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盡的幽然,遠處是漸層的山嵐,裊裊煙霧中,翠綠山巒若隱若現,山嵐下是一處如鏡絕美的藍綠湖水,偶爾有奇異的白羽鳥飛過,留下聲聲哀鳴。
這里是生命湖,此處唯一的生物也是守護者,就是那哀鳴的白羽鳥,白羽鳥又被稱為生死鳥。
生命湖位于酆都城的生死林深處,酆都大帝在此設有廣大的結界,能進入此處的人不多,若不怕死想闖入的鬼會即刻連僅存的魄都消失在天地之間。
此時生命湖的結界被掀開一角,陸之道跟崔風澤進入其中,他們已經恢復原來在酆都城的模樣,崔風澤著紅袍,長發用紅絲帶束起,手中拿著一把紅色長蕭,陸之道著黑袍,棕發半束起,頂立素面金冠。
他們步行在湖邊,崔風澤用長蕭往湖面一揮,原本寧靜不動的湖面掀起漣漪,漣漪越來越大,最後從湖底浮出一葉扁舟。
兩人踏入湖面,輕輕的一踏一點,身子騰空一起,落到扁舟上。
崔風澤又揮了揮長蕭,扁舟開始劃動朝湖心而去,原本飄浮的雲霧漸漸驅散,湖面上出現一朵朵的蓮花。
一朵蓮花代表一人在凡間的命,上頭記載詳細,這也是此湖被稱為生命湖的含意。
陸之道手打結印,口中念著咒語,湖中的蓮花產生變化,有的逐漸往遠處散去,有的聚集而來,最後只剩下一朵蓮花停留在扁舟旁。
崔風澤比了一個往上的手勢,那朵蓮花竟從水中飄起,落入他的掌心里,之後再幻化成跟手掌心差不多大小的冊子。
他打開冊子,第一頁寫著安德瓴的名字還有她的生辰八字,再翻頁,是安德瓴這一世在凡間的命格人生。
「我查過了,這是大嫂真正的命格沒錯,很顯然大嫂的命格被更動過了。」陸之道說道。
之前他跟崔風澤說過,懷疑安德瓴的命格被酆都城的官員收賄更動了,崔風澤要他去查,由于不知道安德瓴真正的生辰八字,陸之道花了些時間,他在查到以後也請崔風澤親自回到酆都城確定。
之所以讓崔風澤也回酆都城,是因為陸之道想趁這次機會殺雞儆猴,讓那些收賄的官員知道,他們要是再這樣下去,會連自己的魂魄都一起被收了。
在安德瓴的生命簿里記載著她雙親緣厚,而且出生富貴,算是含金湯匙出生的嬌嬌女,後來也擁有自己的事業,是位很成功的女老板,最後在八十二歲那一年壽終正寢。
至于她的姻緣……崔風澤挑高了眉,安德瓴跟耿皓齊竟然擁有三生三世的情緣,這一世是最後一世,安德瓴嫁給耿皓齊,婚後幸福美滿,並生下兩子一女。
崔風澤闔上生命簿,表情冷冽地道︰「德瓴到底是得罪了誰,讓人家把她這世的命格改得亂七八糟?」
至于耿皓齊跟安德瓴是三生三世情緣那一段,他很自動的省略掉,管她跟耿皓齊是幾生幾世的情緣,她以後只能是他的老婆了,永生永世。「看來我們得去問問那個收賄的人。」
「嗯,走吧!」
安德瓴的生命簿在崔風澤的掌心里再度幻化為蓮花,蓮花飄起到湖面上,扁舟從湖心回到湖崖邊,崔風澤跟陸之道離開了生命湖。
安德瓴最近心情有點小低潮、小落寞,因為她的愛人回英國處理私事,崔風澤說他大概一個禮拜至十天左右會回台灣,但這其中因為「某些因素」,他們沒有辦法聯絡。
好吧,問題就是出在這里,現在網絡那麼發達,就算他回到英國,他們透過通訊軟件隨時想視訊就視訊、想聊天就聊天,什麼叫作「某些因素」!偏偏他卻連解釋都沒給。
安德瓴懊惱的趴在辦公桌上,嘟著嘴,難得露出小女孩的嬌氣,此時她的秘書正坐在她面前和她商議下禮拜的行程,可是她卻怎麼樣都無法專心。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問道︰「玉茹,如果你男友飛到國外處理事情,但他跟你說這期間完全沒辦法跟你聯系,不能視訊不能講電話什麼都不能,那你會怎麼想?」
劉玉茹從北極光創立以來就擔任安德瓴的秘書,她跟安德瓴除了上司跟下屬的關系,也是不錯的朋友,她知道安德瓴現在是以朋友的立場問她。
她馬上在半空中比了個手刀切的動作。
安德瓴倏地坐直身子,驚愕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跟他分了?」
「對,連解釋都沒有,這種男人怎麼能信任,切了!」劉王茹說得果決。
「呃……可是、或許……他有不能解釋的理由,也不能因此就說對方不值得信任,搞不好是他待的那個地方沒有網絡。」安德瓴心情低落歸低落,但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跟崔風澤分手,所以下意識替崔風澤找理由。
劉玉茹毫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老板,既然你都替崔教授想好理由了,又何必來問我?」
意思是,不要無病申吟啦,認真工作比較重要,沒事在他們這些單身狗前面放閃,叫他們情何以堪。
安德瓴重重嘆了口氣後,拍了拍臉頰,要自己振作起來,她要相信崔風澤才是。
劉玉茹見她有點精神了,便繼續報告,「關于陳大老在台中卓蘭別墅的案子,我是安排你下周二中午左右前往,可是那天中午有個重要的開幕儀式要出席,我怕時間上會有點來不及。」
安德瓴想了一下說道︰「你跟台中那邊聯系一下,看能不能改到下午四點,我大概一點半從台北離開,最晚四點左右可以抵達。」
「還是要搭高鐵?」
安德瓴搖頭。「陳大老的別墅位置偏僻,搭高鐵去還要坐出租車,非常不方便,我還是開車去。」
「可是這樣你回台北時就已經很晚了。」
「不用擔心,我又不是駕駛新手。」安德瓴要她不用想太多,行程就這麼確定了。
崔風澤所在之處的確是沒有網絡的地方。
他人在酆城,陸之道拎了一個矮小的文官像丟小雞一樣丟到崔風澤面前。
「是他?」
「嗯。」陸之道點點頭,「人小心卻很大,幾百年來收了不少錢,光是小妾就養了十來個。」
崔風澤一雙鳳眼瞪向跪趴在地面上、身體抖到不行的鬼文官。「把頭抬起來。」
「判官大人,小的不敢了,小的會把收賄的錢統統吐出來,請饒了小的命吧!」
「別說廢話,崔判要你把頭抬起來!」陸之道冷聲喝斥。
鬼文官趕緊將頭抬起來,親眼見到四大判官之首的崔判官,他……哭了,是被崔判官的氣勢給嚇哭的,「請大判官燒了我條鬼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但是他跪求到額頭都磕出血了,崔風澤還是不為所動,他冷冷的看他,命令道︰「你把安德瓴這世的命格改成如何?拿過來給我看。」
「安、安德瓴?她是誰?」鬼文官一臉茫然,不是他故意裝傻,實在是因為他貪得太多,根本不記得自己改過哪些人的命格。
陸之道火大的從後方一抬腳就踹下去,鬼文官像顆球一樣,狼狽的滾了滾才趴地,這一腳不輕,鬼文官都吐血了,他喘了兩下,還好意識清楚。
「不知道就下去查,給我查清楚以後再滾上來!」陸之道一個眼神,處于下方的兩名魁梧武官就上來一人一手抓住對方,直接拖下去。
陸之道會這麼生氣也是有原因的,收賄的鬼文官是隸屬于察查司,也就是他的下屬。
一個時辰後,鬼文官又被拖了上來,他抖個不停的雙手獻上一本冊子,然後跪趴在地上,連聲音都是抖著的。
他說在兩世前,對方深愛著安德瓴,卻始終得不到她的愛,不管他如何懇求,安德瓴唯一愛的還是別的男子,讓他終生帶著恨也帶著遺憾,後來過世以後,因為家財萬貫,收到凡間家屬給予的大筆金錢,于是賄賂他,他查到安德瓴跟那名男子有三世情緣,對方的條件是,讓安德瓴接下來的兩世,家破人亡、婚姻愛情不遂、意外早逝……
崔風澤越听,眉心蹙得越緊。
那名男子應該就是耿皓齊。第一世時,安德瓴跟耿皓齊終成眷屬,卻也因此讓人生恨,于是花錢收賄更動她接下來的兩世,上一世也就是跟耿皓齊的第二世,下場應該很淒慘,而這一世,因為他的意外現身,安德瓴跟耿皓齊一樣結果。
鬼文官還提到了一點,早逝……也就是說,安德瓴這一世不會壽終正寢,而是因意外早逝?!
崔風澤原本就夠冷的表情,此時變得更加陰鷙了。
鬼文官還跪著,崔風澤蹲了下來,將他的臉抬高,跟他面對面。「你知道隨意更動命格在酆都城要受什麼罪罰嗎?」他的表情冷,聲音更冷。
「不、不知……道。」鬼文官因為太害怕,牙齒拼命打顫,發出搭搭搭的聲音,在這安靜到不行的密室顯得可笑,但在場的其他人是笑不出來的,因為崔大判官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寒氣足以凍死人。
「很好,我現在就讓你知道。」崔風澤直視著對方。「受千刀萬剮凌遲之刑百年,百年後魂魄散盡,永世不得超生。」魂魄都沒了,談什麼轉世,而最可怕的是他要受百年的凌遲之刑。
鬼文官一听,當場就昏過去了。
崔風澤神情冷漠的站起身,陸之道朝兩名武官點頭示意,即使昏死了還是得拖下去執行刑罰,從今天此時此刻開始直到百年。
「現在該如何是好?」
鬼魂在輪回轉世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前,一世的命格就已確定並寫入蓮花簿放進生命湖里,此時若再更動,除非是遇到重大事件,經由酆都大帝許可才可執行,不然隨意更動就連四大判官都要受到同樣的刑責。
「要請示大帝嗎?」
崔風澤陷入沉吟,並未馬上回答。
稟告酆大帝將安德瓴被更動過的命袼給改回來,這是安德瓴應得的,相信酆都大帝應該會答應才是,可是如此一來,他跟安德瓴之間……是的,一切都會產生變化。
崔風澤陷入很困難的抉擇中,陸之道也知道,他站在一旁沒有催促,也沒有給予意見。
本來已經安靜到連一根針落地都能听見的暗室,此時又更靜了,靜到讓人以為時間停止不動了。
然而不久後,屋外傳來零星的爭吵聲。
似乎是有人想進來,卻被陸之道安排在外頭守衛的人給攔住,雙方起了沖突。
崔風澤看了陸之道一眼,示意他出去看看。
陸之道走了出去,外頭吵著要進來的是他其中一位下屬。
對方看見陸之道趕緊上前雙手抱拳鞠躬示意,他一臉機靈,飛快的報告,「判官大人,下屬剛剛從拘魂處回來,听到里頭的鬼卒報告凡間出了大事,一直被列為重大通緝鬼魂的蕭鼎雄竟然當街擄走一名凡人人的魂魄,而那名凡人的名字就叫安德瓴。」
陸之道听了心一驚,要下屬進到密室,將他所知道的全部向崔風澤報告。
其實這名下屬會過來報告,是因為他多留了一份心,前幾天休假中的陸判官大人突然回到酆都城,調查一位名叫安德瓴的凡人,當時他交代幾位下屬要先查出安德瓴真正的生辰八字,他便是其中一位負責的,他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所以才會听到鬼卒這麼說了以後特地前來報告。
崔風澤听了臉色大變,人一閃就不見了,陸之道隨即跟上,那個被蕭鼎雄強行擄走的人,十之八九是安德瓴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