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莫北正想得入神,馬車突然劇烈一晃,他立即皺起眉頭朝著車外伺候的寧謹問道︰「怎麼回事?」
還沒等到回答,馬車外就傳來一陣兵刃交擊的聲響。
寧莫北立刻抬手掀簾,入眼的就是自己帶著的人正和一群黑衣人陷入了混戰。
只是略掃一眼,他便知今日只怕是一場苦戰了。
世人從來只以為他是學問好,因為在皇上的眼里他就是個文臣,但其實早年他更喜習武,練就了一身的好武功。
眼見自己的人落了下風,寧莫北的睡心泛起了一股子的冷意。
據說當年他爹也是在奉旨出門辦差的時候遇上了馬賊,才會因此喪命,如今他也是出京辦差,同樣被人攔截在這官道之上,瞧著這些黑衣人的武功並非泛泛,再加上人數眾多,自己的親兵已經多有死傷,若是他真是手無縛雞之輩,只怕也要像他爹一樣橫尸郊野了。
多麼詭異的相似啊!
要他相信這只是巧合,那是絕對不能的。
想來他和沐瑯寰使出的打草驚蛇之計,如今已然起了作用,當年的幕後黑手知道他們在調查這件事,已是坐不住了,才會迫不及待的想在他未入京之前就除掉他。
他是沒想到那些人會這麼快就有所行動,不過他也早就預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當皇上表示要他外出辦事時,他便著手做了安排。
現下他倒也不擔心,雖然敵眾我寡,但能隨他出門的都是寧死不屈、百里挑一的好手,若是齊心阻擋,也能撐上一撐。
一直在外頭護衛著的寧謹,肩頭早已被砍出一道又寬又深的口子,一見寧莫北跳下了馬車,他連忙躍身上前,護在自家主子身前,急急說道︰「王爺快上馬車,刀槍不長眼,到時若是傷了,屬下就是萬死也不能贖其罪的。」
「本郡王也很久沒練練手了,再說他們人多勢眾,我與其待在車子里頭,等著變成被捉的鱉,還不如下來殺一個算一個。」
重臨他爹的境遇,寧莫北的心頭洶涌而出的是一股子憤怒和恨意。
雖說他現在還不能找到與雲氏勾結的人是誰,但既然這些人是那人派來的,若是不親手殺幾個,也太對不起自己和父親了。
血債就必須血償!
「王爺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如您先走,由屬下們斷後。」寧謹哪里可能眼看著自家主子身陷險境,心急的又勸。
雖然刺客的身手不錯,可是他們這些親衛也不是省油的燈,便是不能全身而退,但為主子爭取離開的時間還是能夠做到的。
「你覺得你家主子是貪生怕死之輩嗎?」寧莫北冷冷地掃了還想再勸的寧謹一眼。
那森冷的目光讓寧謹連忙噤聲,只能眼睜睜看著寧莫北宛若蒼鷹一般拔地而起,眨眼就落在幾丈之外,本來拿在手中看似風雅的扇子,刷地開出一個漂亮的弧型。
雖然寧莫北的護衛武功不弱,可架不住對方來的人多,再加上他們的身手也不差,便以為自己已是勝券在握,輕敵的心思油然而生,見寧莫北手持一柄精致的折扇便想與他們拼斗,為首之人頓時笑了開來。
「這位公子,咱們手里拿的可都是真刀真槍的,你當是辦家家嗎?拿把扇子來跟我們打?」
此言一出,其他黑衣人也跟著大聲哄笑著。
「我想等一下你應該會希望我是在辦家家。」
沒理會那些黑衣人的恥笑,寧莫北沉聲說完後,右手便精準的往上一挑,這樣的輕挑其實看不出什麼勁道,可是離寧莫北最近的那個黑衣人的脖子上已經開了一條血口子,正噗哧噗哧往外冒著血。
見狀,周遭的氣氛頓時一凝,黑衣人紛紛斂起了笑意,嚴陣以待。
為首之人見寧莫北那快如閃電般的速度,不由得暗暗倒抽一口氣。
若不是仗著人多,面對這些護衛,只怕他們也要陷入苦戰,如今這個看似柔弱的富家公子哥兒,只是這樣淡談地一挑手,就了結了他一個屬下的命,如此深不可測的身手,怎不教他心驚?
不過他們听命辦事的,可不能就這樣落荒而逃,況且最讓習武之人心喜的,是遇到一個強勁的對手,于是為首之人神情一凜,沉聲喝道︰「大伙兒上!」
他手一揮,眾黑衣人便涌上前,頓時刀劍相擊的聲音又此起彼落的響起。雖說寧莫北的身手的確不錯,可是架不住黑衣人眾多,漸漸的寧莫北的身上也多了不少血痕,原本簇新的衣裳染了斑斑血跡。
即使因為他的加入,地上黑衣人的尸首逐漸增加,可是不只是護衛,便連他的喘息聲也越發粗了。
這幾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的體力差了許多,望著還剩十余個黑衣人,本該專心殺敵的他,竟想起了還在郡王府里的沐瑯寰。
沒想到費盡了千辛萬苦,細細謀算了許久,才讓她名正言順地成為自己的妻,還沒能將她的心給收攏住,又遭遇此劫。
若是他就此殞命,她一個人能在郡王府里支撐下去嗎?
想著想著,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消沉,他既娶了她,就該為她負責,他得活著回去,若是真就這樣走了,是不是她也會像他娘一樣,在頃刻之間香消玉殞?
那樣的情景光是想象,便讓他下手的狠勁更添幾分。
他有心一鼓作氣領著受了傷卻還能回擊的屬下殺出重圍,可是為首的黑衣人彷佛看出他的心思,幾個手勢便讓大部分還活著的黑衣人將他圍了起來。
黑衣人的劍尖眼看著就要刺向寧莫北的心窩,他想也沒想舉起那把特制的折扇撐擋,雖然卸去了奪命之勢,但劍尖仍在他心窩附近留下了一道血痕。
「王爺先走……」寧謹見狀,驚得顧不得自己也身陷危險,搶上前扶住了身形有些晃的寧莫北。
寧莫北傾身,嘔了一口鮮血,開始覺得意識有些渙散……
在他即將閉眼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听到一聲熟悉的怒吼,奮力睜眼,便見邢天官領著一小隊人馬與黑衣人戰了起來。
還好終于撐到了!
幸虧邢天官不是一個笨的,知道久等他不到,必是他途中出了事,連忙點了人跟他前來尋找,剛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
寧莫北安心的闔上了眼,他想,他撿回了一條命,沐瑯寰必不會落得和他娘一樣的下場了。
「唉……」幽幽長嘆聲在寂靜的屋子里響起。
沐瑯寰在打理完一天的庶務之後,斜倚在美人榻上看書,只是看著看著,原該平靜的心思竟然有些浮動,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人果然不能嬌慣的。
原本守灶女的身分,讓她早已習慣了事事獨立,便是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嫁來郡王府時,她也一樣抱著這樣的心態。
雖然人人都說女人就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她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她有的是銀兩,也有能力,沒了寧莫北也不會活不下去。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寧莫北竟然會是這樣的人,經過這段時間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挑勾,連她這樣心志堅定的人也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但是她可是見過世面的,自然沒少見那些男人在熱頭上時對一個女子百般寵愛呵護,可若是移情別戀,隨即便能棄之不顧,所以面對寧莫北的痴纏與呵護,她的確有些心頭蕩漾,卻始終無法放下心防。
她以為如她這般理智的人,斷不會有為情所擾的一天,可這才過了多少日子,他出門辦差,她竟會有些不習慣,不能定下心思……
沐瑯寰對著燭光恍惚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院子里響起一片吵雜聲,她猛地一個機靈,回過神來,便听到幾個丫鬟的驚呼。
她的心忽地一緊,直覺有不好的事發生,她起身,趿著室內的軟鞋,疾步走至門邊,伸出的手還沒踫上門把,門已經被人霍地從外頭推開來。
她看到渾身浴血的寧莫北被人放在擔架上抬進了院子,登時她的心一窒,只覺快要喘不過氣來,方才還紅潤的臉龐也在瞬間沒了顏色。
「王妃……王爺他……」
值夜的春雨和春雪哪里見過這樣驚悚的場面,望著身上血跡斑斑的寧莫北,嚇得說起話來都結結巴巴的。
沐瑯寰也被眼前的景象驚駭住了,但她閉上了眼,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慌,現在的郡王府是前有狼、後有虎,只消她一亂,虎視眈眈的雲氏絕對會趁機作亂。
再說了,今日寧莫北既然會遇襲,顯然那條藏在暗處的蛇被驚著了,若是她處置不當,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將所有的事在腦袋里轉了一圈,沐娘寰再睜眼時,雙眸已經恢復了慣有的精明。
她一邊指揮著將寧莫北送回來的人將他安放在床榻上,一邊又急聲命令春陽拿著郡王府的令牌趕回沐家將華大夫請來。
這幾年,沐老太爺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沐家花了重金請了醫壇聖手華千望坐鎮沐家,好隨時照應沐老太爺的身體狀況。
一般來說,若是皇親貴冑有個什麼傷病,第一反應就是去請御醫,可沐瑯寰畢竟是在商場上行走過的,知道一般的御醫只能醫不死,救命的虎狼之藥更是不敢下,瞧著寧莫北呼息這麼微弱,她可半點不敢把寧莫北的命交到那些溫吞的太醫手上。
護著寧莫北回來的邢天官也是一身狼狽,他望著沐瑯寰雖然白著一張臉,卻還是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終于有些理解為何寧莫北會對她情有獨鐘了。
安置好了寧莫北,在等待華大夫的同時,沐瑯寰終于有心思朝著邢天官問道︰「這位是邢公子吧?」
她曾听寧莫北在她的耳邊叨叨絮絮好多回這個邢天官,一見是他護著寧莫北回來,立刻猜到了他的身分。
邢天官點點頭,有些驚疑她是怎麼知曉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沐瑯寰神色凝肅地又間。
「回京的途中遇襲了,那些刺客計劃得很周密,一波不成還有第二波,還個個比凶比狠的。」
若不是他爹從他小時候就對他另眼相看,在他身邊擺了幾個武林高手負責護衛,他這回只怕也會像寧大哥這樣腳跨生死關了。
聞言,沐瑯寰的心狠狠一緊,更加心焦難受,但她仍強撐著追問道︰「知道是誰派來的人嗎?」
「還不知道,不過郡王爺遇襲,動靜這麼大,想來明日的早朝應該會很精彩,也不知道能不能逼得那人狗急跳牆。」
听著邢天官的話,沐瑯寰眯著眼思索著,一根蔥白的食指在桌上點啊點的,好半晌,驀地停住了。
沒想到自己一著急竟忘了她派了人盯著雲氏那邊的一舉一動,對方反應得太快,她才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想來這兩日她派去雲氏娘家的人應該就會回來了,到時應該能夠打探出一些消息,再加上春陽被派回去沐家,應該也能帶回來一些消息,或者她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但若是寧莫北挺不過這一關……
一想到那樣的可能性,她冷不防地渾身一顫,然後又了頭,他不可能挺不過的,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