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寢房里,馮玨喝了藥後睡得正沉。
馮玨的工作被他兩個弟弟分擔,馮璘遠去昆陽城一帶談糧做買賣,而糧行則是交給原是總帳房的馮淨坐鎮。
而為了不讓馮玨老是掛心工作,關子悅開始學習看帳本,幾乎是帳本不離手,此刻也是一邊看護馮玨,一邊在桌邊看帳本。
所幸帳本也不算難,馮玨教了幾次,她大抵就看得懂。
晌午過後,入冬的天色暗得極快,她點上了燭火,思索著該不該喚醒馮玨,便听見了全叔在門外輕喚。
「全叔,怎麼了?」
「城西馮家來人了,說是要見縣主,跟縣主道歉。」
關子悅不禁微皺起眉,砸糧行的事,馮玨已經親自上門道歉,且誠意十足的付了雙倍賠償,沒道理還二次道歉啊。
「人在廳里嗎?」
「不,在大門外。」
關子悅想了下,道︰「我去見他好了。」許是有什麼事要跟她說吧。
然而,當關子悅來到馮家大門時,卻見候在外頭的人竟是馮瑜。
「見過縣主。」馮瑜噙笑走近她。
關子悅防備地退上一步。「不知你前來所為何事?」
「在下今日是特地為了那日事端殃及縣主前來道歉的。」
「你不用多禮,馮玨已經特地登門道歉,也已經賠償了損失。」關子悅客套地說著,她本能的不喜歡這個人,他的笑意太虛假,況且明明是對著她說話,眼角余光卻不斷地打量著門內。
「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辭了,今兒個大當家要我去打理一座近乎荒廢的莊子,恐怕是往後也不會回京了。」
關子悅聞言,只能道︰「一路順風。」這是馮玨對他的懲處,她沒有意見,也不想被牽扯進他們手足間的恩怨。
馮瑜欲上馬車,朝她微頷首著,她輕點著頭,隨即反身進大門,然幾乎是同時,有人從背後將她一把抱起,她張口要喊,卻被布巾塞了嘴,被抱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門內的全叔目睹這一刻,嚇得趕緊朝主屋跑去,壓根不管馮玨還睡著,大聲喊道︰「爺,不好了,縣主被人劫走了!」
馮玨皺擰著濃眉,啞聲問︰「什麼?」
全叔趕緊將始末原由說過一遍。
「……是馮玨嗎?」他問。
「不是,是個沒瞧過的。」
馮玨心里暗叫不妙,張口要喊止戈,卻驀地想起止戈教他給派到馮淨身邊了,沒人替他駕馬車。
「全叔,幫我備馬。」
「爺……你不會騎馬呀。」
「我會,快去備馬!」他三歲就會騎馬,後來不想騎馬是因為馬也有毛。
他隨即起身搭了件外袍,隨即便朝外而去,見全叔已經牽了匹馬,他閉了閉眼,心想已經沒時間可以浪費,一鼓作氣跨上馬背,吸口氣勉強自己輕撫了下馬首,握緊韁繩,夾著馬月復,喊道︰「駕!」
馬兒如風般地往前狂奔,直朝城北的方向而去。
如果他沒猜錯,來者必定是馮瑜,明知道關子悅是攝政王義妹還敢將她擄走,那就代表他已經派人去查過她的底細,猜到她是要獻給鳳巡的樂家後人。
那家伙想要邀功,以為討鳳巡歡心,也許鳳巡就會利用妖術讓他成了皇商,為了這個位置,他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他愈想愈是急,壓根不管自己久未騎馬,急馳易生危險,他只想趕在馮瑜把她送給鳳巡之前將她搶回,他不敢想象遇見鳳巡後,她會是什麼下場。
「馮玨!」
後頭突地傳來馮玨的喚聲,他微回頭,見馮玨縱馬急馳,身後還跟了幾名隨侍,不禁斥道︰「連你也想阻止我?!」
馮玨加快速度與他並行著。「我沒要阻止你,我是要跟你一起將關姑娘給帶回。」
「你?」
「我從沒想過要將關姑娘獻給鳳巡。」
「……為什麼?」難道他不是跟當初的他一樣,為了同樣的目的接近子悅?
「我只是想借助她的能力幫我找人,雖然她說現在幫不上忙,但我可以等,我願意等到她可以的時候,所以絕不會將她交給鳳巡。」馮玨彷佛怕他不信,急忙說出自己苦求之事。
「所以,我可以把你當成盟友?」要是背後捅他一刀的話,他保證回報他的絕對是馮玨承受不起的。
「我倒是想說,這里交給我,你回去。」馮玨直瞅著他異樣蒼白的臉。
「哪有讓其他男人去救自個兒娘子的道理?」馮玨咳了兩聲,壓根不管迎面而來的寒風凍進骨子里。
他一心只想要快,再快一點!
馮玨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勸他,兩騎並行,一路直朝城北而去,過了北城門後,轉進了僻靜小徑。
鳳巡向來離群索居,但馮家人都知曉他的住所,就在城北郊外的一片林子里,馬匹才轉進入林子,便瞧見前頭的馬車。
「在那!」馮玨喊道,比了個手勢讓身後的侍衛有所動作。
驀地,後頭的馬匹超前,有人拉弓準備射向馬車。
「別射箭!」馮玨吼道,他連踢著馬月復,讓馬兒加速急馳,經過一名侍衛身旁時,抽走了對方腰間佩劍。
馮玨見狀,也抽了腰間佩劍,與馮玨一左一右地包夾馬車,同時砍斷車轅和固桿,馬兒月兌離了束縛,拉著車夫逕自往前狂奔,而馬車則是在兩人扶著車,順著馬兒放慢腳步後緩緩地停了下來。
後頭幾名侍衛隨即跟上,將馬車團團包圍。
馮玨看著他,不懂為何與他默契如此之好,彷佛他一個動作,馮玨就知道該如何配合。
忖著,兩人幾乎同時揚劍對著車簾。
馮玨喊道︰「馬車上的人全部下來。」
話落,車內的人幾乎沒猶豫地將車簾掀開,關子悅踉蹌的跳下馬車,馮玨隨即下馬將她摟進懷里。
「大哥。」關子悅緊擁著他,渾身不住地顫抖。「對不起,都是我疏于防備。」
馮玨心疼不已地親吻她的額。「沒事了沒事了。」
馮玨下了馬,以長劍勾起了車簾,就見車上除了馮瑜,尚有一名黑衣男子,盡管蒙著臉,依舊能從眼形認出是當初跟在管沁身邊的眾多侍衛之一。
「將他們兩個押下,我要活口。」馮玨嗓音冷沉地道。
侍衛們立即上前,馮瑜倒是爽快,自個兒下了馬車,神色平靜地道︰「家主,我是哪里做錯了?」
「你隨意帶走攝政王義妹,常寧縣主,你卻壓根不覺有錯?」馮玨反問。「她是攝政王義妹,常寧縣主,但也是當初在平川鎮預言了山崩之人,亦是家主尋找之人,我不懂,早該獻給鳳爺的人,為何家主卻毫無行動,莫不是和城東馮家私下議定打算背叛族人了?」馮瑜一字一句說得極緩,硬是給馮玨扣上罪名。
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顛倒是非的人,馮玨抬眼瞪去,正要開口,卻听馮玨道︰「馮玨,先帶關姑娘離開。」
馮玨想了想,月兌下了外袍讓關子悅套上,隨即抱著她上馬。
「大哥,你穿得太單薄了。」
「不會,你抓緊這兒。」馮玨上馬,讓她坐在前頭抓著鞍頭。「一會我會騎快一點,你忍著點。」
關子悅回頭看著他,不禁問︰「大哥,你不怕馬嗎?」
馮玨吸了口氣,拉緊了韁繩。「我遇到更怕的事,馬就不足為懼了。」
更怕的事?她正要問,卻見他突地雙眼微瞠了下,驀地策馬往前方小徑而去,和一輛馬車錯身而過。
大哥到底是瞧見了什麼,怎麼像是撞鬼了?
關子悅微微回頭看向那輛馬車,卻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他們走遠了,留在原地的馮瑜兄弟之間,氣氛依然劍拔弩張。
「身為家主,卻放走了樂家後人,對得起族人嗎?」馮瑜依舊質問著。
「你未請示我,恣意行事,你可有尊重我這個家主?」馮玨長劍依舊直指著他。「再者,城西馮家一直以來站穩了皇商的位置,我又何必節外生枝,倒是你,這些日子以來,似乎忙碌不少,本是想讓你掌管莊子偷點閑的,如今……」
「難道你要殺我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就算我未請示,也罪不致死。」
「是,但是你伙同管沁陷害我與馮玨,甚至雇用殺手欲置我倆于死地,這一點就能定你死罪。」本是想放他一條生路的,可他偏偏逼得他不能留情。
「證據呢?」
「證據……」馮玨驀地听見馬蹄聲,抬眼望去,就見一輛馬車正緩緩駛來。
馮瑜跟著回頭,打量著那輛馬車,卻听馮玨突道︰「爾剛,將他們兩個都拿下,塞了他們的嘴,快!」
馮玨身後的一名護衛動作飛快地向前,先是擒住了黑衣男子,其余的護衛立即擒住了馮瑜,正欲塞他的嘴時,赫然明白狀況的他卻高聲喊道︰「鳳爺,樂家後人跑了!」
雖不知馬車里的人是誰,但他姑且賭一把,畢竟這僻靜小徑能通往的就只有鳳巡的宅邸了,再見馮玨那般緊張,更是證明了他的猜測。
正欲通過的馬車驀地停住,負責駕馬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看看馮瑜再看向馮玨,回頭道︰「爺,是馮家的人。」
「讓他閉嘴!」馮玨咬牙道,朝爾剛比了個動作,一把短匕從爾剛的袖口滑出,欲讓馮瑜再也說不出話。
馮瑜知道事情不妙,又放聲喊道︰「鳳爺,方才與您擦身而過的那對男女,女的就是樂家後人,那男的是城東馮家的當家!」
就在短匕欲刺入的瞬間,一道銀光從車簾縫隙射出,一顆銀瓜子精準地打掉了短匕,力道之大,教爾剛退上一步,不住地甩著手。
車簾掀開,露出了張邪魅俊容,好看的唇微掀,「這不是馮玨嗎?」
馮玨注視著他那雙閃動光痕的妖異眼瞳半晌,隨即垂首。「是。」
「方才那人說的是真的嗎?」
「……尚未確認。」
「是嗎?」鳳巡笑了笑,放下了車簾。「那好,咱們去確認。」
「是。」
馬車隨即調了頭,朝來時路而去。
馮玨見狀,心都涼了大半,讓護衛將馮瑜他們押回城西馮府,自己策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