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軍府位于中門正北方向，離皇宮也就是一刻鐘的工夫，地理位置那是絕對優越，跟寧王府就隔著兩條街。
到了門口，門口有士兵要上來牽馬，在看到馬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時候，怔了下，站在那沒敢上前。
顧雲翻身下馬，見羅瑛還坐在那不動，瞥了她一眼後，伸出手。羅瑛想了想，識時務者為俊杰。她剛將手伸出去，結果顧雲的大手驀地牽制住她的腰身，拎小雞似的就將她給拎下來了。
等她站穩後，顧雲一言不發地拾級而上，走了幾步，回頭見她還在那傻站著，「怎麼，要我扛你進去？」羅瑛撇嘴，就沒見過綁票還鄉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哼，就去就進去，誰怕誰，到時候別後悔。
羅瑛跟上後，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心里不知為何很是篤定他不會將她怎麼樣。
雖然他說話很欠扁，得理不饒人，還沒風度，但是她就是知道他不會真的把她怎麼樣，所以一路上說話才敢這樣的放肆。
顧雲一回來，管家立刻上前，瞥了眼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姑娘，要匯報的事情在嘴邊打了個轉，收回了，然後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問︰「將軍回來了，寧王那邊這麼早就結束啦？」一旁有丫鬟端著毛巾過來給顧雲擦手。顧雲拿起毛巾一邊擦手，瞥了眼正在東張西望的某人道︰「有點事就先回來了。
找個地方安置一下。」說完將毛巾丟進托盤里，逕自去了書房。
管家很是無奈地搖頭嘆口氣，然後走到羅瑛身邊，立刻換了副神色，用臉上都是八卦的神情間︰「姑娘跟我家將軍是什麼關系？」羅瑛頭也不回地答道︰「債主。」管家被噎得愣了下，再聯想將軍都二十四五了，別說帶姑娘回來了，就連個傳緋聞的都沒有，唯一的緋聞還是回城那天據說有個大膽的姑娘跟他們家將軍表白了。
管家很是後悔當初沒去看，不然他一定得把那姑娘找回來，問她，既然喜歡我們將軍，要不要試著接觸下？
「姑娘貴姓？」
「羅瑛。」羅瑛大大方方地道。她見這管家年紀五十左右，鬢角有幾根白發，眼楮周圍都是褶子，猜想這個管家平日里應該很喜歡笑。一個喜歡笑的人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肯定比那個什麼將軍好多了。
「你喊我柳叔就行。」管家感覺從羅瑛這問不出什麼，只好先安頓她。
「柳叔。」羅瑛從善如流地喊著。
「欸，那……我先帶你下去休息吧。」
「謝謝。」對于其它人，羅瑛還是很有禮貌的。
顧雲回到書房看了送過來的一些公文後，一看時間已經是亥時三刻了。他揉了揉脖子，「柳叔。」沒人應。顧雲起身，走出門環顧一周也沒看到人，算了，估計有什麼事情忙去了。他回來這麼久，大軍都在城外扎營，明天得去軍營了。他本想交代幾句的，想想算了，反正他經常不在家，柳叔也將家打理得很好。
只是那個小騙子……顧雲壓下心頭一股陌生的感覺。算了，等他回來再處理吧。
顧雲這一走就走了七八天，而在這七八天里，羅瑛可沒閑著。
自從那天早上起來沒看到顧雲，又從柳叔的嘴里得知顧雲出去了，不在府里，具體哪天回來還不確定，羅瑛笑了。有吃有喝還不用干活，這麼舒適的日子哪里找？
好日子剛過了半天，將軍府的大小姐找上門了。
彼時羅瑛正在拿著點心毫不客氣地往嘴里塞，那樣子像是幾百年沒吃過點心似的。顧將軍的嫡親妹妹顧婉婉在丫鬟的帶領下，找到了羅瑛。
「你就是我哥哥帶回來的女人？」顧婉婉問。
羅瑛嘴里塞著糕點，見到主人也不怯場，自顧自地吃著。
顧婉婉在看到羅瑛的瞬間，臉上閃過一抹嫌棄。哥哥第一次帶女人回來，為何是如此……粗鄙的一個女人？跟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似的。
「不，我是你哥哥綁回來的女人。」羅瑛在看到顧婉婉臉上閃過的一抹嫌棄後，心生一計。
如果在顧雲還未回來的期間，自己被這個大小姐趕出去，是不是就能月兌離這里了？當下，很是囂張地站起身來問︰「你是何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大膽！這是我們大將軍的妹妹，你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也敢這樣跟我們小姐說話。」顧婉婉身邊的丫鬟鈸辣地暍斥著。
羅瑛心道，我就是知道才這麼問的。
當下她更囂張地道︰「我都敢這麼跟你們家將軍說話，更何況是他妹妹？」
「你……」丫鬟氣結，看著顧婉婉，「小姐，你看她，沒教養。」
「對，我是沒教養，可你們家將軍就喜歡我這樣的。」說完，羅瑛更粗魯地吃著糕點。
顧婉婉看著羅瑛，很想說幾句話來彰顯自己主人的身分，可是，這是哥哥第一次帶回來的女人。自從那年父母雙雙離去後，她就只剩下一個哥哥了，只要這人不是那麼過分，哥哥喜歡就行。
「雖然你粗魯得跟個村姑似的，但既然哥哥喜歡，我也尊重哥哥的看法。明日起，你每天來我院里，我教你一些基本的禮儀、禮節，省得以後出去給哥哥丟人。」顧婉婉說完，瞥了羅瑛一眼，轉身走了。
羅瑛傻眼，這就走了？不應該上來給她一個耳光，罵她囂張，然後教人將她趕出去嗎？話本子上都這麼寫的啊，她也經常這麼寫的啊，可為何到了這里就不靈了？
第二日，羅瑛還在酣睡的時候，就被顧婉婉身邊的丫鬟帶著幾個粗使婆子強壓著帶到了顧婉婉的慧園。小姐說將人帶來，可沒說怎麼帶來。
于是，羅瑛衣衫不整地出現在了顧婉婉的面前。顧婉婉拿出大家閨秀的隱忍和風度，對著她笑了下後，開始講述想成為將軍府未來的女主人，需要具備哪些特質和技能。
羅瑛心里吐槽，她根本沒想過好嗎。
還有，顧雲帶她回來是抵債的，這傻乎乎的顧妹妹就這麼將她認定成顧雲的女人，真的好嗎？不過，被認定城顧雲的女人應該吃喝不愁，還不用干活吧？那就暫時讓人誤會好了。
看到小丫頭一本正經地在那說著，羅瑛慢慢地也收起了自己的不耐煩。
禮儀這東西，多學點總是沒錯的，沒看那葉素貞，雖然落魄了，但是人家舉手投足之間依然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嗎。好吧，這也不是什麼特別難的，學就學，不用交費用還能學禮儀，何樂而不為？
一連三天，羅瑛都被顧婉婉這著學禮儀。剛開始的新鮮勁過去後，羅瑛只覺得無聊無比，學禮儀無聊無比，做大家閨秀更是無聊無比，她覺得天底下就沒有比做大家閨秀更無聊的事情了。
吃喝拉撒都一板一眼，那還是人嗎？還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人嗎？
這天，羅瑛從早上的辰時一直到午時都被顧婉婉逮著說個不停，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羅瑛舉手抗議，「顧小姐，咱們能先吃飯嗎？」正說得高興的顧婉婉哪里肯。哥哥不在家，她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將軍府，外人看起來氣派得不行，可她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外人忌憚她是大將軍的妹妹，不敢接近，接近她也是有目的的。久而久之，她就不願意出門了。
好不容易哥哥帶回來個女人，雖然粗魯了點，沒規矩了點，但好歹是個大活人，還不得好好說說話，哪怕說的是枯燥的禮儀，只要能有人跟她說話就成。
「我不餓，繼續。」顧婉婉小臉紅撲撲地道。
「我餓……」像是為了配合主人似的，羅瑛的肚子適時地發出咕嚕的叫聲。
顧婉婉繃著小臉喝斥道:「在人前，你這樣是很失禮的。」羅瑛道︰「這不是在你跟前嗎。哎呀，吃飯、吃飯了。」經過這三天的相處，羅瑛也瞧出來了，這顧家妹妹看起來凶巴巴的，其實就是個軟柿子，跟她哥哥顧雲簡直就不像是一家人。
果然，羅瑛哀求了幾句，顧婉婉沒好氣地放下書本，傳膳。
吃飽喝足後，顧婉婉又要開始，羅瑛連忙打斷她的話，然後問︰「除了這些，你就沒別的愛好嗎？」顧婉婉一臉懵懂地看著她。
羅瑛嘆氣，這可憐的孩子，「比如，看個戲曲、玩個游戲，或者看看話本子。」對了，她記得上次顧雲還買過她的話本子呢，應該是給他妹妹的吧？
顧婉婉想了想，「我喜歡東郭先生寫的話本子。語言幽默風趣，話本子里的小姐們都敢愛敢恨……」羅瑛得意，那是，本尊說話也幽默風趣，也敢愛敢恨。羅瑛听著顧婉婉的夸獎，臉上盡是得意。
圍繞著東郭先生，兩人聊了半下午，顧婉婉發現這個村姑懂得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她對東郭先生好像是十分了解。
顧婉婉問她，羅瑛只說她也喜歡東郭先生的話本子。
聞言，顧婉婉像是找到知音了一般拉著羅瑛說個沒完，「你也喜歡啊？怪不得呢。我就說喜歡東郭先生的人肯定很多，我哥偏說這些寫出來都是騙人的，還說這個東郭先生言辭之間大膽、奔放，會教壞我。」羅瑛一听，不服氣地挑眉，「他們男的也沒看這些話本子，不也一個個壞得流膿。一個人壞不壞那是本質，跟看什麼書有什麼關系？」
「就是、就是，要壞的人早壞了，不會因為看一本書就變壞的。」于是兩人就這個話題又探討了一番，晚飯又是一起吃的。吃完又說了半會，最後，羅瑛實在困得睜不開眼楮了，而顧婉婉卻還精神奕奕地想繼續聊。
「婉婉，我得回去睡覺了，不然明天沒精力。」羅瑛對顧婉婉的稱呼已經從最初的顧小姐變成現在的婉婉了。
顧婉婉見她實在困得厲害，擺擺手，「那你回去吧。」等羅瑛走後，顧婉婉只覺得遇到了知音，羅瑛的很多觀點和見識都讓顧婉婉很是認同，只可惜她自己被身分所限，不能有那般膽大妄為的想法，但絲毫不妨礙她自己在腦子里幻想，結果就是興奮得一個晚上都沒睡著，天色大亮才睡過去。
等羅瑛來找顧婉婉的時候，丫鬟說大小姐才睡，讓她自己回去看書去。
羅瑛走出慧園。沒有這個女夫子監視，她才不看呢。
月兌離了顧婉婉的「監視」後，羅瑛又開始琢磨怎麼出去了。她都來將軍府好幾天了，再不回去，她怕自己就回不去了。
「有什麼法子呢？」既能讓顧雲將她趕出去，她又不損失什麼，好難哦。
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羅瑛漫無目的地在將軍府閑逛著，她都來好幾天了，將軍府都還沒好好地逛過，索性趁機看看，進都進來了，不看個夠本，虧！
羅瑛一路蹓，不知不覺來了了後門，听到熟悉的吹喝聲，雖然聲音很小，但羅瑛還是听到了。
她走過去一看，發現是幾個門房在那骰子。這個好，她也會啊，當初為了謀生，還女扮男裝地在賭坊里端茶倒水過呢。
羅瑛當下走上前看著他們玩，結果發現這些人的技術太差勁了，一時技癢，上前表演了一把，震得幾個門房一愣一愣的。
門房震驚之後才發現，對方是將軍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當下哀求著她別跟將軍說。
「你們帶我一起玩，我就不說，不然，哼哼……」羅瑛狐假虎威地道。剛才她看到這些人在玩骰子，腦子里靈光一閃，計上心頭，覺得這個法子簡直太好了，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那些人面面相覷後，點頭，大不了輸幾個錢給她。哪知道輸的反而是羅瑛，羅瑛除了先頭幾把贏了後，後面就一路黑到底。
一連三天，羅瑛都來這里跟眾人聚在一起小賭怡情，一開始就幾個門房，在羅瑛接連兩天都輸得很大方後，參與的人由最開始的小貓兩三只，變成了六個七個八九個了。
「開！大、大、大……」緊要關頭總有人控制不住地大聲吹喝起來。
羅瑛一頭汗。這兩天也是見鬼的，她之前故意輸，就是為了吸引更多的人來賭錢，結果人倒是來了不少，可她居然一把都沒贏，說小，開的必然是大，搞得後來她買什麼，那些人必然跟她買反的。
這個將軍府是跟她犯沖嗎？輸得羅瑛都有點懷疑自己之前在賭坊拜了個假的師父。
「我就不信了，這一局，繼續買小。」羅瑛將最後幾個銅板壓了下去。
顧雲在軍營七八天後，總覺得心里拴著什麼事，有時候心不在焉，看著公文不由得就神游了。
這讓一干下屬覺得很是奇怪。顧雲自十三歲接了顧老將軍的職務後，還從來沒出現過像今天這樣的狀況。幾個老將面面相覷後，想到前段時間的流言，將軍都二十有四了，至今未娶，也沒看見對哪個姑娘親近過，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了，斷不能讓公務絆住了將軍的幸福。
于是，幾人斟酌了下說辭後道︰「將軍，您還是回府去吧，這里暫時也沒什麼事情，有緊急軍務的話我讓他們給您送府上。」顧雲也感覺自己這幾天很不在狀態，他心里隱隱約約清楚一點原因，但他不願意去深想，拒絕往那塊去想，「那不合適。」
「嘿，沒什麼不合適的。將軍這您就不知道了，每次給您送軍務，那可都是兒郎們搶著干的事情，能進城跑一圈也很滿足了，所以送信這個差事，可是得競爭後才有的獎勵。」顧雲愣了下後，失笑，又點了點頭，「那行，告訴兒郎們，競爭到這個差事來府上送信的，一律獎勵燒雞一只。」
「那我替那些小子們謝謝將軍了。」顧雲起身，想收拾下，發現也沒啥好收拾的，便騎著馬直接回府了。當他跨上馬背的時候，心里一松，居然有點雀躍起來。顧雲在馬背上怔愣了下後，心里更加急切起來，甩著馬鞭狂奔而去。他不在府的這些日子，那個小騙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想他？
顧雲臉上一熱，任憑微風吹去臉上的燥熱。已經快深秋了，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可顧雲覺得剛好，這風能壓下他心頭那他不熟悉的燥熱感。
顧雲回來得很匆忙，下了馬，將馬鞭甩給門口侍衛後，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個小騙子，結果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想問管家，四下一看，別說管家了，就是連個下人都沒看見。顧雲心中疑惑，搞什麼？
「柳叔？」顧雲喚了一聲後無人應答。他覺得今天的將軍府格外的安靜，平日里隨時都能見到的小廝、丫鬟們，今日居然連個人影子都沒看見。
顧雲的臉色有點不好，邁著大長腿往府里走去。路過一處回廊的時候，顧雲隱約听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這聲音里還夾雜著別的聲音。顧雲站在那听了會後，臉色更加的難看了。他轉身，往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顧雲走了一段路後，那聲音更加的明顯了。不但如此，他還听到了小騙子的聲音。
「買定離手，最後一把，輸了我就不來了。」羅瑛一腳踩在石頭凳子上，已經輸得急眼了。
這幾天不但她帶來的銀子輸光了，唯一的一根銀釵也輸了，此刻披散著頭發，毫無形象可言。
其它人見羅瑛急限了，本想讓讓她的，結果听她說最後一把，索性不讓了。反正都輸了這麼多了，也不在乎最後一根釵子了。她不是將軍帶回來的嗎？說不定回頭將軍就又給她了。
于是，等骰盅打開後，羅瑛不意外地還是輸了。
看著那點數，羅瑛欲哭無淚，「這將軍府就是跟我八字不合。」羅瑛悻悻然地啐了一口，一腳踢翻骰盅，掉頭就走。
那幾個下人也不敢說什麼，撿起骰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