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昊天把她帶到自己最喜歡的頂樓,鐵門一關,腳底下踩著的,舉目望去的,全是由方格組成的大樓。
拍頭仰望,無邊無際的天空逐漸放晴,一束光穿透重重陰霾,慷慨灑下,落了一片金光在他們之間。
「說吧。」龔昊天轉過身,與她面對面。
如斯靜靜的看著他,臉上寫滿倔強。
龔昊天雙手插在褲袋里,神情懶懶的,他有預感接下來不會听到什麼好听話。
「你不說我走了。」
他的長腿才剛往鐵門方向移動一步,就听見她悶悶的聲音傳來——
「為什麼幫我?」
這回換他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她。
「為什麼幫我?」如斯又問了一次。
「沒有為什麼。」龔昊天看了眼天空,吸口氣,才把視線放回她寫滿認真和困惑的臉上。
「我去跟老師講,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說完,她馬上轉身就走。
他三步並兩步沖過去,一把緊緊拉住她的左手,不讓她走,也不說話,只是端詳著她的臉,她眼眶中的點點淚花,在他胸腔里掀起千萬浪濤,洶涌得他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安慰她。
女孩子這麼倔強干麼?老師都已經決定記他兩支警告,這樣不就好了,她到底還想要做什麼?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憐,對不對?」除了同情她、可憐她,她實在想不到他幫她的理由。
比起吳衛然棄她于不顧,好天氣為她挺身而出更讓她傷心,她對吳衛然只有失望,對他卻是困感和憤怒混亂交錯。
龔昊天的眉頭微微皺起,嘴角苦澀的輕輕扯動。
她可憐嗎?如果她可憐,站在這里被她質問的自己,不是比她更可憐?幫人一把沒賺到一聲感謝,還要被訓。
「我不要你同情我。」如斯奮力掙動左手,企圖甩開他執拗的禁錮。
「我沒有同情你。」他簡直無言,更加用力抓住她的手。
「你明明就有!」她大喊。
「我沒有!」他大吼。
兩人較勁著,直到看她臉上出現一絲痛苦,他才猛然意識到男女之間的不同,霍地松手。
「我不會感謝你的!」她用右手握住被他抓痛的左手腕。
「誰希罕你的感謝!」他撇撇嘴,冷酷地哼了哼,目光盯著她左手腕,眼底有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不舍。
「我去找老師。」如斯瞪他一眼,說走就走。
這一回,他不敢再抓她的手,只好喊道︰「我只是看不順眼,等我回過神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己站起來了……」見她停下腳步,他才接著往下說,「你就當我缺乏動力去跑田徑賽,被你今天的事一弄,讓我有了動力參賽,如果拿了第一,我還倒賺一支嘉獎。」
如斯分不清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轉過頭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就見一雙澄淨無瑕的黑白眼楮正注視著自己,接著她听到自己這麼問,「如果沒拿第一呢?」
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定定的瞅著她。
「我談戀愛你被記警告,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如斯發現自己越跟他爭論,越搞不慬他到底在想什麼。
就是他這種不可捉模的感覺,讓她每次接近他都覺得怕怕的,說沒兩句話就想跟他吵、跟他斗,好像不這麼做,就會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旋渦里,只能隨他打轉,無法自我拯救。
好天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哪里奇怪?我覺得我很有同學愛啊!」龔昊天瀟灑一笑,擺出一副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樣子。
「同學愛?」如斯重復一遍。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生氣、困惑,還是失戀的悲傷多一點。
她只知道現在好想用力搖晃他,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掉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今天換作別的女同學跟你發生一樣的事我也會跳出來幫忙。」好天氣發現自己好像抓到說服她的點,嘴角緩緩上揚,露出迷人的自信淺笑,炯亮雙眼直勾勾盯著她。「你不會以為我是特別為了你吧?」
「你說什麼?」她愣住。
「班上女生給我們男生弄了什麼白馬王子排行榜的事,不會以為我們男生都不知道吧?」賓果!他笑得更加得意。
「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你不要故意轉移話……」如斯感覺很混亂,努力想把話題放在自己找他的重點上。
「經過這次事件,你覺得那家伙不會掉名次嗎?」好天氣彎下腰,低下頭,與她平視,左手輕放在她頭頂上,暗暗詫異她的頭發柔順。
女生的頭發都這樣嗎?像美麗的黑色瀑布……
「你怎麼知道是吳……」如斯的身子微微一震。
「吳衛然常常送熱女乃茶給你,北七才看不出來你們在搞什麼。」他撇嘴笑,雙眼亮晶晶的,很好看,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要不要猜一下?」
如斯謹慎地盯著他,他又想說什麼?
「那家伙的排名多久以後會掉到我後面?」他無賴的笑了笑,很欠扁的又補了一句,「我可是很期待自己的排名往上升喔!」
放學後的校園少了很多學生,但因為各式各樣的課後活動顯得更有活力,到處充斥著歡快的笑聲和說話聲。
PU跑道上,七、八名即將代表學校出去參加田徑比賽的同學們,因為剛練跑過一次,全都坐下來喘氣休息,順便亂哈啦。
「喂!她又來了。」有人用手肘撞了撞龔昊天,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伙伴們看向司令台上的女同學。
「好天氣,老實講,孫如斯是不是在倒追你?不然天天下課來看你練跑是哪招啊?」光頭男同學實在搞不懂現在究竟是在演哪一出。
他听說吳衛然和孫如斯在交往,可是最近孫如斯完全不鳥吳衛然,連吳衛然進貢熱女乃茶,她也假裝沒看到直接飄開。
好天氣這邊的情況完全相反,以前孫如斯不怎麼理會好天氣,最近卻好像好天氣身上的隱形斗篷突然不見了,那關愛的眼神常常找上好天氣。
在教室里可能還沒那麼明顯,可是放學後到操場上練跑就能一目了然,連笨蛋都看得出來她是為了誰坐在司令台上。
好天氣跑到東,她的視線就飄到東,好天氣跑到西,她的視線就飄到西,完全零失誤。
「她是來監視我有沒有好好跑。」好天氣眯細雙眼,止光越過大半個操場,落在司令台上的小小的身影,緩緩皺眉。
天氣那麼冷,她怎麼不穿件外套?
「監視?」光頭男同學馬上想到上次的搜查戀愛證據事件。「孫如斯不會還在想那兩支警告吧?」阿娘喂,看來她也是執念很深的人啊。
「換作是你,你不想嗎?」馬上有人吐槽。
「我不會想啊。」光頭男同學想都不必想馬上回答,「自古英雄救美很正常嘛,默默收下就好了,這是身為女性的福利。」
「北七!」立刻又有人毀了一句。
「喂!我這種思想在東方叫有風度,在西方就叫紳士,在中古歐洲叫有騎士精神。」光頭男同學有自己的思考邏輯。
「我看是北七精神還差不多。」有人秒吐槽。
說完,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走了啦,放學要乖乖回家才是好孩子。」光頭男同學趕走結束練習的幾個男同學。「明天再來好好練跑,不要偷懶。」
「我想看今天校花會不會來找好天氣。」有人這麼說道。
光頭男同學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原來大家賴著不走是為了看好戲。
「快滾啦!」龔昊天抬起右長腿,往比自己高的男同學一腳踢去。
「唉,有異性沒人性。」男同學邊哀嘆邊利落跳起身。
「好天氣沒有異性啊。」光頭男同學皺眉。
「誰說沒有?請問你們班上現在白馬王子排行榜第一名是誰?」被踢的男同學發問。
「好天氣。」光頭男同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遠遠走來的校花專程來看誰?」男同學持續指點迷津。
「還是好天氣。」
「孫如斯放學不回家是為了誰?」
「一樣是好天氣。」光頭男同學總算領悟過來,瞪大雙眼盯著朝司念台靠近的校花。「難怪他心情能一直那麼好。」
校花長發、豐滿、腰細,穿著刻意改短的制服裙,露出來的長腿又細又白……只能說校花的美簡直無與倫比。
孫如斯是不差,但跟校花一比,頂多算是有特殊氣質的女孩,就這樣。
「下次有這種好康的,我也要站起來英雄救美……」身邊田徑校隊的損友們開始發出感嘆。
操場一邊打打鬧鬧,教練過來說了幾句話,幾個男同學站起來準備再跑一次,另一邊司令台的氣氛卻慢慢緊張起來。
「你就是孫如斯?」校花走到如斯身邊坐下,冷冷看她一眼後,轉頭看向正在跑道上疾奔的帥氣身影。
「嗯。」如斯漫應一聲。
「你跟他真的在交往?」校花問話咄咄逼人。
孫如斯沒說話,視線追逐著跑道上像風一樣奔馳的身影。
「我問你話,你沒听見嗎?」校花怒喝。
一向只有別人找她說話的分,難得她主動找人說話,她憑什麼愛理不理的?沒家教!
如斯覺得不管她說對或是不對,好像都怪怪的。「遙言止于智者,你看起來不笨。」
她不過兩句話,就把校花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校花終于振作起來,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你在倒追他?」
「我哪有在倒追他?」如斯不由得皺眉,深深覺得謠言的力量很可怕。
「放學不回家特地留下來看男生練跑,這就是倒追。」校花不友善地瞪著如斯,眼神中全是戒備。
听說好天氣覺得無聊,本來不打算練跑了,最近天天勤練的原因,就是因為身邊這個平凡無奇的女生。
「所以你也在倒追他?」如斯淡淡一笑,說這句話時甚至沒多看校花一眼。
校花臉色僵凝,再次被她堵得無話可說,美麗臉龐氣得通紅,像一朵過艷無內涵的塑料花。
「運動飲料交給你,等他跑完,記得拿給他喝,他最喜歡喝這個牌子的。」如斯見龔昊天順利跑完,教練手握碼表跑到他身邊,一臉興奮的不知道在說什麼,頓時操場上一陣歡呼。「先走了,拜拜。」
她把一瓶運動飲料放在校花手邊,拿起沉重的書包,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塵。
穿黑裙就是這點麻煩,沾上一點塵埃就會看得很清楚。
「孫如斯,你為什麼不自己拿給他?」校花看了眼運動飲料,並沒有動手去拿。
「你拿給他,他會比較開心。」說完,如斯朝校花揮揮手。
「還滿識相的嘛。」校花一臉得意,這才拿起運動飲料,看看究竟是什麼牌子,原來他喜歡喝這個……
听到教練的哨聲響起,代表今天練習到此結束。
校花拿著運動飲料,朝田徑校隊快步走去,許多男同學見她來了,全愣愣地停下動作盯著她猛看。
校花四處找不到龔昊天的人,見教練在身邊,直接問了教練。
教練朝拉門口嘟了一下嘴,只見龔昊天拿著書包,一陣風似的跑過大半個操場,沖向校門口。
「要是比賽當天他能有這種水平,他肯定能拿第一。」教練眯細雙眼,看著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由衷感嘆道。
看著他全力沖刺的方向,校花雙手緊緊抓著飲料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