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啟華不喜歡誠郡王府,因為每次出入總要遭人「盤查」一番,簡直跟個犯人似的,可是出門一趟回來,連誠郡王府的大門都還沒踏進去,就被何連拎到一間兩進的小院子,這還是讓他忍不住跳腳。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誠郡王府住得好好的,為何搬來這兒?」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誠郡王府。」
何雲珞看起來很無辜,好像搬來這兒全是為了他,不過張啟華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個兒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若你真的在意我喜歡與否,我們會在誠郡王府住那麼久嗎?」張啟華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
「我若不在誠郡王府住上一段日子,姨母會很傷心。」
張啟華又是一個白眼,「你省省吧,你哪會在乎郡王妃是否傷心。」
何雲珞無奈的雙手一攤,他不相信就算了。
張啟華顯然想到什麼事,兩眼倏然一亮,好奇魂熊熊燃燒,「你跟恆之鬧開了?」
何雲珞斜睨了他一眼,「這值得你如此興奮嗎?」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跟周恆之鬧翻!」在張啟華眼中,何雲珞是一個冷靜到近乎沒有感情的人,換言之,他會將局勢擺在第一位,而個人情感往往放在最後一位。
這是在西北殘酷的戰場上養成的習慣,若是犧牲身邊的人可以為大部分人換來活路,你就必須狠心舍棄,正因為如此,可以跟著他奮斗到如今的人都是最厲害的。
所以啊,真的很難相信他會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不是我跟他鬧翻,是他不肯放手。」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姑娘,你教他如何願意放手?」頓了一下,張啟華反過來提出質疑,「為何不是你放手呢?」
「若她的心容不下我,我會放手。」
張啟華微微挑起眉,「小曦看不上恆之?」
「她應該看上恆之嗎?」
「恆之可是誠郡王世子,一般的姑娘都不會拒絕。」
「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仔細想想,張啟華同意的點點頭,「她確實不同于一般的姑娘,人家喜歡結交權貴,她卻絞盡腦汁想躲得遠遠的,可見得身分地位在她眼中不重要。」
「何止不重要,她不喜歡權貴,尤其是是非紛擾的皇家人。」
略微一頓,張啟華似笑非笑的瞅著何雲珞,「說起來,你不也是權貴,還是手握西北軍權的權貴,比起皇家人,你招惹是非紛擾的程度毫不遜色。」
是啊,雖然誠郡王府姓周,但誠郡王府真正掌握的不過是王府的侍衛隊,而英國公府卻掌控西北數十萬大軍,對朝堂、京中局勢的影響力遠在誠郡王府之上。
「小曦應該不知道你真正的身分吧。」
這個問題他一直避著不想,他自認為跟京中那些喜歡弄權的權貴不同,但是在範曦眼中,他應該也是她不想招惹的人……他還不完全清楚她的心意,暫且不想這些。
此時何連快步走過來,「何曜剛剛遞了消息過來了,樓掌櫃今日出了福來客棧就去了四季茶館,然後就一直待在茶館听說書。我們的人因為不敢靠近,無法確定他與誰接觸,不過,並未發現他四周有什麼可疑人物出現。」
「明日換人盯著,若他來此的目的是為了見誓血盟的當家,他們終究會有行動。」
張啟華興致勃勃的揚起眉,「樓掌櫃不是江北通的掌櫃嗎?」
「你也知道樓掌櫃?」
「我是大夫,治病的對象不分貴賤,三教九流都有往來,知道的難道還會比你少嗎?更別說了,我一听到有趣的事,耳朵比小狼還靈敏。這個江北通可厲害了,消息特別靈通,若想打听消患,給點銀子就可以從江北通打探,可江北通的掌櫃卻是只聞其名,難見其人,你說,這位樓掌櫃能夠不教人生出好奇心?」
「你知道江北通是誓血盟的中間人嗎?」
張啟華城驚的瞪大眼楮,「……這事應該很隱密吧,你如何得知?」
「稱不上隱密,藏著不說,如何幫人做買賣?」
「這倒也是,不過,肯定不是人人都能知曉。」
「這是當然,沒有銀子的,他們瞧不上眼,又豈會在你面前露出一點點口風?另外,樓掌櫃還會透過其夫人尋找買家。」
這會兒張啟華更驚訝了,張著嘴巴半晌,才難以置信的擠出聲音,「透過自個兒的夫人尋找買家?」
「樓夫人游走在各大寺院,結交權貴商賈之家的夫人,藉機透露誓血盟的買賣,有心之人自然會靠上來。」
哈!張啟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這招可真是高明!」
何雲珞點了點頭,「確實離明,不過,利與弊往往是一體的兩面,也正因如此,樓掌櫃在不知不覺當中就會將自個兒暴露出來。」
若是樓掌櫃能接觸到誓血盟的當家,誓血盟應該不願意樓掌櫃曝露出來,這也是難見樓掌櫃其人的原因,可是自詡聰明靠著夫人的關系做買賣,卻沒想到因此留了線索給別人。
「這只能說,貪,不可取也!」張啟華一臉嚴肅的頭。
「誰能不貪?不過是心之所欲不同,貪的不同。」
「是啊,誰能不貪,就怕貪的是人心,而且有人跟你一樣,這更麻煩。」
何雲珞略過這個話題,轉而道︰「江北通專賣江北各州的貨物和消息,樓掌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越州,此行勢必有要緊事須面會誓血盟當家。」
「這也是你找到誓血盟的好機會,不過,你何時見過樓掌櫃?」子謙不同于他,除了三年一次回京述職,或者皇上特別召見,少有機會在京城鬼混,而且待在京中期間,人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可能結交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不是我見過,是範曦見過。」何雲珞簡單提起那日的經過,包括一品樓的事。
張啟華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你膽子還真大,競敢在桂花醉里面下巴豆,萬一郡王爺或王妃拿了桂花醇宴客,出了事,如何是好?」
「巴豆是在酒壇子運送到一品樓之間下的。」
「你真行……不對,應該說何曜真行,這事肯定是他出手的吧。恆之是不是氣炸了?你毀了他的精心謀劃,慢著,你們就是為了此事鬧翻?」
「無論有沒有這件事,我都不會繼續住在誠郡王府。」
略微一想,張啟華就明白了,「誠郡王府四處都有眼楮盯著,你想不動聲色找出誓血盟確實困難。」
「這兒是小了點,但是夠隱密,景色也怡人,住起來很舒適。」
「我們只有四個人,我每隔幾日就要帶阿興四處給人治病,順便上山采草藥,剩下你們主僕……三個,這兒夠了。」張啟華看了一眼正在玩彩球的小狼,若不將它視為一分子,它很可能會記恨,偷偷咬破他的衣服。
何雲珞寵愛的模了模小狼的耳朵,「最重要的是小狼喜歡。」
小狼尾巴表達它的歡喜。
何雲珞再度轉向何連,「福來客棧如何?」
何連了頭,「何曜仔細查過了,福來客棧沒有任何問題。」
「這位樓掌櫃是一位很謹慎的人。」
張啟華沒好氣的道︰「依你所言,若他真是誓血盟的中間人,勢必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行事不謹慎一點,小命早就沒了。」
「樓掌櫃應該沒想到自個兒的身分已經暴露了,只要何曜他們小心盯緊,終究會抓住狐狸尾巴。」何雲珞請何連備上文房四寶,寫了一張字條塞入小狼脖子上的銅質圓球里面,很輕很柔的模著它的耳朵,「今晚給她送信,若她開不了,你要教她如何打開,知道嗎?」
狼眼巴巴的瞅著何雲珞。
見狀,何雲珞同意的點點頭,「回來之後,你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小狼開心的給他尾巴。
看著他們「主僕」之間的互動,張啟華兩眼都發直了,「……你們究竟是如何溝通?為何它如此清楚你的心意?」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如何能告訴你?」何雲珞撿起彩球一丟,小狼歡喜的去追彩球,撿回來、交給主子……兩個就這樣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張啟華實在是受不了,打著哈欠去睡覺。
林元曦一會兒看著一卷台上的說書先生,一會兒看著那些不時為說書先生吆喝的客官,一會兒看著坐在右手邊的何雲珞,興奮得像個出游的孩子。
「二哥哥帶我來這兒听過一次說書,後來我還想再來,二哥哥卻說這些說書先生編出來的故事不堪入耳,堅持不再讓我踏進這兒一步。」雖然知道何雲珞不會無緣無故請她來茶館,可林元曦還是很開心,感覺好像約會。
「難怪他今日沒跟你來。」何雲珞沒想到她會獨自赴約,即使扮成男兒身,但以林長淵對她的保護,應該會伴隨身旁。
「二哥哥來了,可是見到郡主在十味堂前面排隊,他就拋下我走了。」
「說到好吃的,郡主就會忘了自個兒的身分。」
「我覺得她這樣子很好。」
「是啊,她這樣很好,不像你嘴巴刁鑽難伺候。」何雲珞戲謔的眨了眨眼楮。
林元曦瞪大眼楮,「我以為自個兒掩飾得好。」
何雲珞笑道︰「我看出來了,雖然說到吃的,你特別來勁,只要入你的口,再平凡無奇的食物也變得無比美味,但是不想吃的,你連一眼都不看。」
「我竟然沒有察覺到自個兒表現得如此明顯。」
「不呈,是我忍不住留意你的一舉一動,才會察覺到你喜惡如此分明。」
因為小狼對她的親近,他對她自然多一份關注,然後看著看著,她的一顰一笑越來越鮮活,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看得明明白白。
她不是善于隱藏心思的人,她率性灑月兌、是非分明,但她很清楚尊卑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因此在恆之面前,她會不自覺的保持一種距離……不知何時開始,他將她觀察得很透澈,他對如此一個恣意瀟灑卻又機敏聰慧的女子動心了。
臉紅了,林元曦害羞的趕緊將目光放在說書先生的身上。雖然老早就察覺到他老愛瞅著她,可是也沒想到他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不過,她很歡喜,這就好像听見喜歡的人對你表白一樣……
她彷佛被電到似的一顫,她喜歡他?也對,雖然不清楚何時對他動了心思,但若不是喜歡他,就不會每次見到他都滿心歡喜雀躍。
「小狼說你很順利打開圓球,你以前見過嗎?」
林元曦噗哧一笑,「我沒見過圓球,但看過相似的機關,琢磨一下就可以打開了,不過,我實在很好奇小狼如何說?」
「小狼的表情會說話。」
「如何說?」
「它沒有了在你面前展現聰明的機會,回來後一直垂頭喪氣。」
何雲珞學著小狼耷拉著腦袋的模樣,逗得林元曦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又覺得不好意思,索性捂著嘴巴,然後撇開頭,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咦?那不是……」林元曦轉頭看著何雲珞,「這就是何大哥請我來這兒听說書的原因嗎?」
何雲珞點了點頭,「委屈你了。」
「不會,我喜歡听說書。」
「為何喜歡听說書?」
「何大哥不覺得因為有說書,市井小民的生活變得更生動有趣嗎?」
她覺得這是了解這個時代的好法子,雖然說書內容多少有點偏離史實,甚至有夸大之嫌,可是不無小補,而且她也可以從中了解一些歷史。
其實,她更樂意從書本得到資訊,只是女兒身的限制,她不方便向二哥哥借史書來看。
何雲珞看著底下那些專注听說書的老百姓,點頭道︰「這倒是。」
此時,何雲珞看見有個公子撞了樓掌櫃一下,林元曦突然靠過來湊到他耳邊。
「那個人在他手上塞了一張字條。」
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何雲珞不由得一顫……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個兒的心緒,可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迷人,他還是不自覺的繃緊神經,聲音略顯僵硬,「嗯,我也看見了。」
「何大哥要跟上去嗎?」
「不必,我只要盯著他就成了。」何雲珞可以听見自個兒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彷佛要從胸口跳出來。
在西北,經常有女人摔倒在他面前,他也可以聞到她們身上傳來的香氣,可是從來不會像此刻一樣意亂情迷,恨不得四下無人,他能夠放膽將她摟進懷里。
林元曦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對方送來字條,很可能只是知會樓掌櫃一聲,因此繼續盯著樓掌櫃就成了。
「……你不好奇嗎?」何雲珞努力穩住自個兒的思緒。
「不好奇。」
「為何不好奇?」他一再置她于險境,她應該想知道發生何事,能否防備。
「我有時候管不住自個兒的嘴巴,還是別知道秘密,免得一不留神說出來。」
何雲珞忍不住笑出聲,很直率、很簡單,卻又那麼可愛。
兩人如此靠近,她才發現他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林元曦微微一僵,意識到自個兒整個人快要貼上去,下一刻,她害羞的趕緊退回來。
何雲珞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失落感,直想伸手將她拉過來。
林元曦努力漠視剛剛的糗狀,故作專心听說書,正好看見樓掌櫃站起身,于是急忙道︰「他要走了,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不急,外面有人盯著。」
「既然有人守在外面,為何何大哥還要坐在這兒盯著他?」
「若是你走到哪兒,總是見到同一張面孔,你不會懷疑對方在跟蹤你嗎?」
「對哦,我倒是忘了。」
「不必跟著他,我也猜得到他此時必是回到客棧,等候對方上門。」根據他對誓血盟的認識,誓血盟不會冒險暴露手上的人脈,所以,誓血盟的當家必然親自潛入福來客棧見樓家櫃,而最好的時辰就是宵禁之後,換言之,今夜才是他成事與否的關鍵時刻。
「如此說來,我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是嗎?」她明明在這兒坐不久,怎麼就要結束了呢?
「任務完成了,但說書還沒听完。」
「……其實,說書也沒那麼好听,倒不如看史書、游記、話本,你說不是嗎?」他在她旁邊,她根本沒法專心听說書。
「你不想听說書,想做什麼?」
「二哥哥跟我約好了,申初在城門口的茶棚等我,這會兒也該過去。」雖然時間還早得很,但他們可以邊走邊聊邊逛,到了那兒也差不多了。
「好,我陪你走過去。」
林元曦甜甜的點頭應是,他陪著她……可惜不能手牽手,要不,更像情侶約會。
周明安從來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尤其遭到威脅,得知何雲珞有皇上當靠山,他更覺得自個兒應該快刀斬亂麻。這幾日他也想了很多,與其跟範曦糾纏不清,索性直接將人娶回來,干是,他直接殺到誠郡王妃面前,請求娘親出面訂下這門奈事。
「我知道娘親不喜歡拿身分壓人,可是兒子真的很喜歡林家姑娘,還請娘親成全兒子的痴心,兒子娶林定姑娘為世子個妃。」周明安慎重的給誠郡王磕頭。
可是說到兒子的親事,誠郡王妃一點也不敢馬虎。「林家清貴,只怕不樂意將女兒嫁進誠郡王府。」
「有個郡王府世子側妃的女兒,這是極其光榮的事,為何不願意?」若不是有個何雲珞在一旁攬局,周明安甚至覺得林元曦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對林家來說,最大的盼望是將來子孫進入朝堂,名留內閣。」因為華欣長公主非嫁林敏成不可,斷送了林敏成進入內閣的路,這一直是林家的痛,如今林家對皇親國戚可謂深惡痛絕。
「林家再清貴,也不可能不賣娘親面子。」
雖然誠郡王妃覺得此事能成的機會渺茫,但是難得兒子動心了,當娘的總要試試看,「你看上林家哪個姑娘?」
「她在林家排行第三。」
「林三姑娘……我記得林三姑娘只有八歲。」誠郡王妃可是熟記越州這些大家族的子嗣,因為每一個結親都有可能改變越州的官場,影響誠郡王府的利益。
「……娘親是不是弄錯了?林長淵明明說過小曦排行第三,而小曦應該十四五歲了。」周明安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你確定那位姑娘是林家的姑娘?」
「當然,她還隨林老夫人來過我們郡王府的賞花宴,娘親還要了她的姚黃,賞了她一幅畫,娘親應該記得吧。」
誠郡王妃的目光一沉,「你說的應該是林家三房的姑娘吧。」
「林家三房?」
「越州這邊的林家是長房和二房,京城的林家是三房。」
周明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總之,我喜歡的就是她。」
誠郡王妃覺得頭很痛,可是,她必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看上她?」
「娘親是不是覺得她姿色很普通、生性膽怯?這是她故意裝出來的,她啊,膽子可大了,女扮男裝,聰慧灑月兌。」
「女扮男裝?」
周明安簡略道來他們相識的過程。
這是誠郡王妃第一次見到兒子如此神采飛揚說起某個姑娘,可見得他真心喜歡那位姑娘,問題是……她無奈的嘆了聲氣,「這位林家姑娘再出色,你也不能娶進門。」
「這是為何?」
「她曾是子謙未過門的妻子。」
「什麼?!」
「她就是戶部左侍郎林敏成的嫡長女。」
林敏成……華欣長公主的駙馬?周明安頓覺腦子亂成一團,這太荒謬,子謙和範曦在數個月之前差一點就成親了。
誠郡王妃細細道來這門親事的經過,皇恩寺的救命之恩訂下親事,京城林家三姑娘瞬間成了貴女們嫉妒的對象。
可是到了成親前三日,英國公莫名其妙的病倒了,英國公夫人頓時方寸大亂,在有心人搧風點火之下認定是未過門的孫媳婦帶來的災難,未經深思便以女方克親之名退了這門親事,原本貴女嫉妒的對象立刻成了京中一大笑話,鬧得滿城風雲,致使林家三姑娘在京城待不下主,不得不暫時避回老家。
「你姨母覺得愧對林家三姑娘,來信囑咐娘親多照顧林家三姑娘。」
周明安努力消化听到的消息,漸漸將所有的事勾連起來,「難怪娘親在賞花會上刻意抬舉她。」
「雖說我是因為你姨母的關系特別關照林三姑娘,不過令我驚訝的是,這位林三姑娘非常出色,即便她刻意隱藏自己,不願意教人注意她,可是一站在人前,她舉手投足的風釆就無法掩飾。
那種刻劃在骨子里的氣度自然而然奪走眾人的目光,正如你所言,這位姑娘聰慧灑月兌,不只是我喜歡,當場還有好幾家夫人都看上眼,紛紛向我打探,我因為英國公府退親一事剛剛過去,暫時壓下來。」
周明安的心情很混亂,原本想先下手為強,卻沒想到她是兄弟妻……即便他們的親事沒成,但是于情于理,她都算得上兄弟妻。
半晌,周明安不甘心的道︰「娘親……」
「不行。」誠郡王妃斬釘截鐵的打斷他。她太清楚他的心思了,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為所欲為,禮教在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都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了,你怎麼還是想不透呢?若是當初兩家只是有意結親,後來作罷,那倒也無妨,可是,眼見再過三日花轎就要上門迎親了,親事卻黃了,姑娘還落了一個克親之名,換成你是林駙馬,見女兒遭人如此羞辱,能夠容忍嗎?
林駙馬甚至當著皇上面前公然斥責英國公府,兩家如今與仇人無異。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娶她。」
周明安不服氣的撇嘴道︰「京城和越州相隔十萬八千里,我就是娶她為正妃,也不見得有風聲傳到京城。」
頓了一下,誠郡王妃沉重的道來,「傳言林三姑娘曾經尋短。」
「不可能,小曦不會干這種傻事。」
「這是華欣長公主親口說出來的,你認為假得了嗎?」
周明安還是不相信,一般姑娘遭此羞辱可能會尋短,但如同景陽所言,小曦有男子的灑月兌、見識,她還不屑看著一個男人過日子,如何會為一個男人尋短?
誠郡王妃伸手將兒子拉到身邊,安撫的輕輕拍著他的手,「娘親也希望你能夠娶個喜歡的姑娘,和和美美過日子,但不是你想娶誰就娶誰。你出生在誠郡王府,享受誠郡王府的尊貴和榮華,你就必須付上相對的代價。」
周明安郁悶極了,這實在太可笑了!
誠郡王妃溫柔的模著他的頭,一如他年幼時,有了委屈便在她面前哭訴,「娘親可以答應你,無論正妃或側妃,絕對是你點頭同意了,我們才會訂下。」
周明安根本不在意往後娶誰,這會兒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小曦。
若知道子謙就是害她淪成京城笑話的罪魁禍首,她會如何?無論如何,她肯定恨死英國公府,而她絕對想不到,子謙竟然是英國公世子。
周明安不懷好意的唇角一勾,她也該知道子謙的身分了。
正當周明安忙著算計的時候,林元曦正好跟何雲珞走出四季茶館。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是俊兒郎,可是林元曦很清楚他們是一男一女,尤其這個男人不時用溫柔的眼神看她,她的心跳哪有法子穩住,越跳越快,真擔心心髒下一刻會跳出來。
「下次若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何大哥盡管開口,我義不容辭。」林元曦覺得再不找話題轉移注意力,很可能被自個兒的心跳聲嚇死了。
「今夜就應該有線索了。」何雲珞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拉著林元曦走進四方書齋。
林元曦傻不隆冬的看著何雲珞的手,即使只是抓著手肘,還隔著衣裳,她還是心慌意亂……她是不是應該將手抽回來?
林元曦還沒拿定主意,何雲珞已經松開手,一股淡淡的失落頓時涌上心頭。
收起亂七八槽的思緒,林元曦隨口一問︰「何大哥來書齋買什麼?」
「你不是想看史書、游記嗎?」
林元曦怔愣了下,「何大哥是要幫我買書嗎?」
「雖然在茶館听說書很有趣,可是那兒龍蛇混雜,以後還是少去那兒。我給你多買幾本書,史書和游記都很好,至于話本,還是少看一點。」
即使扮成男兒身,做了簡單的易容,使她看起來黯淡許多,可是她一笑起來,兩眼閃閃動人,比夜里的星光還管璨動人,教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當仔細一看,不難窺出她是女兒身。
林元曦甜甜的點點頭,接著靜靜看著何雲珞為她選書。
何雲珞每挑一本就會遞給林元曦翻閱,待她點了頭,這本書就買了。
林元曦覺得何雲珞挑書的模樣真是帥呆了。
兩人很快就挑了厚厚一疊,請伙計用布巾包好,出了四方書齋。
「對了,何連將夏茗帶去哪兒?」進入茶館之前,夏茗就遭到何連攔截,說是不方便有人在身邊伺候,夏茗已經見怪不怪,待她點頭就跟著何連走了。
「何連應該是將她交給仁暄了,我們去十味堂看看他們是否還在那兒。」
不過,當他們來到十味堂的時候,不但沒見到人上鋪子也已經打烊了。
「這麼快就走完了。」
「這間鋪子的糕餅每日限量一百個。」
「難怪大排長龍,不過,真有那麼好吃嗎?」
「改日我買給你嘗嘗。」
兩人邊走邊聊,到了城門口正好是申初,可是不見林長淵主僕和夏茗,何雲珞索性騎馬護送林元曦回林家莊。
林元曦曾經听過情人十八相送,覺得很好笑,這是在演戲嗎?如今她終于知道了,原來是因為依依不舍,因此一次又一次的找理由讓兩人可以不分開。
千里相送終須一別,可是看清楚自個兒所處的位置,林元曦傻了,為何送到這兒?
何雲珞強忍著笑意,正經八百的解釋道︰「你沒有跟著仁暄一起回來,又與丫鬟分幵,我猜你可能想從這兒進去。」
略微一頓,林元曦僵硬的點點頭,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是,何大哥如何知道從這兒可以進入林家莊?」
「仁暄沒告訴你嗎?小狼已經發現你的狗洞。」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楮,張著嘴巴半晌,吶吶的問︰「小狼如何發現?」
「那日從花市回來,小狼正好尋來,聞到你的氣息便一路追著你來到這兒
「……小狼是狗鼻子嗎?」雖然她鑽狗洞的狼狽模樣只有被小狼看到,但是他有想象力啊……她真的很想假裝自個兒是駱駝,將腦袋瓜埋進土里。
「小狼的鼻子比狗還靈敏。」
「你為何不早一點提醒我?」
「早一點知道又如何?難道能防止小狼發現你的狗洞嗎?」
「……何大哥,我只是偶一為之。」為何要強調「她的狗洞」?這真的很丟臉!
「珞哥哥,何雲珞。」
「……嘎?」
何雲珞往前一大步,兩人近在職尺,原本戲謔的眼神轉為深沉,低沉的聲音帶著誘惑,「小曦,珞哥哥。」
前一刻她還尷尬至極,下一刻她整個人彷佛掉進了蜜缸,看著他,目光炙熱得好似要將她融化,她情不自禁的就應他所求喚了一聲「珞哥哥」。
「小曦,我心悅于你,真心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他知道自個兒應該慢慢來,不可以如此急躁,免得嚇壞她了,可是恆之提醒他一件事,林家很可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所以他必須先確認她的心意,知道她是否站在他這一邊。
「……什麼?」林元曦的腦子有一點暈了,這實在跳太快了,她是不是听錯了?
「雖說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向林家提親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心意是否一樣,你願意嗎?我可以向你承諾,這一生我只會對你一個人好,我們之間不會存在另外一個人。」
林元曦真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可是很奇怪,這一刻她不覺手足無措,反而滿心歡喜……
是啊,因為他喜歡她,因為他願意只守著她一個人。
來到這個時代,她最痛苦的莫過于價值觀,尤其婚姻這方面,家境許可的男人都會納妾,就像她爹,繼室是尊貴的長公主,但後院還是有兩個侍妾。
「大家公子妻妾成群,有時候不是自個願意守著一人,而是有違世情,惹來非議,終究只能妥協。」
雖然她不清楚他的家世背景,但如今想想,單從誠郡王世子、郡主對他的態度來看,他想必出自世家大族,她之前不過是不肯細想。
「我不會為了旁人的議論委屈自個兒放在心尖上的人。」
「若是遇到逼迫呢?」她知道這個時代的官場有一種文化,上峰喜歡給下屬送女人,下屬為了不得罪上峰,不但要收下來,還要寵著。
「小曦,相信我,你願意許我一生,我也一生絕不負你。」
半晌,林元曦忍不住要問︰「珞哥哥為何如此確定?」
「若是連自個兒的立場都守不住,我還有資格談建功立業嗎?」
終于,林元曦點頭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何雲珞歡喜的揚起笑容,按捺不住的伸手將她摟進懷里,緊緊的,真想將她揉進骨子里。
林元曦先是一怔,隨即軟了下來,這一刻就由著自個兒的心,由著自個兒享受這個強而有力的懷抱。
這兩日林元曦一直處在暈乎乎的狀態,不時發呆傻笑,可是理智一回來又忍不住罵自個兒豬頭。
連何子謙的身世背景都還沒搞清楚,她就將自個兒這一世交給他,是不是太沖動了?
好吧,她確實太沖動了,可是喜歡的人願意為你打破這個時代的陋習,能夠不感動嗎?
當然,他也有可能說大話,就像周恆之,說要給她全部的寵愛卻要她委屈當妾,這不是很可笑嗎?
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她就是比較相信何子謙,而他也一再證明自個兒值得相信,所以,她願意相信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重于泰山的承諾,而接下來她就等著他提親。
「姑娘,郡主來了。」夏茗急匆匆的跑進來。
林元曦怔愣地道︰「郡主怎麼來了?這會兒她不是應該躲得遠遠的嗎?」出賣她,好歹也要躲上一個月。
「郡主知道姑娘心善,不會跟她計較。」
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林元曦糾正道︰「不是因為我心善,而是因為人家是郡主,我還能跟她計較嗎?」身分的差距就是如此現實。
「是,姑娘要請郡主進來,還是安排在賞花亭那兒?」
「賞花亭。」林元曦下榻穿鞋,稍稍整理廂裝俏容,然後去賞花亭見客。
周景陽顯得很焦躁,走過來走過去,一看到林元曦,她立刻沖上去,可是到了一半,想起自己先前理虧,趕緊停下腳步,怯怯一笑,再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小曦,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情非得已。」
林元曦側過身子回絕她的行禮,「民女不敢與郡主計較。」
「小曦,我有錯,但你也看得出來我有多為難。」周景陽苦澀的一笑。
「這次的事就此放下,但是郡主切莫再犯。」林元曦走進賞花亭坐下。
「以後這種事絕對不會再有了。」周景陽跟著坐下來。
「郡主可以對天發誓嗎?」
「我娘親已經打消哥哥娶你為側妃的念頭,以後哥哥再也不會對你有一絲非分之想。」周景陽的神情轉為嚴肅,語氣變得很凝重,「小曦,昨晚哥哥拉著我鬼扯了一夜,我听得糊里糊涂,索性跑去找我娘親問個明白,可是,我還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既然此事與你有關,我以為你最清楚其中的是是非非,就跑來你這兒了。」
林元曦唇角抽動了一下,還真是糊里糊涂,教人模不著頭緒,不過,她倒是抓到一個重點,「與我有關?」
周景陽點了點頭,「听說年初你原本要嫁進英國公府,可是後來發生了一點意外,英國公府便退了這門親事,可有這回事?」
林元曦怔愣了下,「不是發生意外,而是英國公在世子成親前三日病倒了,病得又凶又狠,差一點一命嗚呼。」她幾乎忘了此事,畢竟這是原主的經歷,她感受不深。
略微一頓,周景陽語帶遲疑的問︰「你可知道英國公世子是誰?」
林元曦對此人毫無印象,可是她不代表原主,還是先搜尋一下記憶,順道搜索夏茗給她的資訊,「我對他不清楚,只知道他長年待在西北,直至成親前十日左右才回到京城。」
「所以,你不曾見過英國公世子。」
聞言,林元曦覺得好笑,「大魏女子少有在嫁人之前就見到未來夫君的吧。」
「我不知道平民之家的女子如何,但官宦權貴之家的女子還是會想方設法在訂親之前見對方一面,通常是由家中長輩安排,將對方請至家中,方便我們女兒家隔著屏風看上一眼。」
「英國公世子一直都在西北,家中長輩有心安排也找不到機會。」
「他回到京城之後,你怎麼沒有試著遠遠看上一眼?」周景陽覺得很不可思議,換成是她,即使半夜模進對方的房間,她也不會客氣。
林元曦顯然看出她在想什麼,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郡主以為人人都可以像她一樣囂張嗎?「看上一眼又如何?看了不喜歡,難道還能不成親嗎?當然,這世上總有特例,像英國公府這種敢以勢欺人的,就會在最後一刻變卦。」
咬了咬下唇,周景陽小心翼翼的道︰「那個……我表哥就是英國公世子。」
「你表哥?」
「對,我表哥。」
林元曦還是沒反應過來,顯然不明白英國公世子是她表哥又如何。
見狀,周景陽只好更仔細說一遍,「我表哥何雲珞,也就是何子謙。」
「何大哥?」
「對,正是你認識的那位何子謙何大哥,他就是英國公世子。」
林元曦突然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何子謙就是原主曾經要下嫁的英國公世子……這實在太荒謬了!
「小曦,你還好嗎?」周景陽擔心的問。
林元曦閉上眼楮想冷靜下來,半晌,她艱澀的擠出聲音,「他怎能如此殘忍?」
「那個……听說是你利用救命之恩,藉著長公主的權勢硬要嫁給子謙哥哥,而子謙哥哥是在成親的日子訂下之後才得知此事,最後匆匆從西北返回京成親。」周景陽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她所認識的絕非這種人,可是哥哥信誓旦旦,還言明此消息出自表哥之口,所以她覺得小曦最好知道此事。
林元曦張口想反駁卻說不出口,原主確實因為救命之恩才得了這門親事,可是說她利用……她真想揍人,原主若有這樣的本領,應該不會懸梁自盡吧。
「小曦,你別生氣,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你們還是當面解釋清楚。」
深吸一口氣,林元曦冷冷的道︰「謝謝郡主特地來告訴我這些。」
「我知道子謙哥哥很喜歡你,甚至為了你跟哥哥鬧翻了,還搬出誠郡王府……」
「郡主,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元曦強硬的打斷她。
「小曦……」
「郡主,我累了,恕不奉陪。」林元曦起身走出賞花亭。
周景陽不知所措的看著林元曦走出視線,直到林長淵走進賞花亭,她才回過神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著他,「我是不是將事情搞砸了?」
「小曦早晚會知道。」他實在不忍告訴她,她是被周恆之利用了,若今日來告狀的是周恆之,小曦對周恆之的猜疑會多過于對何子謙的憤怒,可是無論如何,該知道的終究會知道。
「可是,至少不是從我……慢著,這個可惡的周恆之!」周景陽也是個聰明人,終于意識到自個兒傻乎乎的遭某人算計了。
一頓,林長淵很善良的說︰「世子爺也很委屈。」
周景陽生氣的瞪著他,「你為何不阻止我?」
林長淵更委屈了,「郡主急急忙忙說要找小曦,我問郡主何事,郡主也不說,若非我不放心跟在後頭,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沒錯,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可是周景陽又想到一個問題了,氣呼呼的跳腳,「林長淵,你怎麼可以偷听?」
「我還不是不放心,擔心小曦為了一品樓的事為難你。」
「偷听就是偷听。」
「是,我錯了,請郡主責罰。」林長淵鄭重其事的行禮道。
周景陽滿意的點點頭,「你陪我去吃古大叔的燒餅夾肉。」
林長淵承認自個兒很喜歡她的責罰,陪她吃吃喝喝是很享受的事,不過更重要的是,這丫頭剛剛的沮喪已經一掃而空了……果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林元曦一直是個健康寶寶,至少來到越州之後她從來沒有生過病,沒想到坐在榻上吹了一夜的風,隔日便發高燒,接下來幾日整個人昏昏沉沉,唯一的記憶就是藥很苦,因此當她有點精神了,便立刻拒絕吃藥。
「祖母,我好了,不必吃藥了。」林元曦的鼻音還很重,听起來有點可憐兮兮,不過她個人毫無所覺。
「這是最後一副藥了。你乖乖听話,吃了藥,有你愛吃的灶糖。」林老夫人轉身掀開金嬤嬤捧在手上的盒子,里面擺著一條一條的灶糖。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灶糖?」就她所知,灶糖做好了要凍上一夜才好吃,此時還未到天寒地凍,哪來的灶糖?
「祖母知道你喜歡吃灶糖,昨日做好了,特地放在冰窖凍上一夜。」林老夫人將藥碗遞給林元曦。
祖母如此費心,林元曦也只能硬著頭皮捏著鼻子將藥灌了,接著將藥碗丟回夏茗手上的托盤,拿了一條灶糖放到嘴邊一咬,很脆,味道甜甜的,然後唱作俱佳的抖了一下,「總算獲救了!」
林老夫人見了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丫頭已經可以嫁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林元曦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我在祖母心目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要不,祖母為何給我準備灶糖?」
「我听夏茗說,盯著你吃藥是最苦的差事,總要等她跪地求饒,藥都冷了。」
「這藥實在太苦了,我也想一口見底,可是看著它就是喝不下去。」
林老夫人傷腦筋的在她額上彈了一下,「良藥苦口。」
林元曦做了一個鬼臉,突然撤嬌的勾住林老夫人的手臂,嬌滴滴的道︰「祖母,我可以不嫁人嗎?」
自從發生退親一事,林老夫人不時可以听見林元曦的驚人之語,一開始以為這丫頭受了刺激因此自憐自哀,她沒放在心上,可是看她近來的一言一行,主意越來越大,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她的錯嗎?來到越州,她對這孩子太過放縱了,盼著她開心過日子,不再有委屈。
林老夫人板起面孔別道︰「這是什麼傻話,如何能不嫁人?」
「總是有姑娘嫁不出去的吧。」家里窮又生得丑的姑娘肯定嫁不出去,人家也不可能因此就絞了頭發當姑子,畢竟窮人家,多一分勞動力就多一分生產力。
林老夫人一眼就看出林元曦的心思,「家里再窮,也會想法子給女兒找婆家,大不了給鰥夫當填房,留在家里當勞動力,那是會遭人恥笑的。」
填房……林元曦覺得很悲哀,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女人一點自主權也沒有,為了不成為笑話不成為家人的恥辱而嫁人,一輩子困死在後院,成日算計的是柴米油鹽……
打了一個寒顫,她單是想象就知道這是一個惡夢,很堅定的頭道︰「我寧可不嫁人,也不要嫁錯人。」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看了什麼亂七八槽的書?淨愛胡說。」林老夫人微蹙著眉,轉頭看著夏茗。
夏茗嚇得連忙頭,「姑娘近來不看話本了。」姑娘如今喜歡看史書、游記,這些應該不是亂七八槽的書吧。
林元曦很嚴肅的看著林老夫人,「祖母,我知道自個兒的言詞違背世俗常理,可是,我真的覺得不嫁人也無妨。」
頓了一下,林老夫人緩了口氣道︰「你不過十五歲,不急。」
「若是不急,為何在我及笄之前就急于將我嫁進英國公府?」她是來到越州之後才及笄,不過因為先前的婚事鬧得太難看了,及笄禮當然是自動省略。
「這是因為英國公世子已經二十了,只是沒想到……」林老夫人嘆了聲氣。這門親事多好啊,她為此謝天謝地,相信這是上天可憐這個孩子早早喪母,彌補她一門好親事,萬萬沒料到這根本是一場災難。
想想,還是大郎有先見之明,一開始就認定英國公府這樣的門第水太深了,不是他們招惹得起,可是她听不進去,堅持將小曦嫁去英國公府,才會讓小曦受這樣的罪。
林元曦覺得二十歲還小,可是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是權貴之家,通常十八歲就成親了,生產力好一點,二十歲就有個會喚爹的孩子了。
「祖母,若我有能力養活自個兒,難道不能不嫁人嗎?」她對胰子、香資之類的東西很有研究,將娘親留給她的嫁妝鋪子開一間專賣女人化妝品,即使成不了小富婆,但保證不會餓死。
林老夫人佯裝不悅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一個姑娘家老是將親事掛在嘴邊,你都不會害臊嗎?」
林元曦不氣餒的道︰「我可不想所嫁非人。」
林老夫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她保證,「你放心,祖母會仔細你的親事,絕對不教你受到委屈。」
林元曦充滿了無力感,現代和傳統的距離相隔千年,實在太難溝通了,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要先見過。」
「好,讓你見過,瞧滿意了再嫁。」
林元曦稍稍松了一口氣,至少不會盲婚啞嫁,其它的只能見機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