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十四個小時再加九小時,他已經整整三十三個小時沒有跟我說過話了。」星期二的烘焙課,舒念初听不見老師說的話,正喃喃自語。
「小念,你在說什麼呃?」坐在舒念初旁邊的江子望小聲地說了句,她是舒念初去年結識的,是三歲小孩的媽了,平時經常和舒念初交流育兒經,更巧的是她居然和舒念初的親哥哥舒瑾瑜是同屆校友,所以給了舒念初一股親近之感。
「肯定在想她老公吧……」一道涼涼的女聲插嘴道,長相嫵媚的童心也是舒念初在去年結識的,最愛潑別人冷水,卻總是夸耀自己的老公,讓舒念初十分無奈。
「沒什麼……」舒念初搖搖頭,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否則她真的要崩潰了。
「好吧。」有人輕嘆一聲。
轟隆、轟隆。
「怎麼打雷了?難道又要下雨了?沒有老公來接的女人好可憐。」
「我老公一定回來接我的。」
烘焙室里熙熙攘攘,可舒念初一點都听不到,直到烘焙課結束後走出電梯,來到大樓門口時才驚覺下起了瓢潑大雨。她想了想,決定等雨稍稍小一些再走,大部分人都是這麼想的,有些是打電話讓人過來接,等待過程中舒念初就和江子望、童心說說話。
三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忽然江子望有些興奮地朝某個方向揮手,舒念初和童心一齊看過去,一個身姿挺拔,五官線條非常冷硬的男人正撐著傘緩緩步上台階。舒念初的視力不錯,她能看到那男人的目光正逡巡著,忽然聚焦在某點時,她發現那男人瞬間舒展了眉眼,就像驟然解封的冰山,只發生在短短幾秒間。
男人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然後停留在江子望旁邊,江子望嬌嗔似的朝他嚷,「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司機過來就好了嗎?」
男人朝她笑笑,安撫似的握住她的手。
江子望也回握住他的,然後給他介紹還站在一旁的舒念初與童心,男人朝她們兩人點頭致意。
「他叫陸然程,我孩子他爸。」江子室俏皮地朝舒念初與童心眨眼楮,語氣甜軟。
舒念初和童心都掩唇偷笑,原來貌似冷艷逼人的江子望原來也有如此可愛、撒嬌的一面,果然這世間一物降一物,皆有其姻緣注定。
送走了江子望,舒念初想著童心的老公大概也快來了,平時她總是向她炫耀她老公卓一凡是如何如何疼她、愛她,這讓舒念初羨慕得不得了。
卻不料此刻童心在她身邊嘆了口氣,「小念,我似乎要離婚了……」
啪一聲,舒念初今天剛做的裝著小糕的盒子掉到了地上,她慌忙地蹲下來撿,緊張地拍掉上面的灰塵,想著自己剛剛是不是出現幻听了。
「你沒有听錯。」童心輕笑,壓低聲音說︰「你可能很奇怪為什麼我平時這麼炫耀自己的幸福,卻落得離婚的下場吧?有句話叫作越是炫耀,越是缺什麼,說的就是我自己。我和卓一凡結婚六年了……你猜猜我是怎麼逼他結婚的?」童心忽然用那雙嫵媚的眼楮斜睨著舒念初。
舒念初的眼皮顫了顫,許久以來,她只覺得童心的眼晴里皆是風情,卻料不到有一天對方也會露出如此蒼涼的眼神,听到童心的問題,她搖頭。
童心輕笑一聲,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給他下藥,然後賭一定會懷上他的孩子。我賭贏了,然後他娶我了。」她看著舒念初驚訝的樣子,又笑笑,「我好像從未跟你講過我有孩子吧?」
「沒有。」舒念初記得童心還比她小兩歲,卻比她結婚的時間長,那不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童心又笑了,她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窩,顯得既嫵媚又可愛。
舒念初不說話了。
「可我最後還是賭輸了,我看到卓一凡和他的舊情人在一起,當年我用那樣的手段逼他們分手,想不到多年後他們還是相逢了,這大概就是命運吧。卓一凡自始自終都不是我的,這麼多年來堅持而下的婚姻只是我的執念罷了,我現在該醒了……」童心就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傾瀉口,兀自喃喃自語著,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接著拿起雨傘朝舒念初揮揮手,然後獨自步入雨幕中。
舒念初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望著童心,就像看著她自己一樣,感覺眼楮酸酸的。于是她也撐起傘往台階下走,就像是一個機器人只是憑藉往常的路線走到捷運入口,然後進站。出站的時候,她卻發現坐過頭了,于是想又進站往回坐,不想最後才意識到自己早就步出捷運門口了。
舒念初茫然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月台,嘲諷自己哪是機器人,只是一個笨蛋而已,就像杜嘉若說過的。這麼多年來,她深信不疑。她看了眼手里的小蛋糕,地笑一笑,然後旋身進站,這一次她終于坐對了。
出了捷運口,舒念初慢慢往回走,忽然來手機鈴聲響起,她立刻接起,本來死寂般的胸口猛地怦抨直跳起來,她拚命道歉,直說道︰「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到……」她掛斷手機,開始狂奔。
杜懿 撐著大大的傘站在公寓門口,在听到老師說他媽媽馬上就來時,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可俊秀的臉蛋還是隱隱藏著擔優,忽然他的眼楮一亮,歡快地喊道︰「馬麻、馬麻……」
舒念初看到杜懿 ,飛快地向他跑來,然後一把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向你道歉哦。」她不停地說著。
「沒關系。」杜懿 善解人意地說,忽然他皺了皺眉,小嘴嘟嚷,「馬麻,你先放開我,我有點疼……」話音一落,杜懿 手臂上的倏地一松,他舒了一口氣,可下一秒又緊張起來,他驚惶地喊道︰「馬麻,你怎麼哭了?」
杜懿 拚命擦拭著舒念初臉上漬堤似的眼淚,他慌亂得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哭了,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他趕緊道︰「馬麻,你別哭了,是不是我不給你抱,所以你哭了?那我給你抱,你就別哭了。」
舒念初任由杜懿 撲到她懷中,也任由自己淚如雨下。
是夜,舒念初靜靜地坐在床上等杜嘉若從書房中出來,晚風從未閉合的窗戶縫隙中吹入,她感到一絲涼意,于是起身去關窗,轉過身來就看到杜嘉若從臥室門口走進來。
杜嘉若頗有些煩躁地扒弄著烏黑、濃密的頭發,一手解著襯衫的鈕扣,銳利的黑眸在屋內逡巡一圈後,發現了安靜地站在窗前的舒念初。
杜嘉若凝視著她脂粉未施的白淨臉蛋,炙熱的目光又滑過她未有衣物遮蓋的縴白手臂,一瞬間燥熱的欲念在腦海中升騰而起。他慢慢解著鈕扣,在解到第三顆後就不動了。
「過來。」杜嘉若低沉、喑啞的聲音令舒念初渾身一震,這還是這兩天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她慢慢地移動身體,緩緩地靠近杜嘉若,時間就如從海綿里擠水一樣,難耐而冗長。異的是,杜嘉若似乎格外有耐心,等舒念初終于在他面前站定時,他依然一動也不動。
「跟我進來。」杜嘉若忽然扣住舒念初的手臂,就要將她拉進浴室。
「我洗過了……啊!」舒念初錯愕地欲掙扎,可幾秒鐘的時間里,她就被拉進了浴室,然後被一股蠻橫的力道推坐在地上。
……
舒念初覺得自己像是汪洋上漂浮的一塊浮木,一波高過一波的海浪壓在她身上,令她昏昏沉沉,頭腦欲裂。
後來舒念初醒了過來,張開酸澀的眼晴,靜靜凝視著天花板,然後微微轉過頭去,看著放得整整齊齊的枕頭,她知道杜嘉若已經離開一會,于是她撐起身子從床上起來。身上酸麻的感覺很熟悉,她也習慣了忍耐。但腳落地的時候,舒念初還是受不住地咬住唇,她低頭看胸口斑駁的紅痕,安慰自己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再也不會有這種困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