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蕊萬萬沒想到生平頭一回進京城的陣仗和徘場會如此大,她是和皇上、華陽長公主一塊兒進京的,再加上她爹娘弟弟和孫太公以及孫蓉兒,浩浩蕩蕩的十幾輛馬車啊!
此番她會進京,是有著不可違抗的因素。
話說當金合輝被定罪,他們全家正歡騰得想放鞭炮慶祝時,皇上的旨意便到了,內容大抵是華陽長公主肯吃她做的飯菜,因此命令她隨同他們回京,繼續負責長公主的飲食,若能令長公主的厭食之癥好起來,還會大大有賞。
她也不必鬧騰沒有人權啥的,在這地界,皇上說的話就是律法,人人都得遵從,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平頭百姓。
皇上要她負責長公主的膳食是莫大的榮幸,能跟皇室沾上邊,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她卻輕易到手,這事在縣城傳了個遍,自然也傳到了秀水鎮上,一時間,金家門庭若市,人人爭相結交。
既然皇命不可違,那也就沒什麼好想的了,她把餅作坊和醬園子都交給趙林打點,各種醬料的配方她都仔細寫下了,方便日後趙林開更大的醬作坊,兩人也談好了一年一次,趙林會派心月復掌櫃上京和她對帳,趙林更直接恭喜她要成為景親王府的媳婦兒,笑說他們的生意將來可要靠她關照了。
生意安排妥當了,她還未開張的小食鋪也盤出去了,宅子則是選擇上了大鎖,暫時不賣,若將來她爹娘想回故鄉走走,也有個落腳處。
她知道,這一離開,可能好幾年甚至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特意找孫蓉兒和孫太公談過,若他們要留下,宅子便給他們打理,讓他們免費住,住多久都行,她還可以安排孫蓉兒到餅作坊領個閑差,月銀絕對足夠他們祖孫過日子。
可沒想到孫太公和孫蓉兒都異口同聲表示要跟她一塊兒走,孫蓉兒和小樹情投意合她是知道的,可孫太公這老人家怎麼會想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合州呢?他說想趁身子還算硬朗到京城開開眼界,況且他孫女想跟他們一起去京城,他又怎能不成全?
如此這般,六口人就包袱款款,隨皇上上路了。
華陽長公主因身子弱,不宜趕路,因此馬車走得極慢,估計要花上兩個月才能到京城,任容禎則是快馬加鞭先回了京,他很清楚若再拖上兩個月才現身,祖母怕會病得不起,而金桐蕊等人與皇上同行,安全無虞,肯定能毫發無傷的抵達京城,因此他不擔心。
可有一件事他不知情,那便是在他回到王府之前,皇上賜婚的聖旨更早就到了王府。
收到聖旨,景親王府簡直炸了鍋,大院里香案焚香裊裊,老太君為首,黑壓壓跪了一地接旨。
大內總管方公公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金家有女金銅蕊,秀外慧中,巾幗奇才,才貌雙全,堪為良配,今特賜婚予景親王府小王爺任容禎,擇二月十八吉日充婚,不得有誤,欽此。」
景親王故作鎮定的接下聖旨,請方公公進屋後,奉茶又送上紅包謝儀,彷佛這樁婚事是水到渠成,意料中事。
然而方公公一走,景親王府就天翻地覆了,不管是在京城人脈極廣的景親王,或是卯起來往宮里跑,想要打听消息的老太君和王妃,三個人忙了半天都徒勞無功。
他們怎麼也打听不出皇上怎麼會微服出巡在外,又忽然來了一紙賜婚聖旨,聖旨上那叫金桐蕊的姑娘又是哪家千金?皇上為何會把她跟他們家容禎湊在一塊兒?
更重要的是,容禎人在哪里?他只修了一封家書回來報平安,可他們都還沒見著他的人,而皇上離宮前明知道他還下落不明,為何還會來賜婚這一出?
老太君和景親王、景親王妃左右打听不出皇上賜婚的原因,只好退而求其次,打听起那叫金桐蕊的姑娘是哪家的貴女,既然能得皇上賜婚,家世必然是極好的,他們這廂問清楚,也才好準備聘禮,這樁婚事是由皇上保媒的,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
可是,他們問遍了京中所有官媒,都無人知曉金桐蕊是哪家的閨秀,景親王更是把京中姓金的權貴一一過濾,也沒哪家的閨女正逢適婚之齡,著實令他們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就在景親王府上下一頭靈水之際,他們望穿秋水、日盼夜盼的人總算回來了,听完了任容禎講述經過,全都像親身經歷過一漕似的,捏了把冷汗又松了口氣。
老太君語重心長地道︰「禎兒,金大秀一家純厚良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好好酬謝人家。」
任容楨鄭重點頭。「孫兒知曉。」他已經打算用一生酬謝了。
景親王咳了一聲,「既然你已歸來,那麼你眼下需得知道一事,皇上給你賜了婚,婚期委實有些匆促,就定在兩個月後,也就是過了年就要成親,咱們得快快將婚禮之事操辦起來。」
任容禎自是吃了一驚。
這沒道理,皇上明知他和點點已經訂了親,怎麼可能還賜婚?皇上還說,他和點點成親之後,點點勢必永遠留在京中了,那麼就近照顧長公主飲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是以,他臉容一沉,肯定地道︰「爹,此事絕無可能,肯定是弄錯了。」 景親王妃有些焦憊的插口道︰「禎兒,此事萬萬無誤,是方公公親自來傳的聖旨,皇上真的給你賜婚了。」
任容祥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哥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不過此事千真萬確,皇上確實賜婚了,聖旨在書房里,若你不信可去看看。」
他是景親王的嫡長子,原是世子之位,但出生時國師一句他不能祖當世子之位,否則恐折損自身福壽,意思就是會英年早逝,因此景親王未將他立為世子,後來嫡次子任容翔出生了,景親王將他立為世子,到了他十三歲,卻是百般抗拒,要拔除世子之位。
原來,他天生無法愛女子,無法和女子行房,沒法為景親王府傳遞香火,才自求除世子之位。
景親王知道了之後,便拔除了他的世子之位,改立嫡三子,也就是任容禎為世子,可在那之前,府里已經稱任容翔為世子十多年了,一時都改不了口,為了區隔,便稱任容禎為小王爺。
任容祥在戶部供職,娶了丞相王達之女王妍芝為妻,王妍芝一手廚藝名滿京城,在以食立國的大齊,一手好廚藝可比知書達禮重要多了,任容祥很是以妻為榮,他性格溫和,不覺得把世子之位讓給弟弟有什麼好不平的,能日日吃上妻子為他做的飯,他就覺得很是幸福了。
「好,我這就去看看。」任容禎轉身就要走。
這時王妍芝款款進了廳,後面跟著貼身丫鬟珍珠,雙手恭敬地高舉著一卷軸。
「我就知道小叔子會急著要看聖旨,已經給你取來了。」王妍芝對珍珠吩咐道︰「快把聖旨給小王爺看看。」
「多謝大嫂。」任容禎取過聖旨,刷地展開,看著看著,他的面色由嚴肅到放松,最終露出了笑意。
想必他從合州離開時,皇上就有了賜婚的打算,卻偏生不告訴他,要嚇他一嚇。
「怎麼,小子,你這會子是在笑嗎?」老太君揪著他。「竟還扯出了皇上這面大旗,莫非你知道要與你成親的姑娘是誰?」
任容禎笑吟吟地道︰「回祖母的話,孫兒確實知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著他。
老太君驚疑的問道︰「你知道?」
景親王妃精神一振。「你快說,那叫金桐蕊的姑娘是誰?是哪家的姑娘?我跟你爹都打听不到,簡直快愁死了。」
任容禎露出了一絲笑意。「是金大秀家的姑娘。」
景親王和景親王妃面面相覷,金大秀不就只是兒子的救命思人而已嗎?他們家的姑娘不就只是個鄉下姑娘而已嗎?皇上為何要賜個鄉下姑娘給他們做媳婦兒啊?
鄉下姑娘金桐蕊進京了,經過兩個月的相處,她已和華陽長公主混得爛熟,身為現代魂,她對長公主這身分比較沒有本質上的敬畏,時常瘋言瘋語逗笑長公主,長公主不只一次說要收她為義女,她都笑笑的打混過去。
她可是一點都不想當長公主的義女,那得遵守多少繁文縟節啊,再說了,正式收養之後她不就也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到時一舉一動都備受注目,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啊?
所以了,她很委婉的表達了她很樂意照顧長公主的飲食,但並不想成為皇室中人,長公主自是不會勉強,轉而送了一座五進的宅子給金桐蕊以表達她對金桐蕊的喜愛之情,金桐蕊想著再推辭便生分了,便歡歡喜喜的收下了這份大禮。那宅子位在離長公主府不遠的金玉胡同,早在他們入住之前就打掃修葺了一番,打掃做飯的丫鬟婆子也有十來個,都是長公主身邊得力的嚴嬤嬤親自挑選的,金家一家就如此在京城落了腳,賜婚的聖旨隨即來到,一家人沐浴更衣接旨。
來的路上皇上早把賜婚之事跟他們說了,但金桐蕊沒想到這麼快賜婚的聖旨就到她手里了,他們才剛來京城,這也太倉促了吧?別說還很懵懂的她了,恐怕就是她娘也不知遂要如何操辦跟景親王府的婚事,那般的高門貴族,辦起婚禮要如何排場,豈是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能想象的?縱然她手邊不缺銀子,可還是有深深的不得其門而入之感。
幸好,華陽長公主體恤他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婚期又在即,便派了嚴嬤嬤過來幫忙打點備嫁事宜,務求要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有了嚴嬤嬤這天大的好幫手,金桐蕊樂得倚靠,又見孫蓉兒雖然年紀小,但很是干練,頗有小小主母的潛質,便把安頓家里的雜事都丟給了孫蓉兒,又給她一百兩現銀,讓她要添什麼就添什麼,不必問過她,不知道要打哪兒去買東西就問嚴嬤嬤去。
她呢,如魚得水,自個兒身上揣著趙林預付給她的一萬兩銀票,到了京城的隔天便讓任容禎領她去錢莊,把銀票都存好了,這才安心。
出了錢莊,任容禎臉上帶著微笑,揉了揉她的頭。「想不到我家小王妃竟然如此富有,看來我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金桐蕊哼了哼。「你別想啊,我可是要給你養的,我老爸說,男人負責養家,女人負責貌美如花。」
「岳父大人的話十分有理,我一定照做,不敢有違。」他笑著上了馬,把她也拉上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我買了塊地給你種辣椒,現在去看看?」
她頓時眼楮一亮。「當然好!」
她離開時,向安知縣要了所有辣椒,原來那辣椒是安知縣的友人相送,那友人時常往返大齊與南洋之間,眼下又去南洋了,安知縣承諾若那人回來,會向那人請教辣椒的出處,不過她打算先取出種子自己種種看,若種得成就不必求人了。
金桐蕊看了地,十分滿意,任容禎已經請了兩名花匠幫她,雖然他們都沒種過辣椒,但都躍躍欲試,她把辣椒鄭重的交給他們,不給他們壓力,打算等培植出幼苗再來看看。
第三日,景親王府和金家交換了庚帖婚書,下小定、大定等事宜也都由官媒出面談好細節了,兩家人趕著完聘,金桐蕊還想說自己和任容禎不是早在村里時就訂好親了,哪知道對景親王府來說,那次的訂親不算數,得再訂一次。
好吧,再訂一次就再訂一次,她也沒損大,反而有許多聘禮可收,王府出手闊綽,聘禮一抬一抬的,足有三十六抬,她何樂而不為?
第四日,任容禎親自駕了王府的大馬車過來,接了金家四口,馬車在京城大街小巷里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最後停在寶生堂前。
金桐樹心里緊張,嘴上偏生要吊兒郎當地道︰「要是這大夫也說我的腿沒救,你們可別太失望,我覺得這輪椅已像我身子的一部分了,我現在哪兒都能自個兒去,不能站其實也沒多大分別。」
任容禎淡淡地道︰「進去吧,肯定能醫好,若是這里醫不好,我再帶你去其它醫館,天下之大,總有能將你醫好的地方。」
金桐樹當下心里一緊,抬眸看著任容禎,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的眼眶就是忍不住地紅了。「容禎哥……」
任容禎揉了揉他的頭,笑著糾正道︰「該改口叫姊夫了。」
金桐樹眼泛淚光,勾起微笑,「姊夫!」
一旁的金桐蕊眼楮也熱熱的,她重手摘著自個兒的臉,吸了吸鼻子。「要命,你們是基友嗎?我怎麼會這麼感動啦?」
生堂的古大夫醫術高明,不過也是出了名的財迷,他的診金出奇的高,不過只要拿得出銀子,他倒是一視同仁,不管是王公貴族或販夫走卒,他都仔仔細細的問診,一個病人要看半個時辰以上。
「延誤就醫啊延誤就醫……」光是診脈就診了一刻鐘,又反復看了金桐樹的腿之後,古大夫嘖嘖嘖的著頭開藥單。
金桐蕊忍不住問道︰「大夫,您的意思是……」
「只有我能治。」古大夫驕傲地道︰「三日來一次,一次二十兩銀子,我保證你兩個月之內能站起來。」
金家人自是喜出望外,金桐蕊不心疼銀子,只是覺得這大夫如此臭屁地說小樹兩個月內能站起來,到底是真是假。 等一行人回到宅子,孫蓉兒已經不知道在門口等多久了,她原本也想跟著去,無奈嚴嬤嫂要帶她去釆買婚禮要用的東西,她跑不得,等她釆買回來,這才好不容易把他們給盼回來了。
「蓉兒、蓉兒,我告訴你,大夫說我能站哩!」不等人問,金桐樹自個兒就欣喜萬分的提早宣布這個好消息。
金大秀高興,說要和孫太公喝一杯,現在家里有丫鬟婆子,也不必金桐蕊做下酒菜了,任容禎悄悄拉了金桐蕊大步走了出去。
金桐蕊笑嘻嘻地說道︰「我听嚴嫂嬤說,你們這里的規矩,成親前一個月不能見面,咱們三日後就要成親了,你還這樣天天來,要是給人發現了,豈不落人口實?」
任容禎拉著她的手在涼亭里坐下。「你說的不錯,就是因為咱們過三日便要成親了,府里上下都盯著我的動靜,我明日開始肯定是不能來了,所以有些事我還是提前和你說說的好。」
她疑惑的看著他。「何事啊?你的表情這麼凝重,害我的心都不由得提起來了。」
他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大掌里,眼也不眨的瞅著她道︰「我不是說過我喝過你做的十全如意雞湯,你說過一個名叫孔子之人,我也從別人口中听過此人說的名言,還有,你那次做的豆腐大餐里頭,大半的菜色我都嘗過,當時我還想,你怎麼沒有做那道麻辣臭豆腐。」
「什麼?」若不是被他攥著手,金桐蕊一定會跳起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你在哪里嘗到的?是誰做的?唉唷,你做啥現在才說啊!」
「你這責問未免太沒道理。」任容禎有些好笑地道︰「我若當時說了,你也不會信,況且那個時候我並不知曉你是魂穿之人,又要從何說起?」
她還是有些不高興的蹙著眉頭。「那後來知道了,你就可以說了啊!」
他耐心地與她講道理,「我說了又有何用?我口中之人在京城,我說了,你也不能與之求證,豈不是白白讓你心焦?」
金桐蕊這時也知道自己太過了,他說的全都有理,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嘆息道︰「好,那你現在告訴我,那人是誰?我能見到嗎?」
任容禎點了點頭。「你很快便會與她日日相見了,她便是我的大嫂,王妍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