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晨,樓冬濤一行人準備拉隊離開。
解釋清楚也得到杜書淵的理解及諒解後,樓冬濤睡了個好覺,神清氣爽。
下了樓,他在底下候著杜書淵。不多久,她下樓來,兩人相視而笑,所有的不愉快已拋到九霄雲外。
「睡得好嗎?」他問著的同時,伸出手等著接她。
她將手交進他手里,「睡得很好。」
樓冬濤溫柔一笑,「那就好。」說著,他將她的手握緊,牽著她走出了客棧。
才出客棧,便見一個小的身影倒在門邊。杜書淵一震,再定楮一看,竟是壽娃。
「壽娃?!」她立刻掙開樓冬濤的手,快步跑了過去。
見壽娃蜷著身子倒在門邊,還不住地顫抖著,她的心一緊。
「壽娃,你怎麼了?」她伸出手觸踫壽娃,只覺得她渾身冰得嚇人。
「小、小姐?」壽娃虛弱地睜開眼楮。
見狀,樓冬濤瞥了一眼身邊的張恭,低聲地說︰「怎麼回事?」
張恭一臉無措,「將軍,我已經將她帶去城里富戶周家了……」
樓冬濤相信張恭的辦事能力,更相信張恭不會糊弄他。但,壽娃此時又出現在這兒卻是事實。
他有種不好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小姐,讓壽娃跟著你吧。」壽娃打著哆嗦,淚眼汪汪。
杜書淵心軟,看著便又心疼了,可是一想起樓冬濤昨晚跟她說的事,她又不敢擅作主張。
見她猶豫,壽娃挺了起來,跪地京求,「小姐,求求您,帶壽娃走吧!」
看壽娃哭得傷心,杜書淵也忍不住眼眶泛淚,她轉過頭望著樓冬濤,眼底有著深深的央求。
「冬濤,拜托你……」她語氣軟軟地說︰「我真的放不下她,讓她跟著我吧。」
樓冬濤沉吟著,若有所思。
壽娃無論如何都要跟著,此舉讓他百思不解,甚至起疑。他可以斷然拒絕將她撇下,但他知道這麼一來,書淵一路上都不會快活了。
盡管書淵不見得會怨他怪他,但他實在不忍見她難過,而她身上有著外祖母施法的銅錢,若真有什麼邪門的東西也侵害不了她。
再說,若壽娃真是什麼邪門的東西,那必然是郊鬼的余黨。若她真是郊鬼的余黨,那便是自投羅網了。
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樓冬濤都接招了。他心想著。
「好吧,」他爽快地道︰「你就帶上她吧。」
聞言,杜書淵喜出望外,驚喜興奮地說︰「太好了!」
她高興得顧不了身分,也管不得還有別人,一下子跳到樓冬濤身上,他怕她摔下來,本能地將她抱住。
「謝謝你,冬濤!」杜書淵的雙眼像是有花火綻放般,亮晶晶的,「我喜歡你,你裒是太好了!」
一旁的人看著,全都撇過臉偷笑。
樓冬濤哭笑不得,趕緊把她放下來,「行了,有別人呢。」
杜書淵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尷尬一笑。
轉過身,她又興高釆烈的走向壽娃,牽起壽娃冷冰冰的手,「壽娃,你可以跟著我了。」
壽娃露出笑容,連聲地說︰「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你該謝的人不是我。」她說著,示意壽娃去向樓冬濤道謝。
壽娃機靈地走到樓冬濤面前,彎腰一欠,恭敬地說︰「壽娃謝謝姑爺大恩。」
樓冬濤淡淡地叮囑著她,「你以後可要安分地伺候小姐,千萬別出差錯。」
「壽娃知道。」壽娃低著頭,沒敢直視他。
見狀,杜書淵上前攬著壽娃的肩,「你干麼說得那麼嚴肅,什麼差錯不差錯的,我才沒那麼難伺候呢。」
樓冬濤唇角一勾,沒多說什麼,只喚來黑丸,「黑丸,把壽娃帶到後頭的車上。」
黑丸上前,可才剛靠近壽娃,他便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目光直直看著她。
壽娃轉身看著他,「黑丸哥哥,我叫壽娃,以後請多多關照。」說完,她上前兩步,靠近了他。
黑丸冷不防地伸手將她一推,像是不想讓她接近,她未料他會伸手推她,一跌坐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杜書淵不敢置信地看著極度不友善的黑丸,「黑丸,你做什麼?」
她邊拉起壽娃邊慍惱地看著黑丸,黑丸擰眉瞪眼,情緒有點激動。
黑丸此舉實在反常,杜書淵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責備他,索性自己帶著壽娃走到後面去。
看著她們的背影,樓冬濤神情平靜而沉礙。
一旁的黑丸發出嗚嗚的聲音,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看著偷偷回頭瞧的壽娃。
「黑丸,」樓冬濤低聲地說︰「你感覺到什麼了吧?」
「嗚——」黑丸回應著他。
「看緊她吧。」他說。
杜書淵將壽娃帶在身邊,十分照顧,壽娃也十分機靈,遞茶送水、穿衣著履,樣樣事情都不馬虎,不過兩天,杜書淵已經很喜歡她了。
盡管知道夏朵的事情後,她理解樓冬濤的多疑其來有自,可這一回,她認為樓冬濤是多慮也多疑了。
一早,壽娃進到她房里伺候梳洗,而杜書淵正在著裝。
見她將銅錢穩妥的塞進腰帶里,壽娃好奇地問道︰「小姐好像隨身帶著那銅錢,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杜書淵點點頭,「是呀,這是我跟冬濤訂親的信物,我一直都不離身的。」
「小姐跟姑爺的感情真好……」壽娃笑說。
杜書淵有點害羞地說︰「看得出來嗎?」
壽娃點點頭,然後突然神情一黯。
杜書淵微怔,「怎麼了?突然露出這種表情?」
壽娃眼底有著一絲優郁,「小姐,姑爺他是不是討厭壽娃?」
「為什麼這麼說?」杜書淵起身走向她。
「姑爺總是瞪著兩只眼楮往我瞧,好像……」她疑怯不安地說︰「好像不喜歡我。」
杜書淵一听,有點難過,她拍拍壽娃的肩安慰著,「不是的,他沒討厭你。」
「可是姑爺好似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好像只要壽娃有個差錯就……」
「他是在看我。」杜書淵咧嘴一笑,攬著她瘦小的肩膀,語帶玩笑地道︰「他啊,太喜歡我了,所以很怕我有什麼三長兩短。」
棄娃一怔,「三長兩短?」
她點頭一笑,「我常給他惹禍,又讓自己身陷險境,所以他總是監視著我。」
「原來姑爺對小姐用情如此之深,壽娃真替小姐高興。」壽娃松了一口氣。
听見她這些話,杜書淵只覺得她有點世故。才十三歲呢,說出來的話卻成熟極了。
「對了,小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壽娃一臉愁容。
杜書淵微頓,疑惑地問︰「怎麼了?」
「我想……」壽娃深呼吸一口氣,表情憂愁,「壽娃不跟您去京城了。」
「咦?」她一驚,「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壽娃未語淚先流,可憐兮兮地說︰「大家都不喜歡壽娃……」
「什……」見她哭,杜書淵又是不忍,「沒有這回事。」
「是真的,大家都不喜歡我,尤其是黑丸哥哥……」壽娃抽噎地說︰「黑丸哥哥他總是惡狠狠的瞪著我……壽娃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說著,她捂著臉哭了起來。
杜書淵像是呵護著小妹妹的大姊姊般,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傻瓜,沒這回事,黑丸的脾氣是有點怪,但他人很好的。」她安慰著壽娃,並向她承諾,「放心,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壽娃眼泛淚光地望著她,「小姐,您待壽娃真好……」
杜書淵溫柔一笑,伸手揩去她的眼淚,「別哭,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嗯。」壽娃點點頭,安心地笑了。
她捧著壽姓的臉,定定地注視著壽娃瘦削的臉龐,「首先,我一定要養胖你,瞧你身子瘦巴巴又冷冰冰的。」說著,她將壽娃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溫熱的手心里。
壽娃怯怯地笑著,「小姐是好人,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午時,車隊在一處平原歌息,壽娃忙著張羅吃的喝的伺候著杜書淵,主婢兩人有說有笑。
樓冬濤站在不遠處看著在樹下歇腳的她們,臉上覷不出任何的情緒。
黑丸靜靜地來到他身邊,樓冬濤撇過臉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回樹下的杜書淵身上。
「黑丸,你是狗,直覺很靈的,對吧?」
「嗚嗚——」
「外祖母在我眉心開了一只眼楮,讓我擁有靈視的能力……」他說︰「我看見壽娃身體里宿著一團黑氣。」
「嗚嗚嗚……」黑丸回應著。
「我感覺得到那是一股陰暗又邪惡的氣,那女孩還沒死,但繼續這麼下去,她恐怕活不了。」
黑丸听了,有點激動急躁地說︰「嗚嗚嗚嗚嗚嗚啊嗚……」
「放心吧!」樓冬濤唇角一勾,「外祖母已經發現了鄭鬼的余黨,正在找尋他真身的下落。」
「嗚嗚嗚嗚啊嗚啊嗚……」
「書淵身上帶著銅錢,就算真有什麼邪門的東西也得害不了她,外祖母已經在那銅錢施了……咦?」說著說著,樓冬濤赫然發現一件事——他居然听得懂黑丸的狗言狗語。
他驚訝地看著黑丸,「我……居然听得懂你的話?」
「嗚嗚啊嗚嗚啊嗚……」
他驚喜地說︰「你說因為外祖母在我眉心開眼的關系,使得我的靈視及靈听齊開?」
「嗚嗚啊嗚嗚嗚啊嗚啊嗚……」
「跟與我相生互生的書淵接近,也會激發我的能力?」
黑丸點點頭,「嗚嗚嗚嗚嗚啊嗚啊嗚嗚嗚……」
「什麼?」他一驚,瞪大了眼楮看著黑丸,「你要我現在立刻去跟書淵合而為一?」
「汪!」黑丸興奮地吠了一聲。
他濃眉一蹙,不以為然地說︰「你當我是隨隨便便就在路邊發情的公狗嗎?」
「嗚嗚啊嗚嗚嗚啊嗚……嗚嗚啊嗚……嗚嗚……」黑丸情緒亢奮。
听懂他的話,樓冬濤震驚地道︰「你已經睡了六暢筆莊的母狗,還生了八只狗崽子?」
「嗚嗚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嗚嗚……」
「你懂什麼?」樓冬濤眉心一擰,鄭重其事地說︰「我是要給外祖母時間找到那咒術師的真身,才不是什麼不能人道!」
「啊嗚嗚啊嗚啊嗚……啊嗚阿嗚嗚……」
「我為什麼要證明給你看?我身體好得很,沒問題!」
「啊嗚嗚啊嗚嗚嗚……啊嗚……」
黑丸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堆話,惹毛了樓冬濤。
「閉嘴!」他陪著黑丸,「再胡說八道,小心回京後我就閹了你!」
「啊嗚!」一听樓冬濤說要閹了自己,黑丸一驚,立即閉嘴了。
樓冬濤一臉得意地說︰「總之你給我盡好你的本分,看好書淵。」
「汪!」黑丸精神地答應一聲。
樓冬濤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不遠處的杜書淵,喃喃地道︰「雖然那傻丫頭有外祖母的咒術護身,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只要想到她已經死了那麼多次,心里就又慌又怕……」
「嗚嗚啊嗚啊嗚……」
「你說她跌進井里溺死?」樓冬濤眉心一擰,一臉心痛地說︰「怎麼死得這麼慘?」
「嗚嗚啊嗚啊嗚啊嗚嗚……嗚啊嗚……啊嗚嗚……」
「她還被、被肉丸子噎死過!」他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黑丸。
黑丸點點頭,續道︰「嗚嗚啊嗚啊嗚嗚……汪汪嗚啊……汪汪嗚啊嗚……」
樓冬濤露出驚疑又不可思議的表情,「居然還馬車摔下山坡,摔斷了脖子。」
知道書淵的各種荒唐死法,他一邊覺得不舍、可憐,可又不知為何莫名的想笑。
「好了,總之看好她。」樓冬濤目光一凝,「我可不想她再用任何怪異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