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傳進上官檠的耳朵時,他臉色變換不定,視線在呂善和芷英之間來回,表情卻是越加冷洌。
尋個大夫也能惹出這種事,夏可柔,好樣的,知道她事後還派人到處尋找紀芳,可見得她不打算善了,既然如此……
好,他就讓她順心遂意。
「呂善,「大夫」那邊怎麼說?」上官檠問。大夫是他親自安排的,原本他想展現體貼,陪夏可柔一起去治病,沒想到她心急,不耐煩等他,自己帶了人立刻出門。
「大夫開了藥,允諾兩年內必定會把大女乃女乃的病給醫好,不過告誡道,兩年之內不得行房,大女乃女乃回府後,已經將主子爺的鋪蓋送到書房。」
「她只做這個?」上官檠可不相信。
「還發賣了院子幾個顏色尚佳的丫頭。」
對,這才是她的作風,他不介意她鬧,只怕她不鬧,她肯鬧他便推波助瀾,助其一臂之力。
「這番動靜必定傳到王妃那里,她有什麼表示?」夏嫵玫那麼想斷他的根,豈能允許夏可柔治好「痼疾」。
「王妃身邊的徐嬤嬤走了一趟針線房和廚房,還讓綠涓姑娘進屋說話。」
想給他身邊添人?綠涓可不是善茬,很好,他沒錯看夏嫵玫,接下來婆媳過招,肯定熱鬧得很。
最近回王府,可得好好「寵寵」綠消才行。
「芷英,你能多找兩個人跟在紀芳身邊嗎?」
「姑娘一向不喜歡人跟著,人再多的話,恐怕姑娘不樂意。」
這是真話,芷英還是因為那回夏晉山事件才能塞進去,要是再……算了,再說吧。「你先回去吧!」
「是。」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上官檠飛快處理好手邊的事,最近禮券賣得越來越好,手邊的資金聚得更多,上次說要和紀芳一起去看看莊子的,早該找個時間了。
他起身,正準備出門,卻見鳳天磷匆匆進來。
「你要出去?」
「對。」
「去哪里?」
「去看兒子。」
「只是看兒子?沒有看其他人?」
听著鳳天磷不友善的口氣,上官檠雙手橫胸,定楮望著他。「夏可柔的事已經鬧進夏府,別告訴我你一無所知。」
他當然知道,夏可柔和夏晉山是夏家二房的,而大房的夏尚書是夏家的主事者,為這件事夏家二房上竄下跳,非要夏尚書為他們主持公逭,他都不願意阿檠和夏家鬧翻了,怎麼會希望夏家大房、二房反目?
早就同母妃說過,該給阿檠指婚大房的夏可卿,要不是夏可柔,現在會鬧成這樣?這讓他說什麼才好。
上官檠冷言道︰「夏嫵玫連自己的親佷女都下得了手,我母親的命又算什麼?難道,你還要掩耳盜鈴,說夏嫵玫絕對不是凶手?」
「我……我會找到莫飛……」
上官檠擋下他的話,認真道︰「鳳三,我實話說了吧,你真心想要那位置,我會盡最大的力量幫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至于夏家,我終其一生都不會和他們合作,听清楚了嗎?」
「阿檠,你不要這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鳳天磷還想再勸。
上官檠冷眼看他,緩聲道︰「鳳三,不要逼我翻臉!我母親的命不是小節,早有一天我會讓夏嫵玫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說了,打開抽屜,他拿出幾張「贍養費」。
買了宅子,最近紀芳很缺錢,挪用了贍養費卻堅持給兒子算利息,這是哪門子的理論?甭說兒子的錢,就算兒子的命是她的,她想怎樣就怎樣,可她偏說每個孩子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父母的財產,父母必須尊重孩子的選擇和權利。
尊重一個爹爹都叫不清楚的兒子?真奇怪的說法。
可他認同了她,她說過,他的說服力很強,他卻覺得,她的影響力更強。
收妥銀票往外走,半晌,鳳天磷一跺腳,跟上他的身影。
這年代的油漆,顏色少得讓人很難受,這大大阻礙了紀芳的創意發想,幸好張阿孝刻的珠子還分成數種不同的造型,每顆木珠子約有半截拇指大小,紀芳從張家整整運回一馬車,回頭又讓馬成帶著秦氏回去,把所有的木珠子全拉回來。
紀芳倒不認為張阿孝傻了,只覺得他是封閉了自己,因為一個傻子不會有那樣清澈的目光,那樣專注的態度。
那天她們過去,殷茵帶著Jovi和玥兒坐在他身邊,看了大半個時辰,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張阿孝說話,兩個孩子也玩珠子玩得不亦樂乎。
殷茵說︰「張阿孝中間離開一下下,不知從哪里拿出兩只木雕兔子給Jovi和玥兒,我覺得他並不傻。」
可張家人全當他是傻子,藥汁一碗碗的灌,銀子嘩啦啦地流出去,把家里都搞窮了,殷茵對他頗為同情,嘆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紀芳知道殷茵的故事,一個官家千金,家族顯赫、身分尊貴,可家族遭罪,身為女子也逃不掉,她被賣進青樓,因一手琴棋書畫的好才藝,老鴇讓她待價而沽。
直到遇見那個斯文爾雅、家世出眾的男人,他贖了她、她從了他,願與他一世比翼雙飛,豈知男人母親恨極她玷污家族名聲,竟把她抓到跟前極盡污辱,還毀她容貌,逼她離京。
那個男人從頭到尾也只是冷漠看著,彷佛那些日子的恩愛只是她一個人的想象。
為殷茵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紀芳手頭不寬裕還是掏出五十兩紋銀,買下所有的珠子,張家嬸娘捧著銀子,眼淚都快掉下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紀芳喃喃地把這句話念過數十遍,她知道的,不讓自己遭受同樣的難堪,就該遠離愛情,拯救一生,可,多難啊,不管是前世的大老板,還是這世的上官檠,他們身上仿佛都帶著磁石,讓她身不由己的被吸引。
「小姐,你看這樣行嗎?」宛兒的聲音把出神的她拉回來。
宛兒手巧,看著她的設計圖,三兩下就找到訣竅。
紀芳大約抓出一公分長度,在尺上頭做出新刻度,取出炭筆在紙上畫出五十乘以一百的格子,在格子里涂上顏色,做為設計圖,這珠簾取不同造型的珠子,做不同的排列組合,紀芳近看、玩看,考慮著如果上漆或在珠子外頭包布,效果如何?
「當然行,我們宛兒手真巧。」紀芳和萍兒拿高珠簾,往房門口一擺。
秦氏抱著Jovi過去,他揮著小胖手撥弄珠子,玩得不亦樂乎,看得玥兒心癢,高舉雙手想抓,卻踫不到,急得哀哀叫。
紀芳舍不得,把珠簾往下放,一踫到手,玥兒笑出一排小乳牙。
這在現代都是復古的阿嬤級文物了,可在這里還能和創新掛勾,她不得不說,搞創意的人最適合穿越了。
放下珠簾,搬來一張木梯子站上去,這梯子是紀芳親自畫畫稿交代木匠做的,這時代的梯子只有一道,得靠著牆才能堅起,這把梯子有兩道,兩道的階梯數不同,立起來時成A字型,站在最上頭,左腳挪挪、右腳挪挪,就能夠移動位置。
上官檠第一眼看到這梯子,見獵心喜,向她要畫稿,她也不貪心,只跟他要了一百兩,直到前陣子听說,這梯子已經流傳到宮里,替他賺進數千兩,她不禁大嘆,奸商吶奸商。
現在紀芳嘴巴餃著兩根釘子,手上抓住木槌,只差沒戴上一頂工程帽了,整個人看起來很專業。開玩笑,在現代時她可是做過粗工的,剛進創意部那兩年,多少布景出自她的手,不是她自夸,女中英豪指的就是她,哪天外商不要她,她還可以報考台電維修人員。
拿起木槌往門梁上敲,她打算釘兩根長釘,試著把門簾掛上去,大家一起討論討論,有沒有改善的地方?
可,那句話說的真沒錯,囂張沒有落魄的久,她才剛得意洋洋地釘好一根釘子,準備挪動腳底下的梯子時,忽然傳來一聲大喊——「你在做什麼?」
她嚇得小心肝一震,頓時平衡感失靈,兩腿微軟,身子在半空中擺擺,下一瞬間,她一面尖叫一面試著保持平衡,但木槌一個失手往下掉,一屋子的驚叫聲響起,大伙兒不曉得是去救紀芳好還是躲木槌正確。
芷英正要動作,只見兩道黑影竄起,一個抱住紀芳,一個接住槌子,有驚無險。
紀芳喘息不定,一張臉嚇得慘白,見她這樣,上官檠哪舍得把她放下來,抱在懷里,急問道︰「你還好嗎?」
紀芳吞了兩次口水,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如果沒有被你嚇死,應該還好。」
還指控上他了,他哭笑不得,「我才沒被你嚇死,有沒有听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紀芳笑著反駁,「我算哪門子君子?」
「以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芷英有武功,讓她做。」
「這件事本來不危險的,是你出聲才讓事情變得危險。」事有因果啊!她可是很厲害的紀鐵手,想當年辦公室哪個女的釘釘子能釘贏她?
鳳天磷把槌子遞給芷英,她也不等人發號命令,主子爺都說了讓她做,她飛身往上一竄,三兩下就把另一根釘子搞定。
「你們要這樣子一直聊下去?」鳳天磷問。
這會兒,紀芳才發現上官檠臂力太好,抱著自己也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和她拌嘴。「放我下來。」
「不要。」他拒絕得理直氣社。
「為什麼不要?」紀芳沒問,鳳天磷倒是越俎代庖了。
「你還沒答應我,以後這種危險的事交給芷英去做。」
芷英額頭出現兩道黑線,難道她不是凡身,而是鋼骨泥牆,專門用來擋危險的?
但芷英額頭的黑線轉化成紀芳心底的粉紅泡泡,管她是紀鐵手還是啥鐵手,任何女人听見這種帶著強勢霸道的關心,心髒都會化成一攤春水,這位爺……是泡妞高手啊!
「芷英也是女的,要不,這種事以後由爺來做?」
兩句話,心底的粉紅泡泡爭先恐後冒出頭,圍著兩人轉圈圈,跟氣球似的。
這是大剌剌的調情吶,鳳天磷看不下去,輕咳兩聲,道︰「阿檠,別忘記自己的身分。」
板起臉,上官檠不爽,但還是把紀芳放下,貓鳳天磷一眼,順手拉起紀芳,兩人在走過他身邊時,上官檠低聲道︰「我要開始認真考慮,你到底是是朋友還是敵人?」
這……這話是怎麼說的?
鳳子磷擰眉,他沒講錯啊,阿檠是有婦之夫,紀芳也講過,絕對不會搶走他的表妹夫,讓他安心,既然如此,兩個絕無可能的男女何必搞曖昧,紀芳如果真要找個男人,他怎麼樣都比阿檠合適……
等等,他在想什麼?他和紀芳?他怎麼可以和紀芳?紀芳是阿檠兒子的娘……
但想起她讓人愛不釋手的圖畫,想起她嬌俏靈動的表情,想起她的牙尖嘴利……想想他和紀芳……有什麼不可以,他就給她個貴妾當當,她能不感激涕零?
念頭在轉瞬間換了方向,心中某個扣子松開,他莫名其妙地揚眉,笑靨莫名其妙地展開……不對不對,他怎麼可以這麼想,就算阿檠不要紀芳,她也曾經是阿檠無緣的妻子,雖然那樁婚事不算數,但沐兒確實存在,他再缺女人也不能撿好朋友不要的……
更不對了,阿檠這副態度,哪里像是「不要」?
他嘴上說得輕松,可態度擺明了就是喜歡……鳳天磷被自己搞到很混亂。
就在他滿腦子胡涂時,紀芳和上官檠離開了,芷英也走了,萍兒、宛兒、殷茵、玥兒、Jovi通通悄悄地消失,待他回過神,發現屋子里走得連一個人都不留。
嗄?怎麼會這樣?他是三皇子欸,是大家遠遠看見就迫不及待迎上前討好的三爺,是紀宅上下不正常嗎?為什麼他的身分進了這里就起不了作用?
腳一跺,他快步離開花廳。
上回吃過芋圓後,上官檠在最短的時間內愛上這一味,幾天不吃就覺得哪里不對。
如果在現代,醫生肯定會合理懷疑芋圓里面加了安非他命,可是在古代,提煉枝術沒有那麼精良,暫且不必做這層擔心。
上官檠一面吃,一面看著剛掛上去的珠簾,精巧的排列造型頗有巧意。
「你覺得會有市場嗎?」紀芳問。
「會,但價錢不會太高。」頂多一、二十兩銀子,「再說這東西不難模仿。」
這就是搞創意的人最大的困境,好東西一出爐,就會有人爭先恐後的模仿。「對,不過重點是珠子雕工,我嬴在手上有一整個屋子的木珠。」
「要不,木珠簾暫且不推出,我讓人用各色水晶做珠子,你設計些旁人不會的圖案。」
水晶?登時紀芳眼楮發亮,有錢就是好啊,拿出來的材料硬是比人高好幾等,水晶有紅有紫有粉,顏色多,可發揮的空間就更大。「好啊、好啊,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不急,我找到師傅,把珠子磨制好後全往你這里送,就做五十幅,咱們辦場展示會,廣發激請函,讓京城權貴來賞玩、競標。」
紀芳轉頭望他,好厲害,這是饑餓行銷啊,後代多少聰明人智慧的累積才想出來的手法,他竟在短短時間之內就想到了,他真是古人嗎?
不會也是魂穿的吧?
她的崇拜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這樣的眼光讓上官檠滿意極了。「你覺得如何?」
「好啊、好啊,我設計五款圖樣,款款不同、款款精致。」既然要做高端生意,就不能馬虎。
「等這五十幅賣出後,咱們再推出這些木珠簾,同樣的只做一季生意,賣完就不賣了。」
「好,都听你的。」
上官檠很滿意她的技應,寵愛地模模她的頭,說︰「再給我一碗。」
紀芳笑說︰「甜食別吃太多,上我下廚,給你弄幾樣菜。」
「說到菜,你之前不是想到我那幾家酒樓看看?」他想擴大經營,就得有創新菜色,光靠目前廚子的手藝撐不起來。
「我有一些想法。」紀芳說。
「我也有。」上官檠道。
「我們先寫下來再討論?」
「可以。」
紀芳尋來筆硯紙張,上官檠往硯台中注水,慢慢磨起。
不多久,一人佔住桌子一方,想想寫寫、寫寫想想,想得認真了,不自覺地轉起手上的筆。
鳳天磷進屋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景象。
兩人都歪著頭,左手支在太陽穴旁,右手轉著筆,一圈一圈的,轉得又快又順沒落下,屋子里很安靜,但溫馨祥和的氣氛讓人心情沉澱。
他不滿意這幕光看就覺得甜蜜的場景,不滿意這麼和諧的兩個人,不滿意他們靠得那麼近。
只是他想大步跨進去,破壞這份靜謐,卻……老半天都邁不開腿。
他的任性發作,怒氣沖天地埋怨阿檠不是討厭嗎?不是想遠離嗎?一個孩子就把他們給拉到一起?如果這樣也能成立的話,天底下的怨偶在床上滾幾下,懷個娃,不就解決了?他咬牙切齒對自己發誓,他一定要搞破壞,一定不能讓阿樂喜歡紀芳,一定不許他們在一起,一定……
但,這麼做的理由是……他也不知道。
鳳天磷是個聰明人,卻想出蠢到極點的辦法。
他想,如果把紀芳留在自己身邊,她和阿檠就不可能。
借口是,阿檠和夏可柔在一起,才能確保阿檠和夏家的結盟。
這個理由很蠢,蠢到連他自己都難以說服,但他決定費盡千辛萬苦,讓理由成立。
于是他一有空就往紀宅跑,做啥?他要是知道要做啥就好了。
「你那珠簾的生意別給阿檠,交給我,我也有鋪子,利潤給你九成,我佔一成。」
他以為自己的豪氣會讓紀芳另眼相看,誰知紀芳卻轉頭,低聲對殷茵說——「你說這位皇子大爺,是不是腦袋被撞壞了?」
他練過武功的,再低的聲音都听得見,何況她擺明沒避著他。
他掏出銀票,往桌上一拍,說︰「我有錢,不必擔心我賴你。」
紀芳橫他一眼,把銀票往他面前推去。「我不擔心,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和三皇子沒有一文錢的關系,怎麼好意思拿您的錢?」
「沒什麼不好意思,我給你就是你的,明天我來拿珠簾。」撂下話,他轉身就走。
看著鳳天磷的背影,紀芳嘆道︰「芷英,你知道京城里哪位大夫的醫術好嗎?針對腦部病變的。」
「做啥?」
「介紹三皇子去瞧瞧唄。」
噗,一屋子女人笑得東倒西歪,皇子的權威在紀宅再次受到挑戰。
這事兒傳到上官檠耳里時,他也笑了,只是更多的是憂慮,鳳三這家伙想做什麼?莫非……他也瞧上紀芳了?
念頭起,他心髒狠狠抖幾下!
今天紀芳心情很好,寫日記的話,心情欄下面會畫上一顆太太陽,因為她收到準確的音信了!
在買下房子,有安定的落腳處之後,她給薛婆婆寫了封信,她以為薛家有房有地,再加上小買賣可做,一家人的生計不至于沒著落,誰想得到竟會遇見鄉里惡霸,對方看上面目清秀的張氏,硬要搬進薛家,當倒插門女婿。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欺負一家三口都是女的嗎?
人大搖大擺住進來,靠著一雙拳頭,挾持小喜,逼著張氏和薛婆婆伺侯。
薛婆婆進城告官,誰知惡霸的妹妹是縣太爺的姨娘,仗著這點勢力,還讓人說合媒聘,氣得薛婆婆生病了。
紀芳的信一到,薛婆婆不想牽連她,刻意瞞著不說,只讓小喜報喜不報憂,是張氏聰明,學著她的畫法,在信紙空白處畫三個哭泣的小人。
這張圖在她心頭壓了兩天,上官檠見她心倩不對,套出她的話。
他接手了,派人去杏雨村個明白,真相飛信進京,紀芳一咬牙,想把人給接進京里。後來,她經常想,「使命必達」一定是用來形容阿檠的。
他的人處置了惡霸,說服薛婆婆搬到京城,還幫著賣掉田產屋宅,前幾天,正式往京城出發,離開時發一封信,紀芳今天收到了,滿心歡喜。
她持續興奮著,打從接到信之後,玩小孩、逗丫鬟,整個人像吃了興奮劑似的,直到……鳳天磷出現。
「珠簾呢?」鳳天磷一進屋,就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剛辦完父皇的差事,累著呢。
可再累,也得來這里巡巡,沒得讓阿檠專美于前,是誰告訴他的,女人心軟,多處處就能處出感情,阿檠肯定蠃在這點上頭。
「沒有。」
「為什麼沒有?做不出來?沒有工匠?銀子不夠?」
鳳天磷的問號多到讓人抓狂。
她有珠簾,宛兒、萍兒一天可以串出十幅,木頭珠子的錢已經付了,沒有工匠和銀子不夠的問題,只是姊不爽回答。
紀芳不語,鳳天磷又掏銀子,「不夠的話再說。」
紀芳看一眼銀票,整個天下都是鳳家的,這點小錢于他確實不算什麼,可也不必成天到晚在外頭擺闊。「三皇子,要不要吃碗芋圓潤潤喉?」
這里沒有冰箱,芋圓不禁放,看天色上官檠今天大概不會來了,與其另外準備東西待客,不如拿出現有的。
「這東西就是阿檠很喜歡吃的那個碼?」他拿起碗問。
「好,拿來,我試試。」鳳天磷很滿意,好歹他和阿檠站在同一個水平上了。
芋圓送上來,口感不差,但他討厭甜食,不過紀芳灼灼的目光盯著他,讓他不得不把芋圓給吃進肚子里,只是吃得囫圇吞棗的,看得紀芳猛搖頭,這東西是要細嚼慢品,才能品出芋香味兒。
她意有所指的道︰「三皇子不必勉強,不喜歡吃就別吃了,這天底下的事兒都是這樣的,不管是吃的、用的或者人,喜歡就是喜歡龜不喜歡也難以改變。
「我知道你的意圖,放心,我還是那句老話,寧為貧人妻,不做富人妾,你不必擔心我同你的表妹搶丈夫,我與上官公子只是朋友,是生意上的伙伴,沒有多余的關系。三皇子事兒多,就別成天往我這里鑽了。」
鳳天磷皺眉,幾句話她戳破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借口,賭氣似的,他把一整碗芋圈都吞下肚,用力道︰「誰說我不喜歡,我和阿檠感情好、交情深、眼光一致,他喜歡的,我自然也喜歡,不管是人或是物。」
他走了,這芳的眉頭鎖得更緊,拉著芷英道︰「不行,三皇子這毛病得趕快治治,否則拖久了,古代醫學恐怕醫不了。」
自然,這事兒又傳到上官檠耳里。
他笑不出來了,鳳天磷的意圖太明顯,更何況夏家的事他已經對鳳天磷挑明說過,朋友多年,他壓根不相信他的破爛借口。
怎麼討女人喜歡?
送禮物!這是許多人給鳳天磷的答案。
所以他來,塞銀票,他不來,紀芳的桌上就會出現新禮物。
今天金簪,明天是是玉佩,後天是華服,大後天是如意……還有一天,不知道是哪個天才告訴他的,女子如花,漂亮的女人更像花,送花表心意,是正確的做法。
于是某天醒來,Jovi眼淚鼻涕齊飛,嚴重花粉過敏,紀芳看著滿園子的花怒道︰「把東西全給我扔出去!」
殷茵急了,攔住她道︰「別急、別急,我來處理。」開玩笑,那里頭有多少珍貴品種,要花不少銀子的,她讓府里下人把花盆全集合在門外,讓馬成來回幾次把花送到花圃去
提了三皇子名號,花圃主人不敢貪心太過,紀宅得銀三千兩。
夭壽骨,她們得花多少時間精力才能賺到這些銀子?鳳天磷居然把銀子像水似的往外潑。
紀芳生氣了,第一次主動到富貴布莊找上官檠,她揚言道︰「鳳天磷是你朋友,你去傳話,以後我不收禮物,只收銀票。」
她氣的模樣,讓上官檠高興極了,樣貌如此妖嬈、身分如此高貴的鳳天磷都打動不了她,那麼……自己的勝算是不是更高?
拉過她,擁抱她,輕拍她的背,听說二十一世紀的人都是這麼安慰人的。
「別生氣,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這麼做嗎?」
「還能為什麼?為夏可柔啊,犧牲自己去勾引小三,圓滿表妹的婚姻,這高尚的情操,心思細密的人肯定以為他和夏可柔有什麼首尾呢。」
口氣真刻薄,也是,不知道兒子是她的地雷區嗎?招惹她,沒事,招惹到她兒子,讓她去刨人祖墳她都辦得到,甭說鳳天磷了,就是他這個兒子親爹,不也為此被她修理過?
看著她遲鈍的模樣,上官檠又好氣,沒想到在男女情事竟愚鈍至此。「他和夏可柔之間沒有那麼深厚的關系,當初他請雲貴妃賜婚,心中的人選並非夏可柔,知道被指婚的是她時,還登門向我道歉。」鳳三甚至允諾,若自己有看對眼的女子,他會想方設法,求雲貴妃再賜一門婚。
面對他幼稚的想法,上官檠連生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的婚姻有他的事兒?」
「對。」
「他住海邊的嗎?管得那麼寬。」
「他想把我和夏家綁在一起。」
「唉,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你確定要和他站在同一陣線?」
噗哧一聲,上官檠笑個倒仰,他很高興紀芳穿越,更高興穿越後的她和自己有關系牽連。「說實話,我有點猶豫了。」
「猶豫什麼?」
「我不想背叛鳳三,但我認為大皇子比他更適合那個位置。」
「從哪點看出來的?」
「鳳天祁冷靜也冷情,看事不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相較之下,鳳三太重感情,若他上位,不管是自己或夏氏一族必受重用,可夏家這棵大樹蠹蟲太多,讓他們得勢,豈是百姓之福?
「他從什麼角度出發?」
「利益的角度,他擅長衡量局勢,在最恰當的時機,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你所謂的「正確」,是從誰的立場看?」
聰明,一下子就抓到重點,若是從「大皇子」的立場看,那麼,鳳天祁不值得他看重。「百姓。」上官檠回答。
「他能苦民所苦、憂民所憂?以百姓的立場衡量事情輕重?」
「對,我敢確定,史太傅收鳳天祁為徒,是拿他當未來太子教導的,史太傅教育他以仁為本,以天下蒼生為根,以歷史為鏡,端己之身。」
他終于明白為何史太傅口口聲聲贊美鳳天祁,分明更受皇帝喜愛的是鳳天磷,想到史太傅和皇帝之間的關系,能讓史太傅親自教導,光是這點,就能確定皇帝心中屬意人選。
不提皇帝的布局,光看性格便知,相較起鳳天祁,鳳天磷尚待琢磨處還太多。
人心相對時,即使咫尺亦不能料,所以要內敵隱忍,必要時委曲求全,要學會抓大攻小,樹立威嚴,唯有如此才是成功之道,可鳳天磷的驕傲,不允許他做這樣的事。
可惜太多人看不清楚,依舊自以為是的盤算、布局,機關算盡地硬要把鳳天磷推上位。紀芳不再說話,她歪著頭,若有所思地望向上官檠。
「這樣看我?有什麼意圖?」
「我只是在分析,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說過的,他對她莫名地熟悉,雖然沒有道理,可他就是她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出現時,就能曉得她在想什麼。「直接問吧,不必藏頭縮尾。」
「問什麼?」紀芳笑得像賊,明知故問。
「問我是天下蒼生重要,還是友誼重要?」
彎了兩道漂亮的眉毛,她佩服他,他真擅長臆測人心,帶著兩分謹慎,她問︰「所以呢?什麼更重要?」
他深吸氣,這個問題難以回答,不過他對自己有信心,他能解決的,就像在娶夏可柔進門那天,他就知道自己能夠解決這樁婚姻。
夏可柔听信「神醫」的話,一天三頓藥,餐餐不休息,依他對夏嫵玫的認識,若知道夏可柔有機會「痊愈」,她怎可能放任這種狀況發生,該不該找個人提點提點夏可柔?這樣子的話,靖王府的後宅熱鬧可期。
「你等著看吧!」他不給她答案。
「我覺得……」紀芳猶豫片刻後,噤聲。
目光一閃,上官檠看見外頭有一道身影竄入廊下,淡淡淺笑,鼓勵紀芳往下說
「你覺得什麼?」
「我覺得鳳天磷不是壞人,他只是笨了一點。」
她的話再度讓上官檠捧月復,笑得前仰後俯,紀芳對鳳三的觀感真的很不好啊。
「他不笨。」這點,他必須替「門外的好友」說話。
「他笨,而且笨得徹底。」
「怎麼說?」
「歷朝以來,為了奪嫡,往往搞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朝綱動蕩、外侮入侵,搞到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皇位真有那麼誘人,值得父子、夫妻、兄弟輪番登場,上演著不歇止的門劇?
「好吧,當無數人用性命織就成一條紅錟,把人送上龍椅了,可真正坐上那把椅子,試問,有幾個人是開心的?孤家寡人好當嗎?天下百姓好治理嗎?更別說有多少大臣做的事不是輔佐朝政,而是扯皇帝後腿,古代多少昏君是真的昏庸,還是被朝臣所欺?但不管是否受人蒙騙,青史的惡名只會讓皇帝擔著,百姓指天指地,暗地里咒罵的只會是皇帝。
「我覺得鳳天磷笨,是因為他本末倒置,人該在能力足夠之後再談意願,他有當皇帝的實力才能討論有沒有當皇帝的意願,可他竟把意願擺在實力前面?這樣的人一旦成功臨頭,必定手足無措、左支右絀、無所適從,皇帝可是無法要求百姓說新手上路請多體諒,一旦百姓吃不飽、穿不好,撻伐聲響,戰事四起,那些苦頭……我懷疑,他能夠承受?」
「鳳三的意願,是打出生那刻就被灌輸的。」
「這就是昏君悲慘命運的開端,不顧一切地奔向那把椅子,這才發現高處不勝寒,于是禍起蕭牆,于是民不聊生,于是遍地戰火,最終改朝換代,如果鳳天磷夠聰明,就不會讓自己走上笨路。」
「還沒做呢,你怎麼就認定他會失敗?也許貴妃娘娘的灌輸並沒有錯。」
「就算沒錯,那也是別人的選擇,不是他的。
「小時候,父母總這樣教導我們——把書念好,成績考好,取得好的文憑就可以進最好的公司,成為高階主管,賺大錢,趁著年輕讓自己沖上高位,躋身上流社會,老的時候就不會當下流老人。
「我是個反骨的,爹媽的話我只當做耳邊風,成天涂涂畫畫,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哥哥是個好孩子,第一名、冠軍、市長獎……他因為讀書得到的榮耀獎狀,都快佔滿我家客廳那面牆。」
「他成功,而你失敗了?」
「哥哥太听話,離開學校後,進入社會與人競爭時才發現同事和同學不一樣,為了搶位置,每個人都像狼,只要一不注意就會把人啃得尸骨無存,他身心俱疲,辭掉工作回家,準備考公務人員。」
「公務人員是什麼?」
「一種生活平穩,卻賺不了大錢,若不省省摳摳的攢錢,老的時候很可能變成下流老人的職業。」
「那你呢?」
「我進了人人羨慕的美商,做我喜歡的事,薪水剛開始比公務人員更不如,但在我進公司第三年的時候,薪水就超過哥哥,如果我長進一點,當上創意總監,我可以確定自己不會成為下流老人。」
「你是成功的那個?」
「成不成功尚且不知,人生要蓋棺才能論定成敗,重點是我做的是自己喜歡的工作,雖然小老板很嘴賤,薪水和工時不成比例;有時候忙起來累到讓人想自殺,但成就感支持著我一天天做下去。
「如果鳳天磷喜歡當皇帝,願意為當皇帝這件事情傾心盡力、努力學習,成為百姓心目中的明君,而不是為了造福那些扶植他的人,這個位置不是不能一爭,但,他是為著完成別人的夢想,還是自己的夢想?」紀芳頭。
上官檠微哂,「也許假以時日,他會改變。」
紀芳揮揮手,「那不關我的事,皇帝、皇位、皇子……離我太遠,我只想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過日子,所以,去告訴你那位好朋友,別再替我制造麻煩。」
如果貴妃娘娘知道兒子竟喜歡一個單親媽媽,大概會想要一頭撞死吧!
不對,貴妃娘娘不會一頭撞死,她會逼單親媽媽自己去撞死。
「有沒有想過,鳳天磷是真的喜歡你?」
「他的喜歡,我招架不起。」
她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讓人咬牙,鳳天磷再也顧不得了,大步走進屋里,怒問︰「為什麼招架不起?」
紀芳見他到來,嚇了一跳,但還是道︰「三皇子,您別整我了,我只會畫圖、打嘴炮,那種後宮後宅勾心斗角、權謀算計的破事兒不是我的拿手長項,除非你的目的是搞死我。」
「我敢喜歡你,就會保護你的安全。」
「對不起,我習慣操控自己的安全,不習慣依附男人。」
「你可以依附阿檠,卻不能依附我?這是什麼道理?!」
紀芳頭痛不已,很想再戳他幾句,他同樣的話一說再說,怎麼就認定她和上官檠是那種關系?「鳳三爺,您一直沒搞懂我和上官公子的關系,我們之章合作、是上司下屬、是朋友關系。沒錯,我們共同育有一個兒子,但這不代表我依附上官公子,我依舊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任何事情。」
「我最後最後一次告訴您,不管是您或上官公子家的後宅,我都不感興趣,所以如果您閑暇時間太多,我強烈建議您要不要去做一點……
拯救天下蒼生、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工作?」
橫了鳳天磷一眼,她存心底埋怨講不听的笨家伙,相信她是獨立的個體這麼難嗎?吐大氣,她對上官檠說︰「我先回去,分紅和帳本記得讓人送過來。」
轉身往外,走五步,突地,她又轉回來,指著鳳天磷的鼻子,惡狠狠的撂下話,「如果你敢再使毒,害我家Jovi,信不信我會使盡洪荒之力,讓你坐不上你夢寐以求的位置?!」
哼,她是誰?她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就算本性善良,也知道不少栽贓抹黑、意圖使人不當選的手段。
一甩頭,她走得瀟灑利落。
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眼里,鳳天磷才拉住上官檠說︰「剛才,她講的那些話你都能听懂?」
「你指的是哪些?」
「高階主管、創意總監、下流老人……之類的。」
上官檠微微一笑,回答,「听得懂,她從小就喜歡自己發明一些奇怪的話。」
「我記得莫琇兒沒有大哥,爹娘早逝。」
既然無法解釋就別解釋,他裝出一臉的莫測高深,輕拍他的肩膀說︰「如果你和她連共同語言都沒有,如何能讓她喜歡你?我先走了,你毒害我兒子的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共同語言?那是什麼?他們現在講的話不一樣嗎?還有,他什麼時候毒害他兒子?
紀芳說著奇怪的話,阿檠也說奇怪的話,他听得很不舒服,因為明顯發現,自己被排擠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