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恆站起身,比起記憶中來得更為高大的身軀,形成龐然陰影,籠罩住她。
她濕著發,仰著臉,紅唇緊咬,蒼白的嬌顏透著幾許別扭,以及屬于歐盈盈的高傲與倔強。
「你為什麼要讓姜宜欣來幫我?」
面對她的質問,蘇允恆並不意外,只是淡淡回道︰「姜宜欣礙著你了?」
他那是什麼態度!歐盈盈火大。「你不是想報復我嗎?看我變成這樣,應該很爽才對,你為什麼要一邊幫我,又一邊報復我?蘇允恆,你有人格分裂嗎?」
「對,我人格分裂。」他無所謂的笑了笑。「既想恨你,卻又愛上你。」
那一句既想恨你卻又愛上你,徹底听愣了歐盈盈,她呆怔著,腦袋一片空白。
「這就是你想听的嗎?」他反問,俊顏一片坦然,絲毫沒有半分扭捏或尷尬。
「我……我……」天啊,她究竟都听見了些什麼?
蘇允恆探手,將她拉向自己,另一手順勢圈上她的腰。
她怔忡地靠在他胸前,紅唇微微顫抖。「蘇允恆,你有病……你瘋了!」
雋朗的眉眼,透著一抹與她記憶中相同的不羈,曾幾何時,那個彈著吉他的輕狂少年,已成了能將她踩在腳下的男人。
感受到環在腰背間的男性手臂,強壯有力,抵住她的那座胸膛,剛硬如鐵……
忽然間意識到他身上散發而出的男性費洛蒙,歐盈盈心口浮上不自在的臊熱。
「那你呢?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非得知道答案不可?」
「因為——」她被他反問得慌亂失措,臉微紅的支吾著,「我當然有權利知道原因。」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你有什麼感想?」他目光炯炯的逼視著她。
她莫名感到心虛,不禁惱羞成怒。「你憑什麼這樣逼問我?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怎麼會是你問我!」
「你想問我什麼?問我為什麼恨你?還是問我為什麼會愛上你?」他黑眸沉沉,薄唇微揚,表情滿是取笑意味。
「……蘇允恆,你真的有病!」她紅著臉嬌斥,伸起手意欲推開他。
他垂眸,深邃的陣光,尖銳如刃的拆穿她︰「那你呢?愛上我的你,不也有病嗎?」
她猛然一震,僵住,紅唇不住顫抖。「……你胡說什麼?我才沒有!」
「如果你沒有,你不會找來這里。」他緊迫盯人的凝視她,不讓她躲開自己的目光。「你明明還記得那一天。」
心中的秘密被赤果果揭穿,嬌容瞬間漲紅,她卻依然嘴硬不肯承認,「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什麼!」
「是嗎?」他微笑,驀然一個轉身移位,下一刻,她被壓在老舊的單人床上。
她瞪大眼,氣息喘亂,紅唇微張,濕透的發枕在底下,嬌軀緊繃而僵硬。
他壓制著她的雙手,以一側微彎的膝蓋支撐住高大身軀,才不至于緊貼著她。
「如果你不記得那天,如果你沒有感受到那一刻我所感受的,你不會來這里。」
「……放開我!蘇允恆,你瘋了!」
「或許我們都瘋了。」
「誰跟你一樣?!你別發瘋了,快點起來!」
望著她氣憤而染紅的艷容,以及那一頭半濕的發,他目光漸沉,猛然退開身。
他突然這麼听話,反倒害她當下愣住,一時忘了反應。
同時,古怪的空虛感,自他離開身上的那一刻,在心底蔓延。
抑下心中那份異狀,她坐起身,卻看見蘇允恆走向靠牆的收納櫃,拉開一格抽屜,取出了吹風機。
她正錯愕,他已經折返回來,插好插頭,打開吹風機,為她吹起半濕的發。
無法形容的震驚與感動,交織成復雜的情緒,她飛快紅了眼,抬手揮開發上的大掌。「你這是在做什麼?我看你真的瘋了!」
他面無表情的說︰「我媽有個壞習慣,總是喜歡濕著發不吹,現在年紀大了,經常偏頭痛。」
听他提及楊雨瑄,她的心緊縮了一下,沉默下來。
蘇允恆也沒再開口,就這麼靜靜的幫她吹干頭發。
吹風機運轉的吵雜聲一停,歐盈盈這才抬起淤紅的眼,望向那個一臉漠然,卻有著無比溫柔舉動的男人。
「蘇允恆……」她哽咽了一聲。
他放下吹風機,彎下腰,一手輕托她臉,微微打偏的俊顏,就這麼吻住她。
她閉眼,淚水滑落。握在膝蓋上的縴手,緩緩抬起,環上了他的腰。
這一刻,這個房間徹底安靜下來。
記憶中那個禁忌的房間被開啟,置于其中的黑盒子,錮鎖著多年的曖昧,以及壓抑的情感,此際終于重見天日……
他的唇好軟,好好聞,像是薄荷的氣味。
隨著他火熱的舌探入口腔,環在他腰間的縴手,緩緩揪緊了他服貼著背肌的襯衫。
吻,越發深入,緋紅的艷容越仰越高,從初時的別扭僵硬,到後來已是全然迎合投入。
唇舌交纏,氣息遞染,他追逐著她,而她亦然。
有多恨,就有多愛……原來,他們都已瘋狂。
為了這份恨,為了這份愛,瘋狂。
「……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吻後,她好迷惘地問道。
他站直身,目光幽沉的凝視著她,俊顏是那樣平靜,不見一絲混亂。
「我們應該憎恨對方的,應該互相報復……不該是這樣的。」
「我知道。」
他的答復落在她唇間,而她並未阻攔,就這麼任由他再次吮吻起自己。甚至,當他傾身覆來,將她壓倒在老舊單人床上時,都不曾抗拒。
昏暗的光線投射而下,兩具身軀,一剛一柔,在這個已被世界遺忘的房間里,靜靜地,吻著。
唇與唇之間,舌與舌之間,重復著繁復而不膩的花樣。
大手撩開她眼際間的瀏海,撫過飽滿潔白的額,然後是縴細的頸子,最終停留在那兒,逗留不走。
「我曾經想過,要是能親手折斷這麼漂亮的頸子該有多好。」
听見他低沉的告白,她怔住,美眸霧蒙蒙地回瞅。
「我很恨你,恨你這麼囂張,這麼跋扈,明明我不曾想過爭奪屬于你的東西,你卻拼了命的與我作對,想辦法毀了我的人生。」
一絲倔強的別扭,悄悄浮現,她輕咬下唇,別開臉,不敢對上他燎亮如火的黑眸。
「但是,當我看見你一如預期中變得落魄,當我看見你眾叛親離,我發現我居然放不下你。」
「……你有病,真的有病。」她悶悶地說道。
他低笑,醇朗的笑聲,震動著她的心弦,震晃了她的世界。
曾經,她是這麼的恨這個男人,希望他從未存在過,然而,此刻的她,卻是因為他才得以安然苟活。
當初若不是他請托姜宜欣幫助她,恐怕她早已流落街頭,今天的事也絕無可能安全月兌身。
命運真是諷刺呵。
「那你呢?為什麼不躲開這個有病的蘇允恆?」他輕輕扳回她的臉。
四目相迎,濃烈的凝視中,她與他,有著各自的掙扎與矛盾。
她始終沒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他淡笑,眸光卻不染笑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說,聲嗓听來充滿苦澀,「我曾經那麼討厭你,那麼恨你,可是……真好笑,原來我根本沒有資格恨你。」
沉默片刻後,她又補上一句︰「如果早點知道,我根本不是蘇家的小孩,我不會那樣對付你,蘇允恆,對不起。」
她知道,這句道歉來得太遲,不足以彌補過去的種種傷害,可她還是得說出口;哪怕,他根本不屑要,她仍是說出了口。
他沒吭聲,只是目光沉沉的盯著她。
她被他盯得不自.在,有些內疚,便掙扎著想起身,可他卻動也不動的,依然壓在她身上。
她羞窘地咬咬唇,賭氣地問︰「我跟你道歉,你還不高興?還是說,你真的要看我哭著求你原諒?」
「我以為听到你親口道歉,我會很高興。」在她自覺難堪的嬌瞪中,他終于開了口,「但事實上,道歉于事無補,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知道。」眼睫垂落,她倔氣卻又難掩悲傷的說著︰「過去的我,對你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我知道道歉沒有幫助,與其道歉,還不如你別幫我了,讓我自生自滅,我想應該會來得有效。」
「但願我做得到。」他淡淡地說,語氣竟透著一絲無奈。
她抬眼看著他,將那張俊美的輪廓,用目光仔細描摹。
「你在看什麼?」察覺她的眸光抽去了倔氣,泛起絲絲柔軟,他不由得問。
「你知道嗎?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心里一直在想,世上怎會有長得這麼漂亮的男生……而且這個男生居然是我的弟弟。」
嬌嗓略頓,她有些不安的啾著他,小小聲地說︰「我們這樣會不會像是luan倫?」
他反問︰「你把我當成弟弟過嗎?」
她咬唇,輕輕搖首。很奇怪,這麼多年來,即使明知道他與自己是同一個父親,可她始終無法將他當作弟弟看待。
在母親的灌輸下,她恨透了他們母子,深信他的出現,將會是她的不幸。現在想起這些事,只是越發突顯她的處境有多可笑可悲。
「可是……我們畢竟曾被當作姊弟,這樣……好像太奇怪了。」
「所以呢?你想假裝這一切沒發生過?」他挑眉,深湛的眸光有些不悅。
她不說話,只是滿眼掙扎的看著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你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吧?」末了,她說。
這一次,換他陷入沉默。
「況且,你不是快結婚了?」盡管不願提起,可她不得不。「你還有倪佳瑋。」
「我跟她已經分手。」他說。
「那結婚呢?也不結了嗎?」
他不吭聲。
她無比平靜的說︰「既然你已經改姓蘇,那就代表你已經走上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你好不容易才拿回屬于你的一切,你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開這些吧?」
他反問︰「對你來說,愛情到底算什麼?」
她答不出來,只因,她從沒有過真正的愛情。
是的,于她而言,不論是徐政廷,抑或是葉哲維,會跟他們交往,甚至論及婚嫁,出發點都不是愛情。
他有些嘲諷地問︰「愛情是權勢跟財富的附屬品,還是算計未來的一種必須手段?」
她坦承不諱,「或許,對過去的我來說,愛情從來就不是人生的必要品。」
「現在你已經一無所有,愛情對你來說算什麼?」
「這個問題不應該由我來回答。」一再被他逼問,她有些不悅。
「我想知道你的心態。」
「那你呢?倪佳瑋對你來說算什麼?」她生氣地問。
「你在意嗎?」他黑眸湛湛,緊盯著她的情緒變化。
「倪佳瑋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嗎?」
「沒有人知道。」他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一怔,還未回話,他的吻已落下。
有些激狂,有些氣憤,有些無奈,這一吻,包含了太多太多復雜的情緒。
她啟唇,迎合著他的需索,心口卻泛起悶痛與苦澀,眼角依稀閃爍著點點淚光。
只因她很清楚,這一天,終將成為只能留在這個房間的秘密。
禁忌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