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瞧見太和門,裘化真不自覺地握緊粉拳,幾乎同時,粉拳被一把溫熱包覆著,瞬間穩了她的心。
「還是別去了。」他道。
「都到這里了,怎麼回頭?」她好笑反問。
要是讓皇上派出禁衛押人,那就不怎麼光彩了。
花世澤輕摟著她,低聲問︰「身子還好麼?」
「恢復得差不多了。」事實上她的氣色不好,是因為這段時日又悲又喜造成的,醫經里也說了,大喜大悲最易導致陰陽失調,果真不假。
「我指的是……」他咳了聲。
裘化真是何等冰雪聰明之輩,哪怕沒半個字點出,她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一張小臉緋紅如彩霞。
「不、不礙事了。」她細如蚊鳴地道。
關于這事,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男人都這樣麼?大白天行房就算了,怎麼可以連正午也如此,甚至晚上也不放過她,累得她怎麼也甩不掉身上的倦意和酸疼,反觀他,那嘴角揚起的笑意都能融化隆冬大雪了。
「尚未過門這麼做是太出格,可是……」他啞聲喃著,吻上她雪白的頸項,「實在是我情難自禁。」
「到了、到了,太和門到了!」她忙喊著,很怕他不小心又情難自禁。
花世澤咂著嘴,吸了口氣瞪著車簾外等候多時的宮人。
「侯爺,該下馬車了。」裘化真小聲催促著。
花世澤不動如山,外頭的宮人也不敢再近一步。
裘化真不禁嘆了口氣,低聲勸著,「侯爺,都這時候了,咱們倒不如趕緊完事,如此一來,才能辦親事,我才能成為名正言順的侯爺夫人,不要忘了,戌時一刻,這回換你來找我。」
花世澤睨了她一眼,趁她不備時吻上她的唇,鑽入她唇腔里廝磨纏綿好一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著她下馬車。
一見兩人下馬車,宮人隨即向前。「侯爺,皇上有令,讓裘姑娘乘坐軟轎,立即前往交泰宮。」
還紅著臉的裘化真立即間︰「德妃狀況如何?」
「德妃娘娘一刻鐘前吐了大口血,狀似昏厥了。」宮人急聲道。
「走吧。」裘化真快步上了軟轎。
宮人隨即抬起軟轎半走半跑著,花世澤一直跟在轎旁,眼見交泰宮已在面前,正打算和她一起進寢殿,卻被她擋在外頭。
「等我看過狀況你再進來。」
「可是……」
「德妃娘娘的玉體你能看麼?還不趕緊去把十三帶進來。」裘化真低吼了聲,背著包只進了寢殿,就見皇上竟是守在床邊,她正要屈膝跪下,便听皇上開口。
「無需多禮,快過來看看。」
「是。」裘化真上前一診脈,眉頭一鎖,二話不說地取出針盒,一針便朝德妃的人中處刺下。
「你這是……」
「娘娘先前吃過什麼?」她問著,再往涌泉穴刺入一針。
「她喝了藥。」
「什麼藥?將藥渣取來,再將開方的太醫找來,還有,馬上差人以黃連、甘草、黑豆各兩錢煎煮,動作快!」在她說話的同時,已經取出銀針,先過了燭火,隨即朝德妃指頭上的十宣穴扎下擠血。
那血色極淡,血量亦不多,她秀眉緊蹙,隨即繼續往下扎。
一頭,華重盛已差人煎煮湯藥。就在裘化真扎下最後一根指頭時,听見德妃輕嚶了聲,華重盛大喜過望地靠向前。
「英兒。」華重盛忘情地喊著德妃閨名。
德妃盡管已清醒,卻氣若游絲,像只吊著一口氣,連話都說不出口。
「德妃娘娘請節哀,唯有養好身子才能再懷龍子。」裘化真湊前溫聲勸著。「皇上對德妃娘娘如此赤忱真心,娘娘豈能辜負。」
德妃聞言,虛弱地看了裘化真一眼,淚水不斷地從眼角滑落。
見德妃像是有了求生意志,她便讓皇上先退後,拉開德妃的衣襟,朝著任脈經幾處穴位施針。
一會煎藥送至,裘化真和華重盛合力讓德妃喝下大半,一刻後再診脈,脈呈代脈細數遲。
果真是毒……想不到竟連德妃都不放過!
「如何?」華重盛低聲問。
「尚未月兌離危險,這兩三天會是關鍵,民女會盡力而為。」裘化真沉聲說,想了下,又道:「最要緊的得讓德妃娘娘有求生想法,否則神仙下凡都救不了她。」
任何病征或毒征,都有方可解,最怕的是無心求救活。
華重盛神色黯淡了下來,良久不語。
「皇上,德妃這兒就由民女守著,民女一'步都不會罔開,直到德妃病情轉穩為止。」光看皇上的表情就知道德妃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要是不能救下她,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有勞你了。」
「這是民女該做的。」只要她守在這里,就再無下毒的機會。不管是什麼毒,只要還有一口氣,喝下解毒湯便是,待脈息回穩,余毒自然就不成問題。
只是,宮中既然已管理得如此森嚴,到底是要從何處取毒?
不由得,她想起朝陽殿里的金銀花……那晚,她到底是瞧見了什麼?怎麼她壓根都想不起來?
還是,干脆再走一趟朝陽殿?
然而光是想象,她就渾身忍不住爆開雞皮疙瘩……不行,她會怕,那種恐懼就像是她怕水一樣,壓根不想再靠近。
現下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讓德妃穩住才是要緊。
「皇上!」外頭突地傳來宮人的喚聲。
「何事?」
「啟稟皇上,泓陽殿來稟,大皇子突然抽搐倒地昏厥了!」
華重盛聞言,看了眼裘化真,裘化真隨即道︰「皇上,能否將大皇子帶到偏殿?」
「傳太醫,馬上將大皇子帶至偏殿,快!」
「奴才遵旨!」
不消半刻鐘,大皇子就被宮人七手八腳地抬進偏殿,後頭還跟著哭嚎不休的皇後和太醫眾人。
裘化真向前一看,扳動眼瞼再扳唇看舌,而後趕至的柳至衍瞧見這一幕,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再見她靜心診脈,隨即抬眼問著,「宮中有沒有新鮮的鵝血?要不……豬血或羊血也成。」
「還不趕緊準備!」華重盛聞言,隨即朝宮人吼道。
「還有,宮中可有蕹菜?將蕹菜搗汁,烏非和甘草各五十錢,金銀花十錢煎成濃汁,再和上一大碗的蕹菜汁……」她快速對著其他宮人說,卻見宮人面露遲疑,不知所措,咬了咬牙道︰「皇上,能否差人去看柳十三到了沒?」
「柳十三?還不去查探,快!」華重盛趕忙催促道。
柳至衍走到大皇子面前,察其顏觀其色,是中毒無誤,但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判斷出什麼毒,這姑娘確實是了得。
「斷腸草麼?」柳至衍道。
裘化真一听聲嗓,回頭望去,忙道︰「錯不了。」不是她自夸,她真的是個解毒能人。從小為了防毒,她學醫,第一件事先學毒,把每一種毒都學得專精了,再將每種解藥都記牢,她才學其他的。
然而,她卻想不通金銀花叢里到底有什麼秘密。
「宮中怎會有斷腸萆?」
「不過慶幸的是這量下不多,只要趕緊服下鮮血就能遏毒,再佐以蕹菜汁等物,服個六帖左右就能解毒。」至于宮由突然冒出斷腸草,就交給皇上去處理了。
「爹?」
柳至衍回頭見是柳十三,訝異地問︰「你怎會在此?」
「是皇上要我入宮診治德妃,我心想需要個擅藥膳的人,便把十三小姐找來,沒先知會您一聲,是我不對。」裘化真朝他欠了欠身。
「無妨,她要是幫得上忙,盡管差使。」
裘化真輕點頭,對著柳芫將方才的解毒藥說過一遍。「記得,我要的是生汁,到時候再將煎劑混入,還有,煎劑必須熬到濃湯為止,你可別又熬到焦底。」
柳芫愣愣地看著她。又熬到焦底?她……上次熬到焦底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還是九姊教她熬解毒藥。為什麼她老對她說些教她模不著頭緒的話,仿佛她倆多熟來著,可與她最熟的,就只有九姊了……九姊……她……
「對了。」裘化真壓根不睬她在忖度什麼,像是想到什麼,回頭問著華重盛。「皇上,能否將廚房的一些爐鍋具移到偏殿外?」
華重盛一听便知她是有心要避開讓人動手腳的機會,隨即應允了,差著宮人立刻準備,交泰宮頓時炸開鍋來。
一會,新鮮的鵝血取來,幾名宮人趕忙扶著大皇子灌下,不過一會兒便稍有了血色,教眾人莫不驚嘆。
兩刻鐘後,柳芫端來解毒藥,讓適巧轉醒的大皇子喝下,再過半個時辰,他的氣色明顯好轉,只是月復痛未解。
「繼續熬這帖藥,記得,兩個時辰就讓大皇子喝一次,六帖之後再跟我說一聲。」裘化真簡單吩咐著,準備再回寢殿看德妃的狀況。
「九姊。」
「嗯?」裘化真很自然地回頭,見柳芫瞪大雙眼,她才驚覺白已的失誤,可偏偏她太習慣回應她的呼喚。
柳芫圓潤的水眸瞬間噙滿淚水,顫著。「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可是你又好像……」她不過是試探,誰知道她竟然回頭了。
裘化真一把揪住她。「十三,晚一點我再跟你解釋,你現在穩下心去煎藥劑,絕不能出一點差池,知不?」
「嗯。」柳芫用力地點著頭,淚水都點落衣襟。
「趕緊把這些事都擺平了,回侯府炖個九頭鮑粥給我嘗嘗,是不是真像你說得那般鮮美。」
裘化真掐著她粉女敕的頰。
「好,真的很鮮美,真的。」
「你這吃貨。」裘化真笑嘻嘻地皺了皺鼻子,隨即便朝寢殿方向走去。
她是想跟十三好好聊聊,但不是現在,眼前正是關鍵,這場腥風血雨會不會化成明日早朝的劍拔弩張,就得瞧瞧下一招是什麼。
像是瘟疫一般,這一日,像是不能不出事一樣,皇子們接二連三地病了,合群到裘化真無奈嘆息,孩子多無辜啊。
她只好差人把所有皇子全都送到偏殿,一起醫治,不過數了數,發現只有四位皇子,問過之後才知道,只有鞏貴妃的三皇子安然無恙。
嗯,這下子有得猜了。
至于翌日的早朝宄竟是怎生的光景,她沒遇到花世澤,無從得知,倒是從宮人口中陸續證實,皇後一派與鞏貴妃一派杠上了,互咬對方。
不過,這事就不勞她操心,她全神貫注在醫治德妃,非將她救活不可,賣皇上一個人情,修補他們舅甥的感情。
「所以,今兒個早朝也吵得皇上動怒呢。」柳完邊說邊吃著她自個兒做的珍珠杏仁酥。
裘化真專注地捻著針,隨著脈息的變化,稍稍調整著,回頭,見她吃得正歡,不禁皺起眉。
「你在這兒吃什麼?」
「九姊,我也給你準備一碗,嘗嘗。」
「你……我要你去顧爐火,你給我窩在這兒吃米酥?」她咬著下唇瞠著眼,一副準備打人的狠樣。
「九姊,那幾個皇子已經沒事了,說穿了不過就是為了自保作作戲,有的連毒都沒沾上邊,都幾天了,我還得熬藥啊?」柳芫啐了聲,趕緊將食盒里那一碗取出。「九姊,你嘗嘗,要是德妃娘娘醒了,這一樣她應該是能嘗的。」
裘化真沒轍地接過舀了一口,欲咽下時,再確定一回,「你自個兒做的?」
「嗯,食材是侯爺給我的,他說他一天到頭都見不到你,怕你一忙起來廢寢忘食,所以給了我食材,替你熬一些補氣的,你嘗,這道桂圓杏仁酥的味道還不錯吧,這米漿我打得可勻了,味道熬煮得恰恰好,里頭還加了好多珍珠粉,對皮膚極好,多嘗點。」
幾乎入口即化的口感浸著米香和桂圓杏仁香,佐以核桃和珍珠,香潤可口,甜而不膩。「這一道甜點滋補養氣,德妃娘娘倒是能嘗一點,作為膳食前的開胃菜還挺不錯的,你這廚技愈來愈增長了。」
「都兩年了,能不增長嗎。」柳芫說著,不住地打量著她。
「干麼呀?」
「真的是九姊呢……」雖然外貌無一絲相似,但就是這脾氣這表情。
「在外頭可別這麼叫我。」
「知道,我是個傻的麼?」這幾日她倆就跟以往般和在一塊,待閑暇有空了,九姊才將她借尸還魂的事講給她听。
乍听之下,實在是太過光怪陸離,可事實卻又教人不得不信。
「這可難說呀!咱們兩年不見,有沒有更傻得要多相處才會知曉。」
「九姊……」柳芫氣得牙癢癢的,但像是想到什麼,突地靜默下來。
「又怎麼了?」
「九姊不想報復麼?」
裘化真頓了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與其說恨,倒不如說是怕,也許她這人是天生膽小,所以別說要報復,她只盼望能別再見到柳葳。
「七姊那樣對你,你都不氣麼?」她和九姊都是壓抑本性在柳府求生存的人,若今日換作是她,她是絕對會要對方付出代價的,豈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殺人要償命的,她總得付出代價。」
「沒憑沒據的怎麼要她償命?」跟大伙說她是柳九?她可不希望自己因為妖言惑眾被判死罪。
「可是……」
「好了,不說了。」一見床上德妃似是清醒,她隨即湊上前去診脈,脈息雖然尚未穩,但是跟一開始比較起來實在是好太多了。「娘娘,待會還有一帖藥,喝下後再睡多點,你會好得更快,明兒個開始應該就可以慢慢正常進食了。」
真要將病給養好,食補遠勝于藥補,只是德妃現在的狀況還不宜進太多湯水,待脈息平緩下來再說。
德妃看了她一眼,像是有所感觸,美麗的杏眼滑落淚。
「娘娘……」裘化真嚇了一跳,趕忙拿手絹給她拭淚。
這又是怎麼了?醫者向來是治疾不治心,德妃的心結要是不解,三不五時悲慟難遏,可真要藥石罔效了。
「救我做什麼呢,豐兒已經不在了,她們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就給吧……」
裘化真皺起了秀眉。「螻蟻尚且貪生,娘娘豈能比螻蟻不如?況且,還有皇上呢,皇上一心盼著娘娘玉體康復,娘娘怎能辜負皇上情意。」
「可是我……無法再給皇上添龍子了。」
「為何不可,我並不覺得娘娘的脈息何處有異,想生兒育女,絕對可行。」
「可是我之前為了要那個孩子已經傷了身體,太醫說過我不能再有孕。」正因為那絕無僅有的孩子就那麼沒了,才教她萬念俱灰。
「娘娘,我都能將娘娘從鬼門關拉回,娘娘不認為我也可以將娘娘的身子調養好麼?我擅針擅灸擅湯藥,尤其專治婦科,娘娘盡管靜心養病,屆時我必定為娘娘施針,還請娘娘切勿心「真的?」
「娘娘就當被我騙一回吧,咱們事後可證明今日我所言絕非虛言。」
「好,就這麼說定了。」
見德妃眸底有了光采,裘化真這才放下心來,適巧女官端了藥入內,她趕忙將藥接過手,卻見女官的指尖似乎有灼傷似的水泡。
「尚宮大人,你這是怎麼了?」裘化真低聲問。
尚宮苦笑了下。「也不知道怎地,好像不少宮女都有這情況,就像是燙到般的疼。」
「該不會是在忙亂中不經意給燙著了。」
「許是如此,宮中近來宮人短缺,忙得人仰馬翻。」
她讓皇子都集中在交泰宮的偏殿里,再將六尚局也留在偏殿,照道理說集中管理照料,該是最節省人力才是,怎麼她反倒說是人員短缺來著?
想著一會去探探,便讓尚宮先為德妃將藥給喂下。
「裘姑娘要不要歇歇?」尚宮輕聲問。「裘姑娘不眠不休地守在寢殿多日,如今娘娘的情況稍穩,要不先去歇會?」
「我……」
「要不去透透氣也好,這兒還有我守著。」柳芫拍拍她的手,朝外頭使了眼色,她隨即明白柳芫的意思。
「也好,我去透透氣。」連著幾日沒見到花世澤了,不知道待會見到他,他會給她什麼臉色瞧。
然,門才開,適巧瞧見鞏貴妃和柳迎面走來,她倒吸了口氣,感覺渾身寒毛都立起,手心滲出汗來。
柳芫見她古怪,起身一瞧,見是鞏貴妃和柳葳,隨即向前施禮。「見過貴妃娘娘、柳昭儀。」小手在背後輕擺,示意裘化真趕緊入內。
她是想走,可是她已經跟柳葳對上眼,只能硬著頭皮跟著施禮,垂著臉,等著兩位娘娘發話。
「這一位就是皇上跟威鎮侯借來的女神醫?」鞏貴妃狹長美目閃動瑩光。
「是的。」柳完代她應著。
「本宮想跟你借一步說話。」
柳完聞言,回頭望去,就見裘化真渾身僵直著,正思索要怎麼替她月兌身,柳葳已上前一步拉住她。
「十三,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可、可是……」
「咱們姊妹到一旁說些體已話也不成?」柳葳不由分說地將她拉走。
裘化真僵在原地,粉拳在寬袖里握了又放,勉強自己穩下心神,正揚起完美的笑抬臉時,突覺小手被人握住,側眼望去,竟是花世澤冷著臉看著鞏貴妃,吊高的心總算平穩落下。
「威鎮侯怎會在此?」鞏貴妃沒忽略他的舉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兩人關系匪淺,壓根不避嫌。
「皇上有令,任何人未得允許不準進交泰宮,貴妃娘娘又怎會在此?」花世澤眸色冰冷,看著她像是看只令人可憎的蟲子,手不自覺地動了動,突地又被人握緊,他頓了下,垂眼瞧見裘化真的緊張,他才淡然一笑。
「是嗎?沒人告訴本宮。」她側身問著,身後的宮女隨即自賞巴掌。
「都是奴婢的錯。」一連幾個巴掌要打得十分響亮。
「得了,走吧。」鞏貴妃目光掃過花世澤和裘化真,轉身離去。
待人走遠了,裘化真才松了一大口氣。
「是她吧。」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教她猛地抬眼,半晌才要囁嚅道︰「也不能算是她。」但她不要敢道出柳葳的名,她怕這事一旦出會禍及爹爹。
「但也與她月兌不了關系。」
「你別亂來。」方才他動了殺氣。
花世澤突地朝她漾開笑。「不急于一時。」那笑意彷佛狩獵中的野獸,正逗弄著獵物進入陷阱,看得她渾身發寒。
「侯爺,我不喜歡你這樣。」
「你就忍耐吧。」
「侯爺……」
「在這兒待得還好嗎?瞧你似乎瘦了,氣色也不怎麼好。」花世澤垂眼打量她的神色,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我很好,目前德妃的狀況也穩下來,已經不成問題,只是比較麻煩的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毒,就怕余毒會侵骨蝕腑。」毒有數百種,藥材之毒也會損其心脈,而慢性中毒的話,相似的毒物都有相同的病征,容易造成錯誤判斷,實在是教她傷透腦筋。
「橫豎你只消將德妃的病癥穩定就好,其余的不是你該擔心的問題。」
「可是我想——」
「不準。」花世澤想也不想地道。
裘化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又知道我要說什麼了。」怎麼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個如此霸道的人?
「听著,朝堂正亂,明槍暗箭都有,我今日來見你,是要告訴你,不管遇到任何事況都無須急躁,一切有我在。」
裘化真眨了眨眼,思索片刻。「……有人要對付我?」敢情是她救人反倒成了他人的眼中釘了?
花世澤未語,殿內突地傳來尚宮的驚呼聲「來人!快來人啊,德妃娘娘吐血了!」
裘化真不敢相信地回頭,那湯藥是尚宮拿來的,而尚宮是皇上和侯爺都認為可用之人,怎麼「去吧,盡力就好。」
花世澤淡漠無溫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教她不自覺地爆開惡寒,她不想多作揣測,但是……回頭望去,就見他噙著她讀不出的愉悅笑意。
宄意是她的死,還是皇族的禍將他變得如此?
德妃的病情急轉直下,像是嘔光體內的血般,教裘化真筋疲力竭地一再施針用藥,花了一個日夜才勉強將來勢洶洶的病況給穩定下來,然而她依舊不敢大意,就連煎藥都只肯交給柳芫,不再假他人之手。
「九姊,怎麼辦,皇上先前來時頗為震怒。」柳芫站在床邊,一看德妃的臉色就知道她只剩下一口氣,只要一個不經意恐怕就會隨時撒手人寰。
昨晚有經手湯藥的宮女包括尚宮大人全都被押進大牢,要不是九姊執意留下她,恐怕她現在起去牢里了。
裘化真站在床邊不住地翻看太醫院的診詒記錄。太醫院會記錄後宮嬪妃所有就醫的狀況,包括當時的病征和用藥,如果她沒記鍇,兩年前上頭並未明載原因,而太醫也只開了一般產後藥方,脈征則是革脈……婦人小產確實是會出現革脈,但就以革脈論,這記錄也寫得太輕率了。
她再診著德妃的脈,卻得脈洪浮,教她不禁呆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九姊怎麼了?」柳芫見她面露驚愕,直覺大事不妙。
「怎會這樣?既然失血,其脈該細數沉,方才明明是如此的,可如今怎會出現了脈洪浮?」
「……牢脈?」柳芫駭道。
「不對!《扁鵲心經》里提到反復吐血者,脈當得沉細,而反浮大牢者死,才是主死的牢脈,可問題是脈象不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反復,況且胃氣未絕,怎會是牢脈。」
裘化真不死心地觀其顏察其色,看她的眼舌唇指,根本不該出現洪浮之脈,可是脈息確實是轉變了……
「九姊,還是舍脈從癥吧。」
「不!診脈本就不該以單一脈象論斷,況且我篤定德妃是中毒,否則解毒湯暍下不會有所反應,而眼前只剩下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其毒為熱,有破血逐瘀之性,而我用了提氣的溫補藥,反倒使脈象轉變。」說著,她提筆快速寫下藥方,交給柳芫。「跟太醫說,提這些藥,動作要快,全程不準讓任何人接手。」
「九姊,你要是猜錯了……」
「不會的,我是想起初回京城替長公主診治時,長公主的脈象最終呈現革脈,那是因為長公主原本就是陰盛寒積之征,其毒為熱,毒氣攻邪方巧對了病證,而德妃本是陰盛戴陽之證,所以這毒加上我先前的方子太躁了,得趕緊換藥方。」裘化真說著,已經著手取來銀針,準備重新施針。
柳芫聞言,趕快去取藥煎藥,不敢多作停歇,就怕腳步一慢,德妃出事,她就得陪著九姊走黃泉路。
然而,就在她捧著藥進寢殿時,適巧遇見有宮人前來,見是皇上的貼身太監,不禁問︰「黃公公,是皇上命公公前來的麼?」
「正是。」
「是要詢問德妃病況麼?」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眼前是五更天,皇上該在殿上早朝,怎會探問這些,而且後頭為什麼還跟著禁衛。
「不是。」黃公公嘆了口氣,直到來到殿門前,才尖細喊著,「皇上有旨,命裘姑娘即刻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