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一視同仁照耀在王宮內外每一處。
終于能夠踏出寢宮的公子爵張開手,試著抓住璀璨金光,據緊的拳,感受到微暖,張開後,掌心空無一物,他反復抓取,深深著迷。
因他的病弱,所以內侍特地抬轎來接他前往大王命工匠打造的琴屋。
公子爵坐在轎中,雙眼忙碌看著宮中每一草每一木,貪婪吸取每一處不同的氣味。
陪他一同前往屋的葉芙蓉已束發做書僮裝扮,與他一樣好奇的東張西望。
王宮處處美輪美奐,她驚嘆一座又一座建造各異的宮殿,猜想居住在里頭的主子是啥模樣,有怎樣的性情。
他們倆互看對方一眼,眸底有藏不住的興奮之情。
領路的內侍討好的問︰「公子爺,您的身子還好嗎?」
公子爵斂住唇角的笑容,一臉氣虛地窩在轎中,以虛軟的語氣道︰「當然好。」
內侍瞄了眼說話有氣無力的八公子一眼,心底冷笑一聲,這樣叫好,那他還真不知道八公子不好時又是何等慘況。
內侍虛偽的笑了,「如此甚好,不知公子爺是否會覺得太熱或是太冷?」
葉芙蓉拉拉覆在公子爵膝上的薄被,謹記嬗妃的交代,要讓所有人都以為公子爵仍舊體弱多病。
公子爵也借由她拉被的動作,佯裝疲累地半闔上眼。可惡!他明明想用雙腿走到琴屋,偏生他得坐轎,坐了轎,還不能太有精神,真是快憋死他,到底他得裝多久?
「喲,小書僮倒是挺機靈的。」
葉芙蓉干笑兩聲,草木皆兵。
「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公的話,我小草。」
「你服侍公子爺很久了?」
「小的剛進宮不久,什麼都不懂,還望公公多多照顧。」
內侍抿唇一笑,看著與主子同樣面色慘白的書僮,可憐哪,主子同書僮一樣,都是短命相。
葉芙蓉感到背脊發冷,一點也不喜歡他的笑容,但仍是陪笑,牢記嬗妃交代,步步為營。
坐在轎中假寐的公子爵不說話,戰戰兢兢的葉芙蓉也不敢多話,深恐多說多錯,而未將公子爵放在眼里的內侍也不再搭腔,反正他該討好的人永遠都不會是八公子。
他們行經假山湖水,穿過百花盛開的花園,經過的宮人內侍見到坐在轎上臉色蒼白的八公子時,皆曲膝一福,當他們一行人離開後,宮人內侍便開始交頭接耳談論那傳聞中快死卻沒死的八公子。
過了一會兒,他們來到剛建造完成,空氣中還嗅聞得到木頭清香的琴屋。
「公子爺,琴屋到了。」內侍揚聲稟報。
負責抬轎的四名內侍放下轎子,公子爵這才緩緩睜開眼,看著父王特地為六哥建造的琴屋。屋檐飛翹,門前蹲踞一對以青銅鑄造的猛虎,偌大的屋宇光潔耀眼,父王確實很疼寵六哥。
「公子爺,該下轎了。」葉芙蓉見他望著琴屋發呆,內侍則是滿臉不耐,連忙低聲提醒。
「嗯。」公子爵手一伸,葉芙蓉機靈扶他下轎。
一旁的內侍不動聲色的觀察,見公子爵雙腿虛軟,得靠書僮扶持,內心冷笑,果然是將死之人。
下了轎的公子爵將泰半重量交給葉芙蓉,她使盡力氣撐住他,對一旁的內侍說︰「多謝公公。」
內侍微微一笑,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高傲的命令,「走了。」
待那些內侍抬著轎子離開後,矮小瘦弱的公子爵和葉芙蓉同時抬頭仰望,再將琴屋看過一回,此時深感渺小無助,孤立無援的兩人再望著對方,一旦踏進琴屋,他們能依靠的唯有彼此。
突然間,身後傳來喧鬧聲。
「讓開讓開!大公子來了,你們還不閃邊站。」狗仗人勢的內侍大聲吆喝外,甚至動手將他們推開。
被推得猝不及防的公子爵與葉芙蓉差點跌倒,兩人及時穩住,公子爵正要大發脾氣時,葉芙蓉緊緊抓住他的手,驚慌頭。
一股怒氣卡在公子爵胸膛,他吸氣再吐氣,方有辦法控制怒焰。此時,在宮人內侍簇擁下,頭戴金冠,威風凜凜的大公子響大大擺地出現。
驕橫的公子響瞥了他們一眼,嗤之以鼻,「哪來的小耗子?」
隨行的內侍瞧見公子爵頭戴金冠,由他蒼白的臉色猜出身分,可並未將他放在眼里,放肆大笑。
遭受屈辱的公子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近來他身子較好,不然肯定會被氣到暈過去。
在他尚未消化完羞辱時,又傳來一陣喧鬧。
「讓開,讓開,六公子駕到!」更大的陣仗,更囂張的宣告響起。
頭戴金冠,一身華服的公子樂坐在內侍以手臂架起的人轎,顧盼自若,到了琴屋前,內侍才蹲下,讓公子樂下轎。
「公子爺,小心點。」內侍急忙上前攙扶。
公子響見到老六出現,重重哼了聲,甩袖,「他以為他誰呀。」
細皮女敕肉的公子樂看見從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老大,驕傲冷笑,目光移到一旁最不起眼,蒼白瘦小,同樣頭戴金冠的男孩身上,輕蔑的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老八吧?哈,你該感謝本公子,若非本公子同父王說要習琴,恐怕現下你還窩在你母妃的寢宮等死。」
一把火燒上葉芙蓉心頭,本來她以為公子爵是最壞的,沒想到這些公子一個比一個還要刻薄。
她火得想反唇譏嘲,這回換公子爵抓住她,不許她沖動行事。
她微嘟著唇,不喜歡他受委屈。
「家伎的兒子,哈!」公子樂不屑嗤笑。
備受侮辱的公子爵胸臆暴怒翻騰,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掉公子樂那令人憎惡的嘴臉。
葉芙蓉的心與他一同憤怒燃燒,嬗妃早就料到他們會被欺負,才會再三叮喔,唯恐發生事端。
公子響趁著公子樂嘲弄公子爵時,朝內侍使了記眼色,一行人率先踏進琴屋。
素來在宮中橫行霸道的公子樂見狀,與內侍急著搶在老大前頭,匆匆追上怒斥,「滾開!」
「本公子是大公子,你敢要本公子滾?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大公子又如何?你可別忘了,本公子才是父王最寵愛的兒子,識相的,就給本公子閃遠一點。」
「你敢要本公子閃開?」
「偏就是!」
公子響與公子樂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內侍忙著勸架。
被遺忘在後的公子爵和葉芙蓉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時一抹頎長的身影旁若無人地自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只來得及捕捉一雙堪比湛藍青天的眸子。
而前方爭論不休的大公子和六公子越說越離譜,竟目中無人地爭奪起將來是誰登上至尊寶座,他們倆心下一凜,不敢作聲。
氣到怒紅雙眼的公子爵冷靜下來,盡管他從小就臥病在床,可他很清楚什麼叫禍從口出,曾經伺候他的宮女正是最好的例子,這里人多嘴雜,他不信這話不會傳到父王那里,他還真想知道,當父王得知大哥和六哥都在覬覦他的王位時,全做何感想。
二公子碧穿過爭執的公子響和公子樂之間,走到最前頭,又引起他們倆一陣不滿。
此時溫文儒雅的三公子淳經過公子爵和葉芙蓉身邊,對他們和善微笑,「你一定是八弟,我是你三哥,你的身子還好嗎?要不要三哥扶你進去?」
三哥的和善,教公子爵受寵若驚,原來也不是每一個兄弟都同大哥、六哥一樣面目可憎。
葉芙蓉微笑,同感到意外,對公子淳心生好感。
「若你需要,盡管說。我去看看大哥和六弟,他們可別打起來才好。」公子淳快步入內,幫忙排解紛爭。
冷傲的五公子封視若無睹的自他們身邊走過,在他身後的七公子策走過他們身前,突地又往回退了幾步,「怎地主子和奴才都一副要死不話,真丑。」
一把火倏地燒得急又狂,本來不打算和任何人起沖突的公子爵再也憋不住,口氣很沖的問︰「你說誰丑?」
「當然是你的奴才,不過你也很丑就是。」年紀與公子爵相同,卻離了公子爵一顆頭的公子策直言不諱。
「本公子的書僮是美是丑都與你無關。」氣死他了!丑丫頭的美丑何時需要旁人來評斷。
他們倆的爭吵,引起內侍們的側目。這些公子還真是性情當同,前頭的大公子和六公子吵得面紅耳赤,後面的七公子與八公子也不遑多讓,到底哪一邊會先打起來?
葉芙蓉焦急拉拉公子爵的衣袖,「公子爺。」
公子策覺得可笑,雙手一攤,「不過是個書僮。」
「她是本公子的書僮,輪不到你來喳呼。」
「公子爺別惱。」葉芙蓉安撫他的怒火,心下為他替她出頭開心不已。公子策挑釁道︰「本公子就愛喳呼。」
公子爵氣得七竅生煙,就要沖上前給他一頓好打。
葉芙蓉見狀,使盡全身力氣抱住暴怒的公子爵,「公子爺,你冷靜點,你的身子受不住呀。」她意在提醒,嬗妃要他繼續佯裝病弱。
經她這一呼喊,公子爵才恨恨停住,沒沖過去狠打讓他看得不順眼的公子策。
「是啊,你可得冷靜點,若不小心氣死,可就不好了。」公子策不懷好意地哈哈笑,不理會氣急敗壞的老八,徑自追公子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