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主屋餐廳內。
長餐桌上擺了許多豐盛的料理,還放了一個大蛋糕,而餐桌前已經圍坐了幾個人。
「今晚替你慶生熱鬧點,讓園丁羅伯伯、雷斯特、艾瑪他們一起入席,還有,克利夫跟曹謙也一道替嚴世爵慶生吧!」劉樂璇示意跟在他後頭的兩人跟著入座。
平時,宅邸的其它人即使有職位而非一般僕佣,也不會跟他同桌吃飯,只有王嫂能跟他一起用餐,而她入住後,自也是跟他平起平坐。
「本來要等你回來吃晚餐的,現在只能改吃宵夜了。」劉樂璇笑說。
「無妨。」嚴世爵揚個手,示意見他進來而起身的幾人落坐。
他原就沒心情慶生,即使在飛機上沒吃晚餐,也沒什麼食欲,是為了附和劉樂璇才待在這里。
當他朝長餐桌主位走去,這才看清楚桌上擺的三層生日蛋糕是客制化的造型蛋糕。
「蛋糕是王嫂準備的?」他問向坐在一旁的王嫂。
「才不是,這是我專程替你準備的。」劉樂璇強調。
王嫂笑著接腔道︰「樂璇為了這一個蛋糕,可是煞費苦心!」
「怎麼說?」嚴世爵不免感到好奇。
這個藝術蛋糕的最上層竟然擺著一顆粉紅色壽桃,上頭還用黃色糖霜寫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盯著那顆可愛的壽桃,有些發噱。
「這顆壽桃是你指定瓖在蛋糕上的?」他看向劉樂璇,唇角淡揚。
他想起她小時候幾度指使他去她家院子摘桃子的情景,心情又覆上一抹歡愉,不若剛進門那麼低悶。
她對桃子特別偏好啊!
「雖說生日蛋糕不可少,但我認為放壽桃更有意義,所以向蛋糕店師傅訂制蛋糕時,特別要求一定要加上去。」她一臉認真強調,不清楚為何突然對壽桃有也許,是受夢境影響……在夢中,她記得頤陽公主曾在司徒絕生辰時,送過他壽桃。
王嫂忍不住又接話,「這里的蛋糕烘焙坊哪來的壽桃?西點師傅也做不出來,樂璇還要雷斯特載她去中國城買,再交由蛋糕師傅做裝飾。解決壽桃問題,上面題的字可就更波折了,要一個美國烘焙師傅寫中文字,還要求寫得好看,真的是給對方出難題呀!」回想這段過程,她不禁呵呵笑。
劉樂璇先傳了字帖,要求烘焙師傅先用糖霜在紙上依樣畫葫蘆試寫,再回傳給她檢視。
她看了非常不滿意,要對方重寫幾回,如此來來回回五、六次,師傅生氣了,她也生氣了,對方一度要放棄這個龜毛的客制化蛋糕,還是王嫂從中調解才能完成。
「這上面的字還是寫得很丑。」劉樂璇忍不住又抱怨。
「我想師傅已很盡力了。」嚴世爵好笑地道,心里有些同情那位師傅。
其實字跡美丑,甚至有無蛋糕他並不在意,可是她為了他如此用心,他真的很感動,心頭也曖曖的。
當他又看向那顆壽桃,腦中不禁浮現一抹模糊的畫面,彷佛……似曾相識?
他的心無端一動,漫上一抹奇異的感動。
「你如果不嫌棄,那我就不計較了。」見他的表情比剛回來時柔和許多,她放心多了,她隨即笑盈盈的拍了拍手。
嚴世爵因她的動作有些怔住。
這時,餐廳明亮的水晶吊燈燈光忽地暗下來,只刺幾盞微暈橙光映照。
這時,他看見佣人們分為男女兩排,從他正對面的餐廳門口魚貫走進來,人人手拿一支點燃的紅色蠟燭,合唱生日快樂歌。
這刻意的排場,他感覺突兀又怪異,不由得聯想到聖誕節,而那些手持燭的人,該唱《聖母頌》才是。
劉樂璇拍著手,神情歡樂地跟著唱著英文版的生日快樂歌。
之後,她催促他許願,吹熄蠟燭。
雖覺她的安排太過矯情,仍因她花心思安排而感到欣慰,順從她的要求,許願、吹蠟燭。
餐廳燈光再度變回一室燦亮。
他看見她一張盈滿笑容的粉臉,陰郁的心情又被她療愈幾分。
「嚴世爵,祝你生日快樂。」劉樂璇從餐椅拎起一只提袋,將禮物遞給他。
嚴世爵當面拆開禮物,一條銀灰色長圍巾,上面繡了一些簡單花紋圖樣,幾朵卷雲紋和幾個他曾在中國古代服飾看過的小巧紋樣,且繡上他名字的英文縮寫。
「這是你繡的?」這個禮物有讓他驚艷到。
「嗯。」沒料到他會當眾拆禮物,劉樂璇不免感到羞窘。「我想了很久,認為該親手做禮物才有誠意。」
她還刻意警告道︰「這是我第一次刺繡送人,你可不準說比那蛋糕師傅提的字還丑。」
她唯一才能就只有珠寶設計,總不能做個女性飾品送他,她也不會什麼其它手工,先前逛中國城,因為新奇買了一些古風圖紋的刺繡樣本,于是有了這樣的構想,買一段適合當圍巾的長布料,再在上面依樣本繡圖紋,不過生手的她,只挑簡單圖樣挑戰,自認成品不會太糟才是。
雖與前世的他親手鑄造送她的生辰禮長命鎖金飾相比,簡直端不上台面,可這一針一線皆是她對他的心意,禮輕情意重。
她已認定夢境里的頤陽公主和司徒絕便是她與他的前世,只不過還沒有合適時機,向他提起這個奇特的秘密。
「繡得很漂亮,我喜歡這個禮物。」嚴世爵由衷贊道。
他更仔細欣賞這條銀灰色長圍巾,柔軟溫暖的布料,由她手縫滾邊,並繡上一些精巧古典的花紋圖樣,這可是他收過最特別也最珍貴的禮物。
「真的嗎?」劉樂璇听到他的稱贊,難掩欣喜,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這手制禮物太陽春,可能會被他取笑。
「替我圍上。」嚴世爵將圍巾交給她,要求道。
「呃?」她怔了下,接過長圍巾,微低下頭,往坐在餐椅的他頸項披上。
原本只是隨意被在他頸項,她卻橫生一抹玩性,將長圍巾繞兩下,在他領口前打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俊帥高貴的他,忽地變得有些滑稽,令她咯咯笑出來。
「把我當玩具?」嚴世爵挑了下眉,即使沒看到,也清楚她的行為,而她無比燦爛的笑靨,令他心念一動。
他一抬手,摟住她的腰,稍一使力,將她身子更往他帶近,他的唇直接覆上她的唇。
她瞠大雙眸,嚇了一跳,倏地直起身子,往後一退,整張臉蛋瞬間漲紅。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稍早進門前,她也大方親吻他,但此刻餐廳里可是有一堆觀眾呀!
她感覺有數雙眼正注目著她,感到一陣不自在,不敢抬起頭,匆匆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一杯冰香檳大口灌下,緩緩躁熱。
嚴世爵見狀,不免莞爾。
先前她都大方主動親他了,這會兒卻因他一個輕吻就一臉羞澀,若非顧慮現場太多觀眾,他不會只對她淺嘗輒止,不會如她先前只是蜻蜓點水的吻,他想象初次熱吻她那般,再次深深的、熱切的品嘗她的美好。
稍後,一群人愉快用餐聊天,熱鬧的氛圍漸漸掃去嚴世爵內心的陰霾。
他很感謝劉樂璇堅持替他慶生,因她的笑容、她的禮物,令他原本積累的壞情緒很快就消散一空。
嚴世爵沒想到劉樂璇竟會喝香檳喝到醉,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醉態。
當他發現她腳步蹣跚,攙扶著她離開餐廳,她在長長的走道上忽地停步,扯扯他的衣袖笑說︰「嚴世爵,我要載歌載舞替你祝壽……」
他先是怔了下,隨即俊唇輕揚,玩味道︰「好,你跳。」他放開她,退到一旁,雙臂盤胸,等著看她表演。
沒想到她真的哼起節奏輕緩的古老小調,手舞足蹈起來。
她因醉酒,身子晃晃,他擔心她絆倒,連忙又上前扶住她,打算帶她上樓休息。
「我能跳,別拉著我。」她堅持要為他獻舞。「沒有水袖不好舞動,這個借我一用……」她水眸氤氳,咕噥著說道,伸手解開先前系在他頸頂的長圍巾,就往自己肩頭披上。
嚴世爵有些沒轍,只能放開她,卻又緊跟在她身側,若她不小心絆倒,他能及時拉她一把。
她雙手捉著長圍巾,當是彩帶般甩著,舞動著。
她踮起腳尖,雙足輕點,緩緩移動,雖腳步有些飄浮,但跳起慢舞來,身段仍柔軟輕盈。
她的小嘴,隨著舞步繼續哼唱著。
「怎麼還沒上樓?」王嫂听到聲音,走來探看,納悶嚴世爵帶她離開餐廳好半晌了,怎麼還沒上樓?又見劉樂璇晃晃地揮舞手腳,嘴里不知在哼唱什麼,問道︰「要不要我幫忙?」
「她在唱歌跳舞,說要繼續替我慶生。」嚴世爵莞爾回道。「我等一下就帶她上樓,無妨,她發酒瘋挺可愛的。」
他一雙眼直盯著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俊容流露溫柔神色,唇角高揚。完全沒想到她竟會跳中國古典舞蹈,雖然帶著醉意,倒也有模有樣的,賞心悅目。」
莫名地,他有種熟悉感,似乎有另一個模糊影像透過她,與她重疊……
那模糊身影像是穿著古代裙據、揚著長長水袖的女子……那究竟是什麼?夢嗎?但他並未作過這種奇怪的夢。
「還真的挺可愛呢!」王嫂見她又唱又跳的醉態,呵呵直笑。
忽地,劉樂璇身子一歪,腳步踉蹌,嚴世爵馬上大步上前,探手扶住她的腰肢。
她身子歪倒向他,喃喃道︰「我……想睡了……」她眼皮一閉,頓覺一股濃濃睡意襲來。
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朝樓梯步去。
他抱著她上樓,抱進她住的西側客房,將她輕放在床上。
當他要替半醉半醒的她蓋上被子,意外發現自她衣襟露出一個墜飾,瞬間驚訝地瞠大雙眸。
他常看見她白頸項戴條銀鏈,但並未注意那銀鏈系著什麼墜飾,只因她都將墜飾放進衣襟內,若穿低領或較單薄衣物,則會換戴不同項鏈,或干脆不戴。
此刻,他大掌握著那塊長命鎖,心口一震。
這造型、樣式,甚至重量,跟他常在把玩那一塊漢代長命鎖一模一樣,只差在新與舊。
她這一塊非常新穎,金飾閃著金芒亮澤,儼然是新鑄造的。
原本醉意茫然想睡的劉樂璇,察覺胸前系的墜飾被人拿起,她驚了下,張眼,坐起身。
「這是我的寶貝,不準你偷走。」她將一度置在他大掌的長命鎖奪了回來。就算對象是他,她也無意輕易割愛這貴重的寶物。
「你什麼時候打造的?不是說不要贗品?不過這鑄工師傅仿得很細膩,工藝技巧高超。」嚴世爵不禁贊佩。
雖只瞧幾眼,因他已模透真正古物,對她這塊仿的長命鎖,竟能鑄造得分毫不差、一模一樣,不免驚嘆。
「這是真的,貨真價值的金子鑄造的。」劉樂璇強調。
「我沒說它是鍍金的,但它是贗品。」仿古的鑄工確實非常細膩逼真。
「才不是贗品,這是貨真價實的真品,是出自西漢宮中第一鑄劍師司徒絕之手,他生平唯一鑄造的純金長命鎖!」她握緊系在胸前貴重的長命鎖,大聲強調。
「你清楚它真品的來歷?」嚴世爵這才又想起那次她到舊金山飯店房間找他,就是為了告訴他,關于他們同時感興趣的漢代長命鎖的故事。
「我還知道這是一對的,但另一塊長命鎖下落不明……」她的眸色不由得一黯。
「另一塊在……」他猛地一頓,差點月兌口道出秘密。
劉樂璇卻沒注意到,自顧自地說起她身上這塊長命鎖的秘密——
在她十二歲時作了一場古代怪夢,醒來時,床邊就離奇出現這塊與夢中相同的長命鎖。
因詢問身邊的人皆不清楚它來歷,她只能自我解釋,這是漢宮的女相士作法,讓它穿越時空送到她身邊。
這塊長命鎖被司徒絕長年系在胸前珍藏,深藏著他對頤陽公主無法表述的濃烈愛戀,在他身負重傷墜落湍流不止的飛渠離世後,他的魂魄請托女相士覓得它,並囑咐轉交給頤陽公主。
女相士卻離奇的把這重要飾物交給年僅十二歲的她。
轉眼間,它已陪著她十年。
她想,另一塊長命鎖應該一直戴在頤陽公主身上,也許在多年後,跟著她一起埋葬了。
嚴世爵听她一臉認真陳述離奇夢境,自是不相信,可他的心竟莫名抽扯了下,漫上一股奇異優傷。
「嚴世爵,幫我倒杯水。」劉樂璇向他分享完這塊長命鎖的秘密,坐直身子,命令道︰「我口渴了。等會兒要跟你分享的故事很長很長……」
嚴世爵無奈一笑,依照她的要求,替她倒了一杯開水。
他坐在床應她要求當唯一听眾,一開始他是被半強迫的听她說故事,但過了一會兒,他不由自主全神貫注去聆听。
即使她說的是虛構夢境,他心里卻莫名涌現諸多情緒,腦中甚至浮現一些模糊的畫面,猶如拼圖似的,教他宛如陷入一片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