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葡萄酒的品鑒,余軍算得上是行家。午飯過後,他們一起到地下酒窖參觀。
相較陽光普照的室外,地下酒窖的溫度要低好幾度。剛走下台階,余疏影就微微地打了個冷顫,之後挽緊母親的手臂。
走在前面的周睿將燈全部打開,開燈的一瞬,余疏影的眼楮眯了眯,再睜開時,她不由得驚嘆,在這個連空氣都洋溢著酒香的空間里,安置了數十個巨大的橡膠木桶,每個木桶都有標簽,而木桶里則醞釀著令人垂涎的美酒。
再往前走則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裝瓶的葡萄酒。在燈光的照耀下,它們就像一件件精致的藝術品。
余疏影從架子里抽出一瓶想看看後面的貼標,于是轉了轉瓶身,看見女兒這麼毛躁,在旁的文雪萊嗔道︰「影影,你當心點!」
周睿正跟余軍談著怎樣均衡葡萄酒里的甜與澀,听了文雪萊的話,他抽空回了句,「摔壞了也沒關系,就當被喝了吧。」
余疏影朝他做了個鬼臉,接著又低頭研讀起印著法文的標簽。
除了參觀以外,周睿還拿來品種各異的葡萄酒給余軍和文雪萊品鑒,見父母和周睿都品得很享受,余疏影拿來酒杯也細細品味著,不同的釀制和發酵方式會使葡萄酒有不同的味道,余疏影在酒中感受到果實的香甜和苦澀、鮮花淡雅的芬芳、草本植物的香氣、怪異卻又特別的橡膠木桶氣味,甚至有清新的泥土味和腐壞女乃油的味道。
余軍和文雪萊都顧著跟周睿交換心得,沒有留意到貪杯的余疏影,直至她不小心打碎了酒杯,他們才發現那丫頭臉頰緋紅,連眼神都迷離不已……
文雪萊連忙過去扶穩搖搖欲墜的女兒,她眉頭緊鎖,「傻妞,你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碎玻璃散落一地,周睿擔心文雪萊撐不住醉酒的余疏影,于是過去幫忙,「雪姨,讓我來吧。」
周睿本想攙扶她一把,不料她卻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還一個勁地朝他懷里蹭。他的身體微微一僵,頓了半秒才說︰「疏影好像喝醉了,要不我先帶她回會所休息,然後再跟你們繼續走走?」
文雪萊被那丫頭弄得很頭疼,她發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小睿,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余軍也點頭,「小睿,那我們就改天再來吧。」
文雪萊本想先清理碎酒杯再離開,周睿說︰「沒關系的,到時候會有工作人員來清掃,我們先出去吧,這里空氣流通不好,疏影應該很難受。」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醉得迷糊的余疏影卻不肯走,她使勁地扯著周睿的衣服,嘴里還口齒不清地碎碎念。
「葡萄酒……」
「我的葡萄酒呢……」
「你把它們藏到哪里了……」
余疏影那架式,簡直想扒了周睿一層衣服似的。文雪萊和余軍看不下去,連忙幫忙壓制正在發酒瘋的女兒。周睿護著余疏影,「余叔你們先放手,讓我抱疏影出去吧。」
此話一出,文雪萊和余軍都遲疑了一下。
他解釋,「這里的酒架很密集,要是疏影撞了上去,酒瓶摔下來是小事,但砸到人就麻煩了。」
文雪萊和余軍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同意了他的提議。
盡管被周睿抱在懷里,余疏影還是安分不下來,她一會兒像條泥鰍一樣亂扭,一會兒死死地箍著周睿的脖 子,一會兒又伸手撓他的臉,向來沉穩自持的周睿被她弄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她塞進車里,那丫頭又死死地抱著他的腰,好像把他當成了床上的玩具熊。
對于這種狀態,余軍和文雪萊都束手無策,女兒向來乖巧,這麼爛醉如泥還是第一回。
周睿被她折騰得一頭汗,干脆也坐到後座,隨後將鑰匙遞給文雪萊,「雪姨,余叔喝太多了,您可以幫忙開車嗎?」
文雪萊說︰「沒問題,你幫我看住影影就好。」周睿說︰「您放心。」
將余疏影安置好,文雪萊坐到駕駛座開車,余軍幫她把導航打開之後,禁不住回頭看後座混亂的情況——余疏影始終不肯系安全帶,此時正沒皮沒臉地賴在周睿身上,她連人都分不清,發起瘋來還趴在他肩頭喊爸爸。余軍覺得他那張老臉都要被丟光了,他滿臉歉意地對周睿說︰「小睿啊,真的不好意思……」
周睿倒是還能維持鎮定,他扯了扯嘴角,說︰「沒關系的。」
「影影她……應該很快就不鬧了。」
這話听起來沒有半點底氣,周睿也用不確定的口吻回應,「我想也是。」
調好座位和後照鏡的文雪萊準備開車,她也轉頭對周睿說︰「小睿,你盡量扶穩影影,我擔心她會吐。」為了遷就余疏影,文雪萊將車速降得很低,盡管如此,仍舊會出現拐彎或煞車的情況。
余疏影像被抽了骨頭一樣,身體大半的重量都壓在周睿身上,她閉著眼楮,嘴里時不時吐出半句不完整的話。
又是一個拐彎,她的身體隨著慣性傾倒,周睿堪堪將她扶起來,猶豫了兩三秒,才伸手輕輕地環住她的腰。余疏影挪了挪身體,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便抱住周睿的脖子。
她的手雖帶著暖意,卻遠不及他的體溫,她自動地將手竄進他衣領,喃喃地說︰「好暖和啊……」
後頸有一只縴細柔軟的手在摩挲、游走,周睿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她的手明明是涼的,但踫過的地方卻滾燙得可怕,周睿瞥了瞥坐在前座的長輩,趁他們沒有注意,他將那只作亂的手拉下來,牢牢扣緊後壓到懷里。
被壓制的余疏影又鬧了起來,她窩在周睿身上亂扭,發出似哭非哭的聲音,嘴里還念念有詞,「嗚嗚嗚嗚,大狗狗咬我的手,有大狗狗……」
听見女兒的哭鬧聲,余軍又回頭張望,「這丫頭說夢話了?」
周睿悄悄地松開了余疏影的手臂,面對余軍的目光,他臉上沒有一點慌張,「可能是吧。」
听見有人交談,余疏影又掙扎著爬起來,周睿制止她的動作,耐心地說︰「別鬧了,很危險的。」余疏影每個字都沒有听進去,她手舞足蹈,聲音卻綿綿軟軟的,「快跑,真的有大狗狗咬人……」看女兒越鬧越離譜,余軍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將腦袋轉回去。
與此同時,周睿將她的腦袋摁在自己胸前,阻止她再扭動。不然的話,他就算是柳下惠,說不定也會失控。而更糟糕的是,他好像連失控的機會都沒有……
鬧騰得筋疲力盡,余疏影才安安靜靜地睡著了。周睿把自己的手臂給她當枕頭,要下車時,他的手臂已經微微發麻。
文雪萊本想把女兒晃醒,周睿卻說︰「疏影好不容易睡著了,由她繼續睡吧。」
余軍說︰「欸,讓我背她上去。」
文雪萊瞪了丈夫一眼,「你的老腰受得了嗎?還逞強!」
「那丫頭輕得像紙片一樣,你擔心什麼!」
就在他們爭辯時,周睿已經把余疏影抱了出來。
余軍和文雪萊很有默契地看向他,周睿對他們笑了笑,「麻煩幫我關一下車門。」
文雪萊正想說話,他先一步開口,「余叔,我騰不出手來,後車箱里的葡萄酒得讓您親自提上去了。」事已至此,他們再說什麼都顯得多余了。
余軍應好,他吩咐文雪萊先回去給周睿開門,而他把那幾瓶從酒莊帶回來的葡萄酒提上去。在他們身後,余軍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看著周睿的背影,眉頭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
第一次醉酒,余疏影足足睡了整個下午,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滿天落霞。
手腳都被裹得緊緊的,她費了不少勁兒才掙開身上的薄被,掀開眼皮,看見的雖然是熟悉的天花板,但腦子卻轉不過彎來——
她明明在酒莊的地下酒窖品著葡萄酒,難道那只是一場夢?
余疏影慢慢地撐坐起來,她不僅口干舌燥,而且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她一邊將腳垂到床沿穿拖鞋,一邊甩著頭讓自己清醒,腦海里突然閃過部分片段,她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地推開。文雪萊探了半個身子進來,看見呆坐在床邊的女兒,她便走進房里,「影影,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余疏影側著腦袋看向母親,「我是不是喝醉了?」
想起今天下午那混亂的場面,文雪萊沒好氣地說︰「你不僅醉了,而且醉得不輕!」
余疏影依稀記得當時她的手抖了一下,那個盛著小半杯酒的酒杯就摔碎了,緊接著大家圍了過來,她只看到他們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听見他們在說什麼。
再往後的事情,她只有極模糊的印象,她好像被周睿抱了起來,那感覺飄飄然的,她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于是趁機打他的臉、咬他的肩,還掐他腰間的肉……
盡管她沒什麼力氣,又打又掐也只能讓周睿小小地皺了下眉頭,但也算給了他一個教訓,諒他也不敢捉弄自己了!
可惜,余疏影的設想和現實有不可逾越的差距……母親告訴她,「你呀,發起酒瘋就對著小睿摟摟抱抱的,一下子模人家的臉、蹭人家的肩,一下子又扯人家的衣服、抱著人家不肯撤手,害得我跟你爸都沒臉看下去!」光是想象那畫面,余疏影就嚇得聲音都變調了,「怎麼可能?!」
「你要是不信,等下問問你爸。」若非親身在場,她也不相信這丫頭會這麼瘋癲。
余疏影深知父母的性子,他們肯定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就算她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當下急躁地抓了抓頭發,「周睿人呢?」
「他走了。」文雪萊微微地搖頭,「我本來想讓他在家里吃晚飯,不過他說他還有事要忙,我跟你爸都沒敢留他,他可能被你嚇怕了才急著要走。」
余疏影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身體直直地往後倒在床上。
文雪萊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把搭在床尾的衣服拿給女兒,接著說︰「穿好衣服就出來吃飯。」余疏影在床上打了兩個滾,之後才听話地穿好衣服,到飯廳吃飯。
看見女兒那副窘迫得無地自容的樣子,余軍想她應該知道自己干的好事了,也不再重提她醉酒的事情,整頓飯都吃得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