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東方文宇松口放人,朱景昱能自在一日,孟若荷本想要去廚房露一手,卻沒料到接到門房小哥的傳話,說馬車已經備好,他們隨時可以出府。
孟若荷心想男神果然是個聰明上道的,應該是把她的話給听進去了,知道要對朱景昱好一些。她也不客氣的接受了他的安排,帶著朱景昱出莊子走走。
放眼望去,好幾座山都是錦繡山莊所有,莊子外農戶、獵戶不少,但要找酒樓茶肆就得進京城里去。
孟若荷對熱鬧的京城是很感興趣,但現在身邊帶著矜貴的小主子,她可不想冒險讓人有什麼磕踫,索性把朱景昱帶回到自家的小竹屋。這個時節,竹屋前的池塘荷花開得正好,微風吹來,清爽涼快,別有一番風情。
朱景昱下了馬車,挑剔的看著四周,「妳就住在這里?」
「是的,少爺,這小竹屋可是少爺的外祖父生前給我爹的恩澤。」
朱景昱又打量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祖父是個寬容大度之人,連帶著自己的娘親也是個大善人,對于厲家盡心之人,外祖父和娘親向來大方,孟若荷的爹一定是有幾分能耐,不然也不會讓外祖父看中,還給了一處屋子。
「妳爹是孟秀才,在莊子里教了下人們的孩子幾年書,我外祖父很欣賞,所以撥了這間屋子給他。」
「是的。」看來朱景昱年紀雖小,但也知悉不少事,朱家和厲家顯然早早就培養他當家做主的能力。
「少爺先坐會兒。」今日的陽光正好,她也沒讓人進到屋子里,反而在屋外的大樹下鋪了層布巾,讓朱景昱坐在上頭。
進屋子去,很快的整治出吃食,只要小主子的眼楮瞄哪里,她就送上什麼,吃得朱景昱一臉的滿足。
「我回去跟我娘說說,讓妳來伺候我。」
孟若荷心中一喜,但隨即搖了下頭,「少爺,我是很想去伺候你,可是不行。」
朱景昱挑了下眉,「為何?」
「也不怕少爺笑話,這一切都要怪我自己以前傻,識人不清,被人騙了,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敗光,現下連你眼前這間屋子都賣了,少爺也知悉這屋子是厲家老爺送給我爹的,一想到如今的處境,我幾乎難以成眠,雖說去伺候少爺一輩子不愁吃穿,但我需要一筆銀子,不然一輩子都難買回這間厲老爺送給我爹的屋子。」
「原來妳缺銀子?」
她點頭。
「我給妳。」朱景昱霸氣的說道。
孟若荷心中一喜,卻沒打算接受,朱景昱到底不過是個孩子,若真讓他回去拿銀子給她,不單讓繼母在錦繡山莊難做人,自己也會在厲家大小姐心目中留下一個拐騙少主、貪得無厭的印象。
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她想要靠上朱家和厲家這條線之後,再憑著自己的能耐過上好日子,眼下絕不會因為小小誘惑斷了自己的將來。
「少爺心慈仁善,但我不能佔少爺便宜,若少爺真想幫忙,不如幫我做一件事。」
朱景昱側著頭,一臉好奇,「什麼?」
「大當家帶著船隊南下,算算還有些日子才會回來,少爺陪著夫人這陣子住在莊子里,就是不知二當家、二夫人是否也會來?」
「我仲叔和二嬸母?」朱景昱思索了下,「仲叔是肯定會來,畢竟這陣子莊子里養的蠶死了不少,來年的絲料收成肯定不好,我娘親忙了幾日,都還找不出原因,我仲叔對布料在行,但對養蠶取絲卻是一知半解,他听到消息,理應會走一趟。至于我二嬸母,自我有印象以來,她從未踏出朱府大門,加上現在有了身孕,應該不會上莊子來的。」
孟若荷打听過了,這位二當家打理著錦繡布莊,對妻子頗為寵愛,傳聞中,他的夫人長得五大三粗,跟個漢子似的,容貌其丑無比,只因為身分特殊,才讓二當家勉為其難的娶了她,但因有自知之明,所以愧于見人。不過既是傳聞,孟若荷也是听了就算,她向來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相信以二當家的身分與地位,能得到他的獨寵,這位二夫人肯定不簡單。
「二夫人沒來無妨。」她拿出衣袖暗袋里的小布袋,「只要二當家來了就成了,少爺替我把這個拿給二當家可好?」
朱景昱伸出手,接了過來,打開了布袋,里頭是些繡樣,有富貴的牡丹,還有清雅的荷花、空谷的蘭花、傲然的梅花。雖說他年紀不大,但因出自商家,他爹掌管南北船運,二叔父一手握著錦繡布莊,還與織造局的關系良好,每年與錦繡山莊合作,養絲織布,布匹都上貢進到宮里,他自然知道手中這些繡樣比起以往所見的更加別致。
「這些繡樣妳從哪里拿來的?」
「是我畫的。」孟若荷眨巴著眼楮,「少爺看著還行嗎?」
「看不出來妳是真人不露相,挺有本事的。」朱景昱真心夸贊,「我爹南下前,還跟我仲叔提及明年的百花節,百花節前後,不論京城內外,未出嫁的姑娘都會穿著新衣裳春游賞花,東方提議讓我仲叔在衣飾上花些心思,找繡娘繡些別致的繡花,肯定名動京城,妳這繡樣實在來得巧了,他前幾日才提,妳隨後便送上來,我仲叔看了肯定歡喜。」
提到東方,孟若荷的心沒來由的猛然一跳,上輩子這人是她的伯樂,也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她的作品受到了青睞,如今又是他……看來不論時空如何轉變,她的男神還是她的福星呢。
「包在我身上。」朱景昱很有義氣的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我一定把繡樣交給仲叔,若讓仲叔看中,確實比跟在我身邊當個丫鬟強上太多。不過,我得提醒妳一句,跟我仲叔談買賣時一定要記得四字——心狠手辣!因為他做起生意來是六親不認,只認銀兩。他狠,妳得比他更狠,不然會吃虧。」
看著朱景昱稚氣的圓臉上寫著認真,孟若荷忍不住笑了出來,「少爺,你們可是一家人,你幫我是胳膊往外彎吶。」
「幫妳又如何?」朱景昱「哼」了一聲,「反正也從沒見個人出聲幫我在東方面前說句話,但妳不同,所以我一定幫妳。」
「少爺真好。」孟若荷忍不住揉了下他的頭,看著小家伙的臉微紅,覺得他更可愛了,「謝謝少爺。」
「別謝了,就是小事。」朱景昱很慎重的將東西放進自己的衣襟里。
「听少爺的口氣,東方先生似乎跟朱家兩位當家的關系很好?」
「他們的關系確實不錯。」朱景昱塞了個甜糕進嘴里,點了點頭,「娘親說過,東方哥哥在青山書院求學,自小跟我爹和仲叔一起長大。」
「東方哥哥?!」
朱景昱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就怪自己一時嘴快。
「東方既然與兩位當家一同長大,如今被延請來教導少爺,怎麼也該尊稱夫子或是叔父才對,少爺怎麼稱他為哥哥?」
朱景昱撇開心虛的眼神,「我也不知道,爹這麼交代,我就這麼做了,總之他們相交十數年,情誼頗深,我爹和仲叔都很敬重他。」
孟若荷聞言也沒去追究朱景昱的古怪,只想著男神果然非池中物,縱使是個教書先生又如何,混得比她強太多了,瞧瞧人家不單可以教導朱家少爺,還跟兩位當家的稱兄道弟。
「荷丫。」
「阿牛叔。」一看到穆翰,孟若荷露出一抹笑站起身。
看到她的笑容,穆翰有些靦腆,要知道以前孟若荷可沒給過他好臉色,她瞧不起他是個粗魯的農戶。
「我剛去打獵,現在才回來。」
孟若荷看著穆翰背後的簍子沉甸甸的,不由得笑瞇了眼,「阿牛叔果然好本事,看樣子今日收獲頗豐。」
「還行。」穆翰將簍子給放下,從里頭抓出了只還活著的野雞。「給妳。」
孟若荷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活生生的雞,不禁微驚了下。
穆翰見她受驚,連忙收回手,將雞拿開,一臉懊惱,「瞧我這粗人,嚇著妳了嗎?」
「沒有。」孟若荷連忙搖了下頭,「多謝阿牛叔好意,只是這山雞是阿牛叔辛苦打來的,不好意思。」
「說什麼不好意思。」知道孟若荷不是嫌棄,穆翰松了口氣,「我今天上山便是為了抓些野味給妳補補身子,前些日子妳身子才大虧,一定得好好養養,以免落了病根。」
「多謝阿牛叔。」孟若荷真心的感激。
這些日子,阿牛叔對她們一家頗為照顧,就連之前原主吵著要賣房子,還是阿牛叔四處去張羅,籌了一百兩銀子,買下了這屋子,讓孫氏還能住在里頭,她們母女現在也才有個安身立命之處。
她也看出阿牛叔對自己繼母的多方維護,說兩人之間沒有情愫,她壓根不信。這個時代雖然保守,但是再嫁、再娶也不是什麼背德之事。而阿牛叔買下她們的屋子,給她們協助,這份情她會記下來,且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房子買回來,她一點都不想要將來繼母有緣跟阿牛叔走在一起,卻因為承過這份情而矮了人家一截。
「有雞啊!正好,我肚子餓了。」一旁的朱景昱不客氣的開口,幾塊糕點根本滿足不了他,他直指著雞道︰「我要吃雞。」
穆翰看到朱景昱先是困惑,隨即聯想起來人身分,立刻恭敬的上前喚了聲,「少爺。」
朱景昱微點了下頭,當是回應,不客氣的又指了指,「我要吃。」
穆翰為難了,目光看向孟若荷,畢竟他話已說出,這山雞是拿來要送給她補身子的。
「沒關系。」孟若荷瞇著眼楮微笑道︰「阿牛叔忙到現在才回來,肯定也還餓著肚子。不如我把雞殺了,弄道叫化雞給你和少爺嘗嘗。」
「叫化雞?!」朱景昱雙眼閃閃發亮。
「是啊!」孟若荷伸手要抓雞,但是穆翰閃開了。「阿牛叔?」
「這活兒髒,我來殺就好。」
看著阿牛叔護著自己的樣子,孟若荷忍不住嘆道︰「阿牛叔真是個好人。」
「別這麼說,以前孟秀才在的時候,幫過我家不少,孟秀才才是真正的好人。」
孟若荷聞言也就沒再堅持,將殺雞一事交給穆翰,自己去準備了調料,沒一會兒功夫,穆翰已經利落的殺雞拔毛,去了內髒洗淨。
孟若荷讓穆翰拿著刀背將雞骨給敲碎,但維持表面完整,然後摘了幾片蓮葉,在雞身抹上醬油、酒、鹽,再包上荷葉,雖說沒太多香料,但食材新鮮,相信滋味也不會太差。
朱景昱跟著孟若荷一起和好泥巴,涂在包著雞的荷葉上。「真好玩,妳怎麼知道這道叫化雞的?」
「在我爹留下來的書本里看過吧。」她隨口給了個答案,反正她有個秀才爹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看多了些沒人看過的書也不令人懷疑。「阿牛叔,火生好了嗎?」
「好了。」穆翰擦了擦額頭的汗,也一臉新鮮地期待著。
孟若荷瞄了一眼地上挖的坑里正燃著的柴火,「還得再旺些。」
「妳家里的柴火也沒多少,我順道去給妳多撿些。」
「怎麼好麻煩阿牛叔?」
「不麻煩,隨手的事罷了。」
朱景昱看穆翰起身,自己也一躍而起,顧不得一手的泥,道︰「我也要去。」他自小養尊處優慣了,在外頭一點小事都覺得新奇。
孟若荷看他興致高昂,也不好攔著他,「阿牛叔,少爺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會看好少爺的。」
孟若荷將包著蓮葉的雞妥妥的裹上泥,起身正打算去洗手。
「這不是荷丫嗎?在做什麼?」
听到後頭響起的聲音,孟若荷分心的看了一眼,來人有點眼熟,思索了一下,從原主的記憶中記起這人是她的表妹,與那個見異思遷的表哥是相差兩歲的親兄妹。
在姨母家,這個表妹可沒少鼓吹她從家里挖銀子去討好表哥,這一家人連手演了場好戲,把人給耍得團團轉。
看著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她生不出半點好感,只是意思意思的喚了聲,「紅瑤表妹。」
李紅瑤笑了笑,原想熱絡的去勾孟若荷的手,但一看到她雙手上滿是爛泥,不自在的停下腳步,隔了一段距離,「妳在忙些什麼?」
「沒什麼,想弄點東西吃。」
「這孫氏是怎麼回事?妳好歹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小姐,怎麼讓妳自個兒動手?」
孟若荷聞言心頭一哼,想來原主當初就是被這麼一字一句的給洗了腦,真以為自己是個大小姐,才會行為日漸乖張,自以為是。
真要計較起來,都是李家上上下下一人一句,害慘了原主的一生,只是沒想到人都被他們逼得投湖自盡,才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又來生事。
「紅瑤表妹說得真有道理,我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怎麼能干這些粗活兒?」往前幾步,孟若荷不客氣的將自己手中的泥團給硬塞進李紅瑤的手里,「小心拿著,別摔了,不然我可不高興了。」
「這是做什麼?弄髒我這身衣裳妳賠得起嗎?」李紅瑤一急,也顧不得裝模作樣的擺出一副柔順樣子,手一松就把手中的泥團給甩開。
孟若荷早有準備,一手接住,臉色一沉。
「瞧妳笨手笨腳,我不是要妳把東西給拿穩嗎?」她不客氣的一把拽著她。「怎麼連這麼點事都做不好?」
李紅瑤被拉得踉蹌了一下,看著自己衣袖上沾上了泥,整個人都傻了。「荷丫,妳做什麼,我的衣服髒了……」
「髒了又如何?」孟若荷才不管不顧,故意似的拉著李紅瑤的衣服,一襲白底紫色繡花的襦裙,看來清麗月兌俗,反觀自己一身青布衣,沒有太多配飾,李紅瑤一口一句說她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但跟對方一站在一起,她明明像個丫鬟。她更加不客氣的抹上幾道泥手印,「反正妳吃的穿的絕大部分都是用我送給姨母的銀子買的,髒了就丟了,這麼些年我們孟家送過去的銀子夠妳穿不少新衣了。」
李紅瑤見自己的新衣裳被毀,紅了眼眶,「荷丫,妳欺負人,我要回去跟我娘和哥哥說。」
「要說就快去。」孟若荷壓根就不在乎。「明明就是自己沒將我交代的事做好,還有臉去說嘴。」
「荷丫,我知道,妳一定以為妳欺負我,讓我哥哥生氣,我哥哥為了替我討公道,就會來見妳,所以故意找我麻煩,對不對?」
孟若荷真不知道這個丫頭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竟然會有這種奇葩想法,她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是啊!妳真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所以妳快回去告狀。」
她倒想看看形同吃軟飯的李少慶是不是真的有臉來替李紅瑤討什麼公道,李家這一家人,她連看一眼都覺得眼楮疼。
李紅瑤一臉的委屈,「妳要見我哥哥還不容易,只要把姨父的書冊給我就好了。」
書冊?孟若荷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眸光,她幾乎都把家底送去給他們了,還有什麼書冊值得惦記。
「姨父死前留下不少書冊,其中有本《寰宇游記》,我哥哥很喜歡,要妳拿給我,等他有空就會來見妳。」
孟若荷不知道《寰宇游記》是本什麼樣的書,但既然李家人要討要,這肯定是好東西。
她緩緩走到門前儲水的大水缸前,心思百轉的將手給洗干淨後,拿出衣襟里的繡帕,沾水擰濕。
李紅瑤看她走過來,下意識的驚退了一步。
看她的樣子,孟若荷心中暗笑,還真是惡人沒膽。她一改方才囂張的氣焰,一臉的無辜,「表妹別怕,我只是想要替妳擦擦衣服罷了。」
她手拿著帕子,不顧李紅瑤的意願,堅持輕拭李紅瑤的衣服,卻是越擦越髒。
李紅瑤見了一惱,將衣襬一扯,「夠了!別弄了。」
「真是對不住。」孟若荷連忙道歉,「我剛才定是一時胡涂,才會不小心弄髒了妳的衣服,妳可千萬別生氣。只是紅瑤表妹,妳能不能告訴我,表哥為什麼突然想要那本書?」
李紅瑤心疼的看著自己的衣裳,一時沒有多想,老實的回答,「我哥有位青山書院的同窗,熱衷收集古籍,偶然提起這本書冊,說是珍本,我哥知道姨父手上有,便做主打算要送給那位同窗。」
孟若荷在心中冷笑,她是不知道所謂的珍本是什麼,但听起來應該是很值錢。
「看來表哥這位同窗非等閑之人。」李家人絕不做無事獻殷勤之事。
「當然,他就是溫——」李紅瑤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猛然住了嘴,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別問這麼多了,把珍本拿出來給我便是。」
「可是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孟若荷皮笑肉不笑,這一家人實在不要臉,都到這個節骨眼,還妄想從她身上拿好處,她都還沒點頭,就做主把屬于她的書冊送給旁人,雖然李紅瑤沒把話說完,但想也知道她說的該是李少慶目前亟欲攀上親事的溫家人,一個個的都不是好東西。
「總之我回頭再找找,不過既然是表哥想要,」孟若荷擺出一副欲語還羞的樣子,「還是讓表哥親自來拿吧。」
李紅瑤的表情微變,李家正盤算著跟溫家議親,這時候絕不能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哥哥若真的來找孟若荷,讓旁人傳出去,就怕親事有變。
本來孟若荷身邊值錢的東西都已經給他們家拿得差不多了,他們也不想再理會她,偏偏溫家大少爺對孟若荷家里的珍本感興趣,為了討好溫家人,她娘親和哥哥就叫她走一趟,她還以為跟以前一樣,只要開口糊弄孟若荷幾句,就能讓她把珍本雙手奉上,沒料到情況不如她所預期,孟若荷竟厚著臉皮開口要見自己的兄長。
這個女人就是個不要臉的花痴!她的口氣隱隱含著不屑,「哥哥這陣子專心苦讀,沒時間過來。」
孟若荷彷佛沒見到李紅瑤的不屑,一副天真、崇拜的模樣,「表哥果然上進,只是他既然忙著苦讀,連來見我一面拿珍本的時間都沒有,看來對這本珍本也非誓在必得,不如就等表哥有空再談吧!」
孟若荷的拒絕遠超過李紅瑤的預期,她微微一愣,覺得孟若荷有些不同,但是這張臉明明就是再熟悉不過,到底哪里不一樣了?她的口氣不由得有些急了,「我不是說了嗎?我哥這陣子忙,所以才要我跑這一趟,妳若不交給我,我哥肯定不開心,妳就不怕我哥不悅,跟妳離了心?」她話一說完,就等著看孟若荷心慌意亂的樣子。
怎知孟若荷卻只是眨了下眼,看似落寞的嘆了口氣,「紅瑤表妹,妳模著良心,如果妳還有良心的話,老實告訴我,表哥與我真的曾經同心過嗎?」
李紅瑤一時啞口,她從來不認為孟若瑤長得好看,但此刻被她一雙清澈明亮、如泣如訴、彷佛可以看到人心底一般的雙眸盯著,她不禁有些心虛,「妳說這是什麼話?我們本是一家人,心自然都在一起。」
「一家人?!一個姓李,一個姓孟,怎麼也稱不上是一家人。」孟若荷再次輕嘆,在一旁的火堆里丟了幾根柴火。「說到底,我與溫家相較,就是個外人罷了。」
「荷丫,我知道妳是膈應溫小姐的事,但哥哥向來斯文英俊,招人喜歡也在情理之內,妳別往心里去。」雖說李紅瑤是打心底瞧不起孟若荷,但是對眼高于頂,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溫從芳也稱不上喜歡,只是她的想法單純,誰能給自己家里帶來好處,她就為誰說話,此刻看孟若荷難過,她忍不住勸了一句,「就算我哥真娶了溫小姐,也不會虧待妳的,等哥哥將來出息了,三妻四妾也是平常,總會有妳一個位置。」
李紅瑤說得理所當然,孟若荷只覺得惡心。想要三妻四妾,也得先問她想不想嫁才對。
她忍著氣,露出委屈的樣子,「妳以前總是口口聲聲說我是當官夫人、當正妻的命,怎麼現在卻要我委屈,容許三妻四妾?」
李紅瑤以前為了哄孟若荷,好听話說了不少,現在真沒料到孟若荷沒半點自知之明,一個沒了父親、只跟著後娘過活的丫頭,真當自己是一回事,在他們李家人心中,也從來都沒把孟若荷當一回事,偏偏孟若荷拿她以前說過的話來反駁,她無言以對。
「妳的事我定會回去好好跟我哥哥說。」她壓下自己的不自在,語帶催促道︰「妳先去把珍本拿給我,我還得回京里去。」
看著她嫌棄看著四周的嘴臉,孟若荷心中一哼,這個李紅瑤真把她當成三歲孩子!她面上繼續掛著楚楚可憐的表情,堅持道︰「妳先讓表哥親自來見我。」
「妳把珍本給我,過些日子,我哥得空了,一定會來看妳。」
「既然如此,那就等表哥有空再提吧!」
李紅瑤一陣氣惱,這丫頭彷佛進了死胡同似的,怎麼也說不通,哥哥若是來了,讓溫家那位刁蠻小姐知道,還不知會怎麼鬧。
軟的不成,她就來硬的,直截了當的就要走進屋子里,自己去翻找。
孟若荷神情一冷,正要攔人,就看到穆翰撿了柴火,遠遠走回來。她立刻喊道︰「阿牛叔。」
穆翰一抬頭,看到李紅瑤,臉色一沉,帶著朱景昱快步跑過來。
這些年來,孟若荷與李家的糟心事,穆翰看過、听過不少,李家人就是欺負孟若荷死了親爹娘,單純又念舊情,所以貪得無厭,哄得人連屋子都給賣了,這陣子孟若荷好不容易想通,想要與李家劃清界線,沒想到李紅瑤還敢不知羞恥的上門來。
「你來做什麼?」穆翰不客氣地擋住李紅瑤的路。
一看到粗壯的穆翰,李紅瑤先是一驚,但隨即一哼,一臉的厭惡,「你這個農戶別靠我太近,以免髒了我的眼楮!荷丫,你怎麼跟這種人打上交道,你該知道,我們來往都是士人儒生,可沒粗鄙無知的農戶。」
孟若荷不在意跟著裝腔作勢的李紅瑤演場虛與委蛇的大戲,但諷刺到旁人身上,可引燃了她的怒火。
說人家粗鄙無知?她在心中冷笑,緩緩的走到朱銳汶的面前,故做輕快的說道︰「紅瑤,你過來,這位是錦繡山莊的小少爺。」
李紅瑤一听是朱家的小公子,臉色一變,隨即笑開了一張臉,恭敬的上前,「原來是小少爺,這模樣長得真好。」
朱景昱沒見過李紅瑤,但方才她數落穆翰時的嘴臉,對比現在的討好,直覺心中不喜。他高傲的一個揚頭,不屑的問道︰「這是哪里來的粗鄙丫頭?長得這麼丑,還敢來本少爺面前,髒了我的眼。」
李紅瑤聞言臉色微僵,他這是把她方才數落穆翰的話,全丟回到她的身上了。
孟若荷暗喜,故做無奈的嘆了口氣,「對不起,少爺,紅瑤是長得不好看,但她是我的表妹。少爺若是不喜歡看到她,我以後就叫她少出門,以免沖撞了少爺。」
孟若荷不幫她說話也就罷了,竟還順著朱景昱的話來嘲弄她,李紅瑤一口氣梗在喉中。
「就照你說的。」朱景昱也不怕得罪人,以他的身分,別人巴結他都來不及,就算對他有氣,也只能吞進肚子里。
接著他直接無視李紅瑤,逕自拉著穆翰,把撿來的枯枝全都丟進火堆里。
孟若荷不好意思的掃了氣漲著一張臉的李紅瑤一眼,「紅瑤表妹,少爺說話就是老實,以後你看到少爺就離得遠些,免得惹少爺不開心。」
「你——」
「你就別再你啊我的。」孟若荷一手將李紅瑤直指著自己鼻子的手給拉下來,一副同情的模樣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看到了,少爺喜歡跟阿牛叔相處,瞧不上你,所以你還是快點走吧!你回去後,可得記得替我轉告表哥,就說我想他了,要他快點來看我。」
李紅瑤氣得再也裝不下去,用力的甩開孟若荷的手,氣惱的離去。
看她走遠,孟若荷的嘴一撇,一轉頭就看到穆翰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一張臉憋得好笑。
「阿牛叔這是擔心我又平白無故給表哥家送銀子?」
穆翰的臉微紅,不太好意思的說道︰「那些錢都是你的,我管不著你怎麼用,但是你年紀已經不小,你娘年紀也大了,總要多少留點銀子在身邊才好。」
「阿牛叔放心,我知道。」
朱景昱雖小,但也是人精一個,問道︰「她就是騙你錢的人?」
孟若荷點頭。
「蠢。」朱景昱啐了一聲,「看她說話時眼神飄忽,便知不是個心性純善之人,你竟然還會被她給騙了?!」
「小時候不懂事,而且我也沒少爺的火眼金楮。」孟若荷尷尬的笑了笑,「不過以後不了。」
「最好如此。」朱景昱一哼,「我可不喜歡一個沒腦子的人。你別只顧著說話,柴火都給你備好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咱們現就等火燒得差不多了,再將包好泥的雞放進火堆里,悶兩個時辰便成了。」
「還要兩個時辰?」
「少爺,」孟若荷聲音里帶著期待,「好東西是值得等待的。」
朱景昱原本嗤之以鼻,但看到她臉上那抹溫和的笑,他也忍不住笑著點頭,「沒錯!好東西值得等待。」
「不如少爺來幫幫我,我先弄點別的。」
孟若荷帶著朱景昱去采了荷花,將花瓣洗淨,裹上蛋清和面糊用油炸,起鍋後灑上糖,讓他當點心吃。
「我從不知荷花還有這種做法。」
不單朱景昱吃得香,就連穆翰也一臉的驚奇。
「荷花可觀賞,可食用,可入藥,可以說一身都是寶。」
「荷丫懂得真多。」
「書上瞧的。」孟若荷一笑,看他們吃得歡,她也開心。
三個人歡歡喜喜的在夕陽西下時,終于等到叫化雞好了,美美的吃了一頓。
因為時候不早,孟若荷急急的跟穆翰打了個招呼,便要送朱景昱回錦繡山莊,順便找孫氏一同回家。
朱景昱回到錦繡山莊時,看得出心情很好。「荷丫,我要送你個東西。」
孟若荷一听,雙眼冒著光亮,「不知少爺要送我什麼?」
「等等我叫人給你抓幾只雞回去。」
送她雞?孟若荷微瞠了下眼。
「我明兒個還要吃叫化雞,記得早點做好,別讓我又等那麼久。」
孟若荷聞言忍不住失笑,原來是吃上了癮。「少爺喜歡,明日我一定弄給少爺吃,不過——」她露出正經的神情,「少爺可也要記得答應我的事。」
朱景昱先是一愣,然後才想起自己衣襟里的圖紙,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放心吧!我記得。」
「先謝過少爺。時候不早,若少爺沒事,我要去找我娘親了。」孟若荷對朱景昱揮了揮手。
朱景昱也沒留她,只交代回去時記得去跟管事拿雞回去,接著便跑向自己娘親的院子,想要跟她說說他今天做了許多有趣的事。
途中不小心遇到程毅,對于東方文宇身邊的人,就算只是個隨從,朱景昱都知道不能小看,所以只是模了模鼻子,什麼也沒說的跑了,一點都沒察覺程毅從他身上模走了東西。
孟若荷踩著輕快的腳步,帶著淺淺的笑意走向後院的繡房,準備找孫氏一起回家。
不過遠遠的看到了一道高瘦的身影,雖說隔了段距離,但她對那身陰沉的黑印象頗深,若要她說,她會覺得飄逸的白更適合他……
她腦子根本來不及反應,身子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直接走到東方文宇面前。
直到東方文宇停下腳步,低頭看她,她這才回過神。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怎麼平白無故的擋住了他的路?
東方文宇似乎沒有留意她的糾結,只道︰「今日昱少可好?」
「很好。」孟若荷精神一振,他起了話頭,她自然的接下,「少爺玩得十分開心,我做了一道叫化雞,還有炸荷花給他吃,他吃得挺開心的。」
「听起來頗為有趣。」
「是非常有趣,夫子大人下次可以跟我們一起。」
「有機會的話。」
這算是給她個軟釘子吧?孟若荷在心中有些失望的一嘆。
「你日後別再為昱少出頭,對你沒有好處。」
孟若荷微驚,「夫子大人——」
「東方。」
「什麼?」
「你非朱府下人,喚我東方便可。」
孟若荷不會矯情的為稱謂跟他爭執,更別提稱他東方,感覺親切了許多,她更喜歡。
「那你以後也叫我荷丫就好了。」
東方文宇不置可否,只道︰「若無事,我先走一步。」
「等等!」孟若荷叫住了他,「東方先生,昱少是朱家小少爺,我雖非奴婢,但娘親是錦繡山莊的繡娘,所以我對少爺自然得要禮讓三分。」
「你想對我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東方先生被朱家延請來教導少爺,雖說是恩師,但是少爺的身分擺在那里,為了你自個兒的前途,對少爺的教導,東方先生還是三思而後動較好。為人師者,並非單憑嚴厲才能教導出出色的子弟。」
說完這串話,孟若荷在心中替自己按了個贊,這麼說話,不單不會得罪東方文宇,還替朱景昱說話,一石二鳥,可惜朱景昱不在,不然肯定對她的崇拜會更上一層樓。
東方文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注意到她小巧的耳朵微紅,耳上並沒有戴耳墜,似乎太過單調了些……
「東方先生,我真的是為你著想。」看他不說話,她再一次強調自己的真心。
東方文宇輕搖了下頭,會罰朱景昱並非沒有原因,他是朱家與厲家兩大家族的獨苗,自小萬千寵愛,雖本性不壞,卻有些任性、驕縱,去年還曾因為一個小廝犯了點小錯,就命人拿鞭子將人抽得皮開肉綻,差點鬧出人命,而那時他不過是個五歲大的孩子。也就是在那時,他點頭同意來替朱家約束這位小霸王,這一年來小霸王的脾氣被磨得好些,但也沒少耍小聰明,拿著自己那張可愛的臉招搖撞騙,現在就騙到了一個搞不清情況的傻丫頭。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向來苦讀聖賢書,為人師者,只知作育英才,無愧于心。」
「東方先生這麼想並無過錯。」孟若荷嘆了口氣,原來換了朝代,男神變成個一板一眼的書呆,不過感覺跟她這種凡人貼近了一點。「只是我們是普通小老百姓,在盡心盡力之余也得為自己盤算。」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東方文宇不由得雙手負在身後,好整以暇的道︰「在下愚昧,還請姑娘明示。」
「簡單一句便是——」她看著他的雙眼,一臉的慎重,「背靠大樹好乘涼。」
她說得豪氣萬千,他卻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背靠大樹好乘涼?!求解。」
「就是日子想過得好,就得靠上大樹。」
「所以昱少在你眼中,是可以依靠之人?」
「當然。」
東方文宇略微同情的看著她,「他不過是個孩子。」
「是孩子又如何?他是朱家少爺,後頭可有一整個朱府。」
「縱是朱府,也不過就是個商賈人家。」
「東方先生,我知道讀書人高風亮節,瞧不起商賈之家,但在我看來實在是自命清高,就拿你現下來說,即便風度翩翩,才高八斗,不也在朱家為了五斗米折腰?」話才說完,孟若荷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天老爺!她這智商——她捂著臉,心中一陣怨念生起,說男神為五斗米折腰,人家不討厭死她了嗎?
低頭看著她的不自在,東方文宇的唇邊不自覺掛上微微溫暖的笑意。
「我不是說你不好,事實上你極好,非常好,我只是……」她沮喪的低下頭,有些可憐的低喃,「為你好。」
若是別人,她才不會如此掏心掏肺,但因為是他,她才多說了幾句,可她現在真想給自己掌嘴幾下,果然話多就是會出錯。
東方文宇聲音含笑,「姑娘說的也並非全然沒有道理,在下回去會好好思索一番。」
孟若荷聞言,心里一陣激動,她還真怕自己口沒遮攔,惹他反感,但見他嘴角帶笑,不禁甜進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