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姨娘雖然不可能找盧燕兒討論除掉慎余的計劃,但因為她肯放盧燕兒在身邊做事,故只要她在心中規劃時,盧燕兒就可得知她的想法。
在六姨娘身邊待了三日,目前已知六姨娘正在找殺手,準備在慎余歸家的途中,假借強盜殺人,將他除掉。
知道六姨娘的打算時,盧燕兒嚇得掉了手上的油燈,引來六姨娘一陣斥責,盧燕兒白著小臉慌慌福身再福身道歉,將地面整理干淨後,發現清華閣的豆油已經所剩無幾,她假借到灶房提油,溜了出去緩緩胸口急躁的心跳,順便想想該怎麼破壞六姨娘的計劃。
她低著頭行走,腦子一片混亂,未注意前方的她,不小心偏離了奴僕行用的道路,不期然撞上一堵胸,措手不及的她踉蹌往後退,一只強健的手臂穩住了她。
老爺?!
穩住身形的她大驚失色,連忙深深一鞠躬。
「你不是……」慎日惜身旁的下人將手上燈籠靠近了她,好讓慎日惜看清楚她的臉。「余兒身邊的丫鬟?」
盧燕兒點了下頭後又再搖頭。
「稟老爺——」一旁知道她是啞巴的下人回道︰「她現在是六姨娘的丫鬟了。」
「六姨娘……」慎日惜恍然大悟,喟然一嘆,「余兒他還是那樣的暴躁脾氣,沒人受得了他啊?」
盧燕兒低著頭表示默認。
都是我的錯啊!
慎日惜在心中嘆氣。
當年我未守承諾,雪芳生產時人還流連在香蓮的溫柔鄉,我實在沒臉見那個孩子啊……
香蓮?
是個女人的名字?
可不是盛傳慎老爺因為獨鐘夫人一個,用情至深,真情摯切,所以夫人在世時,身邊僅有她一人,而夫人過世之後,正室這個位置一直懸空,亦是顯示夫人在他心中無人能比?
她知道雪芳是夫人的閨名,那香蓮是誰?
府中的侍妾或丫鬟不記得有人取這個名字的啊。
「對了,你要去哪里?」慎日惜問。
盧燕兒指著灶房方向。
「那你快去吧。」慎日惜說完,往與灶房相反的方向行去。
盧燕兒猜他應該是要回房了,但是六姨娘並未收到傳喚服侍的通知,應該今晚不是要跟六姨娘同房。
盧燕兒走著走著,心頭的驚悸依然無法平復。
她知道慎余目前人還安好,畢竟六姨娘想要找到殺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達成的事,再加上慎余不是一般人,他身懷利落的拳腳功夫,當日吳家少爺帶了七八個家丁也佔不到他便宜,六姨娘勢必要傷一陣子腦筋。
可她就是擔心。
她想確定他的安危!
她只要偷偷的看一眼就好,只要他人好好的,她就離開!
心念一動,盧燕兒沒有任何猶豫,雙腳轉往香榭居。
盧燕兒想這個慎家大宅,香榭居是她最熟悉之處,一定可以在避開慎余的情況下,見他一眼,知道他目前是否安好。
孰知,人算不如天算,鬼鬼祟祟的她尚未走近院落大門,就看到一名妙齡少女,手掩著右頰,哭哭啼啼地跑了出來。
這情景,怎麼好像似曾相識?
她記得就在她第一次看到慎余的那一天……
「你來這里干啥?」
微沉的平嗓傳入耳中,盧燕兒悚然一驚,慌地抬眼,慎余果然就站在不遠處,雙手環胸,以他身高的優勢,睥睨著她。
慎余站得有點遠,故盧燕兒听不到他的心音,但此時此刻她也寧願自己听不到,她絕對無法再承受一次那充滿心酸、絕望、憤恨的指控,那會讓她後悔,無法堅持繼續待在六姨娘身邊當間諜,沖回他的懷抱里。
「奴婢……奴婢僅是經過,打擾少爺了。」
她轉身想逃,背後的慎余立刻大喝一聲,「站住。」
她嚇得止住了步伐,同時听到後方踩著落葉而來的腳步聲,她下意思搗起了耳朵,不想听到任何聲音。
慎余將她狠狠地轉過來,抬起那不僅撝著耳,還緊閉著眼的女孩下顎。
他嘴角彎起一抹笑,低頭吻上驚顫的小嘴。
盧燕兒詫異睜眼,雙手緩緩垂下,慎余的心音便排山倒海般地涌入她的耳中。
我就賭三天,你肯定會回來看我,我果然賭臝了,妹的心是在我身上的。你是為了我演了場戲,潛伏在六姨娘身邊的吧?
我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猜不出來!
那天我怎麼想怎麼不對勁,找不到你會背棄我的理由,況且你之前一直信誓旦旦父親不會將繼承者讓位,那麼在狀況未明的情況之下,怎麼可能為了權勢改依靠六姨娘?
我就等你!
如果這三天你有回來看我,就表示我的猜測無誤。
果然,回來了吧!
我就這麼一個知心人,老天爺不會對我這麼殘忍的!
「少爺……」大顆大顆淚水簌簌滾落,粉臂用力抱緊了他,「對不起……」
「還知道要道歉!」慎余火大的輕敲了她頭頂一記,「你去六姨娘身邊當間諜,為什麼不事先知會我一聲?」
「因為您一定會阻止……」
「你在說廢話嗎?」慎余甚覺有氣,「你以為你一個裝啞巴的丫鬟去六姨娘那里,能探听到什麼消息?她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就信任你嗎?她唯一的心月復喜鵲,兩人當年可是一起入府的,都幾年的歲月才有這樣的信任,難不成你也想在她身邊耗個四五年?她若真的想對我不利,你都還沒博取到她的信任,我人就遭遇不測了!」
「你知道她跟喜鵲的關系?」同樣是丫鬟的她都還不知道原來喜鵲跟六姨娘有同時賣入府中的多年情誼。
「這棟大宅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太小看他了吧!
「可是……」可是我听得到心音,已經知道她的計劃了。
偏偏這項「利器」,她有苦不能言。
「可是什麼可是?」慎余再敲了她一記,「你就放我跟一個長得比你漂亮又年輕可愛的丫鬟在一起,不怕我變心?」慎余故意稱贊小丫鬟刺激她。
「你剛才趕走了她……」盧燕兒指著小丫鬟剛才逃離的方向。
「你真是全天下最沒良心的渾球!」慎余笑罵道,反手抓住細腕,「天冷,進屋吧。」
但他拉住的女人卻是動也不動。
「我還要去灶房拿燈油。」
「你還要回去?」慎余難以置信,「我都說你在六姨娘身邊無法探听到什麼消息,你在那里不過是個……」
盧燕兒掩住嗓喋不休的薄唇,「我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你已經知道了?」才三天時間?
盧燕兒點點頭,「她打算找個殺手,在你從商行歸家的路上狙擊你。不過因為你身懷武功,這個殺手比較難找,所以還要一點時間。」
「她怎麼可能告訴你?」
「她跟喜鵲商量時我偷听到的。」盧燕兒眼神堅定,叫慎余不相信也不行。「所以我必須知道那個殺手的身分跟行蹤,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還有你爹……」
听到盧燕兒提到父親,慎余眼神一變,神色冷下,粗魯的打斷她,「我爹怎樣?」
「您知道誰叫香蓮嗎?」
「香蓮?」
「嗯,年級應該不小了。」盧燕兒猜想,當年慎夫人臨盆時,慎老爺就跟香蓮在一起的話,推測現在的年紀應該有三、四十歲了。「中年女子,年紀大概是三十五至四十出頭。」
慎余思索了一會兒,「怡春院的老鴇似乎就叫香蓮。」
「怡春院?」盧燕兒歪著頭,心想這名字听起來好熟悉。「老鴇?」
她十歲便被賣入富貴人家當婢女,幾乎都是被關在大宅中,加上之前服侍的是養在深閨的小小姐,對這方面並不知悉。
「就是妓院。」
「妓院?」盧燕兒大吃一驚。
意思是說,慎夫人生產的時候,慎老爺人在妓院尋歡作樂?
等等等等,這……這跟慎老爺的專情形象未免相差太遠?
「你問香蓮要做啥?她跟我爹有什麼關系?」慎余眼神一眯,「他該不會想納香蓮為妾吧?」那個老色鬼,家中的美艷丫鬟一個一個強行佔有還不夠,連妓院老鴇也動上腦筋了?
知道慎余誤會了(好像也不算完全的誤會),盧燕兒急忙忙想了一套說詞,為慎老爺「開月兌」。
「這……不是的,不是跟老爺有關,是我有次听丫鬟們在閑聊,說有個叫香蓮的女子很……很會撩男人心思,手段、手段很厲害,所以好奇問問……以為……以為是府中奴婢……」結結巴巴的說著說著,小臉不由自主因焦慮而紅了。
天啊!她該不會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吧?
這項殘酷的「事實」,她又怎麼跟慎余提起呢?
「你對很會撩人心思的女子有興趣?」慎余微挑起饒富興趣的單眉。
「不……」一察覺慎余心中的想法,盧燕兒的小臉燙得都可以燒開水了。莫非我的燕兒想學一些勾人的手段來勾引我?
「沒、沒有!」盧燕兒連忙揮手遮掩不知所措的臉蛋,「我沒有這麼想,我沒有想學什麼勾人手段!」
「啊?你在說什麼?」他剛應該沒把心底話說出口吧?
糟!盧燕兒心頭一凜,慌忙地自圓其說,「我才不是對很會撩人心思的女子有興趣想學勾人手段,我沒有興趣,你不要胡說!我、我該回六姨娘那兒了……」
她心慌無措的轉頭就走,走了幾步發現走錯路了,又趕忙踅回來,慎余卻以他高大的身子擋住她的去路。
「我說過不準你回去的!」他霍然將嬌小的身子像麻袋一樣扛在肩上,帶進了寢房。
「等……少爺,您不行這樣,奴婢還要回去幫您查殺手的事情,放我回去……」
慎余將她扔在床上,彎起膝蓋,壓在那亂動的小身體上。
盧燕兒的力氣對他來說,跟螻蟻沒兩樣,他僅靠一個膝蓋就可以制止她想爬起的動作,讓她像個垂死的小蟲子手腳亂揮,模樣好笑又可愛。
「既然你警告我了,我就會提防點。」慎余月兌掉了衣衫,露出精壯的赤|果胸膛。
……
他不要燕兒再為了他冒著生命危險待在六姨娘身邊,只為了找到暗殺他的計劃。
若是被六姨娘發現,而他若當時未在她身邊,六姨娘就算斃了她,他也是鞭長莫及。
他就這麼一個燕兒,他不要冒任何風險。
可燕兒外表雖柔弱,骨子的倔強,他在這次的作戲中深深明白了,要不是她倔,又怎麼能堅持在他身邊,直到奪走了他的心呢。
但如果她發生了任何危險,慎余相信他絕對無法承受,他的心神鐵定會當場崩潰的。
「燕兒,」舌尖逗著檀香小口內的軟舌,「咱們一起走,別再管這慎家煩人的事了,好不?」
盧燕兒听見了他沉痛的心音,知道這個男人已經不能失去她了。
即便她擁有讓自己遠離危險的利器,但早就抱著讓這個秘密隨她入土的盧燕兒不可能坦白。
他是這麼孤寂的一個人,唯有她是屬于他的,她深刻的明白到自己對他的重要性,已經到了如此沉重的地步,她所有對他好的一切,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並不想要慎家的家產,他甚至對于父親為何不待見他的原因都比不過失去她的恐懼,而她卻傻傻地以為只要為了他,可以拋棄兩人的感情。
要不是她能听見心音,她又怎知她的自以為是,卻是對他最殘忍的凌虐。盧燕兒明白了,亦下定了決心。
「好……燕兒都听少爺的……」她舉高雙臂,在他頸後交叉擁攬住粗頸。
「咱們一起走。」
清淚滑入鬢發,這是盧燕兒第一次感激自己能听見心音,否則,她有可能錯解慎余真正的希望,而將兩人的結果導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好燕兒,就這麼辦。」慎余欣悅微笑,緊接著又是一次讓盧燕兒再也承受不住的強烈歡愛。
翌日。
香榭居人去樓空,在總管放置賣身契的櫃子里,獨獨少了盧燕兒那一張,代表贖金的一兩銀子就放在一張字條上——
盧燕兒的賣身契已屬于慎余。
自此,漢璃城再也找不著慎余與盧燕兒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