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騷動聲愈來愈大,更多人往這邊過來搜查了,朱靖迅速月兌下套在身上的夜行衣,抓了件紫袍穿上,並拿了白玉冠束發,恢復一身的尊貴氣勢。
驀地,外面傳來大叫聲,「這里,這里有血跡!」
「該死!」朱靖低低的粗咒一聲,眯眼看著她,伸手抽出她系在腰間的短刃,用力朝自己的左手臂劃下一刀,頓時鮮血直流,一看就是使了勁,傷勢不輕。
丁荷晴驚愕的看著他,卻見他將沾血的刀扔到一邊後,將帳幔迅速放下,阻隔外界視線。
站在簾外的他,一手捂著鮮血淋灕的手臂,忍著痛,再對著外面大吼,「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急遽的腳步聲往這里奔來,跑第一的竟然是蘇晨光,他用眼神迅速與朱靖交遞訊息,目光再落到他後面的床簾,像是意識到什麼,他回過頭,急急對著跟著他跑進來的侍衛吼道︰「王爺受傷了,還不快去叫太醫!其他人,全給我去追刺客!」瞬間,那些人全又都跑了出去。
蘇晨光馬上從袍服下擺撕了塊布綁住好友染血的手臂,再湊近床旁,小心拉開帳幔一角,一見到被褥蓋到只剩一顆小頭的丁荷晴,他差點沒氣瘋了,他猛拍額頭,咬牙低吼,「你真的是——靖不是都說了是陷阱?!」
此時,外面又有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
「你先進密室。」朱靖突然傾身貼近她,伸手按了床板一個機關。
丁荷晴只覺得床鋪突然一個翻轉,她往下落到一個軟榻上,入目的是地下密室,四角放著夜明珠,有書櫃、書桌、床鋪,而且通風良好,很干淨,連半點灰塵也沒有。
只是,她听不到上方的聲音,自然也無法得知情況,不知道朱靖的傷有沒有好好處理?也不知道他是否因此被懷疑?
她不是無心的人,但她習慣一個人,即使是瑩星跟鈴月,甚至是後來的又歡,她習慣照顧她們,覺得自己對她們有責任,但她不習慣被照顧,可是他為了救她,用力劃了手臂一刀……她咬著下唇,擔心的淚水終于控制不住的落下。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丁荷晴又不能動、不能出聲,她愈來愈焦躁,所有的情緒開始發酵,她從擔心、愧疚,漸漸變得生氣,誰要他為她付出那麼多?她不想要欠任何人,她更不想要他為她受傷,這讓她的心好難受,讓她覺得害怕……
這……她該不會是對他動了心了?!
驀地,一面牆突然轉動,朱靖跟蘇晨光進入密室。
朱靖立即來到軟榻旁,動手替她解穴,「抱歉,怕你不听話,我只能這麼做。」他邊道歉邊關切的察看她身上的傷口。
丁荷晴猛地坐起身來,注意到他的傷口根本沒處理,她繃著語氣道︰「這些都只是皮肉傷,倒是你的手,你其實真的不必為了我……」
「是我自願的。」他說。
「誰要你自願的?我才不會感激你!」她是生氣,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害她內疚,害她難過,害她不知道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妹妹,這次我無法挺你,我兄弟因為擔心你,居然跟太醫們謊稱他受的只是皮肉傷,要他們先離開。」蘇晨光火了,他怒氣沖沖的扯下他在匆促間幫好友綁上的布條,那道傷口深可見骨,仍冒著血。「你看到沒有?為了讓那群追你的人相信真的有剌客闖入,他這麼狠的刺了自己一刀,你還不感激!」
方才的緊急時刻,他光看好友的眼神,就知道他做了蠢事。
丁荷晴的臉色有瞬間的慘白,但她很快又恢復鎮定,冷冷的看著朱靖道︰「這份恩情,就是賠上這條命,我也會還的。」
蘇晨光氣惱的瞪著她,「誰要你賠命,你就不能用另一種方式還嗎?」
「不要逼她。」朱靖制止道。
「我要離開。」她下了軟榻就要走,她還得去救又歡。
「不行!外面還有很多人在找你,你現在出去很危險!」朱靖擋在她身前,「你這次再不听話,我會生氣,不,我已經很生氣了,你為什麼恣意妄為,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強忍著火氣,臉色又深沉了幾分。
丁荷晴只能握拳站定,她明知道他是關心她、在乎她,可是下意識的防備卻讓她這麼回道︰「你不是我的誰,我為什麼要把你的話放在心上?你快去處理傷口,別讓我的愧疚愈來愈深。」
朱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蘇晨光也傻了,「妹妹,你怎麼這樣說話?你不知道靖有多擔心你,知道你闖進來,我要是沒拉住他,他差點連夜行裝都沒換就要出去救你了,到時候他要怎麼解釋?要是皇後將刺客的帽子往他頭上一套,說你們是同伙的……」
「不要再說了,我派人來處理你的傷,伺候你梳洗,有什麼事,晚點兒再說。」朱靖抿緊薄唇。
「也是,我們也不能進來太久,你呢,在這里待著,等人來替你上藥,我先帶他上去治療。」蘇晨光也回復理性。
她深吸口氣,蘇晨光說的沒錯,她已經害他受傷,不能再任性了,可是……「哥哥可以幫我一件事嗎?我是為了又歡而來,她被帶來取悅杜京亞,我擔心她……」
朱靖蹙眉,「你是因為她……」
她難過的點點頭。
朱靖深吸了一口長氣,這段日子他從暗衛那里得知又歡之于她就像個姊姊,難怪她會罔顧他的叮嚀,明白她的擔憂,他不由得放緩了語氣,「我會想辦法去救她,你不要擔心,還有,我剛剛動怒了,對不起。」
丁荷晴眼眶微紅,搖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技不如人,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是我仗義卻自負,但請你下次別再為我受傷,我不值得。」
「你值得,就算為你賠上一條命,我都願意。」他深情的說。
「荷晴凝睇他那雙深情的明眸,不禁淚水盈眶,這一條重生的路,她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古代的女人除了相夫教子,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她不想成為那樣的女子,不想踫觸會令人軟弱的愛情,可是他卻用一次次的呵護來告訴她,他有多麼在乎她。
「你們——好了,好了,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啊,兩人都帶傷,上面還不知是什麼情況,你們是要讓我活活氣死嗎?走走走!」蘇晨光急得跺腳,頭都要痛了,上面是有自己人在掩護,但進到密室這麼久也不行。
朱靖被蘇晨光死拖活拉的,他情不自禁的再看她一眼,這才走到那面牆,踫觸幾個機關,牆面一轉,兩人消失在她眼前。
不久後,有兩名女子來到密室,後頭跟著兩個男子搬進浴桶,還有洗澡水,才退出去。
丁荷晴什麼也沒問,任由兩人替她沐浴梳洗,其中一人為她上傷藥,一切都井然有序,接下來,是一碗清爽的干貝粥,在她吃完後,就是一碗黑幽的苦藥湯。
丁荷晴喝藥不像一般女子嬌弱嫌苦,待湯藥微溫,就如男子豪邁的一口灌下,眉頭連皺都不皺,像是習慣了吃這樣的苦。
兩名女暗衛詫異的互看一眼,但她們沒說什麼,寧王下了禁口令,直言除非丁荷晴主動詢問,否則她們只要靜靜做完該做的事。
丁荷晴察覺到兩人的眼神,只是低頭。
她從小進到忍者組織,訓練苦不堪言,大小傷不斷,喝藥與喝水已無差別,她也不是不想問她們事情,但她知道朱靖清楚她在乎什麼,想知道什麼,他一定會竭盡心力的為她處理好。
莫名的放心,再加上緊繃了一整夜,她疲累的躺在軟榻上睡著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朱靖來到密室,手臂上的傷也已包扎好。
這一夜十分不安寧,但對他來說,算是否極泰來。
他在乎的人就在眼前,而丁荷晴在乎的人,此刻正秘密被接送到蘇晨光的府第,雖然渾身是傷,但至少還活著。
至于皇後、朱晏、劉閣老現在正在為杜京亞的事而跟父皇鬧騰,他暫時無力插手。
蘇晨光親眼見到杜京亞怎麼冷血的凌虐又歡一個弱女子,火冒三丈的一刀殺了他,蘇晨光壞了他日後的布局,但在那個當下,他也無法苛責。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蘇晨光也將看到他殺人的侍衛全數滅口,不然事情會更難收拾。
他還有那麼多事尚待處理,他卻一心只想來到她身邊守護她。
「听王爺的吩咐,為丁姑娘添了睡藥在湯藥里。」
他微微頷首,一揮手,兩名女暗衛退出去,而他的目光定定的鎖在丁荷晴身上,對她下睡藥是不得已,不然這個倔美人哪肯好好休息?
他坐到榻邊凝視著她,在夜明珠的柔光下,她一頭烏絲更為黑亮,凝脂肌膚更加細致,長而卷的睫毛也因為光的映照形成扇形影,粉女敕的唇嬌艷欲滴,讓她看來如夢似幻,充滿魅惑。
她與一般女子不同,極有個性,還有一股天生蠱惑男人的特質,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想要了解,想要走進她的心,今日,他似乎終于成功敲開她的心門。
黑眸含笑,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模她的臉,緩緩的往下,摩娑著她的唇。過了好一會兒,他吸了一口長氣,收回手,起身離開。
皇後寢宮外,哭鬧不休的杜漢中夫婦被兩名宮人強拉著離開,一路上他們仍大聲嚷叫著——
「皇後娘娘,你不能置之不理啊,是你要京亞到宮里住的,他死了,你不能不管啊!至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啊!」
「嗚嗚嗚……皇後娘娘,京亞是你要他過來住的,他直的走進來,不能還給我們夫妻一具尸體啊!」
富麗堂皇的寢宮內,皇後灰頭土臉的瞪著坐在一旁的劉閣老,咬牙切齒的道︰「我們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麼也沒抓到,接下來要怎麼辦?」
劉閣老一身官服,臉色也是難看的,他耗費多年,為朱晏厚植朝廷勢力,但這一年多來,替天行道組織的出現,反為擁朱靖的勢力打通一條路,這段日子,他身在朝廷已有危機感,朱靖的權勢日漸擴張,當太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皇後悶悶的喝著茶,一見他陷入沉思,不耐的叫了一聲,「劉閣老!」
「皇後娘娘,容老臣回頭再想想,從長計議。」劉閣老站起身,向她行禮後退了出去,正好與要進來的朱晏遇上,劉閣老向他行個禮後,快步離去。
朱晏蹙眉看著他的背影,再走進去,就見母後揉著眉。
皇後一見他,眼眶紅了,「皇兒,劉閣老不會變節吧?」
「他培植勢力不易,暫時不會賭這麼大,只是再折損幾名我方的官員,那就難說了。」朱晏說是這麼說,但他也沒把握。
「那刺客怎麼沒直接將朱靖刺死,這樣我們娘兒倆也不必這麼揪心了。」
朱晏苦笑,或許他真的沒有太子命,要不然這幾年來,母後與劉閣老派出去的殺手還會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