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就這樣進了慕容府。
誰知,慕容老夫人的做法,倒是引起了慕容夫人的不滿,「娘,您在和我們大伙開玩笑吧?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怎麼能隨便就留在我們家呢?」
慕容老夫人雖面上帶笑,卻有著不威自怒的氣勢,「有什麼玩笑不玩笑的?這小丫頭挺可憐的,孤零零的一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麼冷的天,難不成就讓她在街頭受凍?以後她就跟在我身邊伺候,誰要是敢欺負她,就是和我老婆子對著干!」
慕容夫人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慕容老爺一把拉住,「好了、好了,慕容家也不缺這麼一副碗筷,何況逸晨這孩子平日也沒有什麼玩伴,就听娘的吧。」
「老爺……」慕容夫人最終在慕容老爺的眼神下,吞下所有的不滿。
慕容老夫人深知自己媳婦的脾氣,也懶得和她再費口舌,拉起惜月的手便離開了。
忽視一旁忿忿氣惱的娘親和好言相勸的爹,慕容逸晨的眉眼間有些玩味。接下來的日子,看來是不會悶了,畢竟他多了一個「玩伴」呢。
惜月被人打理干淨,換了一套新衣衫,然後就被人帶到了慕容老夫人的房間。慕容老夫人看著被打扮得俏皮、可愛的小人兒,笑瞇了眼,緊著讓她過來吃東西。
吃著東西,片刻後,惜月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夫人是不是不喜歡我?」
慕容老夫人笑中帶著幾分調侃,「我還以為妳不打算問呢。」
雖和這小丫頭只相處了這麼一會,她卻對這丫頭的品性了解了大半。惜月雖只有七歲,性子卻異常的沉穩,即使是方才在馬車里,也不見惜月有半分好奇或害怕。一般的孩子在即將面對一個陌生的環境時,是絕做不到像惜月這般一臉平靜、淡定的。老實說,這孩子合了她老婆子的脾氣。
「丫頭,妳還小,有些事我和妳說,妳也未必明白。不過妳放心,從今以後妳就是慕容家的人了,沒人敢欺負妳的。」
慕容老夫人真摯的眼光讓惜月皺起秀氣的眉,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慕容女乃女乃,謝謝您對我這麼好。可是、可是我……」
在慕容老夫人饒有興味的目光下,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從我出生,就有算命的人說過,我的命硬,會害死我的家人。爹娘不信,結果在我兩歲時外出做生意時被強盜殺了。您也看到了,就連我的女乃女乃都死了……」她的言語平靜,慕容老夫人卻沒有漏看她緊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的小手。
慕容老夫人于心不忍地將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然後對她溫柔地笑著,「月兒,江湖術士的話不可全信。今日我們在街上遇到,不是正好說明月兒妳和我慕容家有緣嗎?所以妳就安心在這留著,不要瞎想,知道嗎?」
「可以嗎?」惜月看得出來慕容老夫人是個很好的人,她真的不想因為自己而害了他們一家人,即使她很渴望留在這個能讓她溫飽的地方,很想要活下去。
慕容老夫人一臉無害的笑,消除了小丫頭最後的一抹顧慮,「當然可以了。」
惜月眨了眨眼,心中是滿滿的感動,除了自己相依為命的女乃女乃,從來沒人對她這麼好了。
對于惜月這個老夫人帶回來的小丫頭,府里的人一開始對她只是好奇,可後來見她文靜、乖巧,也沒有因為老夫人的偏疼而有什麼仗勢欺人的舉動,也就漸漸接受了她的存在。
只是這樣想的人,絕不包括慕容逸晨。這些日子他眼看著他最喜歡的女乃女乃對她噓寒問暖,一會給她裁剪新衣,一會請夫子來教她識字、讀書。他這個慕容家的正統少爺,女乃女乃的親孫子,卻被拋到了腦後。
慕容逸晨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在看到自己的爹和女乃女乃都對惜月越來越好時,他不免有種寵愛被霸佔了的感覺。于是,小少爺的心里開始了計較。
惜月坐在書房的桌案前,神情十分專注地拿著筆在一字一字地臨摹著字帖,即使此刻她的小手都已有一絲酸疼感,她還是不肯歇。
慕容老夫人說人要有作為,首先要明理,而明理的首要必先要識字。她現在已經認識好多字了,還記得她成功地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有多麼的開心。
說起來,她的名字還是慕容少爺幫她取的呢。不過,那個慕容少爺每次見到她總是用很挑釁的眼神來看她。想到這,惜月寫字的手不由得停頓了下來。
突然,惜月的目光被不請自來的一物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只毛色純黑、光亮的小狼狗,圓溜溜的大眼,此刻正在瞅著惜月。牠瞅了一會,似乎確認了眼前小丫頭的無害,于是毫不客氣地蹭到了她的腳邊,啃咬著她的褲腳,卻更像在撒嬌的樣子。
惜月有些受驚,卻又忍不住好奇,眨了眨眼。說到底她還是孩子,對于這些小動物終究忍不住喜歡。
小狗被她怯怯地模了一下頭後,不僅沒有受驚逃跑,反而更貼近她的身邊,似乎在尋求更多的撫模、逗弄。
「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會來這里呢?」惜月自言自語著,臉上露出了小女孩該有的溫柔神色。
正在兩個小家伙處得溫馨、有愛時,一聲呼喚從門口傳來,「大黑。」
一人一狗循聲抬頭,看到了門口有些氣急敗壞的慕容逸晨。
惜月趕緊站起來,然後恭敬地朝他行了禮,喚了一聲︰「少爺。」這是昨天老夫人身旁的老嬤嬤教她的,見到慕容家主子必須要有規矩,還說若是錯了,可是要受罰的,所以她不敢忘。
慕容逸晨的眼神中有些不屑,自顧地掠過她,走到小黑狗旁邊,吁了一口氣,然後小少爺脾氣發作,「臭大黑,你知不知道你亂跑害本少爺找了你多久?下次再隨便亂跑,本少爺就罰你不準吃肉骨頭。」
大黑被罵得在原地嗚嗚出聲,似有不滿,卻還是蹲坐在那里乖乖听訓。
不經意間,慕容逸晨瞄到了桌上堆積著,滿是字跡的字帖,拿起來端詳了一會,然後毫不客氣地評價道︰「字寫得這麼丑。」
惜月如同大黑一般,雖然委屈,卻沒有出聲辯駁。
可慕容逸晨還是不放過她,「喂,妳整天悶在這書房里,不難受嗎?」
惜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又不是啞巴,怎麼每次見到他,除了叫他一聲少爺,就老是不說話了呢?慕容逸晨眼一轉,眼底藏著惡作劇的光芒,「要不帶妳去個好玩的地方吧?」
注意到她清澈的眼眸,他沒來由地有些心虛,「妳、妳別誤會,本少爺今天心情好,才發善心想給妳解悶,去不去?」
他的眼神里根本就沒有給她拒絕的余地。
當惜月被人一把推進了柴房,還听到了鎖門聲時,一貫平靜的小臉隱隱摻雜了一絲的緊張,「少爺,放我出去。」
「哎呀,這個門好像壞了,妳等等,本少爺去找人來看看啊。」慕容逸晨甩著手上的鑰匙,假模假樣地驚呼著,只是嘴角卻帶著得逞的笑。
剛走了兩步,他又在門外喊著︰「這個柴房只有每天早上才會有人過來取柴,妳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听得見的。本少爺勸妳千萬不要費口水,安心在這等本少爺找人來救妳啊。」
惜月听見他離開的聲音,只是嘆了一口氣,她找了個牆角,蜷縮著坐著。
其實,在她答應前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想要對她使壞,因為他眼神中的不真實太過明顯。即使這樣,她還是答應了,因為她沒有拒絕的資格。她的這條命都是慕容家的,而他,是慕容家的主子。
等眾人發覺小惜月不見,已經是黃昏用膳之時了,此前大家一直認為她還在書房勤于練字。
慕容老夫人無視旁邊慕容夫人事不關己的言語,立刻吩咐下人四處找尋。同樣焦急的還有慕容老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倒是真的喜愛惜月那個孩子,懂事、乖巧,雖是個小姑娘,性子卻比逸晨這個男孩子還要來得沉穩。
終于,有人在柴房發現了在牆角凍得瑟瑟發抖的惜月。
慕容老夫人看到她沒事,心安之際,又難免生氣。眾人在廳上站著,大氣不敢出一聲,一片沉寂。
終于,慕容老夫人開口,「說說吧,今日之事,是誰干的?」
眾人皆不敢應話,生怕受了池魚之殃。
慕容老夫人何其精明,又豈會錯過慕容逸晨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逸晨,你過來。」
慕容逸晨繃著小臉,走上前去的腳步帶著遲疑,「女乃女乃……」
「你老實告訴我,今日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我、我沒有。」
見他的樣子,慕容老夫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由得沉下了臉,「你還不說實話!」
慕容逸晨雖然心虛,但見一向疼愛自己的女乃女乃為了個外人這樣當眾罵他,一下子倔了起來,「我就是沒有!誰知道是不是那個小丫頭自己貪玩,跑到那柴房里去的啊。」
慕容夫人本就不喜歡那個來歷不明的丫頭,現在看見婆婆為了她責難自己的寶貝兒子,自然護著,「娘,逸晨說得對,那丫頭說不定是自個兒貪玩,才會被人鎖在柴房的。何況不過是個下人,又不是什麼小姐,有必要為了她鬧得雞飛狗跳的嗎?」
「丫鬟又怎麼了?丫鬟就不是人了嗎?萬一月兒今日當真出了什麼事,外頭的人會怎麼說我們慕容家?說我們虐待下人?能听嗎?」慕容老夫人怒上心頭,盯向慕容逸晨,「逸晨,女乃女乃平日就是這樣教你的?慕容家可沒有敢做不敢當的孬種。」
慕容逸晨臉上頓時一陣紅。
「好,你不說是吧?那就給我去祠堂里跪著,什麼時候肯認錯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
「娘!」慕容夫人哪里肯依。
慕容老爺見狀,心下大概有了譜,但一邊是自己的娘,一邊是兒子,不免有些為難,在一旁一言不發干著急。
就在場面僵住的時候,惜月不知何時來了廳上,她的面色顯得有些虛弱,走到慕容老夫人面前跪了下來。
「月兒?」
惜月的聲音輕柔卻堅定,「老夫人,今天的事不關少爺的事。是我自己貪玩,才會誤入了柴房,還被人鎖了起來。您要責怪,就怪月兒吧,請您別生氣了。」一番話,將責任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
慕容老夫人將惜月拉起,嘆了一口氣,轉向慕容逸晨,「看在月兒的分上,今日的事就算了。若你下次再敢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我絕不輕饒。就因為你是慕容家的少爺,所以做事才要有規矩,絕不能隨性而為,記住了嗎?」
慕容逸晨愣愣地點了頭。
看著走路都有些虛浮的惜月,小少爺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別扭了。這丫頭居然沒有趁機告他的狀,還幫他求情?她不會有什麼目的吧?慘了,她這麼做,一定是想讓他欠她人情,以此來要挾他。
慕容逸晨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晚,最後終于作了一個決定。她要自己欠她人情,他偏偏要還了這個人情,不讓她有把柄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