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定了鋪子之後,便積極的動工。
孟若荷一大清早正與東方文宇在用膳,準備用膳後出府,朱永誼卻派人來請。
東方文宇見到孟若荷听到通傳後,進食的動作加快,不由得眉頭輕皺了下,「吃慢些,讓他們等。」
「二當家來找,肯定有事。」孟若荷一口把粥給灌進了嘴里,「我去瞧瞧,難不成是允兒吃不慣我今天送去的雞粥?我給她送去的還特地刮去了上頭的雞油,口味清淡。」
「應該不是允兒,若是允兒不適,朱永誼動靜會更大,應該是溫家的人來了。」
「溫家?」孟若荷一愣,隨即想到自己首飾鋪動工,下個月就要開張的消息早就已經傳了出去,身為京城首飾鋪中最為風光的華月居,今天來應該是想要探些消息。
「來了也好,就當打聲招呼。」孟若荷對東方文宇俏皮一笑,沒有開口要他出面。
東方文宇行事低調,她打定主意日後不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讓他替自己出頭,她要靠自己打下一片江山。事實上,她能有今天東方文宇已經幫了她許多,助她走得順遂,但她可沒打算一味的索取討要,她相信自己的能耐,將來不會讓東方文宇後悔喜歡上她。
只是溫家那邊……溫家大少爺還算是個君子,但那溫家小姐——想起她,她不由得搖了下頭,就不知溫家當家的會是何等模樣?
不管如何,做生意各憑本事,難不成溫家還敢吃了她不成?
她站起身,帶著洛晨前去,東方文宇的眼神一掃,程毅會意的跟了過去。
孟若荷踏進朱府正堂時,朱永誼與溫重光正氣氛很好的說著話,令人意外的是,來的人中竟然還有溫家兩兄妹。
「荷丫,過來,」朱永誼看到她,立刻說道︰「來見過溫老爺,你該是听過溫老爺大名吧?」
「這是自然。」孟若荷臉上帶著笑,對溫重光一禮,「溫老爺素來喜歡與人為善,福澤四海,荷丫久仰。」
她的話是摻了不少的水分,跟朱家行善天下相比,溫重光算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府里養的妻妾不少,就是舍不得拿點錢出來做善事。
好听話人人愛听,溫重光聞言,果然露出抹笑,「二當家,不知這位姑娘是誰?挺會說話的。」
「這是荷丫,姓孟,名——」
「孟若荷?!你怎麼會在這里?」溫從芳一認出來人,一時激動地月兌口而出。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她爹給壓著來向朱永誼賠罪,本來她還能裝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得體模樣,但一看到孟若荷卻立馬裝不下去,畢竟她有今日的遭遇,全都是因為孟若荷的緣故。
溫從行也訝異在這里看到孟若荷,在青山書院一別之後,雖對她的應對進退印象深刻,但也無緣再見。
但因為她那日的一席話,讓他打定主意不許妹妹再與李少慶接近。這些日子,家里拘著妹妹,讓向來刁蠻的她發了一頓不小的脾氣,這幾日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些,今日才帶著她到朱府來,為了她前些日子氣憤的收了首飾鋪里所有荷花飾品的事情跟朱永誼賠罪,原本說得正好,朱永誼看來也沒有跟妹妹計較的模樣,卻沒料到遇上了孟若荷。
「芳兒,不得無禮。」溫從行可沒昏頭,這是朱府,可不容自己的妹子撒潑。他今日特地前來,一來是替溫家賠罪,二來更是深知二當家與東方文宇情誼深厚,東方文宇就住在緊鄰朱府的東方府里,他盼著有機會能讓朱永誼開口替他引見。
「怎麼,你們認得?」溫重光好奇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
溫從行只道︰「與孟姑娘有過幾面之緣。」
「說什麼孟姑娘,爹,她就是孟若荷,說什麼清雅若荷,巴著李哥哥不放的那個連臉面都不要的表妹!」
孟若荷心中翻了翻白眼,跟李少慶的過去真的就是她人生中一段巴不得抹去的黑歷史。
她斂下眼,溫和的臉上帶著一抹楚楚可人的淺笑,「我與表哥不過就是表兄妹情誼,荷丫早已跟溫小姐解釋清楚,溫小姐何苦一味的針對誣蔑。」
「我說的是事實,何來污蔑一說?」溫從芳不笨,但就是驕縱,一看到孟若荷就忘了此行的目的,一下子流露出本性,語帶不屑的道︰「自己不要臉、下賤,還裝無辜。」
「芳兒!」溫重光看了朱永誼一眼,連忙斥了一聲。
溫重光這些年在商場打滾,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孟若荷的打扮雖稱不上華麗,但是耳墜、手鏈都十分精巧,一看就知不是個下人,且還被請來正堂相見,被朱永誼如此善待,不管過去她曾做過些什麼,那些都不重要。
他腦子里飛快的想著,雖然傳聞朱二當家寵愛妻子,但畢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三妻四妾是平常,就算朱家有家訓娶妻不納妾,但食色性也,他打心底就不信朱家代代都能遵循,十有八九這是他看上的新人,長得小家碧玉,別有一絲楚楚可人的味道。怕得罪了朱永誼,他立刻斥責女兒道︰「你的規矩呢?」
「爹,你是怎麼了,根本無須懼怕她,她不過就是個——」
溫重光瞪了她一眼,「別再說了,方才二當家才不計較你退回鋪子里所有荷花行首飾一事,你還要任性?」
提到這件事,溫從芳又是一陣暗恨,這一切都是因為孟若荷,要不是因為她,她又怎麼會理智盡失的讓人收了鋪子里所有跟荷花沾上邊的首飾。
關于溫從芳拿走華月居所有荷花首飾的事,孟若荷知道,只是沒料到這事竟會鬧到了朱永誼面前——這真是犯了傻了。孟若荷同情的看了眼溫從芳,再轉頭看朱永誼,以為他會不悅,卻沒料到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不由得挑了下眉,以眼神無聲的詢問他在笑啥?
「你與你表哥……」朱永誼的口氣帶了絲戲謔,「不知那人可知道?」
朱永誼說得隱諱,但在場除了溫家人不清楚之外,他口中所言的「那人」指的是誰,該听懂的都听懂了。
孟若荷也沒惱,甜甜一笑,「那人自然知情,不過就是過去的事情,以前眼楮不好,識人不清,最近喝了不少明目的藥茶,現在眼楮雪亮得很。」
朱永誼撫著下巴,輕笑了笑,這丫頭說話就是直接又有趣。他指著一旁的位子,讓她與溫家幾人面對面坐著,這才正色道︰「我可不管你們過去有過什麼爭執,以後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彼此各讓一步吧!」
「這是當然。」溫重光看朱永誼臉上不隱藏的笑,更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孟若荷之于朱永誼肯定不一般。「不過就是兩個小姑娘有些爭執,日後無須再提。」
長輩開了口,孟若荷沒有不依的道理,然而溫從芳可能就沒這麼好脾氣,果然就見她瞪了自己一眼。這樣的對手,實在不用她多花心思,她有禮的對溫重光說道︰「多謝溫老爺不跟荷丫計較,以前的事就如二當家所言,日後不再提了。」
溫重光立刻看向自己的閨女。
溫從芳把頭一撇,對父親的視線來了個視而不見。
溫重光氣在心里,這個丫頭真是被她娘親給寵壞了,只能忍著氣,對朱永誼說道︰「二當家,失禮了,讓你見笑了。」
朱永誼拿起一旁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放下後道︰「溫老爺這話說的,若真論失禮,也是對荷丫。不論出身,今日單就氣度,溫家小姐跟荷丫還真是差得遠了。」
溫從芳一惱,站起身道︰「你竟拿我與這繡娘之女比?」
朱永誼見狀,冷冷的一挑眉。
溫從行立刻拉住妹妹,「你以為這是何處,由得你撒潑?」
溫從芳氣惱,她明明就不想來,朱家縱使是第一皇商又如何?溫家也不容小覷,更別提哥哥有才情,將來若是走上仕途,他們家在朝廷便有人,朱家不過商戶,還得敬他們幾分。
「道歉。」溫重光斥道。
溫從芳一個咬牙,正要開口,朱永誼卻已嘆道——
「道歉若無真心,又有何意?朱府向來不為難人,溫小姐若還不知自己何錯之有,一聲表面的歉意就免了吧!免得說我朱府仗著權勢欺壓人。」
溫從芳聞言,身子微僵,听出朱永誼話中的諷刺,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溫重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女兒一眼,「丟人現眼。」
溫從芳委屈的紅了眼,但一對上孟若荷,心中又是一惱。
孟若荷一臉無辜,她很安分,啥都沒做,怪到她頭上實在沒道理。
「溫老爺,」畢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朱永誼不再理會溫從芳,只道︰「方才不是還在好奇玄武大街上正忙著整修的鋪主是誰嗎?如今人就在你面前,就是荷丫,日後你可以稱她一聲‘孟當家’。」
溫重光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孟若荷,怎麼也沒想到新鋪子的當家竟然是個年輕丫頭,若是別人也就算了,要是她真是朱永誼的女人,這對華月居而言可不是件好事。
「二當家,」溫重光的口氣不由得一硬,「溫某向來對二當家敬重,卻沒料到你如今竟幫個不知是何來歷的丫頭開鋪子。」
孟若荷听出他話中的鄙夷。方才還夸她會說話,怎麼一听她是對手就換了副嘴臉,她不由得心中冷冷一笑,不過面上依然溫和的道︰「溫老爺,你這該不會是在質疑二當家吧?」溫重光皺起了眉頭。
「溫老爺應該知曉,二當家看人看事的目光向來毒辣,能得他看中,不論是人或物都能從乏人問津變成家喻戶曉。」孟若荷看了朱永誼一眼,言談之間還不忘夸贊他幾句,丟頂高帽子給他,只見他一臉揚揚得意。「溫老爺自己也是有才有能,才能被二當家相中,如今成為一方之富,至于我,既然也能被二當家看中,自然不會比溫老爺差。」
「好大的口氣。」溫重光方才對孟若荷的好感全都消失殆盡,不過就是個毛沒長齊的丫頭,他冷哼道︰「我無權置喙二當家所作所為,只冒昧的說一句,二當家可別色令智昏,厚此薄彼。」
朱永誼皮笑肉不笑,這溫老爺看來是人老了,也胡涂了,竟誤會了他與孟若荷的關系,還不知輕重的月兌口而出,這是在朱家,要不是孟若荷已是東方文宇看上的人,這些話傳進了他娘子耳里,這可多糟心。
看來這些年溫家靠著朱家坐大,有些得意忘形了。
「好一個色令智昏,厚此薄彼,原來在溫老爺眼里,我是如此昏庸無能之輩,甚至是個將朱家家訓之一——娶妻不納妾,置之不顧之人。」
溫重光微愣,他是一時怒了,口不擇言,將心中所想月兌口而出,急忙補救道︰「二當家誤會,是我胡涂了。」
朱永誼沒答腔,只是冷冷一笑,溫重光頓覺通體生寒。
「溫老爺是胡涂,只是關乎生意,以利掛帥,心急也是情理之中。」孟若荷在一旁氣定神閑的開了口,賣了個好給溫重光,如此就算老人家再不領情,也不好再處處針對。「還請二當家別與溫老爺計較。」
果然,溫重光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只能閉上嘴。
孟若荷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溫老爺情急,也是怕將來二當家有所偏頗,不如……荷丫有個提議,等朱家的商船、馬隊回來,共同約定一日挑選、競價,畢竟原石毛料誰也不知解石出來是好是壞、是大是小,到時就各憑運氣和本事。不知二當家、溫老爺以為如何?」
「挺公平的。」溫重光還沒開口,朱永誼已經同意,若要競價,便是價高者得,興許還能為朱家再添一筆豐厚的收入,他看著孟若荷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贊賞。
溫電光並不想同意,先不論競價與否,對于寶石、玉石他是半路出家,是二當家找人帝線,這才做起了這門買賣,這些年也都是依靠著朱府的工匠,他哪有辨識原石毛料好壞的能力?
他也不是不想要有自己的人手,只是一個好的工匠難尋,至今找的人都比不上朱府不說,就算有些好的,沒多久也會被挖走,他就算知道是朱家所為,但也無能為力,誰叫他們的貨就是得靠著朱家。
更別提朱永誼身邊有人相看原石毛料的眼光極準,鮮少出錯,若是朱永誼存心相助,他根本無法與孟若荷一爭。
如今這局勢,他是不妥協也得妥協,不然若是朱家收手,華月居也得關門大吉。
溫家雖富,但這幾年也是靠著華月居這才累積起更多的財富,如今要他拱手讓人,他自然百般不願。
想想,不過就是個乳臭未干的丫頭,沒啥本事只是仗著寵愛,也變不出太多花樣。
最終,溫重光只能帶著一雙兒女忍著氣離去。
「孟若荷,我小看了你。」溫從芳特意經過孟若荷身旁,冷冷啐道︰「果然好手段。」
孟若荷嘴角帶著笑,起身向朱永誼道聲告退,帶著洛晨緩緩走向朱府大門。
朱永誼好奇的看著她的背影,但也沒有開口詢問。
看著正準備登上馬車的溫從芳,孟若荷淺笑向前,「溫小姐方才說得沒錯,我確實有手段,畢竟我無法像小姐能夠仗著家中富貴,只要不喜便能不管不顧的恣意妄為。說到這個,我其實還得感謝小姐,要不是你將所有的荷花首飾退回,二當家又怎麼會尋上我,有了另開間鋪子的心思?」
孟若荷比任何人都清楚另開首飾鋪跟溫從芳沒半點關系,但是溫從芳處處針對,她也不介意誘導溫老爺,提醒一下他的寶貝閨女才是始作俑者,回去得好好的罰一罰她。
果然溫重光聞言,瞪著溫從芳就像是想打她一巴掌似的。
溫從行連忙道︰「爹,回府再說。」
溫重光一哼,上了馬車。
溫從行看著自己的妹妹,嘆氣道︰「還不上車。」
溫從芳氣惱的搭上自己丫鬟伸過來的手,登上馬車。
「孟姑娘,今日是舍妹失禮了。」溫從行不像自己的父親和妹妹一般,他從孟若荷的言
談之中明白,這個姑娘並非胸無點墨,朱永誼更不是個好之人,所以他肯定眼前的姑娘必有其過人之處,才會得朱永誼另眼相看,「姑娘要往何處,可要送姑娘一程?」
「謝溫公子,不用了。」孟若荷覺得溫從行不像溫家人不講理,只是可惜人再好,有這樣的家人,只怕將來作為有限。知道他崇拜東方文宇,她也不客氣的再打擊一下溫家人,「我就住在東方府里,幾步路而已。告辭。」
溫從行的雙眼微瞠,沒想到孟若荷竟然住在東方府?!他眼睜睜的看著與朱府相鄰的東方府終年鮮少開啟的大門在他眼前打開,孟若荷帶著丫鬟消失在門內。
溫從行若有所思的上了馬車,吩咐馬車前行。
「爹、芳兒,」久久,他才開口道︰「以後遇上孟姑娘最好禮遇三分。」
「不過就是個不知羞恥的賤人。」
溫家富貴,若要衰敗,不會是敗于困境難關,而是敗在德行敗壞。溫從行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少了華月居,溫家不過只是少做了門生意,但若得罪朱家,最後失去的可是溫家今時今日的名聲權勢。
關于鋪子裝修的事,孟若荷不懂,自然不會自以為是的全攬在手中,她把想法告訴程雲,讓他去跟工匠討論,她相信他們能做出她想要的樣子。
纏了東方文宇有些天,終于在開張前,讓他親筆定了鋪名,簡單卻又別具意義的兩字——清荷。
每每看到清荷兩字,孟若荷的心就不能控制的自我膨脹,所以說魅力這種東西是很難說的,她長得不是最美又如何,男神喜歡就成了!她自戀的模了模自己的臉。
東方文宇壓根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將清荷的大小事全交由她發落,自己依然如同過往一般,每三日至錦山莊教導朱景昱,其余時間留在東方府內,鮮少出府。
他原以為孟若荷在鋪子開張後,要讓府里工匠輪流至鋪子駐留一事會被程雲回絕,畢竟他手下的人個個手藝超凡,恃才傲物,未必會听從孟若荷的安排,卻沒料到孟若荷嘴巴甜,懂得做人,幾個工匠都被哄得服服貼貼。
看她那副討好的嘴臉,他有時還想不透自己當初怎麼就會被她給吸引了……但緣分就是奇妙,愛就是愛上了,慶幸她腦子沒有抽風,為了鋪子客似雲來,把腦筋動到他的頭上,要他也輪流進鋪子里坐鎮。
沒幾個月的功夫,清荷打出了名聲,孟若荷替姜允打造的那套緣定三生,姜允最終轉送給大皇子妃,而大皇子妃到宮里去晃了一圈,閃了不少貴女的眼後,清荷的生意就從沒有冷清過。
東方文宇設計的首飾向來清新典雅,但孟若荷的設計卻是金銀用得極少,反而瓖嵌了不少各色珠寶,看起來華麗大氣,更適合用來嫁娶,彰顯身分,所以價格高,利潤更好。
今晨下了一場大雪,洛晨早早就讓人在清荷後方的作坊里燒了好幾個火盆。今日輪到孟若荷親自坐鎮鋪子里,東方文宇天還未亮就去了錦繡山莊,這也成了兩人之間的默契,東方文宇不在府里時她才出府。
此刻,孟若荷正低聲跟程雲討論著金釵上刻的芙蓉花,門外的吵雜聲並沒有影響兩人分毫,不過隨著吵嚷聲越來越大,想不受影響都不成。
孟若荷收回自己看著程雲手中金釵的視線,抬頭看向窗外,洛晨很快的去了又回。
「小姐,是小姐的姨母想見小姐一面。」
孟若荷眼底困惑一閃而過,沒想到是姨母找上門,她還以為她在青山書院前狠狠的削了李少慶的臉面之後,他們一家看到她都會繞路走,來個相見不相識。
好不容易耳根子清靜了幾個月,沒想到人又找上門了,這一家人貪得無厭,十有八九足听到風聲,所以想來探個究竟,或許還有私心想分一杯羹。
「小姐,」洛晨臉上也寫著不喜,「我讓人打發她。」
「不。」孟若荷思索了一會兒,她知道這位姨母的臉皮有多厚,若是惹惱了她,沈氏一點都不會介意在鋪子里撒潑。
就要過年了,這幾日雖冷,但鋪子里生意卻極好,來往的客人不少,沈氏要丟人,她也不介意讓她徹底抬不起頭來,正好她也想尋個機會把自己爹留下來的宅子給要回來。她將手洗淨,披上了洛晨拿來的大氅,心情很好的走了出去。
「荷丫,可見著你了。」沈氏一見她,立刻一臉欣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
孟若荷面上帶著甜笑,忍著心中惡心的感覺,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
「姨母一直擔心你的身子,接連上門去看你幾次,都被孫氏那婆娘給擋了回來,正擔心著她是不是對你不好,幾乎夜夜難安——這不,問了不少人,一得知你進了京城,就趕著來瞧瞧你。你這孩子,怎麼進了京都不跟姨母說一聲,這是跟姨母見外了?」
听到沈氏上門去找孫氏,孟若荷皺了下眉頭。她娘沒向她提過沈氏上門的事,但依沈氏的性子,她娘肯定沒少受委屈。
「快來讓姨母瞧瞧,果然一方土養一方人。」她火眼金楮的一眼就看到孟若荷手腕上的紫玉環,「這氣色看著比住在那破落京郊好得多了,听說你如今就住在東方府里?」
「是。」注意到了沈氏的視線,孟若荷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回來。
沈氏也不介意,只顧著說︰「據聞東方先生也住在東方府里,是不是真的?」
打听她的事也就算了,為什麼無緣無故提到東方文宇?孟若荷不由得心生警惕。「姨母問這個做什麼?」
沒注意到孟若荷的神情有變——沈氏從來都沒理會過孟若荷的情緒,就算她現在胖了點也好看了些,穿著也富貴,但在她眼里,不過就是個膽怯的小丫頭,骨子里就是那股寒酸氣。「自然擔心你一個姑娘家,既非奴婢,住進東方府里不成規矩。這個孫氏還真是放心,竟讓你跟東方先生同居一府,也不知她打什麼主意。」
孟若荷心中一哼,神色自若的說道︰「我住在東方府,不過是因為臨近清荷罷了,別人怎麼說,可不是我能管得著的。」
「姨母知道你是行得正,但難防悠悠眾口。」
孟若荷覺得可笑,她不過一個小人物,住在哪里,誰有那閑功夫說三道四。
沈氏目光四處梭巡著,終于看到了正打量著一支金步搖的李紅瑤,連忙叫她過來。
李紅瑤不太情願的收回目光,走到孟若荷面前。
孟若荷注意到她今日刻意打扮,穿著一套全新粉色棉袍,臉上還抹上胭脂,添了幾分艷色。看到她的模樣,孟若荷似乎猜到了什麼。
「你跟紅瑤兩個表姊妹自小感情就好,我想了幾日,決定還是讓紅瑤住進東方府去陪陪你。」
陪陪她?孟若荷挑剔的看著李紅瑤,想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肖想東方文宇的人不少,但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跟她比都差了,還妄想得到東方文宇的另眼相看。
她皮笑肉不笑的給了個軟釘子,「姨母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是萬萬不能接受,畢竟我在東方府的日子過得很好,現在也有奴婢伺候,雖說是缺了個粗使丫鬟,但紅瑤這身子骨,只怕是受部了折騰,礙于情分,我也不好指使,所以還是算了吧!」
李紅瑤眉頭皺了起來,「荷丫,你在胡說什麼,誰要給你當奴才?」
「不是來給我當奴才,那是要進東方府做什麼?」孟若荷側著頭,一臉無辜的反問︰「千金小姐嗎?」
李紅瑤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表妹,老實說一句,在東方府的這些日子,我是听到了不少事兒,知道這些年想要跟東方先生攀上關系的人不少,其中好些女子各有手段,令人看了都覺得害臊。表妹雖然是為了我好,但為了表妹的名聲,我可不想讓外頭的人把表妹跟那些不知羞恥的人歸在了一道。」
李紅瑤的臉漲紅,「你胡說什麼?我只是去陪你罷了。」
「那就多謝表妹好心,我不缺陪伴和奴婢。」
「你——」
沈氏拉住女兒,制止她說話,說沒幾句就跟孟若荷置氣,真是沉不住氣的丫頭。「別說了,你到一旁去看看首飾,我跟荷丫說說話。」
李紅瑤不甘心的瞪了盂若荷一眼,退到一旁。
「荷丫這是忘了我們家慶兒嗎?」沈氏眼底閃著精明,開始動之以情,「你表哥這些日子正忙著年後的春闈,這次肯定能高中。」
就憑李少慶?!孟若荷在心中冷哼,德行有虧,若真高中,還真是老天無眼。她也不多說,只道︰「那就先恭賀表哥和姨母了。」
沈氏的表情僵了僵,「荷丫,你也別鬧別扭,我知道你在膈應著溫家小姐的事,但憑她?怎麼也比不上你與你表哥親近。」
經過青山書院一事後,溫家對李少慶的態度明顯冷淡,听說還將溫從芳給拘了起來,不許她再與李少慶多接觸,眼看這門親事就要吹了,沈氏認定是孟若荷鬧出的事,對孟若荷自然多有不滿。
不過前些日子听聞孟家的破屋子過了年後要整修,想著一窮二白的孫氏和孟若荷怎麼有能耐,追問之下才知道孟若荷被朱家二當家相中,管起了一家首飾鋪,還住進了東方府里,這下不單李紅瑤起了心思,就連李少慶都希望能遞拜帖進東方府,跟東方文宇見上一面,至于沈氏,她看上的自然是這間鋪子了。
她早听說過清荷的佩飾標榜的是獨一無二,隨便一件都要上百兩銀子,她自個兒知道自己的家底,也沒妄想擁個一件半件,上回兒子幫溫從芳買的那件首飾,都花掉他們大半積蓄了,如今也算打了水漂,不過一听孟若荷在這里當差,這可就不同了。
看這里客似雲來,想來每月進帳的銀兩不少,孟若荷的賞銀也不會少,不論溫家的親成或不成,兒子再多收個孟若荷當媳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所以便打著如意算盤,帶將女兒來了。
「姨母今天就答應你,不論將來你表哥高中與否,都會給你個交代。」
「姨母,你說的是真的嗎?」孟若荷的雙眼發亮,一臉的欣喜。
看著孟若荷的樣子,沈氏不由得得意了起來,就算再端著架子,一听到跟李少慶還有機會,不也一副樂得開懷的模樣,任她拿捏。
「這是當然。」沈氏親熱的拍了拍孟若荷的手,「不會委屈你。」
「姨母對我真好。」孟若荷眨著水汪汪的眼楮,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養著,她已不若以往瘦弱,臉頰長了肉不說,整個人看起來亮麗許多,「原還不知該如何跟姨母開口,姨母竟主動提起,果然就是個明理的。」
沈氏表情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姨母不是說要給我交代嗎?」孟若荷一臉無辜的反問︰「我心心念念的便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宅子,荷丫之前說過要讓姨母住到百年後,但如今姨母明理,說要物歸原主,我是求之不得。」
沈氏可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但孟若荷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揚高聲音道——
「我知道姨母肯定知道表哥日後會高中,飛黃騰達,所以也住不慣那破宅子,我不好拂了姨母的意思,那就請姨母找一天好日子,整理好搬出去,把宅子給清出來。」
「荷丫,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說——」
「姨母別說了。」孟若荷握住沈氏的手,微微用力,明明嘴角帶笑,但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過,「我懂。」
看到如此陌生的她,沈氏到口的話竟全都梗在喉中。
「娘,我要這副耳環。」壓根不知道沈氏心頭的恐懼,李紅瑤走過來說︰「荷丫,這副耳環正好配我。」
上門的就是財神爺,就算是惹人厭的李紅瑤,孟若荷自然都能露出一臉粲笑,松開沈氏的手,順著李紅瑤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副桂花為鏈、底下配上翠玉的垂墜耳環,「紅瑤表妹人長得俏,這十里飄香的桂花耳環確實適合表妹。」
李紅瑤一喜,「讓人拿來給我瞧瞧!」
沈氏雖不知道這副耳環要多少銀兩,但看這做工精細,也知道要不少錢,看孟若荷熱切的模樣,方才那一閃而過的冷意該是她看花了眼吧?
她有些忐忑的看著孟若荷,試探的說道︰「荷丫,既然是你表妹喜歡,就直接包起來吧!」
陸掌櫃在一旁聞言,雖然不喜沈氏一進門就無禮的要見孟若荷,但既然是客,也就動手要將耳環包起。
孟若荷對陸掌櫃使了個眼色,讓他暫時不用動作,只是笑著對沈氏說道︰「表妹的眼光好,只是鋪子的規矩——銀貨兩訖。一百二十兩!多謝。」
李紅瑤不禁睜大了眼,「什麼?你跟我們要銀子?」
「一百二十兩。」孟若荷笑得很甜,「表妹總不可能以為這副耳環我是要送給你的吧?」
李紅瑤確實是這麼打算,當下臉色也不好看了,「怎麼?讓你送點小東西給我心疼了嗎?」
「確實心疼。」孟若荷大大方方的承認,「畢竟我一個孤女,打小沒了親娘,爹死了之後,留下的薄產都捏在姨母的手里,我一個女子現在拋頭露面求個三餐溫飽,這日子才好過一點,你就隨著姨母來鋪子看我,我感激你們關愛,但表妹看中的耳環也應付款才是,別忘了表哥李少慶的名聲,今日可是有青山書院的儒生在,人家該是听過表哥的名號,若是你們不付帳,硬要我墊上,傳出去可不好听。」
孟若荷的聲音不大,但周遭幾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她說有青山書院的儒生不假,文人愛玉,最近鋪子里有幾件很精巧的玉雕,縱使不是人人都買得起,還是吸引不少文人雅士前來賞玩。
當下立刻有耳語傳來。「我知道那個李少慶,前陣子才在青山書院欺負個小姑娘,說是他的表妹,他羞得都不敢再進書院,怎麼這事都還沒消停,今日又來?」
「他表妹都被逼得快走投無路,這李家人也是欺人太甚。」
「德行有虧,李少慶看來也不是個好的……」
沈氏臉色變了,儒生最在意的便是有個好名聲,她雖貪財,但也不會賠上自己的兒子。忍著氣,決定私底下再來收拾這個死丫頭,這會兒拉著李紅瑤就要走。
李紅瑤氣在心頭,月兌口說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丫頭,也不想我們照顧你多久,如今翻臉不認人,在這里拋頭露面,活該一輩子嫁不出去。」
「紅瑤表妹就別擔心我嫁不嫁得出去,總之我有鋪子可以讓我吃飽穿暖,總比得靠著旁人、硬佔他人房產才能過活來得強。」
李紅瑤一張臉漲得通紅,原本想膈應人,卻沒想到竟然反被膈應了。
沈氏氣急敗壞的拉著女兒,李紅瑤氣不過,在經過孟若荷身旁時,忍不住暗暗撞了下她。
這一撞並不重,只是為了消點氣,不想孟若荷卻是一個踉蹌,撞上了一旁的木櫃子,人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這一幕令在場人都忍不住驚呼,李紅瑤則是愣在一旁,她不過是輕踫了一下,怎麼可能這樣就暈了。
洛晨一急,連忙要上前,忽地眼角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她定楮一看,東方文宇已經將人給抱在懷里。
李紅瑤還沒回過神,東方文宇的聲音便已響起——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把人押住,扭送官府。」
洛晨一听,毫不遲疑地叫了屋後兩個負責灑掃的粗壯婆子將李紅瑤給捉住。
沈氏見狀,連忙嚷道︰「這是怎麼了?不過只是踫了下罷了,怎麼可能就這麼暈過去?你們放開我女兒——」
「娘!」
沈氏見那兩個婆子壓根不理會她的話,干脆要過去把孟若荷拉過來,瞧她到底是真暈假暈,但是東方文宇的眼神掃了過來,那一眼令她通體生寒,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閨女被拉扯出去,自己也只好急急忙忙地跟上。
東方文宇大步抱著孟若荷走了出去,直接坐上等在外頭的馬車。
孟若荷可以感覺周身的溫暖,她只是裝暈,想整整李紅瑤,沒料到東方文宇會突然出現……這下子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人了,可以睜開眼了。」
她一愣,這才緩緩的睜開眼楮,一下就對上了東方文宇的目光。
「你倒是好本事,裝柔弱倒打了人家一耙。」東方文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一臉的不自在。「但以後要裝,裝得像一些,你的眼珠子和氣息都露出馬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若是沒我出現,你早被拆穿了。」
孟若荷被說得有些心虛,咕噥著辯駁道︰「當下我是真有點暈。」
「是嗎?看來身子差了些,回去看大夫,再吃幾帖藥,應該就好了。」
孟若荷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猛然搖頭,「其實現在感覺起來好得很,我真的好得很,不暈,一點都不暈,所以不用吃藥,不要吃藥。」
「你啊!」東方文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她皺了下眉頭,捂著自己被敲疼的額頭,察覺自己還半臥在他的懷里,她想起身,但才一動他的手臂就一緊,她只能乖乖不動。
「既然暈了,就繼續裝著。」東方文宇道︰「總不好一到自家門口就活蹦亂跳的。」
「知道。」她甜甜一笑,安然的倒在他的懷里,這樣的天氣,靠在一起還挺溫暖的,她一點也不介意跟他膩在一起。「你今日回來得早了?」
「嗯。」
她分心的瞧了他一眼,察覺他不想多語,她也沒有多問,在他的懷里調整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
「怎麼,想睡?」
她點點頭,「誰叫東方先生的懷抱令人既溫暖又安心。」
「糖舌蜜口,盡會哄人,我看你就算全身都壞了,這張嘴一定也還好好的。」
她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張開眼,嘟起嘴,親了他一下,「除了會哄人,還會親你。」
「你啊!」馬車停了,他立刻說道︰「閉上眼,裝暈吧!」
她笑了笑,听話的閉上了眼楮,安心的被他抱在懷里。
一見東方文宇下了車,洛晨隨即一臉焦急的上前,「少爺,大夫就來了。」
東方文宇大步的走向屋子,「不用,她不過是氣血虛,你去抓幾帖四物湯,熬給她喝便好。」
他的話才說完,就感到一只小手伸到他的腰際,不客氣的左右擰了擰,他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洛晨注意到他的異樣,「少爺,你怎麼了?」
「沒事。」東方文宇故做鎮定,「去熬湯吧!」
洛晨狐疑,看了眼他懷里的孟若荷,只能依言往灶房過去。
將人給放在床上後,東方文宇才道︰「你膽子肥了。」
孟若荷扮了個鬼臉,立刻翻身坐起,「誰叫你欺負人,我明明好得很,你非要洛晨給我喝藥。」
「那不過是補湯。」
「那是中藥湯。」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別像昱少一樣,」東方文宇覺得好氣又好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一個人,還怕喝藥。」
「沒法子,我天生就是吃不了苦。」她翻身下了床,坐到一旁的羅漢榻上,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
他坐到她身旁,也不就此跟她爭辯,總之東西送上來,自然會讓她全都喝下去。
「你表妹你想如何處置?」
這一點倒是問倒了她,孟若荷眨了下眼,人被送進了官府,這事可大可小,端看她打算讓自己「傷」到什麼程度。
「關她個幾天,就把人放了。」
東方文宇挑了挑眉,「如此輕輕放下?」
「沒辦法,我心好。」她說得大言不慚,「反正今日之事一傳開,李家的名聲肯定不能听了。這些年我姨母為了讓李少慶苦讀,筆墨紙硯花費不少,更別提還要與人相交,拜師求學,李家早就沒剩多少銀兩。趁這次李紅瑤的事,讓他們立刻把房子空出來還我,此事就作罷。」
「都快過年,你把人趕出去,不怕別人說你一句不近人情?」
「說就由著人說,我又不活在別人說的話里。」李家對她才是狠絕,她不過是讓他們一家在年前搬離,已經算是客氣了。
「你主意既已拿定,就照你說的做。」
她做得越狼,在東方文宇看來越舒心,畢竟他可不想看她對李少慶還存有一絲的留戀。
李家該慶幸今日是孟若荷出手,所以還留了條生路,若是惹了他,他可不會輕輕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