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侯夫人和林媽媽說得熱鬧,只可憐了樓霄、樓睿從進門到現在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樓霄一直神色溫和、面帶微笑地看著,默不作聲。樓睿也一直等著,見兩人話說得差不多了,這才故作委屈地對武昌侯夫人說︰「娘,我和大哥都進門好一會了,您倒是正眼瞧瞧我們啊。」
樓睿一邊說,一邊往武昌侯夫人身邊走去。到了跟前,他伸手將林媽媽往旁邊一扯,彎腰環住武昌侯夫人的肩膀,側目瞪著林媽媽說︰「林媽媽,我警告你哦,不許跟我爭寵,要不然,我就把娘讓小廚房給你做的老鴨湯統統喝光。」
樓睿拉扯林媽媽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分毫不顯粗魯和無禮。他面上帶著警告,可眼角眉梢卻掛著頑皮,說的話也充滿玩笑的意味,一看就知道他在跟林媽媽鬧著玩。能跟主子如此親近的,整個武昌侯府也只有林媽媽才有這樣的體面和尊榮。
林媽媽是看著樓睿長大的,對樓睿這個活寶少主又敬又愛,見他這副模樣,也樂得配合,笑呵呵地說︰「好、好,只要二少爺喜歡,林媽媽都給您喝。」
誰知樓睿听了這話,驚叫一聲,做出一副大是委屈的模樣控訴道︰「林媽媽,你把湯都給我喝,這是還想跟我爭寵嗎?」
林媽媽一愣,這話怎麼說的?
武昌侯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不輕不重地在樓睿的手臂上拍了兩下,側頭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會作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樓睿不滿地噘著嘴,委屈道︰「娘,我這是彩衣娛親,您都好幾天沒見到我和大哥了,我這不是想逗您開心嗎。」
「行啦、行啦,娘知道你孝順。」武昌侯夫人又拍了拍環在自己肩膀上的臂膀,語氣十分敷衍,可笑容卻早早地融進了眼底。
丫鬟們進來奉茶,樓睿才松開武昌侯夫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林媽媽親自接過丫鬟手里的茶,一一放到武昌侯夫人和樓霄、樓睿面前。
待丫鬟們退出去,林媽媽收到武昌侯夫人的示意,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樓睿看了一眼關上的廳門,眼里閃著疑惑,嘴上卻不正經地問道︰「娘,您是不是有什麼秘密要說與我和大哥知道啊?搞得如此神秘。」
「就你促狹。」武昌侯夫人無奈地睨了一眼小兒子,正色道︰「你們剛回來,本該早早讓你們回去歇息的,可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征詢一下你們兄弟倆的意見,才好下決斷。」
樓霄神色淡定地應道︰「娘親,但說無妨。」
武昌侯夫人不等樓睿再說話,便接著說︰「我要說的是雨兒的事……」
話還沒說完,樓睿便月兌口而出,打斷道︰「雨兒怎麼了?」
武昌侯夫人瞪了他一眼。樓睿模了模鼻子,有些訕訕地端起茶杯,假意喝茶,不再插嘴。
武昌侯夫人這才接著說︰「再過幾個月,雨兒就及笄了。這段時間,來府里提親的都快把咱們侯府的門檻踩破了。前些日子我進宮請安,太後娘娘也特意跟我提及此事。」
話到此處,樓睿手里的茶杯已經有些端不住了,神色間也隱隱透出些焦急之色來。樓霄沖他微微搖了搖頭,他這才勉強壓下再次插話的。
只听武昌侯夫人接著說︰「雨兒打小在咱們侯府長大,與你二人親如兄妹,與我更是情同母女,若真要將她嫁出去,只怕我們都會舍不得。故而,我想讓她做咱們樓家的媳婦,永遠留在侯府。只是……」武昌侯夫人頓了頓,看了看兄弟二人,這才說︰「你們誰想娶雨兒?」
樓霄一直淡淡的,神色坦然。見娘親發問,便率先表明心跡道︰「娘親,我一直都拿雨兒當妹妹看待。」誰會娶自己的妹妹?樓霄這話,分明就是拒絕了。
武昌侯夫人略有些失望,可同時又微微松了口氣。樓霄自小便被請封了世子,若是樓霄娶了雷雨兒,將來樓霄繼承了武昌侯府,雷雨兒便是當家的侯夫人。可是依照雷雨兒率性、不受拘束的性子,真要讓她端著架子學做一個侯府的當家女主人,只怕于她而言不是好事,反而是負擔。
「那你呢,可願娶雨兒為妻?」武昌侯夫人順嘴問樓睿。
「我、我……」樓睿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完一句話。先前樓霄率先說話的時候,他緊張得要死,生怕樓霄說出願意的話來,恨不得捂住樓霄的嘴,不讓樓霄說話。可樓霄明確表示自己不會娶雨兒。現在輪到他表態了,一向巧言令色的他居然可恥地結巴了。
樓霄見狀,笑著替樓睿向武昌侯夫人陳情道︰「娘親,二弟這是願意的意思。」
「啊?」武昌侯夫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的小兒子。
其實,樓霄表態之後,武昌侯夫人就已經不抱希望了。一直以來,樓霄對雷雨兒呵護備至、疼愛有加,她一直以為樓霄是喜歡雷雨兒的,可是樓霄卻拒絕得如此干脆。
而樓睿老是喜歡撩撥雷雨兒,小時候他總欺負雷雨兒,惹她哭,長大了又總是逗她,惹著她和他打鬧。武昌侯夫人從來不認為樓睿會喜歡雷雨兒,可事實卻出乎她的意料。難不成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自己這個小兒子?
「娘,有、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樓睿被武昌侯夫人看得十分不自在,紅著臉,梗著脖子抱怨了一聲。
平時沒臉沒皮的潑皮頑童,這會竟然會害羞、臉紅!至此,武昌侯夫人哪里還看不明白,原來這小子果真是喜歡雨兒的。
「好、好、好,雨兒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的。」武昌侯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只要雨兒能嫁給她的兒子,留在她的身邊,不管嫁給哪個都好。
雷雨兒氣呼呼地回到杏芳園,進了門便把懷里的點心匣子往桌上一扔,坐在桌旁,瞪著那木匣子連聲數落,「臭樓睿、壞樓睿、混蛋樓睿!」因為教養和身處的環境所限,雷雨兒從小到大罵來罵去都只是這一句。
李媽媽後腳跟進門,看到雷雨兒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得笑著上前勸慰,「小姐,您數落一匣子點心做什麼?要我說啊,您直接吃了它不是更解氣?」
「嗯,說得對。」雷雨兒受教地點點頭,伸手打開木匣子。匣子里放著四樣點心,花色各異、做工精美,最難得的是這些點心還都是溫熱的。從八寶齋到武昌侯府,幾乎是橫穿了大半個京都的距離,加上這天寒地凍的化雪天,點心還能保有余溫,除非樓睿一路上都將這點心匣子抱在懷里。
雷雨兒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可是不代表李媽媽也注意不到。李媽媽是雷雨兒的女乃娘,也是唯一一個從鎮北侯府跟著雷雨兒到武昌侯府,並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的下人。這也是整個武昌侯府只有李媽媽一人稱呼雷雨兒為小姐,其他下人都稱呼雷雨兒為縣主的原因。
當年雷雨兒的爹鎮北侯死後,鎮北侯府除了幾個老忠僕留下來看顧宅子,其他下人都各自散了。李媽媽也是有夫有子的人,當年本也準備隨著家人離開的,可是見雷雨兒孤苦無依,年紀又小,怕她一個人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武昌侯府被人欺負,便巴巴地跟了過來伺候。這麼多年,眨眼也就過去了。
看著武昌侯夫人待雷雨兒如親生女兒一般,雷雨兒也把武昌侯夫人當作娘親,一口一聲地叫著娘,李媽媽很是欣慰。可是像親生女兒畢竟不是真的親生女兒,所以有些時候,李媽媽也會苦口婆心地勸勸,比如現在。
雷雨兒一邊吃點心,嘴里還是不依不饒地罵著︰「臭樓睿、壞樓睿、混蛋樓睿,我咬死你、咬死你。」
李媽媽不認同地搖了搖頭,勸解道︰「小姐,您何必總跟二少爺置氣啊?老奴瞧著,二少爺對您也是極好的,這大冷的天,還特地繞了半個京都去買您愛吃的點心,這要是換了別人,誰會樂意啊?」
雷雨兒噘了噘嘴,嘀咕道︰「又不是我教他去買的。」
李媽媽深入分析給雷雨兒听,「正因為是二少爺自己主動去買的,所以這份心意才更難得啊。」
雷雨兒知道李媽媽說得有道理,也反駁不過她,便耍起賴來,嬌嗔道︰「哎呀,女乃娘,你干嘛總是幫著樓睿說好話啊?」
每次雷雨兒這樣胡攪蠻纏的時候,就代表她不準備跟你講道理了,你說什麼都是白搭。李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
李媽媽和雷雨兒說這麼多,無非就是希望雷雨兒能收收性子,學會忍讓,和樓睿和睦相處。不論武昌侯夫人現在多寵著她,可說到底樓睿才是武昌侯夫人的親生兒子,而她只是養女,兩人鬧些小矛盾,不痛不癢的,武昌侯夫人自然不會理會。可若是哪一天,兩人真的鬧出什麼大事來,不管道理為何,只怕武昌侯夫人都會站在自己親生兒子那邊。
李媽媽現在只希望雷雨兒能平平安安地過完及笄禮,然後順順利利地嫁戶好人家。只有等到雷雨兒嫁了人,有了終身依靠,她才能真正地安心。
「好、好,不說二少爺。」李媽媽知道雷雨兒不願再听她說道理,略一沉吟,轉移話題道︰「那說說大少爺。小姐您方才不是特地去迎接大少爺回家嗎,怎的也不好好和大少爺說幾句貼心話,著急忙慌地就回來了?」
「啊,對啊,我都沒跟大哥說上幾句話耶。」雷雨兒恍然,似乎才想起這事似的,懊惱非常。可隨即又對樓睿生出惱怒來,「都怪臭樓睿,要不是他,我怎麼可能忘記和大哥說話?要不是他惹我生氣,我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回來?」
李媽媽給雷雨兒倒了一杯熱茶,語氣滿是不認同地說︰「要我說,這事還得怪小姐您自己,您要是能恭恭敬敬地叫二少爺一聲二哥,他能和您鬧一場嗎?您何至于好好地又生了一場氣回來?」話題再次被李媽媽轉回了樓睿身上。
「哼,我不,我偏不。」雷雨兒執拗地噘起嘴,神情嬌憨,「樓睿那麼討厭,我才不要叫他二哥呢。」
「小姐,您……」
李媽媽還想再勸,可是雷雨兒已經肅著臉,不耐煩地打斷她,「女乃娘,你今天干嘛老是跟我提樓睿啊?我不想听了啦。」
就在這時,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武昌侯夫人請縣主到祈馨院去。
雷雨兒怕李媽媽再跟她嘮叨樓睿的事,听了小丫鬟的傳話,立刻就站起身往門外跑。好在她身上的披風一直沒月兌下來,要不然李媽媽又該在她身後追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