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華罩下一片蒙蒙幽光,霧色的暈黃,讓「藍煙霞飛」顯得更加夢幻,漫步在小徑上的朝雨丹好奇的看著,想知道「藍煙霞飛」的陣法有何種奧妙。
「古嵐山莊」內,全都是五、六十歲的男女,最年輕也有四十多歲,見到袁牧飛跟見到神差不多,個個虔敬而激動的跪著,畢竟他們二十多年沒再見到袁牧飛,曾經以為主人已逝,差點整座山莊的人都要自盡殉主。
他們都是從小或年輕時被袁牧飛救下後,安置在古嵐山莊,個個都有一番堪憐的身世,袁牧飛從不限制他們的來去,但他們都視袁牧飛為一輩子的主人,沒人想離開。
看到她也同樣激動的喚她主母,對主子飽經劫難,終于能找回主母,個個都很動容,甚至盼望她能再為主子生下小主人,朝雨丹只能干笑。
入夜後的「藍煙霞飛」似乎罩著奇特的白色光燦,還有金黃雲霓飄飛,來到湖畔邊,朝雨丹才驚奇的張大眼,白日只覺得湖水像藏著珠輝寶石的光華,一入夜,整座湖散發著白色的晶瑩燦光,彷佛納了滿天的星子光華,從湖中內縷縷煙光抽絲飄飛。
面對這座美麗的湖泊,朝雨丹指尖綻出奇特清光,以指為筆,在虛空盈盈落款,下一刻,漫天散灑下剪碎的白色紙片,落湖消失,隨即絢麗光華傾波湖面。
「我的靈力真的更強大了。」她驚喜,這個術法原能讓她開出一條湖道,但此刻她能讓整座湖的湖面轉化成可行的路。
朝雨丹步上湖面,看著月華落下,粼粼湖光更顯清奇,她快樂在湖面上盈舞。
「你很喜歡藍煙霞飛,對嗎?」
袁牧飛的聲來到,她心中暗罵破壞心情的討厭鬼,這才轉身面對來人。
「此地山水之奇,天地之靈,盡收嵐峰一隅,日月之華更像被收攏成一束傾注湖中,從以前你便喜愛此地的靈秀。」
「這里……似乎與你雲濤之氣相應。」她感覺得到,這里的氣息繞著他而動。
袁牧飛只是微揚唇角︰「這湖中的水晶燦光,帶起四周環繞金黃雲光,憑得是無數鮮血、怨氣而來。」
「你說這湖……是鮮血轉來的?!」難道湖下成堆尸體,只是被晶燦粼光掩蓋住?
嚇得朝雨丹連連跳腳,彷佛湖面將伸出冤魂之手抓住她的腳,從她承北岩聖女靈氣,對陰邪之氣甚為敏感,只是對此地她並無任何偏邪之感,但袁牧飛能力和手段向來超乎常人,真能鎮住邪祟轉成蒙騙人的燦爛光彩,她也不訝異!
健臂將慌張的她環到身側,熱心講解︰「一甲子前,我以雲濤之氣助一高僧破邪塔,此塔下壓著數百俱生前為惡無數的尸體,邪塔四周血水腐臭常年不退,據當地人說,怨氣鬼魅讓周遭百里無人敢居,邪塔有奇人布下陣法,因緣際會下,我破了此塔,高僧以天晶昊石相贈,此石能吸日月之華,我將昊石散化成砂粒于湖中,借陣法納四季之氣流轉于山嵐內,再與我雲濤之氣相融互生。」
只見朝雨丹依舊困惑的張大美麗的眼,袁牧飛好心的進一步說明︰「這湖別說一般鬼祟不敢靠近,只怕敢進『藍煙霞飛』的鬼魅,可能會魂飛魄散,因為天晶昊石浸潤在佛門清聖地的聖池內數百年,有歷代高僧佛法護持,融入這水中,水化雲氣環繞此處,此地清聖淨雅。」
意識到自己被作弄,她惱得推開他。「你不會現在就想隱居在藍煙霞飛吧?」蓮天貫日未除,他應該還沒有隱居的閑情。
「我要以此獨特的地勢所蘊化的煙嵐,鍛一把斬魂斷識的雲化之劍。」
「斬魂斷識?」朝雨丹眉目一亮。「可是傳說中,一種以意念凝塑,納自然之氣化形的世外之劍?」
「你也知道意念化形為劍?」他挑眉。
此種劍不屬真正的鍛造之術所成,武林雖有流傳,卻少有人真正親睹,就算是當今各家劍源,也只耳聞過,很難證實存在的真假。
「夢師父留下的手卷、書冊,寫了許多武林失傳的事,我對書中寫的好多地方都很好奇。」她眸瞳向往。
若非夢師父留下的遺訓,十九歲前她不能露鋒芒與面貌于江湖,必須隱其一切真實,方能渡大劫,再加上蓮天貫日越來越張狂,她早按書冊所載,四處探游。
「又是巧兮嗎,她教你的真多呀。」一說到她的夢師父,她的眼神總放光,雖然對嫉妒死人沒興趣,但再下去,他可能會破例。
「我還知道鍛這樣的世外之劍,不但劍術與內力已臻化境,還需鍛劍者灌以自身的血萃精氣,三種條件成熟,才成世外鋒刃,故又稱為神化之劍。」這像一種精神存在的劍。
「神化之劍」縱有傳聞,卻無一人見過,因為這樣的「劍」,當鍛劍者身亡,劍也隨之消散。
「我曾經以此意識之法,鍛過一把類似的形態,轉為化氣入體的劍刃,用意在保護承受此氣的人。」
「帶著鍛劍者血萃的化氣之劍,化氣入體必須是血緣才行,你……」
「正是我們的女兒,袁晴思。」說起愛女,袁牧向來狂傲的神態一轉,柔情與沉重在眉目中。「思兒是你留給我的寶物,用盡力量我都會保護她,我一生只信自己,不興怨天怪地,卻終究恨命運給了思兒這般的折磨,只因她是我袁牧飛的女兒,承了我的姓,逃不過這樣的劫數。」
他沉重閉眸,無法接受女兒的遭遇,更無法接受的是走火入魔二十年後,一覺醒來,握在掌中的,竟只剩女兒的骨灰,第一次他痛恨命運與自己的無能為力……
「是……三門邪教嗎?」朝雨丹小心問著,從他再出江湖,名震天下的一件事,一夜覆滅東鋸島。
「誰撕碎我袁牧飛的心,我就要他碎尸萬段,所有害思兒的人都得付出代價。」袁牧飛看著她道︰「雲化之劍鍛成後,我要見到小倪,任燦玥既無護她之能,我便不能再讓小倪置身危險中,到時我要你乖乖說出她的下落。」
「我、我只知道她回月泉門了,會不會再轉去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
朝雨丹在小倪身上下了術法,自是能掌握到小倪的行蹤,但她不會對袁牧飛透露,她不喜歡小倪跟那個傷害過她的任燦玥在一起,更不想小倪留在袁牧飛身邊!
從救下袁小倪開始,以聖女靈能測算,朝雨丹已清楚,小倪的多舛與劫數,源自先人應劫有關,身為雲濤劍仙唯一的血脈,小倪的劫數未完,而她是不會坐視小倪再出事的。
不禁又想到雲澗觀內的陣法中,所看到的景象,朝雨丹心中一陣顫栗,無論如何她打定主意要讓小倪少與袁牧飛接觸。
「我總會叫你說出來的。」
袁牧飛又是那洞穿人的銳利神態,直看得朝雨丹不自在的別過頭,下顎卻被握住,逼得她只能再次對上那雙犀凜的眼。
「你瞪死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哼,她倔起一張臉蛋。
這模樣反倒讓袁牧飛唇角牽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輕嘆,握住她下顎的手,改為輕撫她的面龐,深凝的眼光轉為溫柔的思念。
「今夜,我只想感覺有你在的藍煙霞飛。」隨即,執起她的手,漫步在這片煙漫璀燦的湖畔上。
以往能走在湖面上,唯有寒冬時節,冰雪凍結一切生機,走在寒凍的湖面上,天地盡是一片銀白,但悠游于「藍煙霞飛」的湖面上,月夜下的水波清燦,環繞四面的紫藤花海,盛開的如詩如夢。
看著他月夜下揚飛起的發與衣袂,俊逸而傲凜,朝雨丹看得有些發怔,他的眼銳利起來讓人膽寒,為何直勾勾的鎖住她時,又叫她的心怦然急跳。
思及此,不禁又想到那雙眼,看著她的身軀時,亮得像有火光,喚「雲彤」時,又深邃得像無底的海波,她幾乎要被吸進去。
袁牧飛回頭對上她打量的視線時,朝雨丹不禁有些羞赧的低頭,想想又不甘心,再抬頭繼續一副對上的看著他,怎麼樣!
「從以前,你總愛偷瞧我。」前世的她,一開始與他對上時,經常暗中打量他,有時是眼珠子轉得骨碌碌的,像在算計什麼;有時是忽然面頰緋紅,隨又轉開頭不知在暗罵什麼,她多變的神情,也讓他瞧得有趣。
「看你雲濤劍仙的風采是不是跟江湖人說的一樣,你被江湖人傳得這麼『罕有』,小女子見識淺薄,見到『罕物』當然是多看看,怎麼,你害羞呀?」她嘲諷問。
「是呀。」他竟是大方承認。
「老袁,看不出你年紀大、臉皮厚、性格無賴又囂張,高傲到不把天地放入眼中的自大模樣,內心竟有這麼脆弱呀。」真敢說,夠無恥了,堂堂劍仙大人,對著小姑娘,承認自己害羞,啐。
「不如你親親我,有小姑娘的溫柔,我就不害羞。」他俯首向她。
「我幫你找只豬親你。」她推開他的臉,哼,不管他怎麼逗她,都別想她主動親近他。「在這里你不用擔心我會跑掉,藍煙霞飛我自己逛,不要你陪。」討厭,能不能給她一點空間。
「可惜,你只能習慣有我的陪伴。」
朝雨丹才轉過身逕自往走沒幾步,眼前白影一爍,她被攬抱入懷。
「袁牧——飛你能不能讓我喘口氣,放過我的雙眼,你那身白晃晃的身影,不要一直扎我的眼!」她沒好氣的在他懷中捶打他,卻怎麼樣都掙月兌不開。
「你沒氣我可以給你,不喜歡我穿白的,改天我穿一身黑養你的眼。」他鼻尖抵著她的,氣息笑拂在她唇瓣上。
「只要有你在,你……這人就……夠……刺眼……唔……」
她每開口他就啄吻她,最後朝雨丹郁悶著氣,干脆抿著唇與他鼻眼相對,他的眼英炯邃亮,那零距離的瞳眸相對,讓她不禁驚嘆,男人的眼楮也可以這麼好看嗎?隨即灼熱的氣息探入,他深深吻住她。
她從瞠大眼到閉上眼,逐漸加深的吻,溫柔且充滿深深的索求,直探的舌糾纏著她的舌瓣,唇齒的廝磨,熱息相融、相吮,大掌撫揉著她的嬌軀。
唇上的力道微松時,她喘息的低吟,蠱惑般的主動含吮他再次探來的舌,小小的粉舌像舌忝舐著他傳遞來的甜蜜,嬌柔的身軀沉醉在他臂懷中,綿長的深吻纏膩,她陷入這令人意亂情迷的漩渦中。
「這個氣足夠了嗎?」最後,他啞聲在她唇上笑問。
被吻到一片迷茫的朝雨丹像醒來般,用力推開他,很不甘心的用力抹著唇,卻抹不掉唇內繚繞的氣息,與被纏吻到猶感微麻的舌瓣。
此時袁牧飛信手一揚,竟撩帶起水波煙光冉冉而起,四周湖面翻涌黃白雲光。
當蒼茫雲光消散,獨留一道霧蒙氣形,漸漸在她眼前化為一道優美身影,一張與她如對鏡般的容顏和衣裳,翩然飄飛的衣帶,在月光下顯得輕盈娉婷,不同的是,那身形因為是雲霧所化,看起來猶如一道淡淡清影,隨時都將煙消雲散。
只見那霧化佳人,眼神像望著誰,隨即帶著些許嬌媚的嫣燦一笑,翩然而舞,不時回首的神態開始展露誘惑。
朝雨丹看得怔住,不用問都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誰,一樣的容顏,連回眸都帶著相同的神韻,到現在朝雨丹才願承認,袁牧飛死去的妻子確實長得與她一模一樣。
「這是前世,你為我一試雲海所變出的幻影陣而留在陣法中的身形。」
當時的她十九歲,很愛跟他嬉鬧,有很多讓他無言的問題;比如被稱為絕頂高人的劍仙警覺性到什麼程度?睡覺時拿劍靠近他或者趁他酒醉時,用劍刮二下會不會醒來?
他打坐時,能不能在他眼前跳艷舞,測他的意志力?因為她一直很好奇高人的入定到什麼程度。
還有,他和高手對決時,如果內急或胃痛要怎麼辦?跟人決斗,要中幾劍站著死,才會被人敬為英雄或大俠?
或許他從沒回應過她這些無聊的怪問題,于是她發下豪語,要誘惑他,毀了他如山不移的定力,從此撩撥他、惹他、觀察他,成了她的樂趣。
他美麗又古靈精怪的妻子,失去她令他的心像被挖空一樣,如今他要寸步不離的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