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看起來已經有點老舊的馬車急急地停在了門口,後頭還跟著一大串的凶神惡煞,村子里的人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嚇給鍛煉出冷靜看戲的心態了,自動自發的排成兩列,等著給從馬車下來的人讓路。
所有人都期待的等著看又是什麼人找上門來,接下來又會上演一出什麼樣的大戲?
宋夫人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原本還交代著盧嬤嬤,下回王知府那兒的人來的時候,順便再去青山村把那個丫頭給帶去莊子,可是誰知道王知府的人還沒來,王知府還有他丈夫宋紹季就因為涉入人血藥林案被直接押入大牢保審。
別人不知道,宋夫人還不清楚那什麼人血藥材是怎麼一回事嗎?就是宋紹季能知道這回事,中間還是她給牽的線,可是這事兒怎麼突然就被捅了出來,甚至听說還直達天听了呢?
宋大人頭一回慌了,她派出去的人剛到王知府家的外頭,連門也沒能進去,就看著里頭的人被官兵一串串的抓了出來,明顯就是抄家的架式。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不敢耽擱,連忙就要回來回報消息,可是人還沒出城,就又听到不少官員因為這事落馬,城里的大獄都擠得滿滿當當了,甚至還得開了另外一個院子來分別關押女因還有下人。
這樣的消息哪里只是要變天而已,說不得都得翻了天去,宋夫人派出去的人還無暇細想為何這回官兵的速度如此之快,已經前腳趕後腳的往回跑了,可是等到了宋家大門,依然只來得及到如狼似虎的官兵沖入宋家。
就算是平日靜自持的宋夫人這時候也端不了架子,只能隨著一干的姨娘通房縮在一間屋子里。
宋夫人知道這回的事情大了,可沒被抓去關的她依舊沒放棄四處奔走,只是王知府家里人都辦不到的事情,她就更辦不到了。
宋府被封了,宋大人帶著親信搬到自己嫁妝里頭的小院子,然後在一日又一日的奔走間快速衰老,直到那一日判決出來塵埃落定——宋紹季秋後處決。
宋夫人怨了這個男人一輩子,可是到了這一日,她卻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想了所有的辦法,甚至把宅子里那些姨娘全都高價賣了,既然她們是老爺的人,就把自己賣了求更多的銀兩來想辦法救老爺豈不是正好?
可是這些銀兩還是不夠,京里頭能夠幫得上忙的人說了,這案子鬧得太大,秋後處決已經是給了幾分面子,要不像王之渙這種主犯還有那個只剩半口氣的老道,幾乎進了京就被判斬立決了,對方話里話外就是讓人使銀子或者是送禮,否則到時候真等時間到了,就是想送也沒法子了。
宋大人清算了家產,視線在幾個丫鬟身上看來看去,不經意瞥見站在一角的盧嬤嬤,猛然想起還有一個人她沒算到,那就是宋蘭芝的女兒。
宋蘭芝生得貌美,想來她那女兒如今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到時候就是不換銀子,把她送給什麼高官,多少也是有點作用的。
可宋夫人現在身邊可用的人少了,許多奴僕早已遣走或是發賣了,宋夫人也怕盧嬤嬤這回又不成事,干脆自己跑一趟。
她一下馬車,雖然震驚于屋子圍了這許多人,可是身後有特地請來的打手,她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把人給帶走,直接送往京城里去。
一群凶神惡煞沖了進去,看見在院子里頭傻傻痴笑的林兒,猶豫了一下,可想著這一整個院子里也只有這一個跟其它鄉下姑娘打扮不一樣,便把人給抓了,要往馬車里塞。
林母正震驚著女兒的不正常,看到有人把女兒給抓走了,晚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連忙撲上去對那群男人又抓又撓,一邊大聲號叫道︰「沒王法了!這光天化日下有人強搶民女啊!」
甄子酖迅速轉頭看向武軒夔,卻見他也同樣皺著眉,就知道外頭這群人肯定不是他吩咐的。
而站在馬車前等著的盧嬤嬤也听見了里頭的吵鬧聲,扶著宋夫人往前一看,盧嬤嬤差點沒氣暈過去,連忙大喊道︰「抓錯人了!抓錯人了!這不是我們家姑娘!」
武軒夔雖然不想理會林茉兒,可她畢竟是村子里的人,再說了,林母平日也挺照顧他的,他實在無法放任有人在他的地盤上欺負人,迅速帶著山子等人追了出來,才剛到門,就听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嚷嚷著抓錯人了。
他看著那個把林兒給甩到邊上去的婦人,即使穿著不俗,可是身上的狼狽和臉上猙獰的表情還是讓她看起來格外的陰冷。
武軒夔看了那婦人身邊的盧嬤嬤,馬上就猜到這個就是宋紹季的正室宋夫人了。
想起宋冬雨對他說的事,又想到現在宋家的景況,他對于宋夫人帶著一群人來的動機也清楚了。
可是……她大約是搞錯了什麼,他武軒夔的女人,除了他自個兒放手讓她離開,怎麼有人能夠從他的手里搶人?
武軒使了個眼色,山子和其它人就一擁而上,三兩下就將宋夫人帶來的人全部制服。
宋夫人對于這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有些害怕,可是想著宋紹季還需要她把宋冬雨給綁了救命,也就同樣冷著臉看了回去。
「我不過就是要帶回我家的姑娘,你這是做何道理?」
武軒夔對于這種自以為是的女人相當厭惡,他冷澄的回道︰「你所說的宋家姑娘早已入我武家門,請回吧,宋夫人。」
宋夫人眼一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莫名覺得熟悉,「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趕緊把人給交出來?!」
「只要我在的一日,她就是我的人,誰敢動手搶人,那就別怪我把人的腿腳都給斷了,送上山給野獸加飯。」
武軒夔平淡的說完,掃了山子一眼,山子馬上意會他的意思,直接就先斷了幾個人的手,證明他說的話絕對不是開玩笑。
宋夫人即使手中早已沾過人命,卻從來沒有這麼親眼見過這樣粗暴的方式,她臉色發白,但想著宋家的未來,她還是忍住了恐懼,堅持道︰「那是我宋家的姑娘,她爹還等著她去救命,你若不把人交出來,就別怪我把你給告上衙門。」
武軒夔掃了她一眼,對于這般威脅不以為意,反而諷刺地說道︰「救命?救誰的命?宋夫人,天國恢恢疏而不漏,難道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都無人知曉嗎?」
這個案子的主犯是官身,所以審後直接送京里去,可是像宋夫人這般助紂為虐的,自然也逃不過,只是衙門需要更多的證據罷了。
宋夫人的兩個貼身丫鬟早就悄悄投了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本來兩人私下想把害死自己姊妹的王氏用燻香給慢慢毒死,想著就算得花上好長一段日子,但只要能夠替自己被送去莊子的姊妹報仇,也就值得了。
只是沒想到她們的仇還沒報,這案子就被抖了出來,她們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就悄悄的主動投案了。
兩人提出了不少的人證還有物證,而官府那頭還沒有對宋夫人有什麼作為,只是不想太早打草驚蛇,想看看到底還有多少人和這件案子有所牽扯,可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還能夠理直氣壯的要求別人來為她犧牲奉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來的自信。
宋夫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宋冬雨從屋子里走出來,一臉冷然的看著自己。
宋夫人定定地站在那兒看著她,就像看到許多年前的宋蘭芝,只是眼前的女子更冷,眼魚眉梢少了宋蘭芝的淒苦,多了幾分被呵護的幸福。
「你……就算恨我,難道你不該救你的親生父親?」宋夫人說不出求人的話,只得用禮教道德來逼迫她。
宋冬雨冷冷一笑,懶得再去猜測這個永遠只會指責別人、自以為是的女人的想法。「就憑你們逼死我娘,還想要讓我救他?呵,你覺得換成是你,你會去救嗎?」
宋夫人強搶沒用,如今好說歹說也勸不動,她沉下了臉,控制不了的咒罵道,「你這個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今日我說不動你,你也別得意,早晚有你救我的時候。」
「可是現在是你來求我。」宋冬雨輕哼了聲,不地嗆了回去。
宋夫人氣得全身發抖,臉上的脂粉像是面粉一樣,細細的抖落,更可怕的是,那隱藏在脂粉後的臉,看起來枯槁如樹皮,眼角嘴角全都是皺紋。
宋夫人看著落下的脂粉,後知後覺的像是發現了什麼,然後看著手上的粉狀物,手顫抖得幾乎無法準確地模上自己的臉,直到她踫到了自己的臉,即使不用鏡子,她都可以知道現在自己成了什麼模樣。
她忍不住放聲尖叫,推開想上前拉住她的盧嬤嬤,她不停地咒罵,「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盧嬤嬤也是大驚,連忙從袖中拿出一罐藥丸,血紅色的臘丸看起來是那麼悚目驚心。
宋冬雨看得明白,那是王之渙那些人煉出來的人血臘丸,可是沒想到宋夫人的手上居然還有,甚至還持續的在服用。
這也難怪她會變成那個樣子,那些方子根本就是透支了未來的壽元,可人的精氣有限,一味的消耗,就是提早走上衰老早亡之路。
宋夫人的下場,或許不需要官府的審判,看天意也不會讓她繼續活下去了。
這一方尖叫未休,而另一邊剛被山子他們給拉回來的林茉兒,或許是受到了宋夫人尖叫聲的影響,忍不住也走了過來,然後在看見了宋冬雨後,一雙眼又從迷離變得有些瘋狂,撲上前去要撓她的臉。
「賤人!還我的男人!還我的嫁妝!」
所有人全都擠在了一團,尖叫聲、哭鬧聲混雜在一起,就像一場大混戰,甄子酖看了都忍不住咋舌,這根本就比鄉土劇還要精彩了,狗血連灑三盆,真是了不起。
宋冬雨覺得在自己婚禮的前一日,居然還能夠鬧成這樣,真是荒謬得可笑。
她緊皺著眉頭,隨即手一揮,尖叫的人停止了,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假瘋的也停了,所有人都安靜了,終于還她耳朵一點清淨。
雖然不小心也把山子他們還有村人全都給迷倒了,可是她不後悔,而是看著老早就讓他隨身帶著迷魂丹解藥的男人,有些沖動地回道︰「我突然後悔了,或許這婚宴就不該辦的,過日子是我們自己的事,又何必做這些無謂的動作呢。」
武軒夔也沒想到會變成如今這樣,不過她說的也沒錯,其實不只是婚宴,或許以他們的身分,是真的不適合再繼續留在這里了。
甄子酖看著小夫妻倆無奈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果真是一出好戲,行了!這婚宴想大辦有得是機會,現下還是收收行李跟著為師走吧!」宋冬雨正想點頭,然後下意識地轉頭看著武軒夔,只見他也跟著點了點頭,然後主動牽起了她的手,兩個人隨著甄子酖把東西大概收拾了,又喂了山子等人解藥,武軒夔好交代他們一些事情,然後趁著整個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在昏迷的時候,他們只留下了一封封的書信做了交代,就趁著夜色,騎著馬,從這滿是青山圍繞的小村子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