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時,曾經在京城家中見過這位和藹的長者好幾次,雖然已經事隔多年,可袁書譽對他的好印象絲毫沒有改變。
對著在座的幾位長輩都微笑著示意過抱歉,坐到早為自己準備好的位置上,他胸有成竹地等待著。
「京城一別數年,賢佷一切可好?」不著痕跡地將袁書譽上下打量個遍,素來被稱為老狐狸的李洛遠滿意地點點頭,笑容里滿是誠懇和欣喜。
他哪里是不知道袁書譽的狀況,若非知道袁書譽的底細,他也不回把書信送到袁家,表露出想結親的意思。
現在倒好,他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他有絕對的信心,就算袁家沒有聯姻的意思,可只要袁書譽見到他的心肝寶貝女兒青琮,肯定會改變心意的。
以袁書譽的才名,還有他經常出入宰相府,就連當朝宰相也想將他收為弟子來栽培的前途來看,青琮若是能嫁給這樣的人,以後也能讓自己這個當爹的少操點心。
「有勞世伯掛念。」
心里正想著終于開始說到正題時,一抹粉色的身影卻突然從後堂翩然走出,讓他下意識地轉頭望過去。
「青琮、青霜、青月,快過來見過你們的袁世伯跟伯母。」開懷地對自己的三個女兒招招手,李洛遠臉上滿是自豪之色。
「快別多禮了。」袁夫人笑容可掬地趕忙示意三個妝容不一,卻都美得讓人一見就心生喜愛的女子入座,「三個佷女果然美貌無雙,比傳聞中更加艷麗。」
「姐姐見笑了。」沒有忽略袁書譽一直隨著青琮的身影移動,李夫人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依稀能看出年輕人端正容顏的眼眉間也浮起別樣柔情。
溫順地坐到母親身旁,李青琮被一道若有若無卻熾熱得讓她沒法忽視的眼神緊盯著,不禁轉頭望去,恰巧對上袁書譽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這道眼神她知道!
先前在涼亭內撫琴時,她就是被這道視線望得亂了心神,就連琴都沒法繼續彈下去,所以才不得不匆匆離開,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唐突的人竟會是袁書譽。
袁書譽的才名她早就有耳聞,對他不絕于耳的贊譽之詞她全都能背下來,洛陽中袁家三郎的墨寶可是千金難求,就連她……
想到四年前自己好不容易買到的那張袁書譽親筆所繪的百花爭艷圖後,就每日對著栩栩如生的畫面猜想袁書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李青琮不禁羞紅了臉別開頭,只是微微對他一禮,不敢再多看。
「青琮妹妹快別多禮了。」分毫不認為自己的稱呼有什麼問題,袁書譽只覺得她嬌羞的態度很是可愛。
听到他將自己喚作妹妹,雖然明白這不過是禮數,可李青琮還是忍不住輕輕咬著下唇,怯生生地抬起眼過去。卻在接觸到他打趣的眼神後,臉紅得更厲害。
她自出生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一年中有大半時日是在床上度過。
爹爹常年在外作生意,對她所謂的寵愛也只是每次回家時帶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送到她房中;娘親掌管府中大小事務,就算有心,卻也常常顧不上她。
雖然家中還有三位姐妹,可自己與他們畢竟非一母所生,唯一稍能說得上話的大姐青琳也已在年前出閣,從此她更是只能每日都沉迷在書畫之中。
對著喜歡的詩詞或是畫卷傾吐心事,想象著那位傳說中的袁家三郎,是在什麼狀況下寫出這一首首讓人心動的詩詞,畫出這一幅幅絕美之景。
所以在還沒有見面之前,她便早對袁書譽心儀不已,而今才發現,他遠比自己想象中要俊朗得多,就算只穿著一身素淨的墨衣,也無法掩去他發乎于無形的氣質。
「听說書譽哥哥是長安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李青月卻一點都不懼生,年僅十六歲的她笑起來時燦爛得有如大紅的牡丹花蕾。
「嗯。」
他爹娘都是長安人,難道他還能是西域人不成?
袁書譽本不想回答這個自己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小女孩的問題,可看在她是李世伯的女兒,也是李青琮的妹妹的份上,總算維持著翩翩公子的模樣應了一聲。
「長安是什麼樣子的?是否跟洛陽不相同?」
對芳心初動的少女而言,從未見過的長安遠不及眼前這個容姿端正,才華橫溢的世家哥哥讓人心動,可總是要有個借口才能繼續對話吧。
廢話!若是長安跟洛陽一樣,何不也改名叫「洛陽」算了,還叫什麼長安?
心中雖是這樣想,可袁書譽卻也不能照實說,只能半閉著眼繼續淡笑道︰「是有些不同,以後青月妹妹到長安,一定帶你去四處游玩。」
「那長安是不是也像洛陽這樣,有滿城的牡丹?」光是听到他溫和清朗的聲音,就足以讓李青月面紅耳赤,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啊,真是太麻煩了!見這個小女孩還打算繼續下去,袁書譽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耐,抬起頭,卻見到坐在母親身旁的李青琮一雙黑白分明的如水秋的瞳里寫滿了歉意,無聲地對他說著「對不起」。
滿心的煩躁頓時全都散去,袁書譽無所謂地笑著搖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可他自己心中卻澎湃起來,原來她看出來了!就算極力掩藏,她還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就算是為了她,也不能讓她的小妹妹太過尷尬,袁書譽對美麗的女子一向都是溫柔體貼,可都是建立在那些女子懂得進退分寸,不至于像眼前這只麻雀那麼聒噪。
隔著一段距離,對欲言又止的李青琮無奈地嘆口氣,他半轉過身子,以示冷對,希望李四小姐能識趣些,讓他安安靜靜地想好要怎麼跟僅有幾步之遙的佳人相談。
「書譽哥哥能不能告訴我,長安都有些什麼好玩的?」罔若沒有看到他的舉動,李青月興致勃勃地眨眨眼,粉頰上浮起的淡色紅暈尤為可愛。
從小到大,只要這麼對人撒嬌,不管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無論是誰都會乖乖听她的話。她就不信,區區個袁書譽能了不起到哪兒去。
「唉……」不著痕跡地嘆口氣,李青琮已經不想再看下去。
這個異母妹妹從小就習慣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要想辦法得到,她大概早就看出袁書譽的不耐,可篤定了他不便在眾人面前與她難堪,所以才得寸進尺。
可妹妹卻哪里知道,袁書譽不是家中認她驅使的僕人,也不是洛陽城里那些流連于花街酒肆、徒有虛名的浪蕩公子,只要戲耍些手段就能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從袁書譽的詩中,從他的畫中就知道,他豈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
一雙明眸不敢太明顯地牽掛到剛才見面,甚至連交談都還沒有的男子身上,李青琮握著絲帕的手指用力攥緊,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
他會不會因為妹妹的失禮,對李家失望?
雖然娘親曾說過,將袁家人邀來的最大目的便是想讓她跟袁書譽結成秦晉之好,可袁家人還未到洛陽前的回信中似有推拒之意……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滿嗎?
用力咬著下唇,就連蒼白的唇瓣被咬出些許紅絲也不察覺,李青琮一顆心亂得很,若是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就好了……就算自己做不到,也可以努力試試。
可想的越多,她就覺得頭越暈,自從知道袁書譽快要到洛陽,她已經好幾天都睡不安穩,今日更是清晨便起來撫琴,想要把紊亂的心思給定下,可太過專注就連藥都忘了喝。
現在還是白日,她眼前的景色卻漸漸暗了下來,就連對面袁書譽的身影也晃成了兩個、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