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裴若醒來的時候,還以為尚在夢中,但抬眼又分明看到了還留在梳妝台台面上的玻璃瓶,斑斕的星星正躺在里面,木塞子還滾在一旁。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整個臥室都是實實在在的明亮,她愣愣地模了模胸口,這不是夢。
最後還是管家在外面喊了她一聲後,她才真正清明過來。
可裴若也沒清明多久,這段時間,她居然鮮見地開始犯傻了,而且都是些很蠢很蠢的事情,例如上課恍神,被老師抓個正著,或在寢室里倒個開水卻差點把桌面給淹了,好像做什麼事情都心不在焉的。她急得不知所措,卻也無計可施,倒是她的室友路深看不下去了。
早已恢復元氣的路深從床鋪上探出半個頭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她輕浮地道︰「若若,需不需要幫你從外面搬盆花進來?」
杵在窗前發呆的裴若自然不明所以,她疑惑地嗯了聲。
路深又笑嘻嘻地繼續道︰「讓你學那電視劇里的思婦,想情郎的時候就摘摘花瓣,說不定花摘完了,他就出現了。」
這話一說,鐃是平日里多後知覺的裴若也臉皮紅得通透,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面容得意的路深,白玉般的脖子跟染了紅霞般,硬是擠不出一個字。
路深見狀,哈哈大笑,道︰「真被我猜中了?怪不得你整天跟丟了魂似的。」
「才不是。」裴若總算舒了一口氣,可她連耳根都像火燒一樣紅。
路深不信地擺擺手,道︰「既然得了相思病,就趕緊找藥治……哎喲。」後面的話她還沒說說完,一個小小的毛絨玩偶飛到她眉飛色舞的小臉蛋上。她兩眼一翻,故作可憐地躺倒在床上,
「救命啊……」她可憐兮兮地喊,可惜此刻宿舍里沒有第三個人在。
「不許你再說什麼相思病了。」扔完小玩偶的裴若氣嘟嘟地說。雖然她這話是說給路深听的,但彷佛也是說服她自己。至于說服力夠不夠,可以從她變成紅隻果的小臉中窺見一斑,顯然是不夠。雖然裴若才不相信她自己害了什麼相思病,直到有一天她再次遇到了那顆能解她相思病的藥。
雖然在遇見之前,不明真相的裴若非常郁悶。之前她還惱怒裴太太火急火燎地要將她嫁出去,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聯姻的企業早就挑好了,選中的是幾十年前就發展起來的業界巨頭舒氏。
裴氏常年與之合作甚歡,裴父裴釗銘和舒氏董事長舒致越是舊友,早年兩人就在應酬中開玩笑說要結成親家,那時舒致越自然還沒牽扯出在外面養的女人,所以要聯姻的兩人也合乎情理的是裴若和舒太太所生下來的兒子。
近年來兩人年紀漸長,雙方長輩在當事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說要將婚期提前。裴若其實也見過舒家長子,但也就是尋常的浪蕩公子哥,所以並不放在心上,因為那時她並不知她可能和這人有更進一步的關系,直到這人出了車禍意外後,她也就是慘白了臉,感嘆一句人世無常而已。
讓裴若沒想到是,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那天周五她從學校回到家中,裴父罕見地將她叫進書房,也向她攤牌了裴舒兩家聯姻的事宜。
當時裴若尚未從震驚中緩過來,想不到迎面又是一顆快速球。雖然舒家長子不在了,但舒致越其實還有一對私生子女,除了前兩年剛和杜家大少爺杜嘉若結婚的私生女舒念初,另外一個私生子今年也正式進了舒家的門。按照舒致越的意思,他和舒太太是不會再有孩子了,他準備培養的就是那現成的兒子。
裴父說,那人之前一直在台中工作,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知名企業的高階主管,即使不靠家里,也同樣前途無量,所以他完全配得上做裴氏的女婿。
裴若听著裴父的一番話,相比裴父極其滿意的模樣,她的神情卻是遭了晴天霹靂一般,整個人都忍不住哆嗦。她總算是醒悟過來,原來那晚酒醉後,她就一直沒有清醒過來,還真以為能挑一個喜歡的人,可原來裴太太那時給她安排的那些人都算是抬舉她了,她的美夢本來就是南柯一夢。
裴若站在書房里,渾身乏力,後面裴父說什麼她其實都听不太清楚,總體的意思只有一個,讓她收收心,下個周末和對方出去吃個飯,培養感情。當然,在裴若看來,最後那句純屬廢話,可她不敢當著裴父的面說,畢竟他現在所有的溫情與柔軟都暫時給了年輕又迷人的裴太太。
裴若在裴父面前強撐著,做個識大體的乖順女兒,可出了書房,就成了病貓。她回到學校後,連路深的調侃也不放在心上了,她也沒犯傻了,但確實是丟了魂。以前看那些志怪小說的時候,書里提到過人的精神氣可分為魂與魄,魂是心在支撐,而魄則與相依,裴若總覺得她現在大概只靠魄強撐著。
裴若這一撐就撐到了雙方約定見面的日子,還是她先抵迖包廂的,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她板著冷若冰霜的臉,雖然與她嫵媚、嬌悄的五官不太相符,但也震懾住了一兩個倒霉的服務生。裴若心里還頗得意,她就是不打算給來人面子,什麼淑女守則她統統不管了。
她悠然地給自己倒茶水,這時包廂的門被打開了,裴若以為又是前來找虐的服務生,便隨意抬眼一瞄。這瞄一下本不要緊,想不到她細白的手腕忽地抖了一下,茶水就濺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放下茶壺,一個勁地拼命抽衛生紙,胡亂地擦拭著桌面。
「噗嗤。」來人極輕地笑了下,跟當初一模一樣。
裴若尷尬地停下手上的動作,赧著臉,腦袋里裝滿了糨糊似的,她幾乎什麼都想不到,憑借本能般地打了聲招呼︰「你、你好。」
「你好。」年輕男人坐到她對面,朝她溫柔地笑。他的眼神很迷人,之前在月光下可能還有些疏離,可在燈光下卻顯得很深邃、柔和。
「我、我想不到是你……」裴若磕磕巴巴地說。她總算理智回籠了些,沒錯,和她相親的對象居然是那晚在花園里遇到男人,這該怎麼形容呢?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對、不對,這都扯到天邊去了,她分明、分明和他剛剛認識。
「我知道是你。」相比她的失態,對方明顯平和許多。
「呃……我的意思是,原來你姓舒。」裴若靦腆一笑。
男人點點頭,補充道︰「我叫舒瑾瑜。」
「哦。」這回,裴若也稍稍平靜了些,雖然心里還在小鹿亂撞,但她還能夠垵飾。忽然,她想到什麼,飛快地道︰「我叫裴若!」
舒瑾瑜愣了下,眼楮又變得彎彎的,點點頭,一副「才知道」的模樣。
裴若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她剛剛又做了一件義,他都說過他知遺是她了,還那麼大聲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好丟臉……她咬著紅唇,小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衣角。
舒瑾瑜像是沒發現她的宭態,他按了鈴喚了服務生進來,問了裴若的意見,然後熟稔地點菜。
兩人都不算多麼熱情、外放的人,裴若就不用說了,外表雖然是一顆已經熟了的梅子,但本質上還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從一開始見到舒瑾瑜的慌亂慢慢演變到了無所適從,因為舒瑾瑜雖然看著很溫柔,但總有一股疏離感,這一頓飯吃得她既喜悅又戰戰兢兢的。
舒瑾瑜似乎察覺出了什麼,便有意無意地逗弄她。
要知道溫菜的男人一旦稍微幽默起來,殺傷力可是無窮的,裴若的臉蛋紅成了鮮艷欲滴的玫瑰色,烏溜溜的眼珠轉呀轉,就不敢落在舒瑾瑜身上。
她左顧右盼,心中慌慌亂,隨便扯了句,「我、我看不出來你二十五歲了。」
舒瑾瑜挑了挑眉,笑道︰「我看上去很老嗎?」
「不不不!」裴若的頭搖成了波浪鼓。看著對方含著笑意的眼楮,她慌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好年輕,就跟學生一樣。」
「哦……」舒瑾瑜故意拉長了匡音,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但很快又有些遲疑地說︰「那你是覺得我看上去很幼齒嗎?」
「不不不!」裴若的腦袋又搖成了波浪鼓。可看著對方似乎格外受傷的神情,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她頭一次惱怒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多看看書,居然連一個恰當的形容詞都找不到。她心跳失速,為了博美人一笑,便努力搜腸刮肚,總算是想出一個字眼來。
「女敕。」裴若很認真地說,嬌嬌俏俏地豎起一根白女敕女敕的手指,貼在小巧的下巴上,顯得十分誠懇的模樣,「感覺Q彈Q彈的。」
「Q彈?」舒瑾瑜明S反應不過來,隨即失笑。他無奈地點點頭,感覺自己可能真有些老了,已經跟不上小女生的思路了。
「你覺得不對嗎?」裴若睜大了俏生生的美目,小小聲地問。
舒瑾瑜還是笑。他也不回應,直接將剛送上來的冒著騰騰熱氣的東坡肉推到她面前,柔聲道︰「先吃吧。」
裴若的眼楮一下子就亮了,乖乖地埋頭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