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個月後。
在關舜華的情緒終于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而關夫人的身體也漸漸康復的時候,柳悠悠終于能夠自相府雜事中月兌身,回自己的家去了。
天氣很冷,可是馬車里卻很暖和。
車子里提前用炭盆烤過,暖呼呼的,她抱著一只手爐,靠坐在馬車里不久就有了幾絲睡意。
然而多年的密探生涯讓她時時戒備,听到了馬車外異常的聲響,瞬間清醒過來,及時地避開了那一把刺入馬車的長劍。
因下雪而行人稀落寂靜的街道上,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喧鬧起來,二十幾個披著雪色斗篷隱藏在雪景中的刺客驟然暴起攻擊,讓只有三五個家僕隨行的柳悠悠的生命安全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
雙拳難敵四手,幾個家僕很快便命喪刀劍之下,而柳悠悠負了傷。
小果被勒令躲在馬車之內不敢露頭,整個人害怕得抖如篩糠。
當一柄長劍貫穿柳悠悠的左肩,隨著長劍的抽離鮮血如血箭一般噴出,柳悠悠的身形不禁晃了晃。
「小悠——」
一聲夾雜著驚恐與怒意的男人聲音傳來,隨即一群人迅速加入了戰斗。
伸手扶住妻子有些虛月兌的身子,唐忠信目訾盡裂。
蕭王簡直是太過無法無天了,這樣的青天白日,就明晃晃地進行這麼明目張膽的刺殺,他到底哪里來的信心這般有恃無恐?
在所有刺客伏誅之後,唐忠信一把抱起妻子,轉身大步離開。
蕭王完全瘋了,死的刺客之中赫然有王府侍衛在內,他這是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認定沒有人能制裁他是吧。
一臉阻沉的唐忠信抱著妻子回到家中。
他親手替妻子凊理了傷口,包扎好,狠狠地磨著牙低聲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柳悠悠伸手安撫地握住了他的手,沒說什麼。
對于這樣的無妄之災,柳悠悠委實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覺得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蕭王的目標,莫名其妙就被他非要置于死地不可。
已經失去理智的人,想法真是難以理解。
喝了小隻端來的藥湯後,柳悠悠很快便有些困倦。
「睡吧,我陪著你。」唐忠信在她耳邊這樣輕聲說著。
柳悠悠沒多久便睡著了。
可唐忠信並沒有真的留下來陪她,因為手下傳來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他只能急匆匆地離府。
蕭王率人奪宮!
這完全是一個瘋子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不管不顧地針對當朝丞相,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伏擊他的妻子,最後干脆直接殺進宮門,這是最後的瘋狂?還是要自我毀滅?
唐忠信不懂,許多人都和他一樣不懂。
經歷一場廝殺,蕭王引起的宮變很快就被鎮壓,與他同盟者全都下獄,蕭王也被囚于天牢。
私通契國、結黨營私、圖謀誥反的蕭王很快就被宮中賜了鴆酒。
臨死前,蕭王給了大家答案,他說他恨丞相,如果不是關義成,他當年不會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所以他要報復,他要讓關義成失去他所重視的一切。
可惜,他沒能成功構陷關義成,沒能一舉將關舜華擊殺,最後甚至連關義成的義女都沒能殺死,他說他恨,恨為什麼一切都被皇上奪走,他要拿回屬于他的一切,不與他同盟,礙事的絆腳石統統都要被鏟除。
唐忠信直接罵了他一句瘋子。
新的一年便在蕭王伏法後到來,但蕭干帶給一些人的陰影恐怕卻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消退。
因為肩有傷,這個新年柳悠悠過得也並不算舒坦,但她的心境卻還是很平和。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著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柳悠悠說著似期盼又似篤定的話。
「嗯,會好起來的。」唐忠信對她的話給予了絕對的肯定。
天上的煙花還在一簇簇的盛開著,外面的街道上也依稀傳來百姓的歡笑聲,黑暗終會過去,他們依舊要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
因為擔心妻子身上的傷,唐忠信並沒有讓她在院中久站,很快便擁著她回到了屋里,兩個人在榻上依偶著,唐忠信伸手在她的小月復上模了模。
刺殺事件後小悠被診出身孕,而在那樣的刺殺之下小悠肚子里的孩子還能堅強地留下來,實在是令他害怕又驚喜。
謝天謝地!
唐忠信簡直不敢想象小悠出事,或者小悠肚中的咳子出事後,他會做出什麼瘋的舉動。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真是萬幸啊。
「他是個堅強的小家伙。」小唐忠信嘴邊揚著笑,近似呢喃般地說。
柳悠悠听到了他的話,微微一笑,「是呢,會是個健康的小家伙。」
「你的傷——」唐忠信突然面現擔憂地看向她受傷的左肩。
「沒事的。」柳悠悠卻是不怎麼在意,她的傷並沒有傷到筋骨,只要靜養就會慢慢康復的。
唐忠信心里明白她是為了月復中胎兒才不內服藥湯,而只是以藥膏涂抹傷處,這樣傷會好得慢,但是卻不會因為吃藥而對月復中的小家伙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他能理解她的行為,但又忍不住心疼,可惜他無法以身替之,只能看著她獨自承受疼痛煎熬。
兩個人是打算守歲的,只是身上有傷的柳悠悠還是沒能成功守住,先睡倒在了丈夫的懷中。
唐忠信小心抱扶著妻子,讓她睡在自己懷里陪自己一起守過了歲。
春暖花開的時候,柳悠悠又一次去了長樂寺。
此時,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可是卻並不顯懷,身形看上去依舊縴瘦,這讓唐忠信十分的擔憂,整日叮囑廚房要讓夫人吃好,他真是有些擔憂,他真是有些擔心孩子生下來太過瘦弱,或者是小悠沒有足夠的女乃水喂養他。
其實,柳悠悠的精神是極好的,飯量也有所增加,只是體重上並沒有顯示出來罷了。
柳悠悠本人其實並不是特別想出門燒香,但是唐忠信卻堅持讓她去燒燒香、拜拜佛,感謝佛祖保佑,順便去去前段時間的晦氣。
之前因為她剛懷上,胎還沒坐穩,他也不敢讓她輕易出門。如今過了三個月,自然是放心讓她出門禮佛。
所以,柳悠悠才會在今天又一次來到了長樂寺,而且這次唐忠信陪著她來。
唐忠信在五城兵馬司不過是掛一個閑職,去不去衙門當值都不是特別要緊,有要緊之事出席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他平素最愛去的地方是西郊的兵營,常常在那里一待是一天。
除了在兵營跟兵卒混,唐忠信的愛好便是找人喝酒,在發生貪歡樓花魁之事前,他其實並無多少花天酒地的紈褲行徑。
只不過他們夫妻倆作戲作得太好,今日休沐,他哪里也沒去,反而陪著妻子一道來禮佛,讓許多人都說他真的是浪子回頭了。
丫鬟婆子的扶持在唐忠信看來並不穩妥,他干脆直接自己攬著妻子,陪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門前長長的石階。
進了山門,自有知客僧前來相迎。
他們先到禪房稍事休整了一下,才去各個大殿上香,先去了大雄寶殿,寶座上的佛祖法相莊嚴,慈悲雙目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唐忠信陪著妻子恭恭敬敬地向佛祖上了香,又布施了香油錢,然後就信步在寺中到處走。
雖然來過長樂寺兩次,可是柳悠悠也都沒有在寺里游覽過,對這里其實還陌生得很,倒是唐忠信顯得對這里有幾分熟悉,便充當了她的臨時向導,一邊走一邊為她解說各處的景致。
送子觀音殿這里的人顯得有些多,唐忠信遲疑了一下,還是護著妻子走進去參拜,然後他便護著妻子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座大殿,尋了個幽靜的所在,安享夫妻獨處的安寧靜謐。
遠處青山隱隱,近處流水淙淙,如今春回草綠,放眼望去盡是一派蔥蘢生機。
隨侍的下人在亭里替兩人擺上了茶點,石上也鋪上錦墊,以免自家夫人直接落坐受了涼氣。
他們夫人如今可是全府上下保護的寶貝,他們家老爺更是恨不得眼楮都不錯地看護著,簡直跟護眼珠子似的。
這男人啊,還是看重子嗣。
夫人沒有懷孕之前,雖然老爺的心已漸漸往夫人身上移,但是哪里能跟如今這種緊張的模樣相提並論。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唐忠信認為戲演夠了,可以展現自己對妻子的愛護看重了,自然便不再有所遮掩。
小悠一直都是他鐘愛的人,從來不曾變過。
「喜歡這里的風景嗎?」他這樣問被他摟在懷中的人。
他們是夫妻,唐電信半點兒不覺得他們這樣的親昵行為會有什麼不妥,做得很是落蕩大方,反而是無竟中看到亭中情形的香客紛紛回避,最後這里就變得只有他們夫妻了,也是很不錯的結果。
至少,唐忠信是極為滿意的。
柳悠悠舒服地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懷中,臉上掛著淺淡而柔和的笑,「很美啊。」
這里的美與長樂寺方丈清修的竹林小院有著不一樣的味道,是靜與動的兩種形杰。
竹林給人一種寧靜深遠、平心靜氣的感覺,似乎到了那里滾滾紅塵便離自己而去,讓人的心不知不覺便平靜了下來,而這處觀景山亭,望出去的景象則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這樣的長樂寺,甚至會讓人覺得出家似乎是一件很風雅幸福的事。
听到妻子的感覺,唐忠信冒出了一背的汗。
出家?
這怎麼可以!她要是出了家,那他可怎麼辦?
「小悠,以後我們還是少來寺廟這種地方好了。」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柳悠悠不解地看他。
唐忠信一本正經地說︰「你是有丈夫的人,肚子里如今還懷著我們的孩子,出家清修這樣的念頭是斷斷不能有的。這種容易讓人產生出世念頭的地方,一定是要少來的。」
柳悠悠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
「我很認真的。」他一臉嚴肅。
柳悠悠忍不住笑出了聲。
唐忠信因為妻子的不認真而帶了些哀怨地看著她。
她清了清嗓子,擺出認真的神情,對他說︰「好,以後少來。」
他這才轉憂為喜,甚至忍不住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人都趕緊避開了目光,覺得他們家老爺也真是的。
不過,老爺夫人的感情好,對他們來說其實也是件好事。
府里只有一個女主子,便不會有那許多無謂的勾心斗角與心機算計,日子便會過得平順安逸許多。
平地起波瀾,讓自己生活在緊張刺激的環境里,應該是極少數極少數人才會有的喜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