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彌漫間,東丘士兵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紛紛群聚圍攏過去,她便趁亂來到不遠處的馬廄,開了閘門放走大批馬兒,再取下壁上燈火,放火燒了干草。還好百姓們都已經進城,今宵又是雨夜,即使延燒,火勢也不至于難以收拾。
「馬兒亂竄!有人在馬廄作亂!」
「刺客在那兒!」士兵陷入一團混亂。
「有人影!快追!」
伏雲卿勾唇輕笑,事態發展總算能有一次如她所希冀。
她引著敵人,在長街上忽左忽右飛奔,但每每以為甩開追兵不久,熟悉的馬蹄聲又如影隨形地糾纏過來。
「那名東丘將軍……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纏呢……由他領軍嗎?放眼東面,究竟有誰能與他抗衡?」伏雲卿不免認命地想,干脆就範算了。
只是,一想到蘭家父女忠心護她,她卻又不甘願地想賭上一賭。
忽然覺得極為可笑。她曾一心尋死,卻是怎樣都沒死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活著的渴望,卻又被追得無處可躲。
「呵,怎麼總是事與願違呢。」
來到城東,馬蹄聲愈來愈近,眼前三條路,朝東朝南朝北都還能走,該怎麼選?她力氣已耗盡,就算再逃,只怕無須多久就會被追上。逃不了,只能躲。
瞥見身旁有口蓋上一半的水井,這水井是屬于城中十九座不枯井之一,如能進到井壁上連通管,雖無法立時出城,但可繞進城西,轉至有秘道能通往城外的其它井里。伏雲卿尋思片刻,再不遲疑地縱身躍入水井中。
「唔!」可惜身上的傷教她無法隨心所欲移動腳步,應該踩穩壁上突出之立足點,再移進壁上管道,她卻失足直直摔落水中。
不好!紛亂馬蹄聲與人聲逼近四周,她知道必須賭自己的運氣了。
她很清楚,在這嚴寒里,待在水中無異尋死;但要她呼救找人將她拉離井里——讓東丘士兵追上,她還不如命喪此地,也免得一輩子苟活于世了。
天寒地凍,井水冷冽透心,刺痛入骨,教她手腳幾乎失去知覺;不知經過多久,忍耐到底了,她才如夢初醒,撐著最後一口氣探出水面,豎耳傾听外頭動靜。
先前惱人的馬蹄聲早消失無蹤。「……終于……擺月兌了嗎……」
除了她牙齒冷得發顫、格格作響的聲音外,她是再沒听見什麼雜音了。
「安全了……但這還上得去嗎?」這才發現,她左手傷重幾乎廢掉,光靠右臂又只能勉強抓著汲水繩索,沒力氣往上攀爬。
忽然想到這樣下去,若等到天明,假使百姓前來取水,那……應該會撈到一具身分不明的浮尸吧……她苦笑著——笑意隨即凍結臉上。
有道若有似無的笑聲。不是她的……似乎,井外另有別人應和著她。
清亮笑聲重重回蕩在井間,將她困得死緊,這回她可听得清楚極了。
「糟!」她暗叫不妙,右手松開繩索,寧願沉入井底。
剎那間,她頂上井口處火光一亮,一把火炬掉落水中,周遭旋即又陷入黑暗。
在那之前,她右臂早已像被條蟒蛇猛力纏住,掙月兌不開;仔細瞧,繞在她手臂上的其實是條眼熟的鞭子。來不及細想,瞬間她像遭狂風卷起,飛旋而出,被狠狠揪出冰冷水井,落進一堵熾熱的厚實胸膛中。
那熱暖得令人畏懼的高大身子立時覆住了她,把她壓倒在井邊泥地上,以雙膝定住她嬌軀,將她藕臂扯過頭頂,單手箝緊她雙腕。
黑暗中,她沒能看清來人,但這陽剛氣息,她不會錯認;她知道用那教她無處可躲的鋒利視線定定鎖住她的人,正是早先偶遇數次的那名難纏將軍。
「居然……是名女人!」語帶驚嘆,他好整以暇,大掌先是在她身上游走、抄出她袖里劍扔到一旁,而後在她耳邊輕聲細問,似乎不想嚇著她。「你是誰?」
伏雲卿認命地閉上雙眼,下一刻,卻突然讓他強硬地制住下頷。
「要想咬舌自盡,也得等我問完話。否則,你敢現在自盡,我就剝了你身上衣裙,將尸首掛在重華王身邊與他作伴,讓眾人指認。」
她美眸狠睜,惱怒瞪他。她從沒想過咬舌拘節,對她來說,自銣才像個皇子。
「尋常姑娘沒本事在冰冷水底下撐上一時半刻不吭一氣。你練過功夫,是大齊國的細作探子,還是哪名達官要人底下的護院使女?」
那迷人嗓音不帶威脅,倒是帶著幾分慵懶,溫柔得像在誘哄情人。
「坦白招認,或許我能不追究;要敢隱瞞玩把戲,由我逼供,你……將會吃苦頭的。對女人動手,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火熱指月復不經意地在她微敞衣領間游走,頗感興致地在縴細玉頸上輕柔劃著圓,最後指掌卻緊緊一扣,教她險些絕了氣息。
「不過,我對膽敢危害東丘軍的奸細,不分男女,可一概不會手下留情。」
現在裝什麼無辜可憐都是白搭,反正伏雲卿也不愛偽裝;不過,他休想從她口中得到只字片語。他什麼都別想知道!
「還是不說嗎……」他將她側過身,扣住她右腕向後!翻轉,粗暴地像要扯斷她手臂,教她痛得險些暈眩。
對她的耐力,他像是覺得極為有趣,粗礪指掌交握她右手,十指偶爾緊扣、偶爾來來回回輕輕揉捏,以為他打算放手了,可下一瞬,他大掌猛一使力,剎那間,自她右手指節傳出了一道'兩道迸裂聲,青蔥玉指極不自然地詭異彎曲著。
她臉上登時褪了血色,嬌軀一僵,腦中意識一片空白,幾乎要昏死過去,可劇痛又讓她瞬間清醒回神,之後,她仍倔強撐住,硬是一聲不吭。
他沒忽略她身子隱忍痛楚的反應,眸中笑意更深。「我向來言出必行,同樣的話也不愛一再羅嗦。我說過你會吃苦,你偏不听。瞧,只是讓你平白挨疼而已。」
接著,他沒繼續折磨她,卻也沒放開捉握之意。
他唇角饒富興味的笑痕更深,像跟久違的舊識故友般熱絡說道︰
「唉!我看便是拆了你十指,你也是不會吭聲了。連疼也不肯喊嗎……極好,我向來欣賞有骨氣的人,不妨來看看你能硬挺至何時。若要將你交付軍中刑官也行,不過我會少了許多樂趣。反正今夜無事,咱們何不聊聊?」
他抽掉她腰帶,縛住她雙腕,灼熱大掌不規矩地探進她衣襟,瞬間他若有似無地輕嘆,低下頭,臉龐近貼上她雪艷胸口。
始終沒出聲的伏雲卿,被這未曾有過的親昵舉止給嚇得驚喘一聲,身子像讓他點了火苗,燒遍與他身軀相觸的每個地方。周遭寒風刺骨,她卻開始發熱。
「總算有點動靜了。果然,我听聞大齊女子極重名節,看來早該這麼做,你才肯開口說上幾句。」
他支起身,笑道︰「據說女子容貌除夫婿以外,不得外人瞧見?或者咱們果裎相見後,你願意談點我想听的東西?」
伏雲卿美眸圓睜。這雖不是光天化日,卻也是在外頭,他、他打算做什麼?他只手點了火折子,笑意陡然斂下,帶著難以掩飾的錯愕凝視她,似有幾分莫名懊惱。
「星子般漂亮的眸子……果真是你。一別數年,看樣子,作賊這回事你佷是愈來愈上手了,大齊姑娘?」
他沒忘記那樁賭注。她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匆忙閉上雙陣也躲不及了。
「……也罷。我早想弄清楚,能如此倨傲的姑娘,究竟生得是何模樣。你以為你能躲得了一輩子嗎?」他不容分說,大手一揚,揭去她面紗。
看著她驚慌卻又強自鎮定的嬌俏臉蛋,他眼中不自覺地掠過一絲意外,隨即隱去,目光轉向她手臂上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跡,劍眉微擰。
「看你這樣,應該沒本事破壞東門吧。不過,你身上殘存著燈油與干草的氣味……同失火的馬廄一致。所以,你放火,是想聲東西逃出城?白日救人,夜里放火,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在想什麼。」
她什麼也不想,猶自徒勞地只顧著掙月兌腕上束縛。
「老是什麼東西都不吃的話,是沒力氣掙月兌的吧。肉干和披風一樣不留,是不肯接受東丘的援助嗎?算你夠倔強。」他飽含笑意地提醒她︰「已經三次了。」她眉頭直皺,弄不清楚他在自言自語鬼扯什麼。身上熱意,怎麼老無法退去?
「你想躲開我,從我面前逃走足足三次了。不過這第四回,我已將你模樣清清楚楚烙在腦中,你別想再從我手上溜走,傲氣的大齊姑娘。」
他一把掀了她外裳,任她白玉般雪膚在寒風中顫抖;他喉間一緊,嘶粗著聲音道︰「煤灰之下,竟還蘊藏如此耀眼的寶玉,好一個水漾姑娘……」
以為他還有什麼下流打算,可他的注意力卻轉向先前被他扔掉的袖里劍上。
「刀上圖樣,與重華王刻不離身的並蒂清蓮印信相同。這袖里劍是誰給的?偷盜重華王的隨身紅玉意欲何為?冒險偷它,必非普通宵小,想來你身分不低。身手不凡,膽識卓絕,莫非……你是伏雲卿的心月復使女、密探……或是妾室?」
察覺她不僅不開口,連氣息也愈來愈微弱、間或急喘,想想不對,他右掌立刻探上她額間,笑意斂下,匆忙解了束縛,將她凌亂衣裳給系上,打橫抱起她。
「燒成這樣還撐著,你這家伙,就非得把自己折騰掉半條命才甘願嗎……」
到底是誰害的哪!她慘然笑了,無聲唇形只丟了四字。「干、卿、底、事。」
頭痛欲裂,幾乎凌駕指上臂上的傷,假若此身痛楚能讓她不再醒來也罷。她沒氣力與他抗衡了,幾乎要將她焚毀殆盡的火焰已牢牢困住她,她逃不了了。
忽然間,她記起先前曾一度想起卻又遺忘的事了。唯一一樁與東丘有關、可能就是引起此次戰禍的緣由。
三年前曾有這麼件事——東丘使節遇襲,甚至有幾名讓九王兄擄進宮的東丘侍女死于非命……
所以那時,她比誰都無法原諒九王兄……
身為女子,就注定只能任人宰割嗎?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