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仙的新家是用青磚蓋的,加上佔地又廣,一時半刻沒法全部蓋好,村長同情這孤兒宴母三人住在殘破的山神廟,又想著這次梅茹仙買地,還有蓋屋工人們的午膳全部讓他家包,油水足得讓他們連明年都能過個好年,他想稍微報答一下她給的這些甜頭,因此將他們家已經沒人住的老屋無償先借給梅茹仙三人暫住,直到新房子蓋好,這老屋的一大片空地跟一個舊庫房也都可以上他們使用。
梅茹仙三人商量一番,想到長期住在山神廟不方便,光沐浴跟如廁這一點就叫她們母女傷透腦筋,每天總是遮遮掩掩、偷偷模模的,加上最近上山尋找靈芝的人很多,要是有什麼心思邪惡的人對他們起歹念,他們母子三人被害死也沒人知道,為了安全,便決定先從山神廟搬下來,借住到村長家的老屋中。
這一日,梅茹仙到鎮上采買一些用品後,到學堂打听入學的事情,想送梅清元入學堂,只是她有些失望,這一期新收的學子已經讀了一半,要入學得等秋收過後。
但想想這樣也好,現在他們家正在蓋房子,她又忙著準備種桑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早晚接送弟弟上下課,只希望元兒知道後不會太失望。
梅茹仙背著竹簍子,手上提著大包小包回到暫住的家,「娘,我回來了,我買了——」話未說完,她整個人愣住了,大半個院子堆滿了不斷滴水的麻袋,這是怎麼回事?
「茹兒……」從屋里出來的賈迎春一臉愧疚,雙手卷著腰上綁的圍裙。
梅茹仙忍不住皺起眉頭,看著站在門口像是做錯事的母親,問道︰「娘,這些是怎麼回事?」
賈迎春忐忑地看著女兒,囁嚅說著,「茹兒,這些是你二舅賣給我們的黃豆……」
「賣給我們的黃豆?」
她點頭,解釋著,「是的,你二舅前一陣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看守糧倉的工作……前幾天不是下大雨嗎,他沒有過去查看,放黃豆的糧倉屋頂漏水也不知道,結果一半以上的黃豆都淋濕,甚至是泡開了,東家要他賠錢,若是不賠就上衙門。你二舅跟二舅母四處借不到銀子,就將腦筋動到我們家頭上,趁你不在,把這些泡水黃豆全堆到我們家院子中,搶了我放在屋里的七兩銀子就跑……」
「這兩個強買強賣的土匪!」梅茹仙听完嘴角嚴重抽搐,看著那一大堆不趕緊處理就會壞掉的黃豆,她第一次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搞什麼,她讓賈二郎一家走衰運,卻禍害到自己!
「茹兒,娘應該堅持點的,這樣七兩銀子就不會……」看著臉色十分難看的女兒,賈迎春像做錯的小孩一樣,「茹兒,娘對不起你……」
「沒事的,娘,二舅那一家人惡劣的程度不是您一個人可以應付的,我現在比較傷腦筋的是這些黃豆都已經泡過水了,不趕緊處理會發芽壞掉,那可是糟蹋五谷。」
其實正確來說,應該是姓賈的那一家人,不過賈大郎一家的人品還算可以,她就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是啊,這麼多黃豆,我們也吃不完。」賈迎春十分懊惱。
此時,到外頭與朋友玩的梅清元看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家吃飯,還沒進家門就遠遠地大喊著,「娘、姊姊,我回來了,肚子好餓,有沒有吃的?」他才跑到大門,便聞到泡水的黃豆因為堆積開始發出些微潮濕的臭味,捏著鼻子叫道︰「好臭,好臭!」
梅茹仙靈機一動,突然間想到一樣愈臭愈好吃的東西——臭豆腐,還有美味的豆腐乳。
她好像從未看過這兩樣東西在市集上出現,只要把那些尚未發酵好的黃豆制成臭豆腐還有豆腐乳,就不怕黃豆壞掉。
這是新吃食,只要設法讓人接受,嘗過的人肯定會忍不住買的。
「娘,我有辦法了!」梅茹仙一邊說,一邊拿下肩膀上背的竹簍子,放到屋檐下。
梅清元連忙湊過去翻著竹簍子里的東西,「姊姊,你買了什麼東西啊?」
「姊姊給你買了肉包子、糕餅和糖果,要吃完午膳才能吃,先幫忙把東西提進去。」
她將幾樣東西放到屋檐下,然後將剩余的物品全部拿進屋內。
她交代道︰「娘,您去找幾個村人來幫忙,先把那些泡水不嚴重、只是稍微沾濕的黃豆拆開晾干,同時去借石磨,我們來做豆腐。」
「豆腐?」
她點頭,「是的,豆腐,用來做臭豆腐還有豆腐乳。」
「臭豆腐跟豆腐乳是什麼東西?臭了還能吃嗎?」賈迎春一臉疑惑。
「就是啊,姊姊,臭掉的豆腐怎麼能吃!」梅清元顧不得吃午膳,先拿了顆大肉包吃。
「你們兩個就相信我吧,到時做出來的東西一定能吃,而且還很美味。」梅茹仙胸有成竹地拍著胸腩,而後催促道︰「娘,別發楞了,趕緊找人來幫忙,跟他們說磨豆子一天三十文,要是用驢子幫忙磨也可以,價錢一樣,家中有石磨不方便搬過來的,也可以在他們自個家中磨豆子,一桶八文錢請他們代磨,願意的話就過來領豆子。」
賈迎春有些懷疑,「這樣他們願意嗎?」磨豆子可是體力活,而這里的人一個比一個「有銀子誰不愛賺,就按我說的做,快去,再放下去,這些豆子就要壞掉了。」梅茹仙已經開始動手,準備將一袋袋的黃豆拉至井邊清洗。
賈迎春應下,「好,那我就先去請村人來幫忙!」
「娘,您等我,我跟您一起去。」梅清元沖回屋里,又拿了顆肉包子,然後牽著賈迎春的手一起出門。
待母親跟弟弟離開,梅茹仙即刻將一大半黃豆收進空間,又從箱子里頭找出石磨跟食神筆記,打算做臭豆腐跟豆腐乳。
兩旬後。
晨光從東面的山坳間緩緩探出,沉睡了一整個晚上的小鎮緩緩蘇醒,清晨薄霧未散的小鎮街道上已經有人在走動,全是為了生計奔波,挑著物品前來趕集的一些山里村民。
肩上扛著一只大牛子,腰上掛著兩只野龜的大牛叔,指著前頭已有不少人的空地道︰「茹仙,前面就是市集了。」
「嗯。」梅茹仙一邊推著小推車,一邊點了點頭,目光順著大牛叔指著的方向望去,前面那塊大空地上已經有不少模黑趕路前來擺攤的人了。
二十日前,她讓人趕制豆腐模子,又集合一些村人磨了五天的豆子,終于把豆腐全做好,風干、抹鹽、發酵,而後放進按著食神方子調配好的鹵水中,浸泡半個月左右,前天終于完成,可以拿出來食用。多虧有食神筆記,不然按照臭豆腐的傳統做法,沒有浸泡四、五個月到半年的時間,臭豆腐是不可能完成的。
一拿出來,她便動手做了一桌臭豆腐大餐,差點把娘親跟弟弟臭得奪門而逃,最後在她的堅持下,一人嘗了一小塊臭豆腐。
本來娘親要跟她一起來的,不過她擔心娘親因這臭味被人言語攻擊,受不住又會淚眼汪汪的,因此嚴厲拒絕娘親陪她來賣臭豆腐。
這大牛叔是他們住在山神廟時認識的獵戶,知道他每一次趕集都會到市集上賣獵物,因此前去拜托他今天帶著她一起到市集做生意。
這是她下凡後頭一回到市集賣東西,一雙眼楮好奇地四下打量著,這福德鎮一帶,除了每隔十天會有一次趕集外,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大市集,附近村子的人會將自己家里的蔬果、雞蛋、山上的野物,或是自己編的竹簍子、竹席等等拿到市集來賣。
今日恰巧是十五,來趕集的人更多,不過一路觀察下來,這里賣的東西其實都大同小異,就看誰價錢比較便宜,沒有比較特殊的,唯一待別的恐怕就是她今天要賣的東西。
一大牛叔領著她到他擺攤的位置,「茹仙,平日大牛叔就是在這里賣獵物的,你說的那豆腐便擺在旁邊吧。」
她一听,馬上搖頭,「太牛叔,你今天的野味要是想賣出去,最好不要跟我擺在一起,因為太臭了。」人家好心帶她一起到市集做生意,她可不能害人。
「臭?」
「是的,很臭,可是很好吃。」她左右張望了下,「我想我還是找個角落擺攤才不會牽連到你。」為了讓大牛叔相信,她打開其中一桶臭豆腐,那臭味瞬間撲鼻而來。
大牛叔被燻得當場翻了白眼,有些尷尬地了抓了抓頭,指著不遠處的偏僻角落,「那……要不,你到那里去吧,那里平時沒有人擺攤。」
「好,大牛叔,我過去那邊了。」梅茹仙推著手推車前往那角落。
著將手推車上的板子跟腳架拿出的空檔,確定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將空間里的兩桶臭豆腐同時移到手推車上,接著將已經在家里做好,準備讓人試吃跟準備賣的臭豆腐拿出來擺好。
東西才剛拿出來,官差便來到她前面準備收租金。
這半個月一次的市集是縣衙辦的,每次擺攤都要交五文錢租金,不像有些攤子是等到物品賣出去才交租金,還好不貴,她馬上拿出錢。
她其實是想直接賣給酒樓,因為南晁國至今還沒有出現過臭豆腐這東西,到時做出吃食,銷路一定會很好,不過她擔心還沒開口就被酒樓的人給轟出夾,因此決定先到市集來試試居民的接受度再說。
隨著日頭升起,人潮越來越多,她取出兩個小泥爐,燒上炭火,一個用來熱油鍋,另一個用來熱已經冷卻的麻辣臭豆腐。
等她將臭豆腐全部擺好時,整個市集已經非常熱鬧了,不少人一大早來到市集里,希望能買到便宜的東西。
她有些無趣地坐到手推車上,等著小泥爐上的油鍋熱起,雙手撐著粉腮,觀察著市集里的小販們如何做生意。
他們幾乎都蹲在自己的攤位前,有人駐足再招呼幾句,不過也許是時間還早,很多攤子都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似乎都還在比價。
隨著太陽高升,大地一片明亮,人潮愈來愈多,整個市集已是人聲鼎沸,而她用來給客人試吃的炸臭豆腐跟麻辣臭豆腐也好了。
梅茹仙用剪子將臭豆腐剪成一小塊一小塊,插上竹簽,放到前面等路人停下來試吃,只是臭豆腐太臭了,導致她的攤位前一個客人也沒有,經過她攤位的人,每一個都一臉嫌惡,有的擰著眉頭瞅她幾眼,有的則是搗著鼻子快步離去。
梅茹仙不灰心,繼續等著伯樂出現。
眼看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不遠處的大牛叔也賣出兩只野雞,她卻還未開張,令她有點心急了,眼珠子骨碌碌轉動了一下,她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把臉皮豁出去,學一些大媽、大嬸們賣力地吆喝。
她站到攤子前面清了清嗓子,「來唷,來唷,全國第一味,前所未有的吃食唷,臭豆腐只有這里有,愈臭愈香,保證吃了還想再吃!」
這話果然頗具號召力,一喊出,不一會兒攤位前面就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問著什麼是「前所未有的吃食」。
「這賣的是什麼啊?臭成這樣!」幾個圍攏過來的客人議論紛紛。
「臭豆腐,南晁國從未出現過的吃食,吃了保證你們還想再吃。」梅茹仙指著攤子上擺著的奧豆腐,拿起那盤試吃品,「各位可以吃看看,好吃再買。」
圍攏過來的客人起初是被她的話招過來的,可看到那一塊塊臭得讓人捂鼻、還帶著青色的生臭豆腐,各個表情驚悚,沒人敢拿起來嘗試,就怕吃壞了肚子。
「這位大叔,您嘗嘗看,保證您一口接一口。」梅茹仙拿起一塊,要遞給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大叔。
那位大叔一臉嫌惡地擺著手,「不要,不要!」而後推開身後的人群迅速離去。
其他圍觀的人也是,深怕會被她硬塞下臭豆腐,紛紛走避。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駛進福德鎮,在熱鬧的市集前停下來。
前頭的車夫敲了下車壁,「少東家,市集中來往的人太多,街道上也擺滿小攤子,馬車一時無法經過。」
「不趕時間,慢慢前進。」馬車里的符景升提醒道︰「注意,不要傷到來往行人。」
「是的。」
「景升,在縣城好好的,有什麼事情讓手下去處理即可,你親自到這小鄉鎮來做什麼?」坐在符景升對面的翟楠生睜開眼,看了下經過半個多月的休蕎、腳踝上的傷口已經痊愈的符景升。
「撿回一條命總得親自登門道謝。」符景升撩開窗前的簾子,看著人聲鼎沸的市集。
「鄉下人哪里需要你這符家少東家親自登門道謝,派個人拿些謝禮去即可。」翟楠生鄙夷地說道。
原本緩慢前進的馬車這時是完完全全的停下,被困在人潮中動彈不得。
見狀,符景升敲了下車壁,對著前頭的車夫嘁道︰「阿漢,我到市集里逛逛,你慢慢將馬車駛到酒樓,跟高掌櫃說一聲。」他推開門就要下車,回頭看了眼翟楠生,「表哥,你要一起到市集走走嗎?」
「也好,搭了兩個時辰的馬車,下去活動活動。」翟楠生起身跟著下馬車。
符景升突然決定前往大坑村,讓他心里有一種說不清的憤怒,偏偏他有重要的計劃,要跟緊符景升。
「真想不到這麼小一個鄉鎮,市集會這般熱鬧!」從未逛過鄉間市集的符景升有些詫異。
「少東家,鄉間的市集與繁華都城的市集不太一樣,他們大部分是將自家的作物或牲畜拿出來賣。」四海說道。
「看得出來。」
「這種粗鄙的東西你也這麼感興趣。」翟楠生生冷眼掃了下兩旁蹲在地上的小販。
「這里別有一番風味,你不覺得?」看到兩旁熱情招攬生意的小販,不知為什麼,符景升覺得特別有親切感,那是一種濃厚的人情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救命恩人。
梅茹仙,也不知道她與清元那小家伙最近如何了?有沒有听從他的建議先到村子租個房子,搬到村子里住,繼續住在山神廟實在太危險了。
「臭豆腐,臭豆腐,全南晁國第一份臭豆腐,全國第一味,前所未有的吃食唷,快來嘗嘗,走過千萬不要錯過,錯過你會後悔唷!」
臭豆腐,這什麼東西,竟賣臭掉的豆腐?符景升眉毛微挑,順著聲音望去,在來往的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是他剛才想起的人!他不假思索,抬腳朝那臭豆腐攤子前去。
招呼了半天,還是沒有人敢接下梅苑仙手中的臭豆腐,她放下手中的試吃,坐到手推車上,雙手撐著粉腮,泄氣地望著地下,想著要不要提早收攤,然後另尋出路。
就在她思考著該怎麼辦時,來到臭豆腐攤子前的符景升絲毫不顧忌他人吃驚的眼光,拿起攤子上的試吃品往嘴里送。
一旁的四海被嚇到,根本來不及制止,「少東家,不——」可!
符景升本來只是想替梅茹仙做點面子,才硬著頭皮吃下這臭得讓人受不了的臭豆腐,沒想到油炸的臭豆腐搭配酸甜的泡菜,放進嘴里咀嚼時,一股說不出的奇異味道在口中彌漫,讓他眼楮不由得一亮。
這臭豆腐油炸後吃起來外酥內軟,入口奇香無比,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一整盤的油炸臭豆腐轉眼間就被他吃個精光。
他隨即轉戰另外一盤麻辣臭豆腐,一入口只覺得臭豆腐極為軟女敕,麻辣嗆鼻,異常開胃,跟油炸臭豆腐一樣,讓他停不下來。
一旁的四海看他一口接著一口,不停地吃著,沒汗涔涔,深怕他吃壞了吐子,阻止道︰「小東家,別吃啊,會吃壞身子。」
「表弟,這種東西怎麼能吃!」翟楠生也一臉驚恐地看著符景升。
「胡扯,臭豆腐好吃極了,我從沒有吃過這種豆腐,聞起來雖然臭,吃起來卻有一股特別的美味。」麻辣臭豆腐也被符景升風卷殘雲地掃光,他卻仍然感到意猶未盡,拿出帕子擦了下唇上的油膩,問道︰[姑娘,這臭豆腐怎麼賣?」
「一塊八文錢。」梅茹仙精神萎靡地低著頭回答。
一整天下來,她一塊臭豆腐都沒賣出去,還被不少詢問的人罵翻天,說她黑心肝,賣壞掉的豆腐,會遭報應等等,罵得她都不想起身招呼客人了。
她堂堂一個小衰神,竟然會被凡人指著鼻子罵,偏偏她又不能隨便生氣,施展法術,這真是應驗了凡間一句話,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一听到一塊臭豆腐八文錢,身後那群圍觀的人紛紛倒抽一口氣。天啊,搶劫啊,平常一塊豆腐才兩文錢,這臭豆腐竟然要八文錢!
「你有多少臭豆腐?我全包了。」
全包?!她詫異地抬起頭,眨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對她莞爾一笑的公子,呃,怎麼會是他?她站起身低呼,「符景升,怎麼會是你,你的腳好了?」
「都好了。」
「痊愈了就好。」她可是跟他的手下收了不少藥錢呢,這腿要是沒好,她良心不安。
「多虧了你,否則在下這條腿就廢了。」
「景升,你認識這位姑娘?」見到他們兩人的互動與談話,翟楠生不得不懷疑眼前這個賣臭豆腐的姑娘就是壞他好事的人。
「表哥,這是梅姑娘,當日就是她在溪邊救了我。」
還真的如自己所猜測。翟楠生嘴角微勾,「梅姑娘,當日真虧有你,否則我表弟這條命就撿不回來了,翟某在此謝過,你的恩情日後定當回報。」
梅茹仙明眸微轉,看著眼前生了一個鷹鉤鼻、薄唇,跟一對細長丹鳳眼的男人。
奇怪,這人她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怎麼跟看到符景升一樣,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同的是多看兩眼胸口竟然會竄起一股無明火,就像是見到仇人一樣。
她壓下心頭的奇怪感覺跟莫名竄上的怒火,微微一笑,虛假應付,「這位公子客氣了,我上山撿柴恰巧經過,不要提什麼恩情,而且符公子已經給過我謝禮了。」
「看來梅姑娘今日的生意並不是很好。」翟楠生用手中的折扇隨意指了下她攤位上那些擺放工整卻一塊也沒賣出的臭豆腐。
她當翟楠生是好心關心她,點頭有些泄氣地回應他的問題,「新東西總是要有第一個敢勇于嘗試的人。」
「在下不是嘗試了嗎,也說了要將你這些臭豆腐全包下。」符景升說道。
她這才反應過來,驚呼道︰「全包?!」
符景升點頭。
她認為他是在開玩笑,擰起眉頭瞪他,「符景升,你耍我啊!」
「我跟你說真的,這臭豆腐很好吃,我要全包下。」
「表弟,這種壞掉的豆腐你競然要全買下,你不會跟我說你是要在珍饈閣賣這壞掉的豆腐吧?」翟楠生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
他故意用著不大不小的音量說出,讓所有人听到,這話一傳開,就會變成梅茹仙挾恩圖報了,對她的名聲是一太損傷。
梅茹仙听了很惱火,小臉氣鼓鼓地瞪他,不客氣地反駁,「翟公子,我何時賣壞掉的豆腐?你一個男人誣陷一名姑娘,不可恥嗎?」
「在下怎麼可能誣陷姑娘,在下是就事論事,你那發臭發青的豆腐不是壞掉的是什麼?在下知道你一個未嫁的姑娘急著賺錢存嫁妝,可你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今天就是故意要搞臭她的名聲,這女人不僅是壞他好事的罪蚪禍首,而且不知怎麼的,一看到這女人,他就覺得十分厭惡,那種被自己壓抑著的眥眥必報的性子一看到她全跑了出來,他覺得非得教訓她,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不可,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翟公子,請教一下,你吃過臭豆腐嗎?你沒吃過,怎麼敢大言不慚地說我的東西是壞的?」梅茹仙雙臂抱胸,語氣嚴厲地反問,「你這不是污蔑是什麼?」她真是瞎了眼,方才還覺得他是好人!
「這種東西有需要吃下肚確認嗎?任何人看了都不會想要吃,除非是腦子壞了。」
「唷,那你的意思是符公子腦子有問題?」
「他是為了報恩,才會勉為其難當著大家的面夸獎你那些壞掉的豆腐。」
符景升神情冷冽,沉聲喝止,「表哥,夠了,你一個男人,當街這樣為難梅姑娘,有失身分。」
翟楠生非但沒有住口,語氣反而更加輕蔑地道︰「景升,我這是為你跟酒樓好,免得你被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女人給藉機纏上,到時候甩都甩不掉。」
符景升冷著一雙俊眸,沉著臉瞪著他,厲聲提醒,「表哥,這事我自有主張,你就別插手了!」
翟楠生怒甩袖,「算我多事。」
梅茹仙朝他冷哼一聲,「哼,你本來就多事!」說完她轉向符景升,「符公子,請你老實說句話,方才你吃過臭豆腐,你說,東西是壞的嗎?」
「自然不是,不僅如此,吃進口中更是芳香四溢,令人意猶未盡,正因如此,我才想要將這些臭豆腐全打包,讓名下酒樓的廚子鑽研幾道新菜色。」他的嗓音不大,卻夠圍觀的群眾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沒有,芳香四溢,意猶未盡!」她忿忿地瞪向翟楠生。
「表弟,你怎麼可以因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就睜眼說瞎話,要是有人因你這番話買了那些臭掉的東西回去,吃出問題,誰要擔這責任?」
符景升帶著幾分不滿,眼角余光淡淡地掃了一下完全失了分寸的翟楠生,「表哥,我說的是事實,我跑遍大江南北還未吃過這麼特殊的美食。」
翟楠生用手中那把折扇拍了拍他的胸口,「景升,你確定要當著這麼多人昧著良心說話?」
「我從不昧著良心說假話。」表哥今日是怎麼回事?處處針對梅姑娘。
「表弟,你雖然是酒樓的少東家,但我可是有投錢進去,佔了一份的,我堅決反對放任商譽不管,賣那些黑心食物到酒樓危害各人。
梅苑仙怒極,直指著市集出口,出聲趕人,「滾,我寧願東西放著壞掉也不賣給你們了,姓翟的你給我滾遠點!」繼續讓這個姓翟的站在她的攤位面前說些似是而非、誤導他人的話,別說她辛苦制作的臭豆腐賣不出去,她的名聲也差不多毀了。
影響她不打緊,她這個小衰神怎麼可能看重凡間的名聲,不高興大不了換個地方安身,直到歷劫結束回歸仙界。
可娘跟元清怎麼辦?他們兩人會被她拖累,本來她的名聲就被賈家給影響,現在要是再被傳賺黑心錢,恐怕日後他們一家出門就會被人吐口水,根本無法在鎮上立足。
「梅姑娘,在下代表哥向你道歉。」符景升抱拳作揖。
她斂下滿腔怒火瞪無辜的符景升一眼,「跟你沒關系,你不用代替他道歉,你們走吧,別在這邊影響我做生意。」
「改日在下再上山拜訪你、伯母和元兒。」
她擺擺手,一點都不想理他,逕自整理著自己的臭豆腐,讓它們的賣相能好一點。
就在他們要轉身離去時,擁擠的人群里傳來一聲興奮的叫喚——
「少東家,少東家,我終于找到你了。」珍饈閣的高掌櫃推開擁擠的人群擠到符景升身邊,恭敬地鞠躬,「小的見過少東家。」
高掌櫃一早便接到少東家要到福德鎮辦事情的消息,因此一直在酒樓里,哪里也不敢去,可等了又等也沒見到人,就在他以為少東家不過來時,車夫來報,說少東家逛市集去了,他便匆匆趕來。
「是的,少東家,只是……」高掌櫃話還未說完,便被夾雜在臭氣間的一股隱隱約約的香氣給吸引,用力吸著鼻子,「少東家……等等,您有沒有聞到一股辛辣香氣……」
高掌櫃四處張望,比狗還靈的鼻子不停地嗅著,看到梅茹仙時頓時愣了下,「咦,你不是……梅姑娘,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怎麼不能在這里?」
高掌櫃走到了她身後,見到那鍋還在鹵的麻辣臭豆腐,眼楮大亮,逕自繞到她的攤位後方,「梅姑娘,你這鍋煮的是什麼東西啊?好香,光聞這味道我就饞得不行。」
高掌櫃自顧自地掀開鍋蓋,看著里頭鹵得番味四溢的麻辣臭豆腐,直接用里頭的勺子舀了塊臭豆腐,邊吹氣邊大口嘗著︰「梅姑娘,你這是什麼豆腐,怎麼這麼好吃?這是不是又是你做的新吃食?我們不是說好了,你有新吃食要通知我,你怎麼忘了!」高掌櫃邊吃邊滔滔不絕地抱怨著,一整塊臭豆腐吃完了也不過癮,又吃了第二塊,「你這東西太棒了,怎麼賣?」
「怎麼,你要買啊?」
「這麼好吃的美食,不把它放到珍饈閣的菜單中,我傻了不成!」高掌櫃呵呵笑著,「過癮啊!」
珍饈閣在福德鎮可是有口皆碑的,尤其高掌櫃是個嘴刁的,只要他說好吃,那就一定美味。
經高掌櫃這麼一稱贊,一旁圍觀的群眾開始心癢了,紛紛詢問著,「姑娘,你那臭豆腐怎麼賣?」
「是啊,怎麼賣啊?還有試吃的嗎?」
看到攤子前這一群百姓方才一個個怕死,有幾個還跟著姓翟的討伐她,說她是黑心商人,可轉眼就來問東西怎麼賣,她氣呼呼地道︰「十五文錢一個。」
「姑娘,你不老實,方才一塊豆腐才八文錢,現在竟然坐地起價,太不道德了。」
她性子一來,對著那群圍觀的群眾怒道︰「一塊臭豆腐十五文錢,要買就掏錢,不買就全給我滾開,本姑娘不屑賣,跟我講道德,方才一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小姑娘時,你們怎麼不出面說他不道德?」
高掌櫃馬上道︰「梅姑娘,你被欺負了?是誰,跟老高我說,我替你出氣!」
「那個!」她一手指去。
他順著她的動作望去,下巴掉下,「表、表少爺?」
她問︰「你認識?」
高掌櫃點頭,「是我們少東家跟表少爺。」
「喔,那高掌櫃,臭豆腐不賣你了,你走吧。」她態度一轉,開始動手收儺,今天出門沒翻黃歷,真是大錯特錯。
一听這話,高掌櫃緊張地放下手中的勺子,「我說梅姑娘啊,我們方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價錢方面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賣,我剛剛就說了,不賣給那兩個人,高掌櫃,他們是你的東家,我自然也不能賣你。」哼,她不在鎮上賣了,去別的地方總行了吧?也不知道縣城的人對這新奇食物接受度如何?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到一趟縣城才知道。
看她如此堅決,高掌櫃急得不得了,趕緊詢問,「小丫頭,都是做生意,賣給我們珍饈閣跟賣給別人有差嗎?」
「當然有差,人品差,所以不賣!」
這話連他都罵進去了,符景升揉揉眉心,「梅姑娘,我這是無妄之災,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這壞他好事的該死的女子,竟敢在大街上暗諷他人品差!翟楠生暗自咬牙怒瞪她,要不是符景升在,他定要讓人將她拖到暗巷好好教訓一番。
「在船上的可是你的沒品眾戚。」
「不管如何,珍饈閣做主的是我,從方才你就應該清楚我的誠意。」
「就是啊,梅姑娘,你賣給別人也是賣,就算你大費周章拿到縣城,也不一定有我們給的價錢高。」高掌櫃連忙勸說。
「就算賠本且還得附贈菜譜才賣得出去,我也高興!」
「姑女乃女乃啊,你這麼做太不地道了!」一听到她說還附贈菜譜,高掌櫃更是急得跳腳。
「高掌櫃,不過是個豆腐,有必要這般?她不賣,我們難不成還找不到別人買?」翟楠生冷嗤道。
「表少爺,您有所不知啊,我們福德鎮的珍饈閣最近可是靠著椹姑娘給的菜譜,成為全幽州生意最好的分號,每日來用膳的客人全是沖著梅姑娘教的那幾道菜而來,您說,我老高能讓梅姑娘將菜譜賣給別的酒樓?」高掌櫃焦急地小聲說著。
高掌櫃這麼一說,不只翟楠生驚詫,連符景升跟四海也詫異不已,沒想到傳回京城說福德鎮珍饈閣讓人贊不絕口的新菜色,竟是出自梅姑娘之手。
想到因翟楠生的失禮,全國珍饈閣日後每年可能會少好幾萬兩的收入,如若她被珍饈閣的競爭對手網羅,恐怕會損失更多。身為符記少東家,符景升可是非常不樂竟見到這情景,現在只能亡羊補牢,安撫好梅茹仙這只炸毛的小貓。
他吁口氣,向她言明,「茹仙,賣我個面子,別跟我表哥置氣了,你清楚我是商人,在商言商,哪些商品對我符家是有利的,我很清楚,我會開口要買下你全部,甚至是以後的所有臭豆腐,都是我在心中評估過的,並不是因為你救過我,我為了報恩才開口。」
高掌櫃附和,「是啊,是啊,梅姑娘,我們少東家他一向公私分明,只要對符家不利的事情,或是沒有利潤的東西,即使是老東家出面,他也絕不通融。」
梅茹仙橫了一旁臉色鐵青的翟楠生一眼,眼眸微斂,沉思片刻方道︰「必須按著我的條件來,否則我不會把臭豆腐賣給你們,而且會把它們賣給你們的對手,相信他們會很樂意跟我做生意的。」
看來是暫時安撫住她了。符景升嘴角微勾,看著她那雙閃著精光,神采奕奕的明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