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洛遙看著鏡子里妝容精致的自己,平日的打扮當然不像在夜店兼職時那麼夸張,可也不是什麼果裝系,無論怎麼看鏡子里都是一個成熟的女性。
結果那天邰曉根本就沒認出她,畢竟她相比以前變化太大了。她只不過出去了一下下而已,回來後他竟然已經不見了,陸哥說是醒了就自己離開了。
當然了,不離開還等什麼?就因為他隨口說了句終于見到她了,就自己想出一系列重逢大戲,兀自緊張了那麼久,她真傻。
對于當時難掩失落的自己,她失望透了,會失落就說明存有期望,她竟然對那人懷有期望。
不對,不是那樣的,將希望寄存在他人身上,這樣愚蠢的事她早就不做了,她只是單純地因為見到他而開心罷了。
就當作是一場夢吧,她見到了一個對她意義特殊的舊識,他的容貌未變,帶著自信的氣場,添加幾分歲月的成熟。他看上去過得不錯,就如同從別人口中听到的那樣,僅此而已。
難道這無意的短暫相遇能改變什麼嗎?生活還是原來的樣子,她仍走在自己平穩的人生軌跡上。
林洛遙打扮完後看了眼時間,每一次想到邰曉都是一種對時間的浪費,她與人約了見面要遲到了。
今天出門是要見一位大學時期的好友,同時也是現在的同事王梓涵。他們現在都在同一家雜志社當記者,她負責音樂,王梓涵負責廣告。
本來平時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今天卻特地約在外面見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因為這件事實在讓人激動,林洛遙直接叫了計程車過去,半路陰了很久的天終于開始落下雨點,等她到達約定的咖啡店,雨勢已經大了起來。
王梓涵已經先坐在那等著自己,她掃去肩上的雨滴快步走了過去。
「怎麼約在這麼遠的地方,離我家也遠,離公司也遠。」她先抱怨。
「離你家近有什麼用,關鍵是要離我們的責人近。」王梓涵看了眼手表,「他應該快到了,這里離他公司近,才特地挑的午休時間約在這里,人家可是大忙人。」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認識這種貴人,真能幫我約到黃明德的采訪?」林洛遙對她這位好友的斤兩是有了解的。
黃明德是音樂界很有分量的制作人,而且是以不好采訪聞名的。能約到他的專訪,哪怕只有五分鐘,那也是夠在圈子里吹噓一通了。
「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啦。」王梓涵自信滿滿。
林洛遙半信半疑,直到咖啡店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著休閑西裝,撐著把深色雨傘的男人跨了進來。
林洛遙的心都涼了,面對那個正朝自己大步走來的男人,王梓涵親切地叫了聲學長。
陰謀,圈套,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雖然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但林洛遙已經確定自己是被人設計了。
「好久不見,梓涵、洛遙。」邰曉很自然地坐到王梓涵旁邊,面對她而坐。
「好久不見,說得還真輕巧。」林洛遙正襟危坐,就覺得自己指尖發酸,身上像觸電一般。可不是什麼愛情的觸電,是要死過去的那種觸電?
為什麼他能笑得那麼自然?
「的確也不能算是很久,距上次在夜店也沒過幾天。」邰曉並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十分平常地透露給她另一個資訊。
她的臉色一定難看得很明顯了。
王梓涵並不覺得當下氣氛有什麼不妥,她似乎因邰曉離自己比較近而非常開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開始講述起她與邰曉的神奇相遇。
簡言之就是很少與大學時期朋友聯系的邰曉,不知怎麼得到了她的手機號碼,並且介紹她這個天大的好差事。
「你都不會覺得奇怪嗎,那麼久沒聯系的人怎麼會有你的手機號碼?」林洛遙一點也無法融入眼前這融洽的氣氛中。
她只是覺得邰曉看自己的眼神穿透力未免太強了些,一想到他必是有所目的,就覺得不寒而栗。
「有什麼奇怪的,我是他學妹啊,我們不也是因這才認識的嗎?你雖然跟我們不是一間學校,在我們學校的朋友少,可我的朋友多,很多都和邰學長同屆,問個電話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是啊,當時她是邰曉的小迷妹,總去他的學校報到才認識王梓涵。大學畢業後大家都選擇去台北發展,台北其實一點也不大,人口密集,其實彼此都離得很近,只要一個電話不用一小時就能見到的距離。
可這通電話硬是隔了六年。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想找。包括在夜店那天,明明認出她,卻還能無聲無息地離開,計劃了這麼多天,再在她面前瀟灑登場。
只要他想,找到她是件這樣容易的事,這對他只是一句好久不見的距離。
林洛遙冰冷的拳頭暗自攥起,眼神對上邰曉帶笑的嘴角。她的憤怒在眼中燒成一簇火焰,而他接收到那熾熱的怒火,反而笑得更深了。
「洛遙,你知道嗎,部學長就是對面街那間VK舞美設計的總裁,你們以前關系那麼好,早知道這樣早就應該聯系學長幫忙。」
「我跟他才沒有關系好!」林洛遙失態地叫了一聲,從沒見過她大聲說話的王梓涵兩眼發直。她咳了下,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我是說,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不需要麻煩學長,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算了?對方可是黃明德耶,那不是你一直很崇拜的人嗎?」王梓涵不明白她態度怎麼一下變這麼多,而且看樣子好像這就要走了,這才剛坐下沒兩分鐘。
「說什麼崇拜,不過是工作而已。」林洛遙起身盯著邰曉,他鼻梁的弧度,下巴的線條,那雙細長深邃永遠教人看不懂的眼眸。
她不要再和這個人扯上關系了,光是被他用那種彷佛穿越了六年的相同視線瞧著,她的心頭就好像堵了一塊大石頭,連呼吸都需要刻意地維持。
這種沒長進的感覺讓她自我厭惡。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我還有事,你們繼續聊。」
「啊?有事?外面在下大雨耶。」
听到王梓涵在後面叫自己,林洛遙還是大步地推開門沖進雨中。
外面的雨勢很大,豆大的雨滴擊打大地,整個世界都被罩在雨聲的回響中,連身邊疾駛的車子都被雨聲削弱音效,新聞好像報導有台風近期登陸,不知這是不是征兆。
連老天爺都在嘲諷她,襯托著孤單走在這鬼天氣里的她是多麼愚蠢。現在就連三流悲情劇都不這麼拍了,可她就是寧可在這暴雨里被路人當小丑,也不願在那店里多看邰曉一秒。
要說氣,什麼樣的氣六年的時間也沖淡了。她不氣他,不怨他,更不愛他。
他只是她過去的一道傷痕,青春里的某個橋段,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自己就是做不到無視他,為什麼還是會因他那游刃有余的態度而受傷。
林洛遙埋頭狂走根本不看方向,直到她身邊多了一個人,與她並肩而行,她快對方就快,她慢對方就慢,與她維持一定的距離,即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
陰魂不散,他到底想干嘛!
在拐過第二個路口後,林洛遙意識到自己拼體力是絕對拼不過對方的。而那個大大方方跟在自己身邊的邰曉,全身和她一樣濕透,臉上可不如她這般淒慘。
他跟在她旁邊側目看她,仍是和剛才一樣氣定神閑,就像一個痙神,不說話,不表態,只是用堅定的目光跟隨她,這是怎樣,讓她認命是不是?
她停住,對方也停住,兩個人在暴雨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村托著此時街道的淒涼。
「我說你是不是有病?」林洛遙忍無可忍,「你就算是想演苦情戲也好歹做點什麼吧?一般不都是走在前面攔住對方,或者低聲下氣說點什麼嗎?現在是怎樣,雨中競走嗎?你這樣悠閑地欣賞我出丑的樣子是不是很爽,你想跟著我去哪?」
「所以說還是攔下你比較好嗎?」邰曉撓了撓下巴,「因為你很不想見到我的樣子,我怕假如拉住你之後的你會奮力反抗,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好了。」
真虧他被雨澆成落湯雞了,遷能擺這麼要帥的動作分析這分析那。林洛遙真可以說是咬牙切齒了,知道她不想見到他,那就體貼點快滾,這樣尾隨算什麼。
要是剛才的話她鐵定會反抗,但是現在她已經沒力氣了,被這麼暴雨洗禮身上又濕又疼,還有什麼可堅持的。
「拜托,請你要嘛走開,要嘛攔下我!」要不是他一直跟著,她早隨便躲進某座大樓避雨去了,干嘛要受這種罪。
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意志力薄弱。
邰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更加讓她印證了自己的猜測,臉上羞紅,所幸眼下也瞧不出來。
「走吧,這會是叫不到車的。」他伸過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她的衣料緊貼在皮膚上,涼涼的,他抓著自己的手卻在發燙。
也許,他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樣游刃有余?記得他進店時是拿著把深色雨傘的,追出來時卻沒有,是一時慌張忘記了,還是說那也是他獨有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