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那邊的涼亭從一開始就很熱絡,而男子這邊的涼亭一開始卻顯得冷颼颼的,完全不同于四周炎熱的夏日風情,主人安王懶洋洋的不愛搭理人,而貴客鎮國公世子不但一張臉沒有表情,更是連句話都不願意施舍,偶爾有人硬著頭皮湊過去攀談,不過兩、三句話就被冷得趕緊退避三舍,眾人不禁有個疑問——
既然不想待客,安王今日為何要大開王府大門宴客?
還好,這種冷清的氣氛很快就有了轉變,只因安王興致一來的喊著要為在場的幾位公子作媒,還特地拿鎮國公世子大做文章,最後齊明聿很有義氣的附和了,其他未有婚配的公子當然不敢說不。
在眾人熱絡期待的氣氛下,張毅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從安王商唱「貴公子配佳人」的戲碼開始,他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不對勁了,可是他只能干著急,一句話也不能說,畢竟這事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能有意見嗎?
他忍不住懊惱的瞪了閔少陽一眼,也不看看自個兒的身分,竟然來這兒!
閔少陽的心情比張毅山還沉重,昨夜莫名其妙接到安王下的帖子,他就覺得不妙,可是他不能拒絕,本想不如在前來王府的途中制造事端,比如摔下馬,如此一來他不來赴約也就說得過去,沒想到安王府一早就特地派馬車過去接他。
終于,安王派出去的丫鬟端著托盤走回來,上頭擺著姑娘們剛剛完成的畫作。
丫鬟將畫擺在下人搬來的長案上,以便眾人欣賞。
周皓平仔仔細細品味每一幅畫,直到最後一幅,他彷佛被雷劈到似的,久久無法動彈。
這丫頭有必要如此不給面子嗎?
「王爺,是不是應該讓幾位公子挑選了?」何升低聲提醒道。
周皓平點了點頭,饒富興味的看著齊明聿,「本王讓阿聿先挑,你們可有意見?」
「這是當然。」眾人紛紛附和,進也不敢跟這位世子爺搶人。
齊明聿毫不遲疑的走到最後一幅畫前,執筆蘸墨,在畫上寫下——
桂鳴訴情,荷花傳香,夏日一趣。
除了周皓平,眾人都驚呆了,這位世子爺的眼光會不會太奇特了?
「阿聿的眼光總是與眾不同。」周皓平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我一向喜歡有趣的人。」
這話教眾人都噎住了,他喜歡有趣的人,只是,為何他自己看起來如此無趣?
「本王真是好奇,究竟哪家姑娘如此有趣,能得阿聿青睞?」周皓平真正期待的是沈雲錦變臉,那丫頭肯定惱極了,以為降低自個兒的程度,必然可以逃過此劫,如何知道某人算計人的時候,從來是沒臉沒皮,淪為青蛙也無所謂。
齊明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待會兒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待會兒就知道了……對了,本王記得知府夫人的義兄閔公子至今還未娶妻。」
周皓平轉頭往身後的眾人掃了一眼,很快就找到躲在人群後面的閔少陽,「閔公子也來挑一幅吧。」
身子微微一僵,閔少陽繞過眾人走上前,深深的行禮致歉,「王爺,請恕在下不識好歹,駁了您的美意,在下家無恆產,如何局攀得起?」
「本王賜你百兩黃金,明年你進京科考,得了一個探花郎,這就不是攀了。
「在下還不知道是否能金榜題名,豈敢想著探花郎?」
「本王知道你的才氣堪稱慶豐第一,相信明年得個探花郎絕非難事……對了,本王差一點忘了,知府大人好像也是探花郎。」周皓平將目光轉向恨不得隱藏起來的張毅山。
張毅山僵硬的雙手作揖道︰「是,下官有幸入了皇上的眼,欽點為探花郎。」
「你想必很清楚你夫人義兄的才情,他是否也能入皇上的眼,欽點為探花郎?」
「下官不敢任意揣測上意。」
「別緊張,皇兄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怪罪,若是有幸被你猜中了,皇兄還會夸你獨具慧眼,對你另眼相看。」
「皇上仁慈寬厚,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與下官計較,可是,下官若認定閔公子有探花郎之才,難免有私心之嫌,反之,倒顯得下官過于苛刻。」換言之,他里外不是人,還是請王爺別為難他。
聞言,周皓平倒也不再糾纏,只是伸手拍了拍閔少陽的肩膀,「你挑一幅吧,本王作主,誰敢說你攀不起。」
「本世子也給你添個百兩黃金當聘禮齊明聿也出手了,其他人當然紛紛出聲響應,不過,終究只是一份小心意,總之,眾人共襄盛舉,堵得閔少陽再也說不出攀不起這種推辭之詞,只能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從中挑了一幅,執筆蘸墨在上頭題了字。
隨後,周皓平命令丫鬟將齊明聿和閔少陽挑出來的兩幅畫送到另一邊的涼亭,確定是哪一家的姑娘所畫。
看著丫鬟端著托盤走下涼亭,其他在一旁蠢蠢欲動的貴公子全傻了,王爺怎麼將他們忘了呢?
周皓平彷佛沒有察覺到那些殷切期盼的目光,還指示何升將剩下的畫作收起來,之後一起送還給姑娘們,便轉身回位子坐下,繼續享受美景好茶。
丫鬟很快托著兩幅畫回來,托盤交給了何升,她低聲靠在周皓平的身邊說了幾句,便在主子的指示下退去。
周皓平笑盈盈的看著安陽縣令,「只要陳大人點個頭,慶豐第一才子閔公子就是你的女婿了。」
前面一句讓陳大人瞬間兩眼放光,可是後面一句又教他瞬間翻落谷底,為何不是鎮國公世子?
「閔公子,定下親事之後,你帶著本王的舉薦信進京找文淵閣大學士宋吉,拜在他門下,明年你想中探花郎就不難了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氣,閔少陽今日出門遇到喜鵲嗎?不但得了一門好親事,還得安王舉薦拜師文淵閣大學士宋吉——這位可是最親近皇上的內閣大臣。
閔少陽實在太驚訝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還是安陽縣令陳大人推了他一下,催促他上前行禮致謝。
周皓平不著痕跡的看了張毅山一眼,見他鐵青著臉,心情無比歡快,接著轉向齊明聿,戲謔的挑眉道︰「回京之後,別忘了去拜見沈祭酒,請他成全。」
眾人的表情變得非常復雜,若是他們,也很樂意娶國子監祭酒的女兒,這絕對有助于仕途,可是沈祭酒的女兒好像在京城成了笑柄,才會被沈祭酒以失儀之名送來這兒,教他們娶這樣的姑娘,他們又覺得很為難,世子爺如何願意娶她為妻?
「這是當然,不過,就怕沈祭酒覺得我這個武將粗鄙不堪。」這是實話,齊明聿相信沈祭酒不樂意將女兒嫁給武將。
「你也要本王送封信給沈祭酒嗎?」
「有勞王爺了。」
「理當如此,本王難得作媒,只盼能夠成就一段佳話。」
「今日王爺成就了兩段佳話。」
「是是是,本王今日可是做了了不起的大事,我們應該來痛飲一杯。」周皓平吩咐何升,「去把本王珍藏的那幾壇瓊花露拿來。」
雖然眾人還是心存懷疑,鎮國公世子如何願意娶個名聲不好的姑娘,不過何升很快就指派幾名丫鬟送上瓊花露,這個問題也隨之在歡樂聲中被拋到腦後。
何謂晴天霹靂,沈雲錦今日徹底明白了,當你以為一切皆在算計之中,老天爺卻給你一巴掌,告訴你,難道你忘了字典有「失算」這個名詞嗎?人萬不可自以為是,意外是生活中最常出現的訪客,更別說身邊有個喜歡唱反調的禍害,如何能期待事情按著自個兒的計劃發展?
事已至此,沈雲錦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一個游戲,不必放在心上,可是念頭一轉,這是在眾人面前公開的配對游戲,如今慶豐府的官宦之家沒有人不知道齊明聿一回京就要向她父親提親,換言之,即使將來不了了之,也難保不會被人拿出來說三道四。
不過,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回京了,過個一年,這件事應該會漸漸在人的記憶中淡化,問題是,齊明聿何時回京?若他挑在眾人記憶鮮明之前回京,難免有人關注他可有上沈家提親,閑著無聊再拿出來八卦一下,這件事不但忘不了,說不定還會迅速傳開來……
她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忍不住頭皮發麻,若是發生在上一世的時代,她不怕名聲有瑕疵,不怕嫁不出去,只是在這樣的古代,名聲禁不起玩笑。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太沒保障了,還是要找齊明聿說清楚。
主意一定,她不管不顧的就跑去敲隔壁莊子的後門,殺到齊明聿面前。
「我剛回莊子,你就找上門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想念我,真教我歡喜。」
齊明聿笑得無比燦爛,害某人的氣勢瞬間跌落谷底,眼楮被閃得差點睜不開。
這是什麼情況?沈雲錦彷佛听見心中警鈴大響,面癱突然展露生動的表情,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非常想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我,也不管夜深了,可是教人瞧見了總是不好。」齊明聿的口氣帶著寵溺,一幅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樣子。「下次在桃樹那兒點上一盞燈籠,我就會過去見你。」
沈雲錦冷不防的抖了一下,這個男人真是太邪惡了,又在施展美男計!
「你少跟我說風涼話,今日你們的目標是張夫人和閔公子,與我無關吧。」她還是抓緊重點說清楚。
齊明聿微微偏著頭,彷佛在思考似的,半晌,他狀似很苦惱的道︰「王爺教我回京就去向沈祭酒提親。」
「什麼?」
「王爺的命令我豈能不從,你說是嗎?」齊明聿又恢復往常的面無表情。
沈雲錦激動的跳腳,「齊明聿,你瘋了嗎?」
「齊明聿?」
沈雲錦怔愣了下,「你不叫齊明聿嗎?」
「是啊,可這是你第一次喊我齊明聿,格外好听。」早知道「齊明聿」從她口中說出來如此動人,他就不會拖延至今才將底細透露給她知曉。
「齊明聿,別鬧了好嗎?你要找張夫人和閔公子麻煩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
這個男人吃錯藥了嗎?為何變得如此教人招架不住?_在耍什麼詭計?不但使出美男計,還會撒嬌……她不知道自個兒的解讀是否有問題,可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在對她撒嬌,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不覺得討厭,只覺得應付不來。
頓了一下,齊明聿很委屈的問︰「不好奇我如何認出你的畫?」
「你看過我的畫,當然認得出來。」
「我不是看過你的畫,而是‘擁有’你的畫。」其實他無須看她的畫法,單從畫中透露出來的惡趣味就足以教他認出她干麼刻意強調那兩個字?沈雲錦恨恨的咬牙切齒,「這種事不要掛在嘴邊。」
「知道了。」齊明聿看著她的眼神彷佛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沈雲錦覺得自個兒快被逼瘋了……冷靜,她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他的承諾,「言歸正傳,今日我只是幫了你一個忙,張夫人和閔公子已經入了你的局,接下來與我無關了,是嗎?」
「我當著眾人面前許下承諾,回到京城必會向沈祭酒提親。」
沈雲錦氣得想撲過去咬人了,「齊明聿,你瘋了嗎?」
「我也覺得自個兒瘋了,竟然如此膽怯,不敢違逆王爺之令。」不過,他看起來一點膽怯的樣子也沒有,反倒有點挑釁的味道,若他接受王爺作媒,她要如何?
他豈會不敢違逆王爺之今?他是故意跟她唱反調!
沈雲錦突然想起一事,兩眼一亮,反過來問道︰「你說,閔公子會娶安陽縣令的女兒碼?」
「這我如何知道?」
「我說他不會。」可話雖這樣說,沈雲錦對此事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離開王府之時,王妃提起男子涼亭那邊發生的事,因此她知道安王拋出難以令人抗拒的誘餌,閔公子究竟會不會為了前程舍棄張夫人?雖然她不清楚張夫人和閔公子之間的故事,但閔公子是個有才情的人,若有一個大好的機會送到面前,如何能不伸手抓住?
閔公子也不可能一直跟張夫人糾纏下去,娶妻生子是遲早的事,如今他能夠娶到安陽縣令的女兒,展開新生活,他也不算有什麼錯。
「那又如何?」
「他都敢違逆王爺的命今,你這位殺人如麻的將軍不至于比他膽小吧?」沈雲錦挑釁地對他揚起下巴。
齊明聿眼中閃過一抹贊賞,不錯嘛,還知道如何激他。「不過,我認為閔少陽會藉機娶了安陽縣令的女兒,擺月兌張夫人。」
沈雲錦撇了撇嘴,果然是男人,總是以利益為導向的思考。「我相信閔公子不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齊明聿微微挑起眉,「你見過閔公子嗎?你如何知道閔公子是什麼樣的人?」
「我見過張夫人,我瞧張夫人是個聰明機靈的,不至于連閔公子有情還是無情都看不出來吧。」她暫不考慮愛情可以使人變成睜眼瞎子的問題。
「我們來打個睹。」
沈雲錦覺得頭都暈了,為何他們會繞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呢?她忍不住急得跳腳,「他們將來如何與我無關,今日對我們而言都是一出戲,相信你不會當真,是嗎?」*^輕聲一嘆,齊明聿語帶寵溺的伸手輕點一下她的額頭,「你有時候還真有一股傻勁,那幅畫如今不是交還給你了嗎?」
言下之意,她不認帳,他還能如何?
因為他的小動作,沈雲錦不由得一十正,但是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話中的訊息吸引住了。對哦,怎麼忘了呢?頓時,她整個人放松下來。
「嫁我不好嗎?」
沈雲錦驚駭的瞪大眼楮,他干嘛丟出如此令人惶恐的問題?
齊明聿的目光無比專注,彷佛有火光跳動,「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別鬧了,我走了。」沈雲錦突然心跳加通,驚慌失措的轉身逃跑。
雖然得到滿意的答案,可是夜里躺在床上,她還是失眠了,一會兒翻身對外,想著他莫名其妙的告白,教她心亂如麻;一會兒翻身對內,想到那幅畫在她手上還是沒有保障,一如她不能不將《夏日的百花盛宴》賣給他,她帶這幅畫回文定侯府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想想,她決定早上醒來後索性來個毀尸滅跡,盡管她很喜歡這幅畫里面隱含的惡趣味,但是這一次她不能手軟。
這夜與沈雲錦一樣失眠的人還有方氏,輾轉一夜醒來後,她直接沖到前院,趕在張毅山出門上衙之前攔住人。
「我相信你會阻止義兄和安陽縣令女兒的親事。」
方氏為了給父親治病,供青梅竹馬的戀人讀書,不得不下嫁張毅山,她也想過好好伺候足以當她爹的夫君,可是嫁進來不久就發現了,這門親事根本是一個騙局,夫君有龍陽之好,而婆母始終知情,正因如此,這門親事才會落在她這個窮秀才的女兒身上。
事已至此,她只能認了,父親的病好了,閔哥哥可以繼續讀書,然而,活寡婦的日子太寂寞了,她與閔哥哥終于禁不住愛火,行了苟且之事,如今要回頭也難了張毅山見狀蹙眉,「若他不想承認這門親事,誰能逼著他上門提親?」
「今日換成是你,膽敢拒絕王爺嗎?」方氏當然不會承認心愛之人貪圖富貴,攀結貴,而是畏于安王的權勢不得不認下這門親事。
「安王並非仗勢欺人之輩。」
方氏冷冷一笑,「他不管不顧的嚷著作媒,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這不過是安王為了模清楚、掀他底細的局。張毅山不能實話實說,免得氣急敗壞的女人更火了。
「安王已經說了,若覺得不相配,絕不為難,只要閔少陽心志堅定不受動搖,誰也不能逼他娶安陽縣令的女兒。」
張毅山此言倒是事實。
方氏還是覺得情郎是被逼的,「他不想娶,但也要安陽縣令與他心意相同。」
張毅山不屑的輕哼一聲,「你以為安陽縣令願意他當女婿嗎?」
「原本不願意,可是有安王介入,情勢就不同了。」安王大手筆拋出誘餌,不就是有心成全這門親事嗎?
張毅山一時之間無法反駁。是啊,安王看似不為難,卻又給這門親事加柴添火,安陽縣令很難不心動,再說了,閔少陽確實是讀書的好苗子。
「你若不能阻止這門親事,就別怪我對你無義。」方氏撂下話後,轉身走出書房。
張毅山頭疼的按住太陽穴,過了一會兒,白豫和從屏風後頭走出來,來到他身後,為他輕揉太陽穴。
張毅山疲憊道︰「你說得沒錯,安王想必察覺到什麼,這個局看似對付方氏和閔少陽,其實真正的目標是我。」
昨天回來後兩人討論了一夜,他本覺得此事並非如此嚴重,安王為人寬厚正直,閔少陽不給面子,安王不會放在心上。
「我說了,此事最重要的是閔少陽的態度。」
張毅山伸手拉過白豫和,讓他挨著自個兒坐下,「閔少陽並非無情無義之人。」
「大人十年寒窗,便是為能有朝一日光耀門楣,閔少陽有探花之才,又豈能無所期待?不過,閔少陽絕不會主動求娶,因為若是安陽縣令拒絕,這不是太難堪了嗎?」
張毅山恍然一悟的點點頭,「方氏明白其中道理,才會要我出面阻止安陽縣令。」
「雖然安王給了甜頭,但無法保證閔少陽定能金榜題名,且他家徒四壁,要教縣令夫人將嬌養的女兒嫁給他,如何舍得?」
說白了,即便安陽縣令有心在閔少陽身上賭一把,也要先過了夫人那一關,若是女兒再鬧騰,這門親事很難成得了。
略一思忖,張毅山擔心的道︰「若是安王施壓呢?」
「安王向來正直。」
「為了逼我,難保安王不會出面施壓。」
「我相信安王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落人話柄,最多支使安陽縣令身邊的人游說。」頓了一下,白豫和的態度轉為謹慎,「可是,我以為大人最好別依著夫人的意思出面阻止安陽縣令認下這門親事,免得教人抓住把柄,上安王那兒告大人一狀。」
「我若不發一語,方氏那個女人不會放過我,萬一她口不擇言……」張毅山了頭,不敢想象後果。
方氏看似柔弱,實則強焊,他還真怕惹火她。
「夫人只是虛張聲勢,夫人與大人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萬不敢輕舉妄動。」
「你不了解這個女人,她不怕對自個兒狠。」
「她是不怕對自個兒狠,但是對閔少陽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手。」
「這倒是。」
「若是大人還不放心,不如透過他人露個口風——閔公子雖是夫人的義兄,但是與大人一點關系也沒有,大人並不清楚他是否有探花之才。如此一來,安陽縣令對這門親事就會有所保留。」
張毅山贊賞的拍掌道︰「這個主意好,我這就讓劉通判去透個口風……不好,劉通判是我的人,他出面與我出面無異,還是透過安陽縣令身邊的人,可是,這豈不是要動用我們在安陽縣的人脈?」
「大人收買人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嗎?」
想想也是,張毅山隨即喚來侍衛,去安陽縣王主簿家傳話。
安王府宴客之後,周皓平關心的不是能否就此模清楚張毅山的底細,而是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繞著齊明聿打轉。
「你的局是真的要設計張夫人和閔公子嗎?可是,為何我覺得你的目標是沈姑娘?」
「我為何要設計沈姑娘?」齊明聿絕對不承認自個兒對一個丫頭著了魔。
沒錯,他更想設計的人是沈雲錦,他想藉此事讓她一直「惦記著他」,就像他一樣,成日惦記著她,滿腦子想著她——索性將她娶回去好了。
周皓平根本不必他承認,因為事實擺在眼前。「你對沈姑娘還真是用心良苦,不過,想娶她可不容易,那丫頭難纏至極。」
「六爺想太多了。」她難纏,他又豈是容易應付的人?
周皓平抗議的哇哇大叫,「這不是你自個兒說的,還要我送封信給沈祭酒,教他認下這門親事嗎?」
「六爺看不出來這是作戲嗎?」這真是笑話,他若決心將沈雲錦娶回鎮國公府,他自有法子教沈祭酒允了親事,何必他這位王爺在一旁湊熱鬧?
「我看錯了嗎?你真的不會拿此事算計沈家丫頭?」周皓平難得如此咄咄逼人。
雖說想誘敵人上鉤,就要狠心拿自己當餌,可是,若這小子沒那心思,應該會另作安排,而不是將沈雲錦拖下水。
齊明聿不只是行事狠,還心思慎密,他不會不考慮沈夫人,若是沈夫人當真了,他只能推說這只是一個玩笑嗎?
「不會。」沈雲錦只怕已經將那幅畫毀了。
周皓平心存懷疑的挑起眉,「真的不會?」
「六爺若是沈祭酒,難道會如此輕率地應下女兒的親事嗎?再說了,沈祭酒也不是安陽縣令,皇上想給他女兒賜婚,還得先問過他,難道還會怕得罪你這位王爺嗎?」
這會兒周皓平終于閉嘴了。
「六爺盯著我有什麼意思,還是將心思放在張毅山身上吧。」
雖然覺得他比張毅山更令人感興趣,可是周皓平也清楚張毅山方為正事,已經破例在王府辦了賞花宴,若還不能釣到他,豈不是嘔人?
「你說張毅山會找上門嗎?」
「我想先問六爺,閔少陽會去提親嗎?」細細一想,周皓平了頭,「雖說得了張夫人資助,閔少陽方能讀書,可是閔家仍舊家徒四壁,閔少陽也常常為書鋪抄書,由此可見,閔少陽是個有骨氣的,若是安陽縣令不表示,他絕不會眼巴巴地上門提親,教人輕看他不自量力。」
「若是六爺和張毅山未有進一步指示,安陽縣令也不會有所表示。」說白了,安陽縣令又不清楚安王是真心想作媒或是一時興起,就算閔少陽值得賭一把,也不願意自家最後成了慶豐府的笑話。
周皓平忍不住蹙眉,「你要我去施壓?」
「我還不清楚六爺嗎?六爺為人正直,自是不願意為了這種事落人話柄,而張毅山不願意得罪六爺,明面上絕對不會出面施壓安陽縣令讓他拒了這門親事,但至于會不會暗中搗鬼,這就很難說了。」
這會兒周皓平真是糊涂了,「若能暗中搗鬼,張毅山絕不可能放過,如此說來,我們根本是白忙一場,可是,你為何一點都不擔心?」雖然他這個人向來沒有表情,擔心也不會寫在臉上,不過言語之間多多少少可以感覺出來。
「張毅山若有本事暗中搗鬼,這說明他是值得合作的對象,若我們是同一陣營,我們在慶豐更好做事了。」
周皓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你想跟張毅山合作?」
「我們無怨無仇,為了彼此的利益,難道不應該先尋求合作的可能性嗎?」
他可沒有為自個兒樹立敵人的癖好。
周皓平還真是啞口無言,是啊,多一個合作伙伴比多一個敵人好,可是,他如何也不會想到跟一個可能的敵人合作。
「還有,我可不是六爺。」
怔了一會兒,周皓平才反應過來的瞪著齊明聿,他不敢對安陽縣令施壓,但是這位屠夫將至可不在意名聲,而且一耍狠起來,不怕死的人在他面前也會雙腳打顫。
「不過,若安陽縣令是個不知天地厚的,可能要刀子伺候,萬一不小心在他身上留下疤痕,六爺可要幫我兜著。」
周皓平激動的差點從椅上摔下來,「什麼?你還要動刀子?」
「我不是說萬一嗎?」凡事總要做最壞的打算,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縣令,但也是領皇差的,你如何敢動刀?」
「我不是教六爺幫忙兜著嗎?」
這個小子……周皓平張著嘴巴半晌,只能甘轉下風的道︰「你行!」
「當然,我可不想在這兒耗著。」他還想跟著某人回京,若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如何找到瑞王的下落?
周皓平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這兒有何不好?總好過成日應付那些精于算計的人……哎呀!我差點忘了,你不就是這種人嗎?」
「我只算計值得算計的。」
周皓平饒富興味的挑起眉,「沈家丫頭是嗎?」
齊明聿還是面無表情,可是眼神明顯轉為溫柔。
「沈家丫頭還真是可憐,竟被你這個小子瞧上了。」
齊明聿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
周皓平嘿嘿一笑,還是將話題繞回來,「你保證張毅山會來?」
「這要看張夫人了。」
周皓平突然很想揍人,怎麼麻煩一個又一個?「這是為何?」
「張夫人舍不得閔少陽,張毅山才有可能被架到火上烤,也才有可能破釜沉舟找大爺談判。」
張毅山若是個聰明人,從王府宴客設局就應該猜到他的底細已被模了一半,秘密早晚藏不住,還不如拿自個兒手上握有的東西當籌碼。
「我看你不急,還以為此事必成。」
「急有何用?此路不通,不過是再尋他法。」
雖說早就清楚他的死德性了,周皓平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你說得可真輕松。」
「用說的當然很輕松。」齊明聿回得很理直氣壯。
周皓平舉手投降了,「你行,你只要給個期限,張毅山何時會有行動?」
「這要看他何時招架不住。放心,不會太久,我這個人不太有耐性。」
他派出去的人應該找上安陽縣令了,三日之內,安陽縣令不做出回應,他只好親自刀子伺候了。他也覺得很無奈,只要好好配合他,其實他不喜歡用粗暴的手段對付人。
聞言,周皓平總算是安心了,這小子不是沒耐性,而是有一股堅持到底的蠻勁,難怪沈家那個丫頭再難纏,也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