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隻安心地閉上雙眼,十分信賴地依偎在嚴讀的懷中。
白雪見姊姊一倒入小舅懷中便再無聲息,不自覺壓低聲音問道︰「睡著了?」
嚴讀輕應一聲,將白隻攔腰抱起。「妳先去退房,我抱她去車上,在地下室停車場等妳。」
「好。」白雪一邊檢查姊姊的包包、手機什麼的是不是都拿齊了,一邊將煩惱了許久的疑問問出口,「小舅,我和姊姊……真的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嗎?」
自從晚餐後姊姊丟下震撼彈離去,父母便窩進書房里,後來她出去想把姊姊追回來,剛好看到姊姊和小舅起爭執,她只好先躲到牆後,沒想到會听到這麼驚人的事實。
姊姊離開後,小舅明明看到她了,卻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揮揮衣袖走人,獨留她一人在現場久久回不了神。
在白雪的認知里,姊姊一直是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他們家無論少了誰都無法完整……
「妳們的確是同父異母的親姊妹,這點我可以向妳保證。」嚴讀抱著白隻走出房間,說話的同時,感覺到懷中的白隻動了一下,他眉一挑,低頭見她蹙眉將臉貼著他的心口磨蹭,那模樣像貓咪一樣十分傲嬌可愛,讓他不禁想起他養的貓—小壞。
一股異樣感受掠過心田,他以為那是因為聯想到愛貓而漾起的漣漪,便一笑置之,繼續往電梯走去。
「小舅,那你知道姊姊的親生媽媽在哪里嗎?」白雪跟在後頭,鍥而不舍地追問。
嚴讀眼神一暗,老實回道︰「我不知道。」
「那……媽媽是……第三者嗎?」白雪問得小心翼翼。
他感覺到衣袖倏地被白隻抓緊,他瞪著電梯樓層亮燈數字,知曉她根本不曾入睡。「是,她是第三者,但那又如何?她知道真相後出了車禍,還因此失去記憶,我們讓她以為白隻就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十七年來她疼寵她、愛護她,對她視如己出,如果第三者是一種罪,那麼這些年來,妳媽媽付出的代價也夠多了,還的債也足以彌補一切了。」
白雪倒抽一口氣,在這瞬間知道了所有真相,卻完全無法負荷,心狠狠的揪痛著。
當!電梯門打開,嚴讀抱著白隻,領著怔忡的白雪邁入電梯內。
「這些恩怨根本與妳們無關,妳听听就算了,別放在心里折磨自己。」他伸出長指摁下大廳和地下停車場的樓層按鈕,電梯門關上後,他冷冷地又道︰「該死的,永遠都是男人。」
白隻鼻頭又是一酸,將小臉徹底埋入他暖熱的懷里,無聲啜泣。
「我不喜歡听《白雪公主》的故事!我不要听!妳不準念!」十二歲的小女孩捂著耳朵,對著拿著故事書正要練習朗讀的八歲小女孩大發脾氣。
白雪被怒氣沖沖的姊姊弄得不知所措,眼眶馬上一紅,哽咽地道︰「可是媽媽說《白雪公主》是我的故事,我只想要念《白雪公主》啦,嗚哇哇哇—」說到最後,委屈蓋過了惶恐,她蹲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白隻見妹妹哭得心碎,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呆站在原地,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情緒失控,罪惡感從心底深處攀爬出來折磨著她,她自責萬分地咬著唇,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被自己傷害的妹妹。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嚴薇由二樓緩緩走下來,就見平常感情和睦的姊妹倆各站一方,一個臉色鐵青,一個哭得抽抽噎噎。
「媽媽,姊姊不讓我念《白雪公主》的故事……」白雪扁著嘴,奔入母親懷中低聲哭訴。
嚴薇莞爾,伸手輕撫著小女兒的發心,再抬頭看向噘著嘴撇過臉的大女兒,問道︰「小隻,為什麼妳不讓小雪念《白雪公主》的故事呢?」
「我就是討厭這個故事!」白隻雙手抱胸,氣惱地回道。
白雪一听,又忍不住放聲大哭,「哇—姊姊討厭我了—」
白隻哭笑不得地瞪著妹妹,為自己辯解,「小雪,姊姊沒有討厭妳,姊姊最愛小雪了,我是討厭白雪公主……」
「可是媽媽說小雪就是白雪公主嘛—嗚嗚嗚嗚……」白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根本听不進姊姊的解釋。
「好了好了,小雪再哭下去就不是公主了,會丑丑,媽媽先帶妳去洗把臉好不好?姊姊沒有那個意思,《白雪公主》的故事很好很棒,不然,小雪先念給媽媽听,好嗎?」嚴薇笑睨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白隻,牽起白雪的手邊走邊哄,離開客廳前,因為玄關處突然出現的人影咦了聲,接著笑著交代,「你來啦!幫我照顧一下小隻,我先帶小雪上樓。」
白隻听見熟悉的回應聲,壓根不想理會來人,她一坐到沙發上,只覺得心里有氣難消,那種不被了解又被誤解的感覺像螞蟻輕嚙,將她的心啃蝕得刺刺疼疼,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全身像長蟲似的扭來扭去,最後她低吼一聲跳了起來,煩躁地來回踱步。
乍然來訪的十八歲少年氣質優雅,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將手肘撐在大腿上托著腮,覺得女孩現下的暴躁行徑十分逗趣。
「你看什麼看!」白隻跺腳怒罵。
掃到台風尾的少年並沒有因為她的小姐脾氣而收回視線,他嘴角噙笑,年輕臉龐有著對于所有事物都亟欲探索的好奇光芒,依然托著腮,語氣輕輕柔柔地道︰「又想找我吵架嗎?每次見面妳就對小舅發脾氣,這可怎麼辦才好?」
白隻明知道自己遷怒于他,但就是拉不下臉來道歉,生著悶氣鼓起腮幫子,又嘴硬地道︰「誰要你在這時候來,活該!」
她帶著懊悔的眼神看向樓梯,耳邊響著白雪不時從樓上傳來的啼哭聲,雙手不自覺握成拳,自責不已。
「為什麼不告訴小雪妳討厭《白雪公主》的原因?」少年見她低落又沮喪地垮著肩,饒富興味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但我就是討厭,你要我怎麼說?」
他的問話頗有追根究底的意味,惱得白隻更為氣急敗壞。
「妳怎麼會不知道,妳只是不願意說而已。」少年低笑,看著她因為生氣而漲紅的隻果臉,一雙眼熠熠生輝。「白隻,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它的原因,不知道只是個借口而已。」
白隻惱羞成怒地低吼道︰「那你知道為什麼嗎?你說來听听啊!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只會在一旁火上加油!」
女孩的伶牙俐齒非但沒點燃少年的怒火,反而讓他的笑意加深,他坐直身子,背靠著沙發,修長的雙腿交迭,雙手環胸,姿態相當俊雅英挺。
她甚至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像天使一樣美好得賞心悅目。
「因為妳覺得自己是故事里的那顆毒隻果。」他道。
少年不開口活月兌月兌是天使化身,一旦開了口就是惡魔一枚,白隻氣得咬牙切齒。
彷佛沒察覺到她隱忍的怒氣,少年又續道︰「妳討厭《白雪公主》的故事,是因為妳覺得自己是壞皇後手里的那顆毒隻果,會害媽媽和白雪不幸,對嗎?」
她冷嗤一聲,卻像被他說中了心事,顯得相當頹喪。
「妳告訴小雪,小雪就會明白,因為她就像白雪公主一樣。」
少年刻意捉弄的語氣,激得白隻渾身顫抖,她惡狠狠的瞪著他惡質的笑容。「你亂說!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我才不是因為那樣,我就只是因為討厭小矮人、討厭壞皇後、討厭整個故事而已。」
「白隻,妳才十二歲,小舅不會強求妳必須去了解自己的心理。」少年見她氣得暴跳如雷,還貼心地表現出善解人意的溫柔神情。「隻果不止出現在童話故事里,也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俚語里,而俚語中的隻果比童話故事里的用處好太多了。」
聞言,她愣愣地反問︰「什麼?」
「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要記得,隻果也是很好的。」少年的神情悲天憫人,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女孩的發心。
頭發被他揉得亂七八糟,白隻恨得牙癢癢的,轉頭對著準備走上樓的少年怒吼,「嚴讀,你根本無聊!」
他回頭瞅著她,笑得格外燦爛美好。「我只是要提醒妳,吃隻果不會死,我們生活在現實世界中,不在童話故事里,吃隻果是有益健康的。」彷佛想到什麼,他又語帶指責,「還有,跟妳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小舅,壞習慣!」
她消化完他的話後,眼眶一熱,所有怒氣瞬間消散,徘徊在胸臆間的僅剩一股暖意。
她並不想承認自己被說話拐彎抹角的少年解去多年心結,她撇撇嘴揉揉眼,沒好氣地回道︰「誰要叫你小舅,臭嚴讀……」但她實在無法壓抑滿腔酸澀的情緒,彎著腰蹲,掩面啜泣。
少年嘴角輕扯,緩緩拾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