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波進去和大家泡了一會兒茶,邵亦飛則轉身離開,本以為他是回位子了,結果等她捧著熱茶回到辦公室時,才發現他也不在自己座位上。
他去哪了?她一邊喝著茶,腦袋一片混亂。
關上門板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
「請進。」瑩波以為是邵亦飛,放下胡亂喝了幾口熱茶的杯子,專心等他進門,準備好好跟他解釋。
其實那些花她根本沒往家里搬,全部分送給大家了,還有升遷那件事……這件事最讓她頭痛。
她原本是出于愛惜人才和好意才推薦他升遷,結果他不想去,老總對她也不滿意,她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亦飛不在這里嗎?」江陶陶探進頭來,東張西望一陣,末了朝她曖味地眨眨眼。
「是你啊……」瑩波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那是什麼失望的語氣?虧我見你們站在茶水間外遲遲不進去,就知道情況有異,特地捧著茶罐去轉移注意力。」江陶陶直接走到她面前的椅子坐下。
「謝謝你。」她誠懇道謝。
「小事一樁。」江陶陶心不在焉地揮揮手,表情突然傳為認真。「愛德華約你今晚去談下一季活動營銷的事,跟他說了沒?」
「跟誰說?」瑩波反問。
「沈瑩波,你跟我裝什麼裝?」江陶陶雙手交叉抱胸。「剛才你在等誰進門就是誰。」
「我還沒找到機會和他說。」想到要說這件事,瑩波太陽穴隱隱抽痛。
愛德華工作行程很滿,今晚踫面是他趁回台灣拍攝雜志封面的空暇時間約的,雖然談的是公事,但因為尚未確定,所以沒有寫入工作行程中,而且這是在邵亦飛出院前敲定的工作,當時負責連絡的人是江陶陶。
「你不怕他誤會?」江陶陶一針見血。
「我跟愛德華去吃飯是因為工作……」工作就是工作,有什麼好誤會的?老爸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愛德華可不這麼想。」江陶陶再次讓對話見血。「邵亦飛也不笨,他很清楚愛德華的那點心思。」
「你進來就想跟我說這些?」瑩波感覺頭更痛了。
「稍微提醒你一下,順便通知你一聲。」江陶陶勉強笑了笑,臉上卻出現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跟他可能要分手了。」
瑩波愣了愣。「交往得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分手?」上次她出差,他們不是還去她家住了幾天嗎?
「他想公開。」江陶陶臉上毫無血色。
「那很好啊。」公開是種認可,這是需要勇氣才能做的事。
「公開後半年內結婚。」江陶陶臉色更白了。
「這是喜事,我要好好恭喜——」
「前兩天你爸來找我爸下棋,我趁他們兩個心情都不錯,跟我爸提起這件事,他說如果我豎持要嫁給戲子,他會在我結婚當天自殺。」江陶陶截斷她的話,一口氣把話說完。
瑩波張大嘴,目光緊盯著江陶陶想從她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但等了半天,除了慘白,什麼也沒有。
「說笑的吧?」這種話不可能有人當真。
「也許其它人會說笑話,但我爸不會。」江陶陶苦笑。
「我爸在旁邊難道就沒幫你說句話,或是幫忙勸一勸?」
「你爸確實說了話。」
「沒幫助?」瑩波皺眉。她還以為兩個老頭感情不錯,如果有一人開口相勸,另一個好歹會听個一兩句。
「他說如果對方是黑道,他們兩個老的去打斷對方的狗腿,因為是靠臉吃飯的藝人才不打,不想勝之不武,但是他們一定會阻止到底。」江陶陶臉上出現不知道是莊幸,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居然火上澆油?對不起啊。」瑩波無聲嘆口氣。是啊,老爸怎麼可能幫忙勸,那兩個老頑固基本上同一陣線,她怎麼忘了。
「你爸不是火上澆油,他是認真的。」江陶陶替好友慶幸。「幸好你的邵亦飛不是藝人,也不混黑道。」
听見江陶陶的話,一抹非常不好的預感掠過瑩波心頭。
明明是大台北市東區的某一處,甫踏進店門後,眼前赫然出現雪白的歐式璇旋廊柱,往里面走,一間間獨立的包廂也都是歐風,整體裝潢讓瑩波想起前幾年去巴黎旅行時,凡爾賽宮在她腦中留下的印象。
「以上就是下次活動的重點,不知道你有沒有疑問?」瑩波終于吃完出菜很慢的法國菜,也剛好把工作妥善瓖嵌到每一道菜肴里討論完畢。
「我很清楚。」愛德華一雙電眼眯起,微微笑著。
「那就好。」她亦微笑,不過純粹是工作上的那種禮貌微笑。
「瑩波,如果那天我不在後台,而是在前台排練,我一定沖下台去救你。」愛德華臉上的笑容消失,拷為嚴肅。
「因為我,還是因為你記憶中跟我長得很像的那個人?」瑩波笑著,杰度淡定從容。
愛德華臉色一沉,沉默下來。
「不可能是因為我對不對?我們認識還不深。」她很清楚,兩人初次見面時,愛德華的熱情和友善並不是完全針對她這個人。
「給我機會認識你,我一定會愛上你!」愛德華雙眼專注地看著她。
瑩波笑了笑,沒說話。
「瑩波,你跟他不可能。」愛德華見她不為所動,話題猛然一轉。
「愛德華,謝謝你的厚愛。」一邊說話,她伸長左手去拿桌上的賬里。「今天我來買單,可以報公……」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嗎?」愛德華一掌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用力想抽回,他不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用力。
「放手。」瑩波靜靜看著他。
「我調查過了,他父親是黑道大哥!」愛德華神情激動。「你看起來好驚訝,這些他都沒跟你說嗎?他們家握有很多高價房地產,當初他父親說要漂白,其實也是用黑道的方式做房地產的事業,才能在短時間內快速致富。」
「愛德華。」瑩波把另一手放到愛德華手上,輕拍兩下,緩緩抽回被他緊握不放的手。「就算這個世界上沒有他,我跟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有什麼不好?」愛德華沉下臉,他都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她為什麼還是拒絕他?
「你很好,問題出在我身上。」瑩波見他皺眉,慢慢往下說。「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我對你有感覺就好,只要我們慢慢培養,一定會有感情。」愛德華完全不認為這是問題。
以前依媒妁之言結婚的那些人,誰不是先結婚後戀愛,恩愛到白頭的人也不少,更何況他對她有感覺,感情這種事只要男方先有感覺,采取主動,最終都能走向幸福的結果,他是這麼認為的。
「你確定是對我這個人有感覺,而不是對你的某一部分記憶有懷念?」見愛德華神情一凝,她笑了笑。「謝謝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不過是朋友和工作伙伴的那種喜歡。今晚過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我不是那種當不成情人,還能做朋友的人。」愛德華僵著臉。
「那就是工作伙伴?」瑩波起身,順手拿起賬單,笑笑看著他。「我去買單。你要怎麼回去?」
「我等經紀人來接。」愛德華靜靜端詳她,想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中找出欲擒故縱的痕跡。
可惜沒有,她臉上絲毫沒有玩弄或故作姿態的神情,有的只是一派坦誠和直接,證明她對他是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只能無奈地任由她離去。
瑩波結完帳,剛踏出餐廳,正要走去捷運站,手機便收到新訊息,她直出手機點開一看——
是邵亦飛!
只是一封簡訊,她的心跳便有了些不同,這是愛德華無法給她的悸動。
在哪?
瑩波很快回復︰正要回家。你呢?
我在家,你去哪了?
瑩波還在猶豫該怎麼回答,手機突然響起,是邵亦飛打來的。
要不要接?如果接了,他問起自己為何下班後一溜煙就不見蹤影,她要照實說嗎?
想起他和愛德華之間劍拔駑張的氣氛,還是不要說好了,反正已經和愛德華把話說清楚,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問題。
既然選擇不說,手機干脆也不要接,等回家後再打給他或者等他打來,而且一定要想個足夠轉疑他注意力的話題。
很快的,手機鈴聲停了。
瑩波加快腳步趕回家,一路上想了好幾個能跟他聊的話題,沒想到剛到家,就看見有她家鑰匙的江陶陶一個人坐在她家客廳一直哭。
她趕緊上前詢問,這才明白陶陶跟男友正式分手了,她心疼地安慰著陶陶,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正要去洗澡準備就瓊,江伯伯打電話來查勤了,她好說歹說都擋不了,最後只得把陶陶挖起來接電話。
江氏父女一講電話就吵,嚇得她迅速躲進浴室里,整整洗了半個多小時才敢出來。
瑩波踏出浴室時,江陶陶依舊又哭又喊,說她這輩子都不談戀愛也不嫁人了。想到愛德華今天跟自己說的話,又想到邵亦飛,再想到老爸和江伯伯同樣固執的牛脾氣,瑩波嘆了口氣,將來她如果真的和亦飛在一起,今日的江陶陶就是明日的自己。
渾渾噩噩中,瑩波先把憤怒掛掉電話的江陶陶照顧到入睡後,自己才緩緩沉入夢鄉。
隔天早晨醒來,江陶陶已經不見人影。
瑩波擔心她跑去做傻事,正要打電話,赫然看見客廳桌上擺著一張字條——
至波︰
不用擔心我,我想請兩天假到花蓮走走。不用找我,不要接我爸的電話,也不要把我的事告訴任何人,給我時間和空間靜一靜,不然我會瘋掉。真的!
衷心期盼你不會遭遇到和我一樣事情的。
瑩波站在客廳想了一會兒,最終沒打給陶陶,匆匆打理好自己,到公司替江陶陶辦妥請假手續後,才發現今天早上沒有愛心早餐,困惑地眨了眨眼。
打從邵亦飛回公司後,她又恢復成每天有早餐可吃的幸福人,今天是怎麼了?她想喝口水,才發現杯子里連一滴水也沒有,平常邵亦飛都會幫她泡茶的。
拿著馬克杯走出辦公室,她敏感察覺那群聚在邵亦飛座位附近的人見她出來,全數溜回自己座位,人人手里還拿著手機。
這是在干什麼?又在講誰的八卦?還是討論哪個藝人的緋聞?該不會是陶陶……想起江陶陶,瑩波皺著眉走進荼水間,左手拿著空杯,里頭放了一個茶包,右手壓著熱水,猜想不會是江陏陶跟她男朋友的消息吧……
下一秒,感覺左下突然痛到不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有人搶走她手中的杯子,把她的手拉到水龍頭底下,轉開水龍頭,嘩啦啦水聲傳進她耳里。
她抬眼一看,邵亦飛正沉著臉,緊握著她的左手,讓她燙著的手沖冷水,好一會才松手,關掉水龍頭,從頭到尾皆不發一語。
他怎麼了?
瑩波收回手,隨手抽起一張衛生紙,心不在焉擦著手上的水珠,仔細打量他僵著的臉,試探性開口。「謝謝你。」
邵亦飛听見她說的話,沒吭聲,只是一個勁盯著她看。
「看我干麼?你今天沒工作要做嗎?」見他不說話,瑩波只好繼續主動開口,緩和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
「昨天問你去哪,為什麼不說?」他狀似平靜以對,唯有一對眼楮暗潮洶涌,里頭彷佛冒著兩團烈焰。
「我本來想回電給你,臨時有事就忘了。」想到江陶陶的留言,她只能說昨晚臨時有事搪塞他。
「忙到我打給你也不接?」他執拗追問。
「我很累,下班後再說。」知道他不是好打發的那種人,瑩波不斷查看茶水間門口,擔心其它同事經過撞見就不好了。
「瑩波。」邵亦飛突然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看他。
「我妨礙你了?」
他妨礙她什麼了?瑩波一頭霧水。
邵亦飛靜靜看了她兩秒鐘,突然搖搖頭,轉身就走。
他到底怎麼了?
「你昨晚打給我到底要干麼?」見他離開,她本該松了口氣,心口卻突然一緊,忍不住月兌口問他。
他腳步一頓,遲疑兩秒鐘後才開口,「我弄了幾樣菜,本來想接你來吃。」
「昨天我真的很忙。」瑩波著急的想解釋。先是處理愛德華的事,接著是陶陶,還有他的升遷,到現在她都還在想怎麼讓總公司收回成命。
邵亦飛緩緩轉過身,靜靜端詳著她,久到她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正要開口說話,就听見他冷冷掃來一句。
「我知道你為什麼希望我去台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