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湘蕾提腳要走,但夏侯彧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出聲勸著,「要下雨了,還是等過兩天再走吧!」
她停下腳步,看了看天色,猶豫著是不是要讓自己的家當一起去淋雨。
他看出了她的猶豫,淡淡的說︰「如果你急著要走等雨停就能走,但如果不見外的話,有兩件事還得麻煩你操辦才成。」
「什麼事?」
「一是過幾日是我家人的忌日,我今年本來要親自上山去祭拜的,可如今腳傷成這樣,是走不上山了,就想托你幫我捎幾卷我自個兒抄的經文,還有幫我準備些素服和祭品一起送上去。」
莫湘蕾知道他是變相留著她,可她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畢竟這一屋子的男人都很粗枝大葉,要說細心的把祭品準備齊全恐怕是妄想,還有上供的素服一般都是自家人做的,外頭人怕晦氣,少有幫人做這種東西的,他們怎麼會做?
這些事情其實對她來說並不費什麼功夫,就當跟他好聚好散,幫他一把也不是不成。
她低著頭想了會兒,點頭答應了,又接著問︰「那另外一件事呢?」
「事到如今,我就不怕你笑話了,安樂侯府……的確是有些入不敷出了,庫房里還有這些年宮里的賞賜,不能動用的已經另外收好了,可有一些我們用不上或者是不知道該辦的,就想著拿去當了或賣了換點銀兩。
「這件事情我自個兒不好出面,其它人對這方面又不怎麼擅長,怕讓人糊弄了,我看你像是多少懂一點,就想勞煩你在走之前,替我把那些東西折成銀兩。」
夏侯彧一臉坦蕩地這麼說,看起來有幾分可信。
莫湘蕾本就認定侯府很窮,更是沒有懷疑。
她想了想,這事情也不算難,又點點頭。
夏侯彧見狀道了聲謝,慢慢地拄著拐杖離開,方圓一臉焦急地跟在他身邊,回頭看莫湘蕾進了房間,想要問些什麼又不敢問,直到走遠了,連屋子都看不見了,他才終于鼓起勇氣。
「主子……真要讓人走啊?」都已經成親了!
夏侯彧看著已經開始落下點點雨滴的天空,「我就嘴上答應了,可這人不是沒走嗎?」他挑了挑眉,眼底盡是精明。
「可剛剛夫人說要走,您也沒攔啊!就不怕夫人真的就這麼走了?」方圓小聲的咕噥著。
「她要真的走了,難道我就不能再想法子阻攔?」夏侯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她剛剛大概是抱持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說出自己的身世來歷,可他听了,卻只是更心疼她,至于她所想象的厭惡或者是其他心情卻是沒有的。
再說了,既然已經拐了人成親,那些事情早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了。
他說什麼都會留下她。
方圓點點頭,忍不住又提了個問題,「那……做法事的事情也還要辦?」主子剛從蠻族那回來沒多久,才上山做過法事而已。
「剛剛都拜托她了,怎麼不辦?」他嘴角噙著笑,哪里有傷懷的情緒。「就讓爹娘和兄長們瞧瞧她。」
「那庫房里的東西……真要拿去當了?」雖說他們的確是太節儉了些,但也不到入不敷出,堂堂侯府還是皇後的娘家居然過日子過到要去典當東西過活……
這肯定會成為京城里的一大談資吧!
「反正放在那兒也沒用,只是生灰,還不如拿去換點銀兩來。」夏侯彧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丟人的。那些沒用的東西要真能夠換了銀子,又能夠幫著留住人,一物兩用,有什麼不好?
說句老實話,他打那些東西的主意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哪還會客氣。
方圓眼角一跳,可看著自家主子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為莫湘蕾哀嘆會兒。
誰不好招惹,招惹上了他家主子,那可是看著笑模樣,但是對別人狠,對自個兒更狠的角色,他看上的人,哪里會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想走得干淨瀟灑,那才是作夢呢!
方圓一向覺得莫湘蕾斗不過自家主子,可在頭一回跟莫湘蕾出門賣東西換銀子後,他就覺得要更正一下自己的看法,此局勝負難料。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愛財,而且坑錢本事這麼高明的姑娘。
尤其是在看到莫湘蕾拿著一匹從庫房里挖出來的舊布料,上布莊吹噓自己有獨門織法時,他突然覺得自己難怪成不了像主子這樣的人了。
光這膽量,他就差了一大截啊!
莫湘蕾不知道方圓的想法,她裝得一臉淡然,對著布莊掌櫃的說︰「掌櫃的可瞧好了?這布確實是宮里傳出來的,在夜里,因為這獨特的織法,行走之間,布料會有淡淡的熒光閃爍,所以又有一個特別的名號,叫做夏夜星。掌櫃的不妨多想想,咱們談好了一樁生意,接下來才好談談另外一樁嘛!」
說著,她的眼神又瞄向自己帶來的另外一匹布料,看起來清透如紗,可是又比紗更薄,說是薄如嬋翼也不為過,上頭帶著隱隱約約的絲紋,似乎透光一照,就能透過布看見自己的手。
老掌櫃一臉的糾結,這樁生意他自然是想做成的,畢竟剛剛在暗室里,那布料會閃閃發亮不是做假的,要不他也不會坐在這里听著這姑娘瞎扯了。
而且打前鋒的都是這麼罕見的布料了,旁邊擺著的那匹布料只怕更勝一籌……
這讓他心底如被貓抓過一般,恨不得趕緊拿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絕頂的好料子。
莫湘蕾一派淡然,眼神里更是充滿自信,就像那布料真的是什麼宮里秘傳技術私造出來的絕品,而方圓默然地站在後頭,臉上面無表情,盡量不去想那兩匹布料到底是怎麼來的。
那天方圓開了庫房,要讓莫湘蕾清點庫房里的東西,看有哪些能夠換錢,他本以為她會挑一些金玉器皿,文玩古董,誰知她看到頭一匹布料後就兩眼發光——而那匹布正是方才她口中的「夏夜星」。
當時看起來灰撲撲的,甚至因為放得久了,有些地方的絲線看起來已經黯淡無光,模起來甚至發脆了,但她卻一口咬定這可是最值錢的部分。
方圓本想著是莫湘蕾弄錯了,可沒想到,她接著就讓他去收粗布回來,最好是那種放著都沒人要的粗布,收上一個庫房就差不多了。
方圓那時侯還擔憂著會不會接下來都要穿粗布衣棠,但現在想想他覺得那時的自己果然太天真了。
那匹「夏夜星」就是宮里賞賜的老布料,攤開後還發現被蟲駐了一大片,結果夫人用金銀絲線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又用了差不多的布料補上,最後那布料一攤開,在昏暗的地方,隨著擺動居然就會散發點點如流螢的光。
就這一改,這布料一下子就從當鋪里頭的一匹五百錢變成了一匹要價五十兩銀子,還是數量有限,賣了這回就沒下回的單筆買賣。
至于那一庫房的粗布則全都被夫人扔在池子里泡了水,也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東西下去泡,幾天時間過去,那些粗布像是爛了,他都已經做好浪費一筆銀子的準備了,誰知道她讓人把布給撈上來後,晾曬干爽了,那粗布就跟月兌胎換骨一樣,被陽光一照,宛如大片的蟬翼,而且用手去模,那觸感輕滑如絲,薄透中又帶著淺霧,看著就不若凡品。
那些粗布他收了大約一百匹,花了二十多兩銀,可剛剛進門前,夫人卻跟他透了底,說等等價格要是沒談到一匹五十兩以上,那就可以抱著東西走人了。
呵呵……粗布弄成的料子,沒賣五十兩就要走人,怎麼感覺去搶錢都沒有這麼好賺?
而且他本來還想著那水里肯定加了什麼不得了的秘方,結果呢?夫人說那水里添加的東西不值錢的很,也就是她閑來無事做來玩玩的,想要多少都行。
方圓心里還在糾結著這東西的成本和賣價,莫湘蕾和老掌櫃的議價也接近尾聲了。
「行!那這天蟬衣就一匹十兩金子,我們天織閣全收了,姑娘家里若是再做出來就絕對不能再賣給其他家,至于夏夜星就跟剛剛談好的價格一樣,不過同樣以後也不能再賣予其他家。」老掌櫃斬釘截鐵的語氣表明這就是自己的底線。
既然老掌櫃給出了自己能夠給的最大誠意,莫湘蕾也就接受了,不會再繼續咄咄逼人的非要拿到天價。
要是讓方圓知道這個金額還不算是她心里的天價,只怕他都要懷疑個兒的價值觀是不是哪出了錯。
「自然,我也是懂得規矩的。」莫湘蕾淡淡一笑,然後又把自己放在方圓那兒的包袱給拿了來,取出了兩套衣裳放在桌上,「掌櫃的爽快,那我也表現出誠意,這兩套衣裳是我用這兩匹布料做出的新樣式,您瞧瞧可好?」
一套衣裳是齊胸襦裙,在對襟上衣的袖子處,用了兩種布料,其中手肘至手腕的那一段,就改用天蟬衣縫成,如女敕芽般的少女穿上了,在如霧蒙朧的布料半遮半掩下,隱約可見少女的玉臂,絕對能夠勾得不少少年郎的注目。
老掌櫃彷佛看見了金子滾進店里的畫面,也想到了若整件對襟衫子都是用天蟬衣做成的效果,那絕對比如今任何一種紗布都要來得好。
而另外一套是在襦裙下擺處用了百褶的技法,還是用了六面裙的法子,但也稱不上特殊。
莫湘蕾看著他對第二套衣裳皺了眉,知道他是猜不透這其中的妙處,連忙開口解釋,「這百褶六面裙,用上了夏夜星,走動之間豈不像是踩在繁星之上,別有一番巧妙?」
「妙極!妙極!」老掌櫃拍手稱是,更覺眼前這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心思奇巧,連忙讓人備了文房四寶,白紙黑字訂了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