜物間,找出了急救箱。
她看著他熟練的在她指上消毒、抹藥、貼上紗布、套上彈性繃帶,動作行雲流水。
「你、你好像很擅長包扎傷口?」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他的動作實在太流暢了,沒有多余或是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的停頓,好似早已習慣。
「我爸以前在一家機械制造廠工作,他比較粗心,常帶著傷口回家,包扎的事都是我幫他做的。」
「那你爸……現在呢?」他使用的是過去式,該不會他父親現在……
「他……」他輕嘆了口氣,垂下頭,視線投往他處。
「對不起。」瞧他難過的樣子,應該是不在人世了吧。
「他現在應該吃著晚餐、看著他喜歡的連續劇吧。」
「……」把她的抱歉還回來!「你爸既然還活得好好的,你剛才是在嘆什麼氣?」
「我只是不了解八點檔有啥好看的,他怎麼能夠時間一到,就端著下酒小菜跟啤酒一罐,乖乖地守在電視機前。」
「……」她火大的把手抽回來,「你很……你很故意耶!」
江岳澄呵呵一笑,起身走向流理台,拿起菜刀。
「你手受傷了,我來幫你用吧。」
「你會嗎?」可別逞強啊,她也是學了很久才會使這刀子的呢。
「只是切個雞應該不太難吧。」
「這雞可不好切呢,必須掌握支解的訣竅……」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瞠目結舌。
只見江岳澄精準的在關節處下刀,毫不費力的就將全雞支解,既沒剁得滿頭大汗,也未剁得骨肉橫飛,完全顯現手法的熟練。
「你……你該不會很會煮菜吧?」
「煮菜?」他搖頭,「我不會。」
「可是你雞剁得這麼好……」她光是把雞一分為二,就費盡吃女乃力氣,一個走神,連手指頭都切傷了。
「國中時,曾在肉攤工作過。」
「國中?」國中生是幾歲?「那不是……那不是雇用童工嗎?」
「噓。」他朝她一眨眼,她莫名覺得臉熱。「肉攤時薪高,只不過工作時間跟一般不同。」
「是怎樣的不同?」
「十二點到六點。」
「那不是上課時間嗎?」他逃課?
「晚上十二點到凌晨六點。」
「那你不用睡覺嗎?」
「上課時睡就好了。」
「你這……」他以前的生活這麼辛苦嗎?「你爸呢?還有你媽?他們沒有賺錢嗎?」為什麼讓一個少年在大半夜出門工作?
「我爸跟我媽很早就離婚了。」
「什麼時候?」
「一歲多的時候吧。」
「阿姨……你媽這麼早就離開你了?」她詫異。
「我是被爺爺女乃女乃養大的,十歲的時候才回到我爸身邊。我爸在工廠上班,薪水不高,我想為家里盡一份心力才去工作。」
「是、是嗎?」謝雨軒驀地沉默了下來。
她國中在干啥呢?
每天吃得飽飽,穿得美美,要煩惱的事情大概就只有家教老師好嚴格,功課寫不完,小提琴的新曲目拉得不順,芭蕾舞跳得不夠高,成續掉了怕被念而已……
「那你……那你爸現在呢?」
「他在看八點檔啊。」
「誰在問你這個啦!」她微慍的一咬唇,「你現在跟你媽一起,你爸不會怎樣嗎?」
「為了兒子的前途只好忍耐孤獨了。」
「是啊,跟著你媽,可以住豪宅呢。」找到機會的謝雨軒輕嘲了回去。
「就是說啊。」他笑容太坦率,害得她突然覺得出口嘲諷反擊是件既沒品又卑鄙,人格低下的事情。「我媽叫我到她身邊幫忙,薪資很優渥,我想讓我爸過好一點的日子,至少可以買棟房子給他,不要年紀一大把了卻只能租八坪大的套房,遇到喜歡的女人也不敢追求。雖然我很不想接受我媽的建議,但我還是來了。」
他忽然放下菜刀,沉默一會兒才淡淡地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很市儈、沒節操?」
謝雨軒張口結舌,一種被他看透心中想法的赧然,讓她根本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有資格評論他嗎?
她根本不知人間疾苦,更不曉得竟然有這樣一個少年,為了替家里多賺點錢,寧願犧牲晚上的睡眠……
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世界。
「好了。」江岳澄將切好的雞肉在盤中排好,洗干淨了雙手,「我有這個榮幸跟你共享這只春雞嗎?」
「可……可以啊,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謝。」他自裝著餐具的抽屜內拿出一副刀叉,「我們去餐廳吃吧。」
「你怎麼只拿一副餐具?」不是要一起吃嗎?
「我是野蠻人,直接用手拿就可以了。」
謝雨軒看著已經被他支解成塊狀,根本無須使用刀叉的春雞。
「那我……那我也用手拿就可以了。」說這句話時,她不知為何覺得臉頰熱熱的。
「妹妹也想當野蠻人?」
「誰說的?人家……人家印度人不也用手吃飯?」
「那你不就得穿著沙麗?還得把臉遮起來?那太可惜了。」
「什麼可惜?」
「這麼漂亮的臉不應該遮起來。」
「什、什麼啦?」她紅著小臉跺了跺腳,「你話很多耶。」
她快速轉身朝餐廳方向走,不理他。
跟在她身後的江岳澄嘴角揚笑,眸露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