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听到消息,先一步趕到園子,看著一團亂,在一旁隔山觀虎斗不說,還制止了幾個要上前去攔阻的婆子,她壓根不在乎二房如何鬧騰,反正鬧得越難看,她看得越開心。
如今她與魏家的親事定下,卻沒料到機關算盡,只能進府當個姨娘,因為正妻之位,魏家早有人選。她不知其中曲折,但肯定魏家不看重自己,少不了魏氏在後頭推波助瀾,她恨極也怒極,這麼多年,二房的氣焰讓她受夠了。
趙妍被打得狼狽,頭上珠釵被扯掉,頭發亂了,衣服也被扯得皺巴巴,跌坐在地上,慶幸還有丫鬟護著,傷倒是沒有,只是臉上滿是屈辱。
趙雪見狀,看了下四周,狀似不經意地將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給踢了過去。
石頭滾到趙妍不遠處,趙妍听到聲音看了過去,眼一紅,沒有多想,推開了自己的丫鬟,一鼓作氣的拾起石頭,站起身,高舉著手,沖向趙嫣。
趙嫣見她沖來,眉頭一皺,打架什麼的只要不見血都還好說,大不了辯解成強身健體,但若用武器的話,傷了任何一個人就不好善了了。
她眼捷手快的捉住了趙妍握著石頭的手,正要開口訓斥,眼角余光卻看到走來的一行人。
她的眸光一閃,立刻嚷道︰「饒了我!三姊姊,妹妹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趙研沒料到原本氣勢凌人的趙嫣會突然變了個人,還在發愣的時候,就見趙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極為委屈。
別說趙妍,在場的人全被這一幕給震住了,還搞不清情況,金子、銀子兩個人卻已經回過了神,直接撲到了趙嫣身上,一口一聲的叫著小姐,活似主僕三人受盡欺凌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遠遠就看到這一團亂,趙亦順氣得臉都綠了。
趙妍正要出聲辯解,卻因為看到趙亦順身後的樓子棠而臉色一變再變,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園子中。
樓子棠沒有看她,幾個大步上前,蹲在了趙嫣面前,「可是受了欺負了?」
「他們打我。」趙嫣掩面哭泣。
除了金子和銀子之外,知情的眾人都被趙嫣的厚顏無恥給震住了,方才打得比誰都狠,趙妍和幾個丫鬟、婆子被她們主僕三人打得一身又是土又是灰的,現在卻被反咬了一口——樓子棠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近乎耳語的問道︰「真吃虧了?」
捂著臉的手指微張開,趙嫣的眼楮眨了眨,聲音細如蚊蚋,「二郎放心,我什麼都吃,就不吃虧,只是你給的酒菜都灑了,你得再補我。」
這個時候還顧著吃,樓子棠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縮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時,一張臉冷如冰,看著趙妍手中的石頭,「不知可否有人能解釋一句?」
被樓子棠冷冷的瞧了一眼,趙妍原本高舉的手愣愣放下,手中的石頭也滾落在地,「不關我的事,是她打人——」
「是啊!不關三姊姊的事,是我先動的手。」趙嫣打斷了趙妍的話,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我氣不過,三姊姊說她才是趙府的正經小姐,我不過是庶出的賤種,在戲班子長大,一點規矩都不懂,連替她提鞋都不配。」
趙妍的臉色一白,這些話確實出自她的口中,但私底下對嘴對舌無妨,若讓外人听了去,就是她這個嫡出的小姐目中無人。
「原來這就是趙家的家教,我如今算是開了眼界。」樓子棠將趙嫣給扶起,語氣淡淡。「我樓某未過門的妻子,就算出身不高貴,也由不得旁人指指點點。」
趙亦順聞言,面子上掛不住,府中的千金小姐打了起來,這話傳出去,趙府顏面何在?正想開口斥個幾句,趙妍卻已經沉不住氣地開口道——
「論家教,我堂堂趙家嫡出小姐難道還比不過這胖丫頭嗎?原來二郎君不單身子弱,連眼楮都是瞎的,是非好壞不分!」
趙亦順氣急敗壞的瞪著趙妍,「趙妍,閉嘴!」
趙妍罵得正興起,壓根不理會趙亦順,對著樓子棠又道︰「你以為出身永安侯府又如何?不過就是個病秧子,就算你兄長死在邊疆,侯府也輪不到你做主!」
「混帳東西!」趙亦順嚇得一張臉都白了,這話傳出去,趙府可就完了。「沒看到三小姐魔障了,還不快把人給帶回去。」
樓子棠卻伸出手,擋住眾人,走向趙妍,一臉的平靜,「縱使侯府輪不到我做主又如何?」
「你不過就是任人拿捏的螻蟻,一個快死的病秧子,眼瞎心盲,才會看上趙嫣這個賤人,把個出身連當妾都不如的丫頭當正妻——」
樓子棠的神情一冷,目光如刀狠射向她。
趙妍心一驚,被看得心里發毛,有一瞬間懷疑他要殺了她,卻沒料到樓子棠卻是神情一變,一陣猛咳。
趙妍慌得退了一步,樓子棠突然閉上了眼,直接暈了過去。
見到他硬生生倒下,趙妍嚇得驚叫了一聲。
「二郎君?!」趙亦順被事情轉變嚇得魂不附體,腦中閃過的是樓子棠若在趙家有個三長兩短,趙家就完了。「快、快扶著二郎君,叫大夫。」
趙妍是氣極了才口不擇言,萬萬沒想到上一刻才拿著像刀似的眼神看她的人,下一刻便像死了般倒了下來。
趙嫣顧不得再裝委屈,看著樓子棠失去意識,只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如此憤怒過,讓她幾乎要喪失理智,她惡狠狠的看向趙妍,「趙三'若是二郎有個萬一,我要你的命!」
若是以往趙妍肯定會不服氣的回嘴,但如今看著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她嚇得不敢動彈,臉色一陣青白。
樓子棠暈死過去的事,自然不可能瞞著姚少媛。
姚少媛冷著臉,發話只讓隨行的林大娘替樓子棠診治,拒了趙家請來的大夫,這是擺明防著趙家。
趙亦順雖然面上掛不住,但也莫可奈何,誰叫家門不幸,出了趙妍這個口沒遮攔的東西,幾句話就讓樓子棠昏了過去。
趙亦順在心中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明可別讓樓子棠有事,偏偏樓子棠還沒醒,得到消息的葉齊雲已經快馬加鞭,逕自帶著大夫和一班護衛到來。
明明是趙家,但府里的主子儼然變成姓葉的,趙家的下人走在府里臉上都帶著明顯的不安。
當大夫丟了一句「氣急攻心,情況不甚樂觀」,葉齊雲立刻翻了屋內的八角桌,弄出的聲響令站在屋外等著消息的眾人心全都揪起。
趙嫣再也顧不得于禮不合,硬是不理會守在門口護衛的阻攔,沖進房內。
趙老夫人氣極,拿了拐杖就往一臉蒼白的趙妍身上招呼過去。
魏氏護女心切,連忙抱住趙妍,身上硬生生被打了好幾下。
趙老夫人發話,讓趙妍罰跪在祠堂,不許人探望,直到樓子棠化險為夷。
趙嫣紅著眼,沖進了房內,不過原該昏迷意識不清的人卻好好的半臥在床上,正與葉齊雲低聲交談。
她腳步一頓,不由怔忡。
「巧巧。」坐在一旁羅漢榻上的姚少媛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臉上難掩興奮之情,「我就說咱們巧巧是個有福的,果然,這親事才剛定下,就傳來了好事,說是世子爺有消息了。」
趙嫣腦子還是懵的,盯著樓子棠,沒法子回神……世子安全了,這事兒可喜可賀,但是
她現在笑不出來,一雙眼像是看仇人似的瞪著樓子棠,她被擋在門外大半天,擔心受怕,但現在看來,他明明一點事都沒有,看來——又被坑了。
「你暈倒到底是真?是假?」她有些氣急敗壞。
「嚇到你了?」樓子棠沒回答她,只是淡笑反問。
「你死活與我何干,為何會嚇住我!」她面子掛不住,死鴨子嘴硬。
樓子棠對葉齊雲使了個眼色,葉齊雲卻直接無視,沒道理趙嫣一來,他就得要讓位給他們兩個小輩恩恩愛愛,硬是死皮賴臉的坐在一旁。
「世子爺找到了,但對巧巧來說,可未必是好事。」葉齊雲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你別胡說八道。」夫妻多年,姚少媛看出了葉齊雲心頭的小九九,無奈對他輕搖了下頭。
「媛媛,你也很清楚,以大郎疼愛二郎的程度,這麼些年他替二郎選妻,京城貴女沒幾個入得了他的眼,好不容易看上咱們二哥家的閨女,偏偏二郎不中意。」葉齊雲自顧自的說道︰「如今大郎返京,知道是二房辦了這件事,對趙家的親事肯定不滿意。」
「此事就不勞三爺煩憂。」樓子棠的眼神一轉,擔憂的看了趙嫣一眼,不願家世背景的問題令她心頭難受,「晚輩自有主張。」
「我這是好心給巧巧提個醒。」葉齊雲好整以暇的看著趙嫣,「你當能體諒我一片苦心。」
「當然。」趙嫣理所當然的點頭,客觀的順著葉齊雲的話道︰「若我是世子爺,我也不會滿意這門親事。」
這般斯文俊秀的弟弟,就算沒有功名在身,但只要有他這個兄長在的一日,也能保他一世榮華,配個京城貴女都綽綽有余,二房偏趁他失蹤,挑了個在江南家世已是日薄西山的趙府嫡女為妻,最後人家嫡女還嫌棄,推了她這個庶女代嫁,世子爺知情十有八九會氣得吐血。
「你說,」趙嫣雙眼發亮的看著樓子棠,「世子爺會替你報仇嗎?」
樓子棠原還擔心趙嫣心頭難受,但眼下見她的表情,他不由一笑,「你指的是對付趙家?」
趙嫣點頭。
「來。」樓子棠對她伸出手。
趙嫣沒矯情的大步走過去,樓子棠也不顧葉齊雲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報仇這等小事,無須兄長出手。」
葉齊雲挑眉,問道︰「你做了什麼?」
樓子棠冷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擺明了態度——與你無關。
「二郎,這可不是個尊重長上的態度。」
姚少媛忍不住對自己的夫君勾了勾手指,這都多大的年紀了,還是喜歡摻和小輩的事。「夫君,過來一會兒。」
葉齊雲見了,只能模了模鼻子,覺得有些可惜的站起身,讓出位置,走向姚少媛。
「巧巧身分不高是事實,但我已經答應了她,等大伯子回京,由他出面張羅,替巧巧送嫁。」
葉齊雲眉頭一皺,「這事兒你怎麼不先跟我商量?」
「這點小事還需要跟你商量什麼。」姚少媛不以為意的道︰「如今我倒想到更好的法子,大伯子膝下無子,不如讓他收了巧巧為義女,你以為如何?世子爺向來敬重大伯子,有大伯子在,世子爺也不好反對巧巧。」
「別胡鬧。」葉齊雲「嘖」了一聲,「老爺子還在,你敢做主給我大哥認義女,我可沒那膽子。」
姚少媛的嘴一撇,在葉國公府,老國公是參天大樹般的存在,為人嚴肅,注重門第,看重門當戶對,比起永安侯世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與巧巧之間的事,無須旁人做主。」樓子棠看了葉齊雲夫妻一眼,「不論兄長喜或不喜,我認定了,便是認定。」
「真是好樣的。」姚少媛不禁給了樓子棠一個贊賞的眼神,「以後若有事來找我,我能幫的肯定幫。」
葉齊雲聞言,在心中猛翻著白眼。
樓子棠淺淺一笑,「謝三夫人。」
葉齊雲正要開口說什麼,姚少媛卻不給他機會,逕自將人拉到花廳去,方才為了嚇唬趙家人而打翻的桌椅都已經收拾妥當。
趙嫣坐到床邊,仔細的看著樓子棠,「你真沒事?」
樓子棠搖頭,「沒有,由始至終,我都很好。」
趙嫣徹底松了口氣,咕噥著說︰「這麼坑人,好玩嗎?」
樓子棠伸手捏了下她氣呼呼的臉頰,「我是幫你出氣,別不識好人心。」
她「嗤」了一聲,「以我的能耐,應付趙妍綽綽有余,還要你幫。」
「我看你就只會帶著兩個丫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在地上又滾又哀叫著,不如我這一倒,效果比你賣力演出強上數倍。」
「是啊!你行,還不就是仗著你的身分,趙家怕你死了,他們也得陪葬。你可知趙妍為何尋我麻煩?」她有些埋怨的看著他,「自己長得這般禍害,連話都沒跟你說上幾句,她就改變了主意,非要嫁你,我還真該慶幸你的身子不好,不然以你這相貌,只怕一心想要巴上你的女人,繞揚州城三圈都不止。」
「別惱,」他低聲哄道︰「大不了答應你,以後深居簡出,不拋頭露面便是。」
這口氣像在哄孩子似的,但對趙嫣十分受用。
「趙府如今如何?」
「趙妍被打了一頓,被罰跪祠堂。」
樓子棠聞言,並不意外,「當年你被罰跪祠堂幾日?」
「三日。」對此,她記憶深刻,「你想做什麼?」
「也沒什麼。」他把玩著她胖女敕女敕的小手,「就讓大夫捎消息出去,我就昏個三日,讓她在祠堂好生反省反省。」
這是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但不可否認,樓子棠替自己出氣,感覺挺好。
「趙雪與魏家的親事能成嗎?」
他挑了下眉,「你希望能成嗎?」
「我討厭魏家,但也討厭趙雪,趙妍或許驕縱,但更可惡的是趙雪。」趙嫣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讓她如願,想來就讓人心塞。」
在神仙潭,趙雪算計魏宇坤是真,但魏宇坤也看出計謀,驚險閃躲過,是他暗暗推了一把,這才讓他與趙雪一同摔落湖中,雖說這件事他並不打算對趙嫣坦誠,是想在她面前維持著一派溫潤公子的形象,卻一點都不影響他這大半年來處心積慮的安排。
如今東西,李大壯應該送回京城去了。
「由始至終魏家皆看不上趙家女。」
趙嫣先是一愣,想了一會兒才道︰「情理之常,趙妍的性子、趙雪的身分,魏家確實看不上。」
可笑的是魏氏還一心以為只要能退了與樓子棠的婚事,自己的娘家會樂意與自己的閨女訂親,由始至終都是魏氏的自以為是。
「魏家富貴,雖遠在江南,但在京城也結交不少權貴,他們早已看上了侯府二房的嫡女,我的親堂妹。」
趙嫣驚得雙眼微瞠,事情發展實在令人意外。
「高嫁女,低娶媳,我二嬸母萬不可能看上魏家,但魏宇坤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投其所好,」想起初到揚州就遇襲,之後在魏家的點滴,樓子棠淺淺一笑,溫柔的撫著趙嫣的臉,「但誰能料到後頭事情會如何變化,就順其自然,且相信終將蒼天有眼,善惡有報。」
這幾日樓子棠「昏迷不醒」,趙嫣自然隨身伺候,實際上兩人窩在房里,樓子棠看書,趙嫣做胭脂水粉。
趙嫣都打算好了,等進京後就開間鋪子,再接秦悅進京打理,想起未來,舒心至極。
葉齊雲一大清早就急匆匆的進了屋內,將手中的信給一甩,趙嫣莫名其妙的看他,樓子棠則是冷淡的瞄了一眼。
「你倒是個厲害的。」葉齊雲有些氣惱,「還來了個先斬後奏,老太君來了信,說是得知你遭難,大病一場,擔心你有個萬一,要我主婚,挑個好日子讓你在揚州先行成親,說白了,這是要給你沖喜。你算計旁人也就算了,如今卻算計到我頭上,明知這親事你兄長不會滿意,還拖了我下水。」
「怎麼三爺還怕個侯府世子不成?」
「不是怕,而是不想蹚渾水。」葉齊雲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怕了永安侯世子,「你怎麼就不等大郎回京再成親?也不差這幾個月。」
「等不及。」
樓子棠輕輕一句話,令葉齊雲翻白眼,趙嫣則笑開了臉。
葉齊雲字里行間說明了樓子棠的兄長並不喜歡自己,門第的觀念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說服人的,她向來是個心寬的,她要對著過一輩子的人是樓子棠,至于世子爺——雖然也挺重要的,但她還真不將之放在心上。
「我與巧巧的親事就勞煩三爺。」樓子棠輕飄飄的看著葉齊雲,「若三爺事忙,我就請三夫人安排。」
葉齊雲看出樓子棠的故意,夫妻一體,若是姚少媛出面,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算我怕了你。」葉齊雲一個揮手,「這事兒我來辦,但若要成親,你也該清醒了。」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便走。
于是在葉齊雲走後不到一個時辰,樓子棠醒了的消息傳了出來,趙府上下大喜。
趙妍被罰在祠堂跪了幾日,終于在樓子棠轉醒後,虛弱的被婆子給背了出來。從今而後,她再也生不出一絲嫁樓子棠的心思。
只是絕了對樓子棠的心思,卻又冒出另一個念頭,原本對趙妍而言如雞肋般的魏宇坤,不知怎麼的成了香脖脖,她吵著要嫁進魏家去。
于是趙老夫人的院子里,常見長房與二房一言不合又互掐上,趙嫣見了,只會拿出自己的小荷包,倒出里頭的點心,邊吃邊看戲,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之人,她誰也不幫。
但最後只能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氏生辰那日,請了平時交好的女眷過府熱鬧,當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嫂嫂、外甥。
只趙嫣這個令趙家丟人的庶女,自然就被魏氏自動忽視,讓她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用出來見客。
趙嫣不惱,反倒樂得自在,更別提原本趙府養病的樓子棠明日便要離府,她情願陪著美男子,也不願去虛與委蛇。
她親自下廚煮了魚湯,陪著樓子棠喝著,金子此時快步地走了進來——
「小姐,外頭出事了。」
趙嫣吹著熱湯,小口小口喝著,口氣有些意興闌珊,「難不成長房與二房又為了魏家吵起來了嗎?」
魏氏要大操大辦自己的生辰,趙嫣就猜到有古怪,所以若鬧出點什麼,她也不意外。
「是吵起來,不過這次可鬧大了。」金子吸了口氣,繼續說道︰「說是魏家的表少爺醉酒,輕薄了三小姐,兩人還被捉奸在床,許多人都見著了。」
趙嫣一下子來了精神,「捉奸在床?!」她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金子用力點頭,「是。」
「二郎、二郎,」趙嫣看著一旁依然一臉平靜的喝著魚湯的樓子棠,「你听到了嗎?」
「嗯。」樓子棠輕應了一聲,表情始終波瀾不驚。
「你說,這都是怎麼回事啊?」樓子棠的冷淡一點都沒有影響到趙嫣,她難掩興奮的道。
「不是早就猜到今日宴無好宴。」
「是啊!可是這一招太精采了。」
樓子棠看她女敕女敕軟軟的臉,圓圓的眼楮滿是光亮,知道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想去看戲?」
她笑得樂呵,也顧不得燙了,一口氣將魚湯給喝孑,放下碗,裝出正經的模樣,「不是看戲,是關心。」
他拿出帕子,替她擦了下嘴,「好吧!你既想去關心便去吧!別讓人欺負了。」
「我又不是主角,誰會注意我。」她興奮的站起身,「我去去就來。這魚湯趁熱喝了,一定得喝完,回來我要查的。」
「知道,」樓子棠對她輕揮了下手,「等會兒。」
樓子棠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荷包,里頭特地給她備了範陽栗,趙嫣看戲少不了吃點心。
「還是你想得周到。」趙嫣不客氣的收下,忍不住低頭親了樓子棠一下。
樓子棠感覺柔軟的唇印在自己的頰上,幾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
金子在一旁看著眼角抽了抽,趙家、魏家上下爭得歡,肯定不知道自己在二郎君和自家小姐的眼中就是在耍猴戲的角兒。
趙嫣雖然已經趕得急,但還是沒來得及當場看到魏宇坤和趙妍兩人被捉奸在床的場面,對此不免有些失望,得知魏氏請來的一干女眷幾乎都已告辭,魏家人則被請去趙老夫人的喜壽堂,她不減興致的趕過去。
趙老夫人的屋里,人人臉色各異,趙嫣阻止了下人通報,逕自走了進去。
縱使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也沒人多說一句,畢竟這個節骨眼,她的存在一點都不重要。
趙嫣也識趣,不發一言的找了個最遠的位子坐了下來,雙眼飛快的掃了堂上一眼,只有女眷,未見男丁,看來是後宅的事,男人不摻和。
「你們——簡直是想氣死我!」趙老夫人一副完全被氣狠的模樣。
趙老夫人發怒,一群小輩自然不敢插嘴,趙嫣斂眉,翻出了荷包里的栗子,小聲剝開後塞進嘴里,臉頰鼓鼓。
「娘,」魏氏捂著心口,泣訴道︰「你先別惱,咱們妍兒被欺負了,總得先要個交代不是?」
魏氏的嫂子柳氏氣得咬牙,自己這個小姑子本就任性,但畢竟已嫁人,成了趙家婦,平時也不常回魏家,看在婆母疼愛這個出嫁女的分上,便忍著厭惡,對她忍讓幾分,卻沒料到今日竟算計到自己的娘家頭上。
之前為了趙雪與魏宇坤在神仙潭落水一事,她認了啞巴虧,沒想到今日又來,對象還是趙妍,自己的婆母愛屋及烏,對趙妍也是多加疼愛,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這個名聲差、個性刁蠻的外甥女,想要她收下來當媳婦,當她魏家是什麼歪瓜裂棗都收嗎?
偏偏今天這事,在撞見的一干女眷里多是她家老爺在官場上的同僚眷屬,若是沒給個交代,也不用想要月兌身,她心中實在又氣又惱。
「趙家還真是好家教,」柳氏眼中滿滿的譏諷與鄙夷,「閨女一個個的皆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攀高枝。」
趙家人全都陰沉下了臉,只有趙嫣面色悠然,畢竟柳氏說的沒錯,這一個個的確實都是使著下三濫的手段,包括她——雖說她的情況不同,她是與樓子棠合謀算計,但在外人眼中,她確實是不知羞恥,對此,她無話可說,且敢做就不要怕人說,就算錯,也錯得坦坦蕩蕩,她趙嫣這點擔當還有。
「嫂子,」魏氏氣瞪著柳氏,「我的閨女被宇坤佔了便宜,你竟然還說風涼話,難不成是想不認帳?」
「認!我如何能不認?」柳氏猛地站起身,「你都能讓自己的閨女月兌了衣服勾引我兒子進房了,如此不要臉面,我如何能不認?三日後,我就派人來迎你閨女進門。」
魏氏怒火中燒,一副巴不得沖過去撕打柳氏的樣子,因為娘家的娘親寵愛,她從來都沒將這個嫂子放在眼里,柳氏對她也向來客客氣氣,今天竟當眾給她難堪。
「你這是要妍兒當妾?」
「是!」柳氏不留情的回嘴,「就憑她的品性,能給宇坤當妾已是造化,宇坤的媳婦兒我們早已相中,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嫡女樓映玉,所以別說趙雪,就連趙妍也只能給宇坤當妾。」
此言一出,別說魏氏,就連田氏也是難掩驚訝,她可沒听自己的表姊說過要將閨女嫁入魏家。她微斂下眼,雖說魏家富貴,但若是自己表姊的算計成了,永安侯府便是侯府二房的囊中物,到時絕對看不上魏家,這應只是魏家的一廂情願。不過她也沒有開口多言,冷眼旁觀,魏氏擺在心尖上的人兒如今要為人妾,這滋味肯定難受。
趙雪原是紅著眼,一臉委屈,听了柳氏的話,趙妍竟也跟自己一樣要入魏家當妾,莫名的心中生出一股喜悅和泄憤的快感。
「舅母,我嫁給表哥,是表哥的福氣,你竟然有臉讓我為妾?」
「你都有臉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還跟我講臉面?!」柳氏看著趙妍的眼光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你——」趙妍又氣又惱,被說得羞憤欲死,眼眶通紅。
「此事就此說定,」柳氏懶得多言,直接起身,「若點頭,三日後魏家自會派轎來抬人,若不願,那今日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看著魏氏頭也不回的走了,趙嫣不得不說夠狠,畢竟魏宇坤是個男子,今日的事傳出去,名聲是差了些,時間一久,也不過就是段風流韻事,但對趙妍可不同了,名節有損,這輩子是難以嫁個好人家了。
她又塞了顆栗子進嘴里,魏氏看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真是機關算盡,反算了卿卿性命。
「你們、你們真是存心要氣死我!」趙老夫人覺得這輩子的顏面全都丟光了,一時氣怒攻心,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眾人一急,連忙上前將人扶住,吼著叫大夫。
趙妍卻顧不得趙老夫人,一把捉著上前的趙嫣。
原只是想做做樣子上前關心一下的趙嫣被攔住了路,一臉莫名的看著趙妍。
「去叫那個樓映玉不許跟表哥成親。」
趙嫣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沒這份能耐。」
「我不管。」趙妍將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都一股腦的丟到趙嫣身上,「若事情能成,等日後你成了寡婦,有求于我,我或許還能幫襯幫襯你。」
趙嫣聞言,眼神一冷,用力的抽回自己被拉住的手,「趙妍,你還真是令我大開了眼界,我都還沒嫁,你就替我算好了將來。我告訴你,心腸惡毒會有報應,二郎君會長命百歲,你死了他還沒死,你成了寡婦,我還會與他幸幸福福。」
趙妍一惱,抬起手就要揮下。
趙嫣的速度卻比她更快,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一下子就讓趙妍站不穩,退了幾步,臉上明顯浮起五指印。
「趙四,還嫌不夠丟人!」趙老夫人轉頭看到趙嫣打人,也不問緣由,直接拿起一旁幾上的茶杯,用力的砸過去。
趙嫣沒來得及閃,茶杯砸中了她的頭,她「嘶」了一聲,抬手一模,手上一片鮮紅。
趙老夫人也嚇了一跳,她是一時氣惱,卻沒料到會砸傷了人,但面子掛不住,只能斥道︰「沒個規矩,還不滾出去!真想氣死我不成。」
趙嫣捂著額頭,雙眼含冰,這一家子還真是給她長了見識,慶幸自己年紀小小就已經離府,不然在這里待到長大,八成也是長歪了。
「祖母發話,巧巧自然得滾。」她目光像刀子般銳利地緊緊盯著趙老夫人,「巧巧不單會滾,還會滾得遠遠的,為免氣死祖母,就當巧巧給祖母盡最後孝道,以後巧巧再如何丟人現眼、沒個規矩,也跟趙家無關,絕對不再丟趙家顏面。」
「什麼意思?」
放下自己的手,上頭的血液鮮紅,趙嫣冷冷道︰「從今而後,斷恩斷義,音問兩絕。」
「你——」
不再費心多瞧這些人的嘴臉,趙嫣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