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岳從十歲進入尚書府伴在陸昊允身側至今快十五年了,從未見過公子像現在這般怒形于色的模樣。
公子自小聰明,萬眾矚目,加之尊貴的身分與教養,讓他早已習慣喜怒不形于色,不管面對任何人事物總是淡淡的,感情甚少外露。可是自從來到青雲城認識了佟姑娘之後,這個習慣好像就不翼而飛了。
佟姑娘對公子來說是特別的,這點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他先前一直以為這份特別是在公事上、能力上與商道上,與私人感情無關。可是看公子現在這個樣子,無關才怪!
阿岳突然有些頭痛,因為佟姑娘配不上公子。不提身分的問題,光是從佟姑娘曾經嫁過人這件事來說,她就注定進不了尚書府大門。可是以公子的性子,他會管這麼多嗎?不會。所以他光想到以後可能會發生的爭執與吵鬧就覺得一陣頭疼。
「調頭。」
一路悶不吭聲獨自生氣的陸昊允突然開口,讓駕著馬車的阿岳呆愣了一下,這才「吁」的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然後扯動韁繩讓馬兒拖著馬車轉身調頭。
「公子,去哪兒?」阿岳問。
「……茶坊。」
果然。阿岳在心里暗道了一聲。如果他先前對自個兒的猜測還有一點疑慮的話,那麼現在也沒了。
「駕」一聲,馬車立即上路,循著原路往回走。
途中他們不巧遇到了個雜耍團在表演,被人群擋了去路進退不得,耽誤了不少時間才抵達茶坊,可是等待他們的卻是—
「已經離開了?」
阿岳有些傻眼,卻也只能誠實以報。
「咱們回來的路上,你可有見到她們的身影?」陸昊允問。
阿岳搖頭,猜測道︰「若是從這兒走回家,佟姑娘她們應該會走小巷抄近路。」
「可以推斷出她們現在大概走到哪兒嗎?」陸昊允又問。
听見這話阿岳就知道公子的意思了,那就是要找到人,並且接人上馬車回家。
對于公子的命令他從來不會有遲疑,只有執行而已。所以他點頭,躍上馬車,將馬車趕到一個比他推斷再稍前進一些的位置暫停,然後身輕如燕的躍下馬車鑽入小巷之中尋人去。
陸昊允沒有阿岳的身手,故很有自知之明的留在馬車上等人,然後閑著無聊就四周隨意看看,不料竟看見葉嬤嬤面無血色的慌亂身影。
「葉嬤嬤!」
他第一時間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飛奔而去,因為在她身邊竟未看見那道倩影。她們主僕倆不是一起離開茶坊的嗎?為何現在只有葉嬤嬤獨自一人,而且臉色還如此難看?
見到陸昊允,葉嬤嬤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緊緊抓住他,淚如雨下的急迫開口求道︰「陸公子,救救我家姑娘,老奴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
「發生了什麼事,佟姑娘呢?」陸昊允臉色遽變,反手抓緊葉嬤嬤。
「張家派人來抓姑娘,姑娘叫老奴分開跑,那些人全部都跑去追姑娘了。」葉嬤嬤哭著說道。
「該死!」陸昊允忍不住咒罵」聲,毫不猶豫的抬起頭朝四周揚聲怒喚道︰「衛十一,衛士一。」
兩道人影無聲無息的突然從天而降,跪在陸昊允面前。他們是皇上的人,負責保獲他人身安全的暗衛。
「救人!」陸昊允只有這兩個字。
「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衛十一說。
「你們保護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經商天分。她的經商天分比我還要高,孰重孰輕還要我說嗎?」陸昊允冷峻嚴厲的對兩人道。
衛十一和衛十二兩人對視了一眼,僅猶豫了一下便異口同聲道︰「屬下遵命。」接著兩人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蹤影。
陸昊允見狀,臉色稍微好看一點點,但緊蹙的眉頭卻沒有一絲放松的跡象。
「放心,那兩個人的武功很高,一定能將你家姑娘救回來。」他安撫葉嬤嬤,「如果她真被張家人帶走的話,咱們就直接去張家要人。若她身上少一根頭發,我就叫他們拿命償。」他冷酷無情的迸聲道。
葉嬤嬤用力的點頭,用衣袖抹去淚水,臉上憤恨冷厲的神情不下于陸昊允。此刻她對張家恨之入骨,听陸昊允說要拿張家人命來償時,她只想叫好,叫活該。
兩人回到馬車上安靜地等候,雖然心急如焚卻又莫可奈何,只能在心里不斷地向菩薩祈求保佑佟子若平安無事。
日長歲久,兩人如坐針氈般的等了又等,似乎等了一整年般,終于等到有人返回。
回來的是衛十一,他如實向陸昊允稟報道︰「人已經找到了,但昏迷不醒。四名歹徒皆已制伏。我們將人暫時安置在胡同內的一間屋里,阿岳去請大夫,十二守在那里。」
陸昊允在听見「昏迷不醒」四個字時,整張臉都冷了下來,冷峻而鐵青。他緊繃著臉開口道︰「帶路。」
佟子若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面無血色。平躺的身子單薄得幾乎要淹沒在薄棉被里,若非那張小臉還露在外頭,根本看不出被子下還躺了個人。
她,怎麼會這麼瘦?這麼蒼白?這麼的羸弱?
平日的她總是充滿了自信與活力,精神奕奕的站在課堂里連續說上一個時辰,甚至兩個時辰的課也不見她喊一聲累。
平日的她總是用完早膳就會出現在議事廳或書房里,與他或各地來的商鋪掌櫃論事,一討論便是一整天,大伙散會各自回房休息後,她還能一個人孤燈忙到三更半夜。
平日的她總是不認輸,對他大小聲又齜牙咧嘴的,比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屬下們都還要強勢,身上哪看得出來一絲柔弱?
可是那樣的她現在卻躺在他面前,面無血色,慘白柔弱,不醒人事!
陸昊允不禁握緊拳頭,感覺有把火在心里狂燒,火勢愈來愈大,愈來愈難以壓制。
「人呢?」滿腔怒火的他,聲音卻像十二月寒冬般的冷冽,令听者不由得一顫。
「柴房里。」阿岳答道,他已將大夫請來又送走了。
至于衛十一和衛十二則在完成救人任務之後,再度消失不見,繼續做他們的暗衛。
對了,他們也已經回到城南他們所居住的三進宅院。
轉移時,將昏迷中的佟子若抱上又抱下的自然是陸昊允,這事他做得非常順手又自然,讓葉嬤嬤看了都不知道該謝他還是該罵他。
總之,回到自個兒的地盤上比較讓人心安,葉嬤嬤能專心照顧佟子若,陸昊允也能放心去處理那幾個張家的爪牙,以及罪魁禍首張家。
來到柴房,陸昊允冷漠無情的看著那四個被捆綁手腳、塞住嘴巴的張家爪牙,就像在看四個死人一樣。
他沒有開口與他們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站在雙眼充滿了驚惶害怕的他們面前,面無表情的連對阿岳下達三個命令。
「阿岳,把這幾個家伙送到青州官府,讓青州知府重審,找出主使的罪魁禍首,我要他償命。」
「是。」
「動員我們在商界的影響力,我要封殺張家,讓張家在青州商界寸步難行,在最短時間內垮台。」
「是。」
「讓張家知道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又得罪了誰才自取滅亡,我要他們今後每天都活在悔不當初與驚恐之中,直到張家徹底垮台不復存在為止。」
「是。」
說完,陸昊允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留在原地的阿岳心想著,張家完了。
陸昊允這一怒當真是震動了整個青州。
因妻舅的關系,青州知府一直都知道青雲城里來了這麼一個大貴人,只是貴人低調不見客,他也只能按捺著攀附投誠的心,耐心的等候被接見的機會。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治下的愚蠢百姓竟去得罪了這位大貴人,簡直快要把他給氣死了。所以即便沒有嚴審治死罪的秘令,他也不打算放過那個該死愚蠢的罪魁禍首。
張家二房那對父子直接定罪,其父張盛碩因捐官有官位在身沒辦法一次治死,只能先免去他的官職打入大牢。其子張守信沒等到斬首,嚴刑逼供的傷勢已先在牢房中奪走了他的命。
張家如陸昊允所願,整個陷入不安與恐懼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張家經營的產業也一間間的陷入困境之中,不是東西賣不出去,就是貨源出了問題,甚至出現合作多時的下游商販們集體倒帳,拿了貨、欠了貨款卻不認不還的事。
張家找不到人幫忙,昔日商場上的朋友都知道他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一個個都離得遠遠的,就怕被遷怒而惹禍上身。
無技可施又為了存活下去,張家的鋪子只得一間一間的關,然後又一間一間的賣,惡性循環不止。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張家的財富已縮水了大半,差不多將當初侵佔佟家產業所得的財富都吐了出來。
青雲城內許多人听聞此消息時,都會爽快的說上一句「惡有惡報」或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同情。
這些事,佟子若都不知道。
那天她昏倒之後,整整又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把整座院子里的人都急死了。
青雲城里稍知名的大夫都被請了過來,從各別診治到聯合會診,每一個大夫都被坐在一旁、渾身散發出凍人氣息的陸昊允嚇得不敢亂說話,連一句摻有「不」字的話都不敢說,例如不太好、不確定、不太妙、不知啥時會醒來等。
總之,在佟子若清醒過來之前,那群大夫幾乎是被軟禁在三進院內,個個愁容滿面、苦不堪言。
幸好佟子若後來醒了,沒昏迷個三天三夜。
佟子若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累,渾身無力又渾身酸痛,整個人很想再昏過去。可是在看見哭腫雙眼的葉嬤嬤,以及突然多了對熊貓眼的陸昊允時,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昏倒了。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救我。」她虛弱的開口道,同時給了他們一個微笑。
「姑娘,你把老奴嚇壞了!」葉嬤嬤淚如雨下的抓緊著她的手。
「我沒事……」她虛弱的回應。
「都昏迷了兩天還說沒事?!你再不醒老奴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葉嬤嬤抹淚道,眼淚一刻也沒停過。
「別哭,我這不醒來了,沒事。」佟子若吃力的安撫她,說完這幾句話,呼吸又不順的喘了起來。
陸昊允見狀皺緊眉頭,開口說︰「葉嬤嬤,不要哭了,別再讓你家姑娘擔心了,去請古大夫過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嬤嬤這才迅速止住淚水,匆忙起身點頭道︰「老奴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葉嬤嬤離去後,陸昊允始終就這麼站在原位,一言不發的看著——不,或許該說瞪著佟子若比較合適。
佟子若被看得滿身不自在,好像自個兒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但是她做錯了什麼?若不是他小氣巴拉的丟下她和葉嬤嬤先走,哪會發生這事?害她現在渾身都疼,想申吟都無力,真是無妄之災,愈想愈氣。
「幫我報仇。」身體的不適讓她想也不想便月兌口而出,可惜因為身體虛弱,欠缺氣勢。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讓從事發至今一直冷著臉的陸昊允,破冰似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說︰「好。」語氣肅然。
「那你自打一巴掌。」
他登時露出一臉呆愣狀。
她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你說的報仇是要找我報仇?」陸昊允仍舊一臉呆滯加不可置信。
「真是阿呆。」佟子若失笑的低聲自語道。
「你說什麼?」陸昊允上前問道,沒听清楚。
「我說,謝謝你救了我。」她突然換上一本正經的神情,認真的向他道謝。她知道若不是有他在,她與葉嬤嬤可能逃不出張家人的手掌心。
俗話說有千日做賊,沒千日防賊的。為此她都將全城百姓拉來做她的後盾和眼線了,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這種事,當真是始料未及。所以此刻的她是真心感謝陸昊允的,感謝有他存在。
「你剛才說的似乎不是這句話。」陸昊允懷疑的看著她,總覺得他剛才好像听見了一個呆字。
佟子若若非沒力氣,真想翻個大白眼給他看。
「謝謝你。」她再次說道,也告訴他這才是重點,我正在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好嗎?
「真謝我就告訴我你剛才那句話在說什麼。」陸昊允莫名的執著道。
佟子若當沒听見,問他,「那些人呢?」
「衙門牢房里。」陸昊允終于不再執著的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正經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指使他們的是張盛碩父子。」佟子若告訴他。
「我知道,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來處理。」陸昊允點頭道。
「你打算怎麼處理?」佟子若問他。
「你呢?想怎麼處理?」陸昊允不答反問,目不轉楮凝視她的目光中有抹令人費解的緊張神情。
對此佟子若也沒想太多,只是目光一凝的道︰「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我此刻正有著深深的感觸。」
「你確定?」陸昊允緩聲問道。
「我確定。」佟子若毫不猶豫的回答。
她不想活在千日防賊的生活里,況且那父子倆的確是逼死原主的凶手,她既然用了原主的身體,自然得替原主報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她做人的原則。
「好。」陸昊允滿意的露出一抹微笑。她果然敢愛敢恨,沒有因為曾與張守信有過夫妻之緣而有婦人之仁,很好,他很滿意。
此時,葉嬤嬤去而復返的帶來古大夫,也是那位診出佟子若有體虛之癥的老大夫。
古大夫坐下來再度為佟子若把脈,最後指出導致她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兩點,一是原本就說過的體虛之癥?二則是勞力過度。
「勞則氣耗,原已是體虛之癥,又突然過勞損傷體內原本就不足的正氣,身子自然便會產生疲乏的感覺。乏是氣虛之征,勞則氣耗。體內精氣都耗光了,人能不昏迷不醒嗎?」
總之結論就是要養、要補、要休息。沒別的了。
「大夫,她先前頭受過傷,得了失憶癥至今未好,你替她看看。」陸昊允開口道,始終沒忘記這件事。
佟子若頓時有種無奈的感覺,不知道這家伙干麼這麼執著這件事。
古大夫一愣,面色頓時嚴正了起來,「傷在哪兒?」他問。
葉嬤嬤立刻上前將佟子若左額的頭發撥開,露出平日掩蓋在發絲下的傷疤。傷疤比拇指指節還要大些,因與正常膚色不同而醒目,落在一年輕女子臉上更顯觸目驚心,連古大夫看了都有些生氣。
「怎麼沒抹去疤的傷藥?」古大夫蹙眉道。
「當初受傷時,張家連大夫都不肯為我家姑娘請一個,哪還有什麼去疤的傷藥可抹?」葉嬤嬤眼眶泛紅,淚垂眼睫。
「張家……」古大夫搖了搖頭未再多說,只道︰「過兩天派人到我那兒,我做藥膏給你們,多少能淡去些疤痕。」
「謝謝大夫。」葉嬤嬤立即點頭如搗蒜。
古大夫不再多言,凝心靜氣的為佟子若把脈,他仔細的診了好一會兒才收手,直言道︰「頭上的傷已經沒事,老夫看不出任何異樣的脈象,失憶之癥應不是頭傷所引起的。」
佟子若聞言暗驚了一下,沒想到這老大夫還真有兩把刷子,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不是頭傷所引起的,那又怎會失憶呢?」陸昊允蹙眉問道。
「健忘,精神短少者多。其皆由憂思過度而致勞傷心脾,損其心主之故,若再經大喜大悲或大驚大怒之事,也可能致病。」古大夫說。
「姑娘一定是太傷心了,才會想忘記過去的一切。」葉嬤嬤頓時淚如雨下。
「忘記的事有可能再想起來嗎?」陸昊允問古大夫。
古大夫順了順下巴的白胡子點頭道︰「有可能。」
「那……」陸昊允猶豫的停了一下,才又開口問道︰「當她想起以前的事時,可能會把失憶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忘了嗎?」
古大夫一怔,斟酌了好一會兒,這才緩慢地答道︰「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但是老夫至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案例。」
陸昊允頓時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沒見過不表示不可能,這是老大夫不想把話說絕,給自己留條後路的說法。但是他听進耳、听進心的卻是後面那一句——從未見過這樣的案例。
從未見過便表示從未發生過,從未發生過就是不會發生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她不會忘記他,不管未來她失去的記憶會不會恢復都不會!他放心了。
送走那群形同被軟禁的青雲城大夫們之後,三進院又恢復往日的平靜與匆忙,每個人都來匆匆去匆匆的忙得腳不沾地,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只除了佟子若。
佟子若被陸昊允勒令休養,葉嬤嬤和吉祥如意兩個丫鬟徹底執行命令,每天除了吃、睡、精神好些可以到院子散散步外,什麼事也不準做。
佟子若不服抗議,但沒人理她,一個個張大眼楮監視著她,一見她做除了吃、睡、散步以外的事就前來將她打斷,搞得她整個郁悶不已。除此之外,每天的補藥、補品也吃得她都快吐了,結果一樣抗議無效。
「葉嬤嬤,到底是我是你的主子還是陸昊允是你的主子啊?」瞪著一桌子換湯不換藥的補品,佟子若郁悶的問葉嬤嬤。
「老奴的主子自然是姑娘。」葉嬤嬤毫不猶豫的答道。
「那你為何老听陸昊允的命令,不听我的命令?」
「陸公子是為姑娘好。」
「我不需要他對我好!」佟子若咬牙切齒的說。
「老奴也是為姑娘好,姑娘也不要老奴對姑娘好嗎?」葉嬤嬤一副傷心失落的問道。
佟子若突然間說不出話了。
她長嘆了口氣,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你看桌上這些東西,我都已經吃了快兩個月了,人也胖了一圈,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有句話叫過猶不及,意思就是事做得過分,就好比做得不夠一樣,皆是不妥當的。所以,以後別再弄這些補藥、補品給我吃了,好嗎?」
「大夫說姑娘至少要補上半年,身子才能慢慢轉好。」葉嬤嬤認真道。
「那個蒙古大夫!」佟子若忍不住道。
「姑娘,老大夫姓古,不姓蒙古。」葉嬤嬤一本正經的糾正。
「……」佟子若頓時無言以對,只能認命坐下來捧起碗筷低頭吃飯,吃著吃著,突然就听葉嬤嬤在一旁猶豫的開口道——
「姑娘,你剛問老奴為何老听陸公子的命令,其實除了明白陸公子是真心為姑娘好之外,還有一個讓老奴听命行事的理由。」
「什麼理由?」佟子若邊吃邊問,語氣隨意,沒太在乎,反正結果也不會變。
「他是未來的姑爺。」葉嬤嬤說。
「什麼姑爺?」因為太隨意,佟子若一時沒能領悟「姑爺」這兩個字的涵義。
「姑娘未來的夫婿。」
「噗!」才入口的補湯瞬間從佟子若的嘴里噴了出來,還害她被嗆了一下。「咳咳咳……咳咳……」
「姑娘,你沒事吧?怎麼喝個湯也不小心呢?」葉嬤嬤趕緊上前輕拍她的背,一邊為她順氣,一邊輕聲責怪道。
「咳咳……咳……」佟子若咳得說不出話,只能淚眼控訴︰我是被你害的!
葉嬤嬤卻不自知,意猶未盡的繼續原先的話題,絮絮叨叨的說︰「陸公子是個好人,由他來做姑娘的夫婿,老奴真的很放心。自從上回姑娘跟老奴說你不再嫁後,老奴就一直很煩惱、很憂心,怕姑娘真不再嫁,以後等老奴年紀大了、死了之後,還有誰能陪在姑娘身邊服侍姑娘、陪伴姑娘啊?還好現在有了陸公子,老奴就不必擔心了。」
佟子若終于咳完,一邊拍著胸口順氣,一邊氣沖沖的質問道︰「是誰告訴你他是我未來的夫婿?」
「陸公子跟老奴說他會負責。」葉嬤嬤認真的說。
「負責什麼東西?」佟子若一臉莫名其妙。
「姑娘昏迷的時候,都是陸公子將你抱上又抱下的,許多人都看見了。」
「就這樣?」佟子若瞠大雙眼。
「陸公子若不負責,姑娘的名節就毀了。」葉嬤嬤一臉嚴肅的點頭道。
「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一個成過親又和離的女人,哪來什麼名節?」佟子若想也不想便說,哪知話剛說完,就見葉嬤嬤的眼淚又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姑娘,你別這麼說自己,別這麼說。」葉嬤嬤開始淚如雨下。
「好好好,我以後再也不這麼說,嬤嬤,你別哭。我發誓我以後真的不再這麼說自己,真的,我發誓。」佟子若急忙安撫道,她真是怕了葉嬤嬤的眼淚。
「和離不是姑娘的錯,是張家人的錯,整個青雲城里的人都知道,姑娘不能因為這事就看低自己,自暴自棄。」葉嬤嬤一邊拭淚一邊說。
「我沒自暴自棄,也沒看低自己啊。」佟子若有些無言的嘟囔道。
「沒有就好,老奴就擔心姑娘想不開。」
佟子若很想問,從她離開張家之後的一切所做所為,到底有哪里像是想不開的樣子啊?但想想還是算了,葉嬤嬤是因為太關心、擔憂她了才會這樣,她說了也沒用,改變不了什麼。
葉嬤嬤擦干臉上的淚水後,再度言歸正傳的出聲道︰「姑娘,陸公子雖說了會負責,但老奴身為一個下人也不好多問這事,你看咱們要不要去麻煩姜先生為姑娘作個主,出面與陸公子談這事?」
佟子若眼角抽搐。
看樣子葉嬤嬤是一心一意想讓她嫁給陸昊允了,但這事哪是她想得這麼容易啊?先別說她對那家伙是什麼感覺了,光是那家伙的身分就不是她高攀得起、配得上的,這婚事又怎麼可能成得了真呢?
重點是,在這男尊女卑又早婚的時代,以陸昊允的年紀,恐怕早已經妻妾成群了吧?要她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想都別想!
「不用。」她對葉嬤嬤說,「這事我自己去和陸昊允談。」
「這怎麼行呢?」葉嬤嬤大驚失色。
「怎麼不行?爹娘已不在世,我也沒其他家族長輩可以為我作主這事。最重要的是這可是關乎我一輩子幸福的大事,我怎能不親自詢問呢?」一頓,佟子若又安撫的說︰「葉嬤嬤放心,這事只要陸昊允不對外說,就不會傳出去的。葉嬤嬤總該相信陸公子的為人吧?」葉嬤嬤聞言一愣,想了想終于點頭放下心來。
「擇日不如撞日。」佟子若說,「一會兒你就去告訴陸公子我有事與他相談,請他今日有時間過來一趟。」一頓,她又補充道︰「要我過去找他也行。」
「今日嗎?」葉嬤嬤、有些被自家姑娘的雷厲風行嚇到了。
「夜長夢多。」佟子若點頭道。
「這事有什麼夜長夢多的?」葉嬤嬤有些哭笑不得。
「你們不是要我什麼都別想,免得憂思過甚嗎?這事拖著一天我就會想一天、煩惱一天,這不是夜長夢多嗎?還是要改成日長夢多?」佟子若欺負葉嬤嬤沒讀過書,整個在胡說八道。
葉嬤嬤只覺得哪里怪,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只能投降道︰「老奴說不過姑娘,一會兒老奴就去請陸公子。不過姑娘,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要不要先跟老奴說說你打算怎麼跟陸公子談這事?老奴雖沒用,好歹活到這把年紀見聞過不少事,多少能對姑娘有些幫助。」
「我只是有些問題想問陸公子,並不是要與他深談婚事,等要深談時再請葉嬤嬤幫我斟酌,到時葉嬤嬤想不幫忙都不行。」
「姑娘說這是什麼話,老奴怎會不幫忙呢?」葉嬤嬤立即笑逐顏開,只要能幫上主子她就覺得高興開心。「姑娘快吃快吃,唉,這飯菜都要冷了,要不老奴再拿去廚房熱一下?」
「不用不用,這溫度剛好入口。我趕緊吃完,葉嬤嬤也能早點幫我去找陸公子。」佟子若完全是一副迫不及待、摩拳擦掌的樣子。
沒辦法,她都悶了兩個月,現在有事可讓她做,她能不迫不及待嗎?更別提這事還能好好打擊那個讓她郁悶了兩個月的罪魁禍首,她又怎能不精神振奮、躍躍欲試呢?
想對她負責?
可以啊,先把他家里的妻妾全休離趕出家門再說,本姑娘不屑與人共事一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