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子若是真沒辦法,且覺得像珠兒這麼忠心的丫頭,實在不應該為她冷血無情的主子喪命,這才臨時決定要快刀斬亂麻。
至于那把快刀嘛,自然就是陸昊允了。
當然,她並沒忘記當初令她躊躇了半天,最終決定暫時瞞下此事的原因是擔心尚書夫人與此事有所關連,但是經過這段時間與樊嬤嬤的相處,她多少已從樊嬤嬤口中得知那位夫人絕不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也因此,她這才敢這麼做。
總之,兩日後——
除了正在監視珠兒的富貴外,佟子若將其余三大丫鬟都招到自個兒房里,再次與她們確認各自的任務無誤之後,一聲行動令下,平日幽靜的紅葉山莊頓時雞飛狗跳了起來。
如意找上樊嬤嬤告狀後,便隨樊嬤嬤領著人將珠兒堵在她的房間里,並讓莊里的僕婦將房子里里外外仔細的搜了一遍,終于在珠兒床底一塊松動的石磚下搜出了兩小包藥。
「說,這是什麼藥?」樊嬤嬤讓人將珠兒捆了,黑著臉質問被嚇得面無血色的珠兒。珠兒咬緊唇瓣,一聲不吭。
樊嬤嫂見狀,怒不可遏的上前甩了她一巴掌,將那兩包藥拿到她面前,再度質問道︰「這是什麼藥?說!你不說是不是?不說我也知道這絕對不是好東西,是要用來害人的藥。
是不是你主子交給你、要你去害佟姑娘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珠兒倉皇失措的用力搖頭,大聲否認。
「珠兒,你別否認了,表小姐將這兩包藥交給你時,我恰巧經過听見了,雖然听得不完全,但我確定你們主僕倆想謀害我家姑娘。」如意對她說。
「不是的,這事與小姐無關,全是——」面對這突然其來的一切,珠兒早已經亂了分寸,聲淚下的就要自首,把一切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時,卻听見邵婉玉的怒吼聲——
「這是栽贓陷害!」
听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邵婉玉大步走進房內,也不管其他在場的人,直接對著珠兒說道︰
「珠兒,你老實說,樊嬤嬤手上那兩包藥從哪里來的,真的是你的嗎?還是你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存在,它們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你房里,還被人搜了出來。你老實說沒關系,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珠兒怔然的看著她,腦袋突然有些懵。小姐的意思難道是要她反過來嫁禍栽贓佟姑娘她們嗎?
「表小姐剛說栽贓陷害是什麼意思?」樊嬤嬤出聲問道。
「樊嬤嬤是個聰明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邵婉玉冷笑道︰「我只是想不透我的存在當真令她如此難以忍受,要用這麼狠毒的方式嫁禍于我?」
「抱歉,表小姐口中的她,指的應該不是我吧?」佟子若姍姍來遲的登場。
她從門外走進房內,卻又突然退了出去,站在房門前皺眉道︰「怎麼一屋子謊話的味道?真是讓人不舒服。」
「你是什麼意思?」邵婉玉怒不可遏,她這是指桑罵槐。
佟子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這屋子小,擠滿了人不舒服,有話還是到外頭來說比較舒服。」一頓,又道︰「當然,作賊心虛的可以繼續躲在里頭,不用出來。」
邵婉玉雖然氣得不行,但還是抬頭挺胸第一個往外走去,以顯示自己並沒有作賊心虛。既然主子們都到了外頭,樊嬤嬤和如意以及押著珠兒的兩個僕婦自然也得跟著出去。
大伙來到偌大的院子後,佟子若自然而然的掌握了主導權。
她說︰「我剛到,不清楚先前在屋子里所發生的事。所以,樊嬤嬤,可以讓如意先與我說明一下嗎?」樊嬤嬤點頭。
如意得令,立刻口齒伶俐的將先前發生的事,包括每個人所的話都學了一遍。雖然不足一字不漏的,但整體上可謂原汁原味,既沒加油也沒添醋。
待如意說完後,佟子若轉頭問樊嬤嬤,「樊嬤嬤,如意可有說錯之處?」
「沒有。」樊艘嬤搖頭道。
「那好,所以表小姐剛才在房里說的意思就是,這一切都是我栽贓你們主僕倆,用以陷害你們的詭計是嗎?」
「你自個兒心知肚明!」邵婉玉憎恨的看著她。
「心知肚明嗎?」佟子若挑了挑眉頭,「可是我還真不明白這麼做對我有何好處,表小姐要不要替我分析一下呢?」
「你不用裝無辜!」
佟子若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從善如流道︰「好吧,既然表小姐不願替我分析,那我就自個兒分析好了。」
略微停頓了一下,她說︰「這麼做對我還真是沒一點好處。理由一,再過幾天我就要成親了,我沒必要為自己添堵;理由二,表小姐說穿了也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遠房親戚,害你對我有何好處?理由三,陸昊允對你這位遠房表妹沒半點興趣,只有反感。」
「你胡說!」邵婉玉遏制不住的尖聲叫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信下回你見到他時自己問他。我想以他的個性,應該懶得說謊。」佟子若平心靜氣的看著她。
「我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好吧,那就不用浪費時間,直接來證明心知肚明的那個人是誰吧。」佟子若說著轉向樊嬤嬤,道︰「樊嬤嬤,你讓人取四個杯子、兩杯水來。」
樊嬤嬤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還是照著她的要求讓人送來四個杯子、兩杯水。
等待期間,佟子若看著邵婉玉說︰「照表小姐的意思是你和珠兒都是無辜的,根本不知道那兩包藥的來處,那麼自然也不會知道它們的作用了,對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既然你都說不相信我說的任何一句話了,就表示說的沒用,所以我決定用做的。你說是我栽贓陷害你,而我卻說是你賊喊捉賊的,在各說各話的情況下有個方式可以快速分辨出誰在說謊。」佟子若不疾不徐的告訴她。
「你想耍什麼把戲?」邵婉玉冷笑著嘲諷她。
佟子若僅看她一眼,便轉頭看向下人送來的四個杯子,兩杯水,然後對樊嬤嬤道︰「樊嬤嬤,麻煩你將那兩包藥分別溶入兩杯水中,再將它們平分至杯子里。」
樊嬤嬤皺了皺眉頭,臉上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照著她的話做,將兩包藥溶入水中,再分裝到四個杯子內。
「一事不勞二主,樊嬤嬤,麻煩你將那四杯端過來。」佟子若又說。
樊嬤嬤端起托盤走上前。
佟子若看著邵婉玉,挑釁的對她說︰「表小姐,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很簡單,咱們就各自從這四杯水中挑一杯,喝掉它就行了,如何?」
邵婉玉瞬間瞠大雙眼,不由自主的朝她大叫道︰「你瘋了嗎?」
不僅她這麼想,在場眾人也都瞬間瞠大了雙眼,難以置信。
「佟姑娘——」樊嬤嬤開口想說什麼,卻讓佟子若的出聲給打斷。
「表小姐反應為何如此激烈?難道表小姐知道那兩包藥的藥效,這才不敢輕易嘗試?」侈子若挑眉道。
「就是不知道才不敢嘗試。」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是知道才不敢嘗試呢?」
邵婉玉握緊拳頭,恨恨地瞪著她,咬牙道︰「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錯,我只是想以行動證明自己的清白。」佟子若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你放心,如果這藥是我準備用來栽贓你的,我最多也只會弄來一些迷藥、瀉藥之類死不了人的藥。至于若不是我的話,我也想賭一下,賭那個人的心腸應該不會狠毒到想害人性命,你覺得呢?表小姐。」
「你要喝就喝,我絕對不會陪你發瘋。」邵婉玉即便面無血色卻依然強自鎮定的拒絕陪她發瘋。
「不喝就表示表小姐知道那兩包是什麼藥,也就表示表小姐就是那個作賊喊捉賊的,這樣表小姐還是不喝嗎?」佟子若逼迫她。
邵婉玉握緊拳頭死死地瞪著她,雙腳卻站在原地上一動也不動。
佟子若又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忽然一笑的轉頭對樊嬤嬤道︰「樊嬤嬤,你也看到了吧?這就叫作賊心虛。請你將今日這事據實向尚書夫人稟報。」
「我喝!」邵婉玉倏然大叫道︰「你休想用這方式來栽贓陷害我!」說完,她幾個大步就走到樊嬤嬤面前,從托盤上端起其中一只杯子——
「小姐不要!」被兩名僕婦抓著的珠兒突然放聲大叫,她面無血色的跪地磕頭,自首道︰「是奴婢做的,-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做的,與我家小姐無關,我家小姐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的錯。」
「你這賤婢說的可是實話?」樊嬤嬤怒聲質問。
「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珠兒淚流滿面的邊磕頭邊說,翻來覆去全是這句話。
「珠兒,你別撒謊。」一旁的如意忍不住開口道︰「雖說我與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相信你絕對不是一個會不听從主子命令而擅作主張的人。你快說實話,說實話才能免除一死。」
「珠兒,你說!」邵婉玉倏然出聲道︰「你老實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真是我命令你的嗎?還是你收了誰的好處,暗地里早已經背叛了我,你給我老實說!」
她用著難以置信又備受打擊的神情,目不轉楮的直視著珠兒,知道服侍她多年的珠兒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忠心的幫她倒打姓佟的一耙。
珠兒一瞬間真的是完全說不出話來,她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主子,不懂自己都已經將所有的罪攬在身上,打算為小姐而死了,為何小姐還不肯罷休,還要再讓她背上一個背叛主子的罪名?
如意說,她雖與她認識時間不長,卻願意相信她絕不是一個會不听主子命令擅作主張的人。
瞧,連相處一個多月的如意都看出她是什麼樣的人了,與她相處一年多的尚書府里的人又怎會看不出她是個忠實、不會背主的奴婢呢?小姐這樣做完全就是畫蛇添足,甚至是不打自招,小姐她可知道?
如果……她不由自主的想,如果小姐知道,小姐可會換個說法,例如為她求情,堅信她只是一時胡涂,不是故意要做這種傻事呢?
帶著幻想,珠兒輕扯唇瓣,眼淚卻一顆顆的從眼眶中滑落下來。她低下頭,匍伏在地的開口道︰「不是的,這一切都是奴婢擅作主張,是奴婢見小姐為了五爺和佟姑娘成親的事每日郁郁寡歡、傷心難過,才會為小姐抱不平,計劃了這件事。奴婢甘願受罰,只求別連累到小姐,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小姐是無辜的。」
隨著聲落,院子里突然陷入一片短暫的沉默之中。
「真是個憨直的傻丫頭。」佟子若忽地開口道,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靜。她轉頭看向邵婉玉,有些感嘆的對她說︰「表小姐,這丫頭跟到你是你的幸運,卻是她的不幸。」
邵婉玉對于珠兒的不配合充滿了憤怒與怨氣,絲毫沒感受到珠兒的用心良苦與忠心。她沒理會佟子若,恨恨地瞪著匍伏在地的珠兒,怒聲質問她道︰「珠兒,你告訴我她到底給T你什麼好處,竟讓你這樣背叛我?」
匍伏在地上的珠兒動也不動的沒有應聲,已然心死,就等身死以結束這一生。
「你這個人真是沒良心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佟子若瞪著邵婉玉,有些怒不可抑。「算了,我不想再陪你演戲了。」
佟子若也是哀莫大于心死,懶得再理會這個冷血無情又執迷不悟的女人了。原本還想說她年紀輕輕的,一時沖動做錯事,只要肯認錯就還有救,不該為此事毀了一生,結果怎知她竟是這樣一個人,所以還是算了吧。
沒等眾人搞清楚她那句「演戲」是什麼意思,她繼續說︰「這事說起來應該算是陸家人
的事,而我既尚未嫁進陸家便還不算是陸家人。所以,陸昊允你還不出來處理這件事嗎?」
陸昊允三個字一出,現場立即一陣騷動。
「什麼?」
「五爺來了嗎?在哪里?」
院子里的下人們交頭接耳,左右張望,只有邵婉玉被嚇得呆若木雞,整個人僵直在原地,整張臉更是煞白成一片。
開門聲從成排的下人房其中一間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陸昊允緩步從屋里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一名面容嚴肅的青衣老婦。
樊嬤嬤見狀,立刻迎向前去。
「五爺。」她先恭敬的向陸昊允福了福身,又朝他身後的老婦也福了福身之後,這才以略帶敬畏的語氣輕聲問道︰「馮嬤嬤,你怎麼也來了?」
馮嬤嬤是尚書夫人還在做姑娘時的教養嬤嬤,從宮里出來之後便一直跟在尚書夫人身邊,在尚書府里的地位特殊,無人敢輕視怠慢她。
「我代夫人過來看看。」馮嬤嬤簡單扼要的答道,然後抬頭緩慢地看向現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將目光停在院子中央的兩位姑娘身上。
邵婉玉在尚書府里住了一年多,她自然不會不認識,只是以往印象中蕙質蘭心、善解人意、溫柔婉約的小姑娘,此時竟變得如此面目可憎,實在令她有些不忍睹。
馮嬤嬤再將目光轉向由皇上欽賜給自家五少爺的佟子若,雖然這是她第一回見到真人,卻已讓她深深地體認到什麼叫「百聞不如一見」。
能讓皇上看重、五少爺傾心的人果然與眾不同,不能等閑視之啊。
明明只是一個商賈出身、身分低賤的二嫁女,但在她身上卻看不見任何一絲卑賤感,只有自信、大方,還有不卑不亢與不驕不躁的沉穩氣質,一點也不符合她身分與年紀所給人的感受,也難怪能夠吸引陸家目光最為挑剔的五少爺的青睞了。
不過除了被皇上所看中的經商之才,與被五少爺所看中的性情樣貌外,她倒覺得這位佟姑娘最難能可貴的是擁有一副好心腸與軟心腸。
在場眾人除了五少爺、她與樊嬤嬤之外,沒有人知道眼前這一切其實是個局,是一場夫人與五少爺之間博奕後的結果。
只是這個結果對在京城尚書府中等待的夫人而言,也不知道該算是幸或是不幸?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夫人是如此的相信表小姐,結果卻是如此的令人失望。
夫人得知此結果後,肯定會很傷心吧?
馮嬤嬤在心里輕嘆了口氣,不由自主的將失望的目光再度投向了邵婉玉。
接觸到馮嬤嬤目光,邵婉玉像是觸電般猛然被嚇醒過來。
「馮嬤嬤,不是我!這事不是我做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是被陷害、被冤枉的!」她大聲的喊冤,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認罪,不管是為了自己或是為了邵家,她都打死不能認。
馮嬤嬤的面容瞬間冷了下來,原本她對這個表小姐還帶有一絲同情的成分在,現在卻只剩下深深的不喜。
她面無表情,冷淡的開口道︰「表小姐,沒有人陷害你,更沒有人冤枉你,因為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的局。」
佟子若聞言不禁挑了挑眉頭。
邵婉玉整個人呆住,茫然的月兌口問道︰「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是夫人和五少爺以楊嬤嬤做餌所上演的姜太公釣魚的戲碼,表小姐是自願上勾的魚兒,根本沒有人陷害你或是冤枉你,一切起因全在你心術不正,今日才會自食惡果。」
邵婉玉呆若木雞的看著馮嬤嬤,好像有些听不懂她說的話,又像在思考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似的。接著,她像是突然想明白般的露出難以置信與憤怒仇恨的神情。
「你們陸家好陰險,這是陷害!」她伸手指著馮嬡嬤與現場每一個人,指尖發抖,胸口起伏,咬牙切齒的迸聲指控,「就為了將我趕走,不想履行你們當初對我的承諾,就用這種卑鄙無恥、栽贓陷害的方式來壞我名聲,你們陸家真是卑鄙齷齪不要臉!」
陸昊允、馮嬤嬤與樊嬤嬤臉色皆倏然一沉,怎麼也沒想到邵婉玉竟會這樣不要臉的反咬他們一口。
「表小姐,你在胡說什麼?」樊嬤嬤第一個怒吼出聲。
「隨便她說。」陸昊允冷笑著開口道︰「我就不信憑她幾句胡言亂語,世人就會深信不疑,邵家就會為她來跟咱們尚書府作對。」
邵婉玉的表情瞬間猙獰扭曲,她怨恨的瞪著陸昊允,怒目切齒的質問他,「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我有哪里比不上一個低賤的商人女,比不上她那個破鞋!」
「你給我閉嘴!」陸昊允勃然大怒,若不是距離有些遠,他早一腳踹過去將她整個人踹翻。
「她本來就是個破鞋,你阻止得了我,也阻止不了世人的悠悠之口!」見他愈怒,邵婉玉愈高興愈要說。
「你這個——」
「陸昊允。」佟子若突然出聲喚道,打斷他剛起頭的咆哮之聲。她平心靜氣的看著他,不疾不徐的開口對他說︰「狗咬你一口,犯不著咬回去。」
陸昊允先是一呆,隨即噗哧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所有怒氣在這一刻瞬間煙消雲散。
其他人雖沒陸昊允反應這麼快,但想通她那句話之後,也一個個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院子里頓時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閉嘴!不準笑!全都給我閉嘴!」邵婉玉瘋狂的尖聲大叫。
下人們立即噤聲,只有陸昊允仍笑個不停,笑得邵婉玉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嘲笑,哭著轉身奔離而去。
「小姐!」珠兒淚流滿面的擔憂喚道,卻因身體被人箝制住而身不由己,無法追隨主子而去。
馮嬤嬤看了珠兒一眼,有些替她可惜跟錯了主子。她轉頭對樊嬤嬤說︰「彩玉,你派兩個人去替表小姐收拾一下,一會兒我會帶她們一起離開。」彩玉是樊嬤嬤的閨名。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樊嬤嬤恭聲道,隨即喚了押著珠兒的那兩個僕婦,帶著她們一起離開。
轉眼間,院子里就只剩下陸昊允、馮嬤嬤和佟子若主僕幾個人。
馮嬤嬤走到佟子若面前,朝她福身道︰「奴婢見過佟姑娘。」
佟子若迅速側避開,沒敢受她這個禮。
從剛剛樊嬤嬤對她恭敬的態度來看,佟子若可以想象這老婦人的身分肯定不簡單,再加上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她這個小年輕又怎麼好意思讓一個老人家向自己鞠躬哈腰呢?所以她幾乎是本能的就側身往旁邊站去,避開了老人家的福禮。
「你好。」她朝老人家點頭回禮。
「這位是馮嬤嬤,母親做姑娘時的教養嬤嬤,從宮里出來的。」陸昊允上前為她做介紹。
果然來頭不小。佟子若在心里想著,面上卻不顯的再次正式朝她行了一個晚輩禮,態度尊敬的輕喚一聲,「馮嬤嬤。」
「先前我從夫人及五少爺那里听說了不少關于你的事,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今日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何謂名不虛傳。」馮嬤嬤平靜地看著她說。
佟子若不管是從她臉上表情或是說話的語氣都分辨不出她這話是褒揚或是眨抑,只好以不變應萬變的正色神情,謙虛自省道︰「讓馮嬤嬤見笑。」
馮嬤嬤搖搖頭,感嘆道︰「五少爺的眼光比夫人好。女子終身局限于後宅之內,終究是比不上在外行走、見多識廣的男人啊。」
「這是非戰之罪。」佟子若忍不住說道。
馮嬤嬤雙眼一亮,忍不住微笑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非戰之罪。如果女子也能像男子這般在外行走,見識自然不會像現今後宅內的女人那般淺薄,就如同姑娘一樣,你說是不是?」
「這點恕我卻不能苟同。」佟子若搖頭道。
馮嬤嬤挑眉看她,等待她的理由。
「並不是只要能在外行走,見識就能增長,還得看是否有心學習,生活是否有壓力。」佟子若侃侃而談,「如無心又無壓力,女子在外行走也不過是走馬看花,多點後宅女人們的談資罷了,依舊是無法與男子相提並論的,這是性別差異所造成的地位與眼界上的不同。」「意思就是你的與眾不同並非偶然。」
「如子若的父母健在,佟家子嗣繁盛,現今應也與一般閨中女子一樣見識淺薄,庸庸碌碌的過著日復一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佟子若認真道,言詞之中既沒有埋怨也沒有不平,有的只是坦然豁達與心平氣和。
馮嬤嬤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一眨也不眨的看了好半晌,這才嘆聲道︰「你實在是完全超出我預料之外太多了。」
從她們倆開始對話後便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陸昊允突然笑道︰「這應該是贊美之詞,我說的對不對,嬤嬤?」
「五少爺看起來很開心。」馮嬤嬤轉頭看他。
「當然。」陸昊允立即點頭如搗蒜。「嬤嬤對人的要求可是出了名的嚴格,要得你的賞識或是一句贊美簡直難如登天,可是我媳婦現在卻得到了,我能不開心嗎?哈哈哈……」說完,他再也忍不住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馮嬤嬤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于這位連老爺和夫人都拿他沒辦法的五少爺,她也是一整個沒轍。
罷了,總之她今日來此的兩個目的都達到就行了。
「我去看看表小姐那邊收拾好沒。」她說︰「五少爺若有話與佟姑娘說,就趕緊點,一會兒咱們就要出發回府了。」說完她福了福身後,便徑自轉身離開。
如意也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將院子留給這對未婚夫妻。
「姜太公釣魚是怎麼一回事?」見馮嬤嬤離開後,佟子若立刻迫不及待的出聲問道。這事對她而言實在是太意外了,真的是想都沒想過。
「簡單說,我與母親各持己見,我說你好她不信,她說邵婉玉好我嗤之以鼻,爭執不下的結果就做了個賭約,用姜太公釣魚的方式來試探你們倆的心性。」一頓,陸昊允向她道歉,「對個起,沒事先經過你的同意就這麼做,你若生氣,我認罰。」
「我沒生氣,我只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詳細點。」佟子若迅速的搖頭道,對整件事的興趣勝過一切。
「姜太公釣魚,離水三寸,願者上鉤。楊嬤嬤便是我們母子倆準備的那個餌,邵婉玉自是那條魚。她若非心術不正,便不會上鉤。」陸昊允說。
「那是對她而言,對我呢?」佟子若忍不住插口問道。
「你的館是花開和富貴。」
「你的意思是,她們倆早知道這件事,她們也是你們故意安排到我身邊的?」佟子若睜大雙眼。
「不,她們倆並不知情。」陸昊允搖頭道︰「我所謂的餌指的是,以她們倆的功夫肯定能替你監視邵婉玉的一舉一動,察覺到她心懷不軌,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會有所反擊,單從反擊手段便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真性情。」
「原來如此,還真的是一環接一環。不過如果你那遠房表妹一開始就沒上鉤,這姜太公釣魚的計謀不是白搭了?」
「不會,如果她沒上鉤便表示她心腸不壞,而你這邊依然能得知有關她的消息,你接下來面對她的態度是關鍵,能看出你的為人與心胸。樊嬤嬤I向剛正不阿,絕對會據實以報一切所見所聞。」
「原來還有黃雀在後。」佟子若恍然大悟。「所以那兩包藥都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我怎會讓任何有危險的物品臨近你身邊,威脅到你的安危?」陸昊允理所當然的回答。
「唉,那我讓花開想辦法將藥給換了,豈不是多此一舉?」
「你並不知道那是假的,換藥自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你真敢喝那摻了藥的水?」他揶揄道。
「我又不是活膩了!」佟子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陸昊允笑了笑,好奇的問她,「之前你不是還打算人贓獲,捉賊要捉贓嗎?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這個問題他想了兩天依舊沒想出個答案來。
「怕真鬧出人命啊。」佟子若老實道︰「如果早知道那包毒藥是假的,吃了也死不了人的話,我也不會這麼勞師動眾了。」
因為考慮到陸昊允絕對會與她站在同一方,故在通知陸昊允這件事時,她還特地建議他最好將這事稟報給尚書夫人知道,讓尚書夫人也能派個人過來一起親眼目睹一切,免得事後有所質疑。
馮嬤嬤自然便是代表尚書夫人那一方的人。
「所以一切都只是為了救那個想毒害你的丫頭?」陸昊允愕然問道,臉上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想毒害我的並不是她,而是她的主子,她這樣死太無辜了。」佟子若搖頭道。
「哪里無辜了,那丫頭要下藥害你。」陸昊允嚴肅道。
「可是那是她主子的命令,她是被迫的。」佟子若說。
「被迫的又如何,她要害你是事實,更何況你這回救了她,難道下回她主子再次命令她來害你時,她就不會再被迫,不會再听令行事了嗎?」陸昊允反問她。「還是你救了她,她就可以換個主子,不再是邵婉玉的丫鬟了?」
佟子若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人突然間都呆住了。她沒想過這些。
陸昊允振聾發聵的繼續道︰「你說她無辜,但她都要害你了哪來的無辜?還是你真以為如果能夠讓她選擇的話,在害你與違背主子命令而喪命這兩者之間,她真會選擇後者而不選擇來毒害你嗎?」
佟子若一時無話可說。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懂嗎?不管是不是被迫的,當那丫頭決定受命要害你的那一刻起,她就巳經與無辜兩個字毫無關系了。」陸昊允嚴厲的看著她,一本正經的對她說道。佟子若又呆愣了許久,這才苦笑了一下,自我嘲諷的認錯道︰「是我太天真了。」
「你不是太天真,而是心太軟了。」陸昊允搖頭道,早將她看穿了。「如果你的心夠狠的話,當初在我有求于你的時候,你就應該提出讓我幫你滅了張家這個要求,但自始至終你都沒想過要對他們下狠手。」
佟子若沉默了一下,有些頹然的開口問他,「我是不是很沒用?」
上輩子活在重視生命與人權的時代,要她穿到古代後就立刻學這邊的人視人命如草芥,她真心做不到。
「是。」陸昊允點頭道。
佟子若立刻瞠眼瞪他,有些不爽,卻听他一本正經的接著說——
「你愈沒用我能為你做的事就愈多,所以我喜歡你沒用,愈沒用愈好。」佟子若登時哭笑不得,可一顆心卻是甜甜的,猶如泡在蜜糖罐里那般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