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上,打量著夜隱華的閨房。從他還是皇子時就夢寐以求踏進這間充滿香氣的屋子,有他送的立屏,巴掌大的千瓣白玉蓮斛,上頭插著一枝筆,牆上還有她畫的《農夫插秧圖》,為農夫擦汗的農婦她畫的是她自己,兩人站在插滿秧苗的水田中央,滿足地相視一笑。
那是秋日豐收,等著首金稻穗垂地的喜悅。
他想象農夫是他,而她正為他拭著汗,他眼露寵溺,她深情款款,兩人踩著夕陽余暉回到裊裊炊煙升起的小農莊。
他正沉浸在想象中,夜隱華來到他身側,他忙把手上把玩的匕首遞給她。
「你送我這個?」夜隱華眼神怪異的看看手中之物,很沉,華而不實,再瞧瞧喜得等著表揚的男人,她實在很苦惱,他能不再做這種令人很困惑的事嗎?
「是呀!喜不喜歡?是我精心挑選的,讓你帶在身上防身也好。」皇宮是世上最危險的地方,處處有凶險。
她眼波輕漾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讓我自衛還是自盡?有誰見過皇後身上帶刀的?」
舉凡宮中妃子及宮人私藏致命利器,一律以犯上論罪,以免有人以此刺殺皇上或宮妃。
「呸!呸!什麼自盡,不吉利的話少講,宮里的魑魅魍魎太多了,你帶著才好以防萬一。」蕭貴妃雖然在明處,但她擺在暗處的棋子不知有多少,在他沒有一一挑起前,他還希望她多點防心,勿輕信他人。
夜隱華朝他手臂割了一刀。「未開鋒。」見紅未見血。
頓時,君無垢訝然地紅了臉。「我、我沒注意到……」
虧他還是戰場上殺過敵人的冷面王爺,居然沒發現刀鋒太鈍,連塊鹿肉也切不開,更遑論用來制敵。
但是,她是怎麼察覺刀鋒不如想象中的鋒利呢?那把幾乎閃瞎人雙目的匕首做得十分精美,精致得有如神器,連慣用刀劍的他都被瞞過,為何她只瞄一眼便知分曉?
父皇曾經說過,此女聰慧猶勝諸葛,你得之,不宜,當配天下至尊,方是百姓之福。
難道這便是她聰慧之處,而她以往的表現是藏拙?
君無垢的內心並無太多波動,只是對她的喜愛又加深一分,他知道他所喜之人並非泛泛之輩,他要一輩子擁有她,不斷地挖掘出她深藏的寶,此生有她人生何憾。
「無妨,上頭的七色寶石挺值錢的。」很像她在現代收藏在櫃子里的裝飾刀,瓖上紅、綠等多色寶石,一顆就價值不菲,七顆能買座古堡吧。
君無垢干笑著取回她手中的匕首。「我讓人開鋒去,刀要用對地方才是好刀,否則只是一堆廢鐵。」
「不用了,多用用就順手了,不利有不利的用法,若用此刀在宮里傷人,即使我是後宮之主,還是難逃誅伐,別忘了我的上頭還有個太後。」
太後是蕭貴妃的親姨母,這也是她身為皇後,在宮中卻處處受制的原因,上有偏心的太後,中有受寵的貴妃,底下低階的嬪妃和貌美宮女想要往上爬,夾在其中的她,必須費盡心力,才能手段圓滑的化解。
「親親,你太理智了,顯得我很無用……」身為男人,他連妻子都護不了,當個皇上也汗顏。
太後是君無愁的生母,而君無垢的母親是德妃,如今的德太妃,他有母認不得,卻要認曾多次意欲要他命的太後為母,心里簡直煩透。
當年就是她暗中使了手段,以他頑劣不堪、在京城四處為惡為由,推波助瀾,讓先帝決定送他到邊關磨練,她要調開他,不與太子爭位,並在北上的路途中安排殺手,想要他到不了。
初到北境,他一身傷痕累累,是命大才活了下來。
但紈褲有紈褲的本領,君無垢腦子靈活,敢沖敢拼,像在京城一樣聚集一批志同道合的紈褲,把他們變成自己的親信,再讓他們統御各自的兵馬,以他的方式磨出一支鐵血軍。
他兵嚴厲,不講私情,然而該給的好處一分不少,經過多年磨合,他與他們親如兄弟,同吃同睡,他是用實力和真誠收服北境的兵將。
「皇上……」他又犯了。
佳人一瞪眼,君無垢立即乖貓似的低聲求饒,「好好好,不叫你親親,罰我陪你睡可好?華兒。」
莫名地,夜隱華心中的一條弦輕輕一動,感覺到淡淡的酸味,像加了蜜的檸檬。「皇上,莊重點。」
他小有不滿的抱住她,房里只有夫妻兩個,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哪里不正經了?夫妻不睡在一起要睡哪里?你這是要讓我有妻子不抱,去抱牆嗎?沒想到我的皇後這般狠心。」
「皇上,我們不是尋常夫妻。」她哭笑不得,這廝是看了什麼話本,還認真的演起來了。
不解風情的她不曉得他正在向她撒嬌,還當他神經搭錯線,又在裝瘋賣傻,好把她搞得神經衰弱。
「只要有心,我們也能成為生同衾死同穴的恩愛夫妻。」他一定會做到她心如他心,心中只有他一人。
夜隱華想說宮中無真情,所謂的真愛有諸多限制,但看他朗目燦如星辰,話到嘴邊就換了。「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得在早朝前趕回宮中,皇上是沒有休息的可……英明君主。」
未竟之語是可憐蟲,廉價勞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睡前還要慰安,榨取最後的精力充當男公關,犧牲透支的龍軀安撫各大臣的女兒。
皇上是天底下最難做的工作,雖然高薪但風險大,每一朝都有反賊要奪位,身邊的女人有可能是敵方奸細,生下的女兒要和親,兒子想著要弒父,只為爭奪座下的龍椅。
「好,洗洗就睡了,手來,我牽著你。」她的手很軟,軟得他不敢用力,怕捏壞了。
「我自己會走。」她不做孩子已經很久了。
「牽手。」他堅持,霸道表露無遺。
他以為他改了,其實藏在骨子里,變本加厲的成了執拗,他失去太多,舉凡他錯過的,如今他都不想放手。
在各自洗漱後,兩人並肩躺在充滿淡淡花香的床上,細聞之下像丁香,卻有茉莉的甜香,以及水果熟成後的雅致香氣。
透過紫檀瓖玉石屏風,可見另一側桌上一盞燭火燃燒著火焰,燈花爆了一聲,有如兩人的心跳聲。
「皇上,睡覺。」
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身旁,欲念憋得慌的君無垢聲音很委屈,「我睡不著。」
「閉上眼楮就睡著了。」人一入睡就不會胡思亂想,煎魚似的翻來覆去。
「沒有睡意。」他覺得身子熱得像火爐。
「……皇上,你硌著我了。」即便擁有前世的記憶,夜隱華還是忍不住雙頻發燙。
君無垢往後挪了挪,雙手仍放在她腰上。「叫我明琛,那是我的字,你甜軟的聲音喊起來很好听。」
明琛不是他的字,是肅王的,是他身為鎮國將軍的外公為他取的,與周明朗的名只差一個字。
「小姑娘,小姑娘,我叫君明琛,我要娶你為妻,你要多吃點,快點長大,你別怕,我會溫柔待你的……你笑起來真好看……」
恍惚間,夜隱華又听見那痞痞的笑聲,那位爬牆少年很有恆心和毅力,不管被趕走多少回,他還會再來。
她父親時常長吁短嘆的,說這個紈褲皇子頑劣得讓他快教不下去了,幾時才能收心,展現出皇家風範?
可有時候,她覺得他那樣恣意的模樣,讓人移不開目光。
「皇上,你的手。」得她也無法入睡。
君無垢不要臉的捏了兩下。「明琛。」
她無聲的嘆息,忍受他的騷擾。「你要不要干脆做完,一頂一頂地,你難受,我也不舒服。」
他低笑,嘆息似地說,「不,我要等你愛上我,我的好華兒,我會忍著的。」
等她有愛上他?
兩個字——很難。
在一夫一妻的社會她就很難相信男人有真心,男人是游牧民族,哪里水草豐美就哪里搭帳蓬,美美的放羊吃草。
如今到了納妾合法的年代,丈夫又是皇帝,愛上皇上是找死的行為,哪怕靈魂換了個,她也不敢嘗試。
「那你給我安分點。」她都能感覺到熱度傳來,燙紅她的臉。
「我控制不住呀,誰教你秀色可餐。」君無垢邊說邊不安分的撫向她大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