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謝元德背著手仰望夜空。今晚天空很黑,只有寥寥數顆星子在夜幕上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吳芳君……謝元德磨了磨牙,握緊了拳頭。
帳篷里,何玉玉目垂得很不安穩,夢里她又被吳芳君持箭追殺,侍衛們為了保護她,死在她的身前,腥熱的血噴了她一臉,她尖叫著醒了過來,心跳得很快,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
「你怎麼了?」謝元德俯身看著她,右手大拇指幫她抹去額上的冷汗。
何玉玉看清楚是他,眼眶一紅,哭了起來,「我害怕。」
謝元德將她抱到懷里,輕撫她的後背,「別怕,有我在呃。」
他的懷抱很溫暖,何玉玉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但是她只要一閉眼,就會再次看到那讓人肝膽俱裂的場面,鼻子里的血腥味永遠散不去。
「皇上,為什麼吳芳君她、她……為什麼要殺我?」何玉玉低聲啜泣,她抱著謝元德的腰,無助而可憐。
「這事我會處理。」他低聲說道。
謝元德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聲音強壯而富有節奏,還有著安定人心的堅決,何玉玉哭著在他懷里蹭了蹭,沉沉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也不知怎麼的,傷口有些疼,她的手立刻被人握住了。
「玉玉哪里不舒服?來人,快傳太醫。」謝元德的聲音響了起來。
何玉玉皺著盾,「皇上,不、不要太醫……」
外頭突然傳來了喧嘩聲音。
謝元德的臉色一沉,揚聲喊了一聲留蘭。
留蘭戰戰兢兢地挨在門邊站著,低首說道︰「回皇上的話,沈昭儀和二位美人來了,想見一見皇後。」
「讓她們滾!」謝元德怒道︰「無朕旨意,擅闖皇後寢宮者,殺無赦!」
他那些炸雷一般的聲音,把留蘭嚇得快要哭出來了,她只來得及應了一聲是,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帳篷外,很快就陷入了安靜之中,謝元德終于滿意了。他轉過頭,卻看到了何玉玉呆滯的臉,愣了一下,認真向她道歉,「玉玉,是不是我的聲音太大了,嚇壞了你?對不起,下次我去外面罵人。」
對于這樣的皇上,何玉玉有點不知所措。但是自從知道了眼前的這個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幾年的那個他以後,也不知為什麼,何玉玉不再像以前那樣怕他了。因為她知道,除去他身上的龍袍,他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她的男人。
謝元德見她在發呆,連忙問道︰「玉玉在想什麼?」
何玉玉看向他,想了想,咽下了一肚子想說的話,轉移了話題,「皇上,我、我餓了。」
其實她是有些為難的,以前站在皇後的角度上,她確實有責任要勸他這個皇上要兼顧後宮雨露均沾。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既是她的夫君,那她就不想再跟別人分享了,所以勸他善待妃嬪們的那些話,又被她咽回了肚里。
謝元德問道︰「玉玉想吃什麼?」
「咱們不是在秋獵嗎?那……吃烤肉?」她眼巴巴地望著他,漂亮又渴望的大眼楮拼命地眨啊眨,濃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
謝元德微微一笑,「再忍幾天,太醫給你開的方子,宜飲食清淡,待服完了這帖藥再說吧。朕讓人熱了牛乳過來給你喝?」
呃,牛乳也是好東西啦,但是……
「牛乳吃不館。皇上,我想吃肉。」她繼續談條件。
「等你好了,我親自烤鹿肉給你吃,灑上鹽,再刷上蜂蜜?總之等你好了以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謝元德見她如此,好笑似的出聲安慰她。
何玉玉的眼晴亮了亮,「真的嗎?」
謝元德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又不是你……那年你騙我說你叫黃四娘?哼,還黃四娘家花滿蹊呢,騙起人來一點都不心虛。」
何玉玉听他語氣里帶著埋怨,臉一紅,「對不起。」當年她也是迫不得已嘛,而且當時即使她沒有婚約,也不能跟他走,她舍不下母親的。她紅著臉轉移話題,「皇上替我叫留蘭進來可好?」
一說起當年這個小騙子,那可真是把他給騙惶了,謝元德恨得直咬牙。可是眼下她還傷著,他又不忍心真罰她。想了想,謝元德覺得一輩子還長,不急于一時算帳。他嘆了一口氣,「我讓留蘭進來伺候你。」
何玉玉終于松了一口氣。
留蘭進來,服侍何玉玉洗漱、擦身完畢,何玉玉這才感覺渾身舒服了點,而渾身一舒服,她就覺得更餓了。
很快,謝元德親自端了一缽牛乳進來,濃那的女乃番味頓時溢滿整個帳篷。
「好番啊。」何玉玉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謝元德微微一笑,將她扶起來,靠在他的懷里,然後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喝。
養傷的日子很無聊。這也不讓吃、那也不讓吃,還整天都要趴在床上,悶也悶死了。
外頭傳來了小太監向謝元德請安問好的聲音,留蘭連忙迎了出去,何玉玉靠在床頭,望著門簾發呆。
謝元德進來,模模何玉玉的額頭,又模了模她的手,知道她並沒有發熱,身上也不冷,只是一副呆呆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又在想什麼?」
又吃藥好煩!連續在帳篷里躺了幾天,何玉玉都躺煩了,決定跟他談談條件,「皇上,我想出去透透氣。」
「外面起風了,受涼了不好。」謝元德溫柔地勸她。
何玉玉不由自主地撒起嬌來,「可是帳篷里空氣不好,胸悶,不舒服。」
見了她委屈的眼神,謝元德心一軟,「玉玉想去哪里?太遠的地方可不能去。」
听他的意思是可以出去了吧?何玉玉的眼晴一亮,「營地東南那邊有一片山楂林,結了好多山楂果。」酸酸甜甜的山楂果,洗干淨去籽,然後漬了蜜糖,腌制一下,非常好吃,光想想她的口水就泌出來了。
謝元德笑了一下,搖頭,「野果子又有什麼好吃?酸得緊。」
何玉玉卻忍不住回憶起她和他初遇時,他給她吃的果子就是山楂,當時山楂還不熟,酸得她眼淚都快下來了,她以為他故意的,後來他才解釋他不太會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不會分辨還給我吃,若是果子有毒,毒死我怎麼辦?」少女時期的何玉玉氣鼓鼓地道。很想一把拉下遮住眼楮的帕子,看看連果子都不認識的子到底長什麼樣。
謝元德十分篤定地道︰「你不會被毒死的。」
「為什麼?」
謝元德淡淡地道︰「因為每一種果子我都先吃了一個,要毒死也是我先死。」
不知為何,這一句平平淡淡的話一下子就擊中了何玉玉的心,這個男人雖然當時話不太多,語氣也是冷冷的,但是他做的事情卻讓人感覺心里曖曖的。
這大概就是甜言蜜語再多,也比不上一個實實在在的行動。
思緒回籠,何玉玉睜著眼晴看著謝元德。
最終謝元德根本無法拒絕她渴望的眼神,還是帶著她去了營地的東南方。
那里有一大片野生的山楂林,紅紅的山楂果隱藏在層層疊疊的綠葉里,紅紅綠綠的看著特別喜歡。
空地里擺著椅子和小方桌,桌上一只碳爐上燒著茶水,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碳爐旁邊擺著茶杯和兩碟小點心。
謝元德將何玉玉輕輕放下,從留蘭手里拿過披風給她系上,然後到桌子對面坐下來。
夏公公看了眼留蘭,兩個人默默走開。
謝元德微微笑著,親自煮茶、泡茶,一板一眼,手法熟練。很快,他就遞了一小杯茶水過來,微微一笑,「嘗嘗味道如何。」
何玉玉接過來,湊到面前聞了聞,茶香四溢,茶湯橙紅,她抿了一口,口感微澀,草木清香的味道溢滿口腔,口中回甘,「這是什麼茶?」她從未喝過這麼好喝的茶水,喝完了將杯子遞給謝元德。
謝元德又給她倒了一杯,笑道︰「這是武夷岩茶。」
何玉玉笑道︰「原來是貢茶,果然味道不一樣。」
「我那還有些,回頭送到你宮里去。」
哎喲喲,又有禮物收了。何玉玉笑得眼彎彎,「那臣妾就先謝過皇上了。」
謝元德盯著她的眼楮,「叫聲元郎來听听?」
何玉玉登時臉紅,把頭扭到了一邊。他干嘛突然要她喊他元郎?元郎不是她自個悄悄在心底里這麼稱呼他的嗎?難道說,她什麼時候失口喊過他元郎,被他听到了?
何玉玉羞澀不已,垂下眼皮,心頭如有小鹿亂撞一般。
謝元德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
何玉玉顧左右而言他,她指著樹上的山楂道︰「皇上,這樹山楂長得真不錯,不知道味道如何?快讓人摘些下來,讓我試試甜不甜。」
謝元德見她蒼白的臉上布滿紅暈,知道她害羞,打算暫時放過她,于是起身走到樹下,伸手摘了一顆大的山楂果,用茶水沖淨,吃完,然後道︰「還有點酸。」
何玉玉急道︰「快讓我當嘗。」其實她已經好些時候沒吃過山楂果了,也不知是不是還跟記憶里的酸甜味道一樣。
謝元德見她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樣子,像討糖吃的孩童那樣又稚氣又可愛,于是繞著樹轉了一圈,挑了一顆最大的山楂果,「想吃嗎?」他彎腰,將那山楂果湊到了何玉玉面前,笑咪咪地問道。
何玉玉盯著那紅艷艷的果實直點頭「想。」
「叫元郎,叫了就給你吃。」謝元德望著她的眼楮笑。
這人真是的,為什麼一定要糾結一個稱呼嘛。何玉玉叫不出口,然而,鮮紅的山楂果就在她臉邊,散發著酸甜的香氣。
謝元德將山楂放她唇邊,搖了搖,「這個一定很好吃,酸酸甜甜的,你若是……」
「元郎。」何玉玉聲若蚊蚋,整張臉紅得快要滴血。叫就叫嘛,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在心里已經開始這麼叫了。
謝元德笑著將山楂洗干淨,遞給她。然而何玉玉的嘴里含著酸醚的山楂果,她卻品出了一絲絲甜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