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李如錦和覃振雙雙跪在長興伯夫人面前拒絕納妾,之後李如錦又再次單獨拒絕納妾開始,長興伯夫人便日日要求李如錦到她跟前立規矩。
每日清晨天尚未亮,李如錦便必須早早地起床趕去伺候長興伯夫人起床,隨後是服侍長興伯夫人用早膳。
等到一眾妯娌問安散去後,若是無事,她方可回梧桐苑片刻。不到中午,又必須趕過去,安排午膳,伺候用膳,伺候午睡。
等到長興伯夫人睡下,李如錦方能回梧桐苑吃午飯。然後又必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伺候。
然後又是下午茶、晚膳、黃昏的定省等等,一直到長興伯夫人休息,李如錦才能安生地回梧桐苑。一整天下來,她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看顧幾個孩子的時間也是少得可憐。
就這樣連續過了好幾日,覃振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等李如錦到亥時初刻,有時甚至是亥時末,李如錦才能回來。
而這還不算,長興伯夫人還要求李如錦給她做抹額、做綾襪、僻繡鞋,甚至連用料、花色、繡紋都一一定好要求,時間還要得很急。白天已經沒有時間的李如錦,只得在晚上回到梧桐苑後挑燈夜戰。
至于說,找人代做的事,李如錦從來就沒想過。覃振曾有過這樣的提議,被李如錦拒絕了,一來太沒誠意,二來她刺繡的風格與人不同,只怕一眼就會被長興伯夫人拆穿,與其到時候難堪,還不如辛苦一點,把東西做好。
看著李如錦一邊照顧孩子,一邊伺候母親,每日晚歸,還要挑燈做針線,覃振心疼不已。想要找母親理論,卻被李如錦攔住。
做兒媳婦的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是常理,並無不妥,如果他為了這點事就去找長興伯夫人理論,只會把她們的婆媳關系越搞越僵。
更何況,如果能讓長興伯夫人出了心中的氣,不再計較納妾的事,李如錦只會高興,壓根沒有絲毫怨言。
覃振無奈,只好作罷,但是私下里卻更加疼惜妻子。她沒時間打理梧桐苑的事,他就親自抽空安排,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李如錦每天疲于奔波,時常半夜醒來找吃的,他就吩咐小灶上隨時準備好軟和、易消化的宵夜,以備不時之需。
李如錦挑燈做針線,他怕她傷了眼楮,吩咐人將房間的燈多添幾盞,還專門尋了琉璃燈盞回來消除煙燻的苦惱。
長興伯夫人的刻意磋磨,讓李如錦疲于應付,明顯漸瘦。可是覃振的細心呵護、貼心照顧,卻讓李如錦滿心感動與歡喜。小半個月過去了,李如錦非但沒有累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反倒是出奇的好。看得之秋嘖嘖稱奇,她們家小姐這是痛並快樂著啊。嗯,二少爺居功至偉。
興許是覃振是在看不過眼,去說了什麼。也興許是見李如錦如此堅持,長興伯夫人無計可施,亦或是李如錦的消瘦讓長興伯夫人終于心軟了。總之,漸漸的,李如錦發現長興伯夫人不再長時間地拘著她,也不再刻意要求她去跟前伺候。
盡管對她的態度還是很冷淡,但是李如錦已經明顯感覺到壓力減輕了。
就在李如錦和之秋探討,長興伯夫人是不是準備放過她的時候,李如錦的親母李夫人來了。
李夫人了長興伯府,沒有第一時間來梧桐苑看李如錦,反倒是被人領著直奔長興伯夫人那里去了。等李如錦知道梢息的時候,李夫人已經在長興伯夫人那里了。
李如錦心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正要派人去打听,不料李夫人卻已經奔她這里來了。李如錦連忙領著之秋出門相迎。
見到李如錦主僕,還沒院門,李夫人那大嗓門就已經訓誡起李如錦來,「有你這麼做人兒媳婦的嗎?在婆婆面前公然頂嘴,遇事違拗,這是忤逆不孝,你知不知道?在家的時候,我是怎麼教你的?」
李如錦扶著李夫人往里走,任憑她罵罵咧咧地訓斥,也不還口。她了解母親,母親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不讓她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她會憋得半夜睡不著覺。
但是只要她罵出來,天大的事也能雨過天晴,脾氣風風火火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李夫人一路上都在罵,可李如錦面上笑容不減,將人安排在西暖閣內坐著,又奉了茶點,這才遣了閑雜人等,只留了陪嫁丫鬟之秋在跟前伺候。
見暖閣內沒了外人,李夫人神色稍緩,先前的凌厲也稱稍收起。李如錦見狀,心下了然,先前當著下人的面教訓她,也怕只母親故意為之。長興伯夫人既然招了母親來告狀,母親自然要做出一副怒其不爭,大加指責的模樣,以寬長興伯夫人的心。想通這一點,李如錦面上的笑容更加溫馴、柔和。
「笑笑笑,虧你還笑得出來。」李夫人瞪著李如錦,訓斥道︰「納妾的事是怎麼回事?當初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嫁進長興伯府,那是奔著讓你榮耀一輩子來的,可不是讓你忤逆不孝,落人話柄,等著被休的。」
李如錦一時之間沒想好怎麼回話,一旁的之秋卻插嘴叫了一聲︰「夫人。」正要替自家小姐解釋,卻被李夫人惡狠狠地瞪眼制止,之秋只得住嘴,不再多言。
李夫人看著李如錦,面上滿是怒其不爭和濃濃的擔憂之色。她說︰「你嫁進長興伯府五年,卻連一個兒子也沒生,這本就是你的不是。如今你婆婆有意給女婿納妾生子,這本是好事。
可是你不但不同意,還挑唆女婿跟著反對,這就是你大大的不是了。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怎能如此恣意妄為?
我知道你不想給女婿納妾,可是為了子嗣著想,為了珍姐兒姊姊幾個,為了保住你在長興伯府的地位,你也該忍忍才是。
挑唆著女婿去跟長興伯夫人鬧騰,你能得什麼好?現在你還年輕,女婿對你還存著幾分喜歡,所以事事都听你的,可你也不該如此行事啊。倘若有一天,你老了,容顏不再了,女婿厭棄你了,回過頭來只怕會怨你、恨你。真到了那一天,你要如何自處?」
自家夫人明顯是被長興伯夫人誤導了啊。之秋欲言又止,神色著急地瞅著自家小姐,卻見自家小姐神色不變,一派泰然地說︰「娘,納妾的事,確實是我和相公一致的決定。但是,最初拒絕納妾的不是女兒,是相公。
女兒一開始也是真心想給相公納妾的,可是相公堅決反對。後來經過一些事,女兒也想通了一些事,這才跟相公站在一起,反對納妾的。」李夫人听著這話,一愣,回過神來驚聲問道︰「這麼說,納妾的事,不是因為你反對,所以挑唆女婿也反對的了?」
「嗯。」李如錦從始至終都神色平靜。
「這就好,這事若是女婿堅持不同意,于你也就無礙了。這女人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這一輩子的指望都在男人身上,女婿若是想納妾,你萬不可阻攔。他若是沒這個心思,你也正好順著他的心意,于己于彼都好。」
「女兒明白。」
李夫人又告誡了女兒一番,心里的大石終于落了地,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恨聲道︰「那老虔婆實在可惡,居然如此顛倒是非黑白,明明是她兒子不同意納妾,反倒誣賴我女兒不恭、不孝,還說什麼無子休妻,想嚇唬誰呢?」
「夫人,長興伯夫人這段時間老是折騰小姐,您看,小姐都瘦了一圈了。還有、還有,小姐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給長興伯夫人做鞋襪,您看小姐這雙眼楮,近來總是紅紅的,還布滿血絲,可嚇人了。」之秋適時地告了一把狀,這回沒再被喝止。
李夫人仔細一看,女兒還真是瘦了,眼楮也正如之秋說的那樣紅紅的。李夫人頓時心火中燒,大罵道︰「這個老虔婆,竟然敢這樣欺負我女兒,我要去找她理論理論!長興伯府了不起啊?當初可是他們家主動上門提的親,如今生不出兒子,也不是我女兒不給納妾,是她兒子不答應,跑來磋磨我女兒算怎麼回事啊?」
李夫人一邊罵,一邊就要往外走,一副真要去跟長興伯夫人理詒的架勢。
李如錦責備地瞪了之秋一眼,連忙上前拉住李夫人,「娘,您別這樣。您這樣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找我婆婆的麻煩,您讓我以後在府里還怎麼做人啊?您不為女兒著想,也該為您那三個嗷嗷待哺的小外孫女著想啊。」
聞言,李夫人終是停下了腳步,可臉上憤然之色不減,明顯是咽不下這口氣。
李如錦好言安慰道︰「我知道,您這是心疼女兒,可是女兒真沒覺得委屈。您也知道,相公待我極好,我若真受了什麼委屈,相公第一個就不會答應,哪里還用得到您出面啊?」
覃振對李如錦的好,不只長興伯府的人知道,李家的人也知道。听了這話,李夫人神色稍緩,卻仍有疑慮,于是拿目光去看之秋。
告狀什麼的可以讓夫人更加心疼小姐,可要是夫人真的鬧起來,可就對小姐大大的不利了。之秋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見李夫人朝她問詢,連忙出言證實道︰「夫人,二少爺對我家小姐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誰不知道二少爺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小姐一人。二少爺絕不會讓小姐受委屈的,您大可放心。」
李夫人听了之秋的話,這才微微頷首,說︰「這就好。」
李如錦又和李夫人說了好一會的貼心話,這才將李夫人送出門。
李夫人臨走前仍不忘放下話來,「你婆婆若再敢教你吃虧,你只管告訴我,我拼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和她好好鬧騰一番。」
送走了李夫人,之秋心下直打鼓。她們家夫人就是威武、霸氣!不過話說回來,她們家夫人有臉嗎?她們家小姐倒是賢名遠播,至于她們家夫人嘛,嘿嘿,不可說。她們家夫人這心態,算不算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