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鐘星遠木然地看著她,沒辦法接受她的坦然,「到底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殘忍,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許映雪再也不想隱瞞了,這些秘密壓在心里太難受,她苦笑,眼眶通紅,「我沒辦法相信你的承諾,沒辦法相信你會保護我們!」
「為什麼不能相信,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哀傷地看著男人,她苦笑,「我很想讓自己相信你,現在可以,那以後呢,等到她嫁進來,你眼里、心里只有她的時候,我和宛兒在你心里還能有位置嗎?」
「我說過不會改變,我依舊會對你們好。」鐘星遠認真的解釋。
「你不會的,人心善變,你也會變的。」
「許映雪,到底是誰善變。」
「就算是我好了,鐘星遠,放我走吧。」
「你還想走?」
「你難道想違背自己的承諾?」她眼淚終于落下來,「我沒辦法留在你身邊,我很怕,怕死,怕宛兒受傷,簽了和離書,放我走吧。」
「休想!」
她提起始終不願想起的那個名字,「如果你對我的心不會改變,你為什麼要把梁玉音娶進門來?」她質問,在男人黯淡下去的眸子里苦笑,「如果不肯放我走,就做出迭擇,我和她,你到底想要哪一個?」
鐘星遠濃眉緊鎖,在女人連番的質問下嘆氣,「你相信我,我想過阻止這場婚事,這些日子在一起,我是真心的,可是梁玉音已經嫁過一次,如果我再退婚……她的處境會更加糟糕。」
鐘星遠沒有撒謊,他的確無數次想過結束這場婚事,只想和許映雪白首偕老,甚至想了很多自己和梁玉音成親後的境況,那時候給許映雪的愛必然會被分走,如果這個女人對自己漸漸冷漠,兩個人都會很痛苦。
可是想到世俗對女人的偏見,一個女人丈夫去世再嫁已經是很艱難的事情,如果被退婚,她的處境會很慘,那是把梁玉音往死路上逼。
鐘星遠知道這是現實,他沒辦法干脆地做出決斷,他把所有的掙扎都藏在心底,他只能承諾,「無論梁玉音是不是嫁過來,我保證會保護你,保護孩子,我們的感情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不信。」從他說不能退婚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變涼了,許映雪知道自己不能退縮,就算是為了孩子,不然最後變得可悲的人只會是自己,「你如果不讓我走,早晚會後悔的。」
眼底里透著刻骨悲傷,她尖聲說道︰「我恨你,恨梁玉音,恨不得立刻殺了她,如果你沒辦法結束這一切,也不肯讓我走,我寧願死在你面前,帶著我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
「許映雪,你敢!」
「對一個死了一次的人來說,我沒什麼不敢,現在死在你面前,至少我能陪著宛兒一起走黃泉路。」許映雪不想隱瞞什麼了,說出真相如果能讓男人覺得害怕,把自己當成妖魔,或許是放自己離開是最後的退路。現在或者生,或者死,她都不怕了。
「你不信是嗎,那我告訴你,我真的死過一次,被你拋棄後自盡。」
說出自己死而復生秘密的時候,許映雪知道自己大概活不成了,本朝雖然民風開放,可百姓大都信奉佛教,自己這樣死過一次的經歷說出去,恐怕只會當成妖孽燒死。
就算鐘星遠不把自己燒死,也會趕出去,如果是讓自己離開,那她永遠不會回到這里,她會改名換姓隱居起來,帶著宛兒獨自生活。
果然,鐘星遠臉色變得非常復雜。他濃眉緊鎖 著自己,彷佛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既然說了,她就不再隱瞞,「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嗎,這是我藏的最深的秘密,就連秋心都不知道,我死了,就在府里後花園的湖中,割腕後跳湖自盡。」
「知道為什麼嗎?」她苦笑,「因為你,因為梁玉音嫁進來後容不下我和宛兒,盡管那時候你對我半點情意都沒有,眼里只有她,我和宛兒還是成了梁玉音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們成親四年,宛兒長到兩歲,你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這樣,梁玉音還是不肯饒過我的宛兒。」
「不可能!」鐘星遠突然開口,「你在騙我,為了離開就編出這種無稽之談,我不信鬼神,你覺得我這麼好騙嗎?」
苦笑著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鐘星遠相信,「如果你不信的話,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你。」
把曾經的疼痛都揭開曝露出來,許映雪覺得自己又死了無數次,每一件痛苦的事情,每一個絕望的瞬間,看著宛兒長大的每一刻都像是一把刀刻在心頭,說道最後就像是把自己千刀萬剮,鮮血淋灕。
沒有半點隱瞞,她說出了所有,宛兒多麼可憐、可愛,自己的痛苦掙扎直至死心,梁玉音那些鄙夷的話,傷人的事,告訴他盡管自己步步退讓,宛兒還是死在她的懷里,最後還是投湖自盡,又莫名的回到現在。
說到最後許映雪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她癱軟在男人懷里,呆呆地像是失去了靈魂,「宛兒才兩 歲,她那麼乖,就死在我懷里,身體都涼了。鐘星遠,她就死在我懷里,鐘星遠,她死前你都沒看她一眼,她一句爹爹都沒喊成,都是你,都是你,我恨你!」
她雙手拼命在男人背上捶打,狠狠咬在肩上,直到濃烈的血腥味彌漫整口腔來才松口。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能靠在他身上,疼過之後只剩下木然,她喃喃低語,「我恨你……」
男人始終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抱著她。
「我真的死過一次,你放我走吧,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等我醒了就又回來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許映雪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亂七八糟亂說一通,最後只剩下祈求,「鐘星遠,讓我走吧。」
男人終于開口,「我不會放你走!」
用手臂支撐她身體對視,他的態度很明顯,「我決不允許你走。」
鐘星遠的眼楮也紅了,仿佛是流了淚,又找不到任何痕跡。可他知道自己心底里多麼痛,許映雪說出那些事情的時候,自己的心也像是被狠狠捏住,劇烈的疼痛幾乎把他擊潰,讓他一同體會到了這個女人的悲傷。
可他沒辦法放開許映雪,不能給她自由。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話是真是假,也無法驗證,可我不會放你走。」
「你好狠,寧願讓我死也不能給我自由是嗎?」
「你不會死,我們的孩子也不會。」堅定地看著她,他眼神凌厲起來,「如果梁玉音真的能威脅到你的生死,我會解決這件事,可是你別想離開我,永遠別想。」
鐘星遠知道自己做出了選擇,他不會因為這像一場夢一樣的事情,而否決梁玉音,也不會再讓許映雪擔驚受怕,如果只有自己能結束一切,他絕不猶豫。
伸手把她抱起來,把人送到床上,包裹緊了才松口氣,「如果你想證明所說的都是真的,就乖乖照顧好自己,證明給我看。」
「如果我證明了,你就放我走。」
「不可能。」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不準哭,你現在有宛兒,難道不怕傷了她。」
從孩子到重生,每一件都讓他難以相信,卻又下意識覺得女人沒撒謊。他沒有半點懼怕,眼神沉穩,「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許映雪用懷疑憂傷的眼神望著自己,他心底里疼得要命,甚至顧不得去想那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真的發生過,只想把她抱在懷里安慰。
如果是真的發生過,她一定很怕,一定也在懷疑自己為什麼活過來,那種不安足以擊潰任何人,隱瞞這個秘密一定很累,就連秋心都不敢說。
意識到自己毫無懷疑地相信那些幾乎違背了半生信仰的話,鐘星遠哭笑不得,「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神,我倒應該感激。」
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秘密只換來他這種反應,她幾乎不能相信,「你不怕我?」
「怕你什麼,怕你害人,還是怕你自己沒辦法接受。」
「我知道你很害怕,可是別擔心,你不是妖孽。」鐘星遠甚至笑了笑,「你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模樣根本傷不到別人。要真是惡人,經歷過那樣的仇恨死後重生早就飛去梁家報仇,把兩家攪得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哪里會小心謹慎地打算著逃跑,這世上有你這麼沒出息的妖孽嗎?相信我,你比所有人都善良,就算到此刻,也沒想過報復,只想遠遠躲開。
「鐘星遠……」
「答應我,以後不準隨便說出這番話,不然我還要擔心有心懷不軌的人會想要害了你。」
許映雪怔住了,男人的態度讓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有個聲音在心底里呼喚,想要再相信他一次。
看她平靜下來,鐘星遠終于松口氣,無論她所說的話多麼奇怪,他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次。
「我說過會保爐你,這句話依然有效。」他要打消這女人逃跑的念頭,不然自己也沒辦法安心下來,「在我解決所有事情之前,你別想離開,我會讓人守在院子外面。」
「你要囚禁我!」她不安。
「這不是囚禁,是保護。」鐘星遠哭笑不得,凝視著女人的眼楮,「在這之前這個院子除了我親自陪你出去,沒有人能靠近,梁玉音也不會來害你,你相信我,事情會解決的。」
「如果沒辦法解決,你會放我走嗎?」
「不會。」
看鐘星遠篤定的模樣,許映雪欲哭無淚。男人的承諾那麼堅定,可她不敢相信,梁玉音的存在就像是一場噩夢,她很怕。
「可是……」
「沒有可是。」
「鐘星遠,如果宛兒有什麼事,我一生都不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