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眉從廚房提晚飯回來,天已經黑透了,剛一進院子就氣得差點把東西摔了,好不容易忍著把食盒放下,人還在屋子里氣呼呼地轉了幾圈才能好好說話。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玉眉看著正給花瓶換水的暗香,口氣不滿,「又是涼的、又是涼的,每天的飯菜都是涼的,明知道咱們小姐身體嬌弱,不能吃這些涼的飯菜,每次還都給剩下這麼些。」
暗香何曾不難受,可她比較穩重些,眼神示意別讓里屋的主子听到,小聲安慰玉眉,「涼就涼的吧,小姐晚上吃得少,咱們兩個沒關系。」
「我吃什麼都行,可小姐每天都吃這麼少,可怎麼行。」玉眉越想越氣,想想小姐當初在何家受到的百般寵愛,再到如今薛家的冷落,眼圈都紅了,「我就是恨那些殺千刀的混蛋,欺負咱們小姐嫁進來沒人護著,平時冷落人就算了,就連吃喝用度都克扣。
你看看這些放涼的飯菜,哪天給過熱的?咱們在家服侍小姐的時候那可是千般小心、萬般小心,生怕小姐吃錯一口東西病了、痛了,結果來薛家給他們這樣糟蹋。」
「你下次早些去拿。」
「你當我不願意早點去嗎?就說昨天,我生生提前半個時辰去,可廚房那些人就是說沒做好,讓我在那里等著,等到別的院子里的飯菜都拿走了,我才拿到,一模,又是半涼的,我就是現在就去等明天的飯也沒用啊,人家就是誠心欺負咱們何家人。」
「玉眉,別說了。」暗香皴著眉,對她擺手。
「我為什麼不說……」
玉眉的抱怨還沒說完,何如玉已經從內房走出來,縱容地對著她一笑,「暗香,別攔著,讓她抱怨出來,可別憋在心里生了病。」
被主子打趣,玉眉消了一點氣,又無奈,「小姐,今天的飯菜還是有點涼,要不你就吃點心?」
「我天天都被你喂一肚子點心,都吃厭了,倒想吃些飯菜。沒事的,天氣這樣熱,吃些涼菜也沒關系。」何如玉微笑著走到桌邊,「快把菜端出來吧,你們和我一起吃。」
「欸。」暗香答應,把飯菜端出來,菜色不錯,只是沒了熱氣。
「現在一時還行,以後怎麼辦呀?夏天都快要過去了。」
「看看再說吧。」
因為這場委屈,這一頓飯,主僕三個都沒什麼興致說話,悶著吃東西。
比起玉眉的憤怒,暗香的無奈,何如玉對眼前的狀況更坦然,或者說,只是因為她在嫁過來之前就猜到現在的狀況。她生在何家,雖說不是高門貴宅,卻也算是一方富甲,看得多、想得多,就比玉眉更容易接受一些事情。
在何家,家里人少些,各院丫鬟、小廝之間還會勾心斗角,何況薛家這樣的大家族,即便是主子,也總會在下人眼中被分出三六九等來。
以前她是最受寵的小姐,當然被所有人愛護,吃喝用度都緊著她挑。可在薛家,她只是個被新婚丈夫嫌棄的妻子,成親當日被獨自拋棄在新房,如今過去一月多,就連洞房都沒圓成,這樣的新夫人,怎麼可能不被人冷落?
何如玉小口地吃著飯,腦海里冒出來讓她陷入困境的罪魁禍首,那個娶了她又冷淡她的夫君,嘴角無奈地露出一絲笑容。
早在答應替妹妹嫁到薛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晦暗不明,看不清楚。薛君明喜歡的人是妹妹如瑩,這一點他從來沒隱藏過,小時候他們兩人就喜歡湊在一起玩,女子古靈精怪,男人英俊豪氣,正是極合適的一對青梅竹馬,而身體孱弱,愛生病的她只能站在旁邊偷看。
所以她一直很清楚,就算憑著一時沖動嫁給這個薛明君,也得不到他的心。可她沒想到現實比她以為的更殘酷,薛明君不但冷落她,似乎還很厭惡,一點在乎都沒有,讓她被下人瞧不起、受欺負。
盡管這一切何如玉早有所料,可偶爾閑下來想想,還是難免失落,這樣淒慘的新嫁娘大概只有自己吧。可是她不悔,不後悔嫁給薛明君,不後悔穿上那件繡給妹妹,卻穿在自己身上的嫁衣。那是讓她在無數的夜里羨慕無比,卻始終沒辦法告訴任何人的情愫。現在很好,雖然很苦,她卻甘之如飴。
何況這府里除了薛明君對她不好,薛家人都很和善,對她很溫和,且不說兩個小叔對她的恭敬,就連薛夫人也是十分疼愛她。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無論那些人對她多好,夫妻床幃之間的事情大家還是不能說什麼。
要想薛明君對她好,除非那男人主動不可,可要他主動,除非天崩地裂。思來想去,還是個死局。
何如玉吃得不多,用過飯,她吩咐玉眉和暗香兩人,「天都晚了,吃完收拾一下,早些歇息吧。」
「好。」玉眉還沒從惡劣的情緒中走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飯,還不斷胡思亂想,「小姐,我今天听到一些閑話。」
「哦,是什麼?」
「反正是不好的話。」
「那就當沒听到好了。」
「我可忍不了。小姐,你不知道這些話有多惡毒,也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說你和公子情意深重,感情甚好,還把你歸寧那天,公子親自陪你回去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說你們好得蜜里調油。」
這些話著實超出何如玉的意料,她皺眉,「這些話是誰說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說這話的人肯定沒安好心,府外的人這樣說也就算了,人家不知道內情,也許還會當成真的。可薛家的下人也這樣說,分明就是故意惡心我們,每次我出去遇到他們,那些人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就跟看笑話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你也听到了?」暗香不安地道。
「就是啊,你說那些消息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明明公子一直不肯和小姐圓房,關系冷淡,為什麼還會有情意綿綿的事情傳出去?這不是惡心咱們嗎,這到底是誰干的?」暗香臉色復雜,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開口,「我知道是誰。」
「什麼?」何如玉和玉眉都是一臉驚訝。
「應該是那幾個丫鬟,我那日出去,听到她們商量這事,怕小姐擔心沒敢提。她們這麼做,就是為了欺負咱們。」
「真是她們,我猜也是。」玉眉皺眉。她陪嫁到薛家之後,除了和暗香兩個侍候小姐,薛家還給了幾個丫鬟在院子里侍候。可因為那些人奴大欺主,有兩個手腳還不怎麼干淨,就讓玉眉都安排在院子里做粗使,平時不讓進房里服侍。
暗香懊惱自己沒當場抓住那些人,「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
看兩人執著這種煩惱,何如玉無奈一笑,「什麼也不能辦,就算知道了,也罰不了她們,還會自取其辱。也許是那些人,也許不是,無論是誰,現在都找不到一開始說這些話的人,你們只需要做好事情就好,那些流言別管了。」
「小姐,來薛家這麼久,你經常陪著老夫人在佛堂,就不能告訴她咱們的情況嗎?幫著揪出來那些賤骨頭,也讓公子時常來院子里走動,我就不信他就連老夫人的話都不听。」
「這樣不好。」何如玉搖搖頭,她嫁入薛家之後,一直按照規矩服侍長輩,每日請安,因為薛夫人信佛,平時也會陪著在佛堂禮佛,可她從沒想過透過薛夫人讓薛明君改變什麼。
「再不好,也比現在這樣好。」玉眉抱怨著,還是干脆利落地收拾了東西,把食盒送到門外,讓粗使的丫鬟送到廚房。
「好啦,早些休息吧。你呀,就是愛抱怨。」在玉眉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何如玉用暗香準備好的水淨了手,打算去歇息。
「我去盯著她們把院門關上。」暗香送何如玉去里間,又往外走,「咱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最近經常忘記關門,偷偷跑出去玩,上次我發現了,嚇了一跳。」
「去吧。」
「我陪你去。」玉眉自告奮勇,怕暗香被薛家的丫鬟欺負,也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