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了摩天輪，杜眉神色懨懨的，對逛街提不起興致來。
看她低著頭不吭聲，完全沒了要出門時的活潑熱切，顧笙無奈地笑道︰「這樣就累了？還有大半天呢。」
「不如去老家吧？」杜眉靈機一動，忽然想到他很久沒去老家了，之前她已經請人來將父親的鋼琴調過音，今天正好能用。
顧笙點點頭，「今天你是壽星，你說了算。」
她馬上綻開笑容，在老家，Ella就不可能來打擾，剩下的半天，說什麼都不能再讓她破壞了。
兩人開車來到杜宅，顧笙已經許多年沒有來過了，起初幾年是他打電話請清潔人員來打掃，後來都是杜眉自己安排的，他從不過問。
前幾天杜眉說已經請人整理過，他以為只是簡單打掃一下，沒想到一走進大門，到處整整齊齊，就像主人一直都住在這里一般。
「很漂亮。」顧笙看向屋子旁邊的小花園，雜草都拔掉了，種了幾株月季，鮮艷的紅花十分搶眼，替房子添了幾分活力。
杜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得意地笑道︰「漂亮吧？我昨天特地去市場買的，旁邊還有一些剩下的幼苗，還沒來得及種。」
「怎麼，你打算當花農？」顧笙笑問道。
師母也十分喜歡種些花花草草，為了這件事，老師還懊惱了好一段時間，畢竟師母的手是要拉小提琴的，音樂家的手都得極盡保養，老師很擔心師母的手會因為種花而受傷。
不過最後老師還是妥協了，因為師母在種花的時候笑得無比開心，老師舍不得剝奪她的樂趣。
「記得師母以前最愛種薔薇，可惜後來花園沒有人打理，都枯萎荒廢了。」說到這里，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那些薔薇花費了師母不少功夫，但是兩人去世後，他和杜眉都抽不出身，或者說也沒有心情去料理那些花兒。
「嗯，媽是故意氣爸的。」想到當初的小爭執，杜眉就覺得好笑。
母親當然知道自己的手不能有一點損傷，可是她卻喜歡看見父親為她緊張的樣子，故意買了很多有刺的花，氣得父親直跳腳。
小時候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常常要故意氣父親，只知道每次母親種花的時候，父親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現在她明白了，那是父母之間的一點小情趣。
他們一起種花，一起聊天，一起談談女兒的將來，一起說說往事，沒有悶在房間里無所事事，沒有各自忙碌，父母非常珍惜相處的時光……
杜眉抬頭望著不遠處賞花的顧笙，頎長的身影微微彎下，伸出手，指尖輕觸著花瓣，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跟父母一樣，和顧笙在這間屋子里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彼此生命的最後一刻。
「在發什麼呆？」
杜眉回過神，見顧笙站在她身邊，眼底有著擔憂，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想起了以前的事而傷感，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沒事，只是想起爸媽以前相處的情景，他們的感情太好了，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多出來的。」
「你怎麼會這樣想？」她的胡思亂想讓他不禁失笑，「老師和師母盼了好久才有了你，對你好得令人嫉妒。」
她睨了他一眼，「難道你也嫉妒過我？」
顧笙但笑不語，不過他當年確實很羨慕她。
單親家庭的生活並不容易產為了照顧他，身兼好幾份工作，因為操勞過度，有幾年的時間都臥病在床，那時要不是有老師的幫助，他不可能繼續音樂這條路，所以看見一臉幸福的杜眉，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守護著她，讓她能夠永遠這麼開心無憂。
可惜，一場車禍帶走了老師和師母，只剩下杜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那時候他並不是因為一時沖動才想照顧她，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他想看見她重展笑顏，想看著她比以前更幸福……
杜眉沒有再追問，領著顧笙進了屋里，來到二樓的琴房。
父親的鋼琴並不是什麼世界名琴，但是父親一直悉心保養，即使用了許多年，依舊像新的一樣，音質極好。
「雖然過了十年，這架鋼琴還是跟老師在的時候一樣好。」顧笙坐在鋼琴前，隨手彈了幾個音，贊許地道︰「你是找許師傅來調的音？」
他一彈就知道，這手藝除了老師，也就許師傅能做得到。
「對。」杜眉沒有多說她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這位許師傅，幸好上天也在幫著她，許師傅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要不然人海茫茫，找一個人恐怕很困難，而且如果她不是亮出父親的名字，恐怕這位已經不管事的老人家還不會接這點小活。
顧笙又彈了幾個音，忽然笑了，「雖然早了點，不過我想現在就把你的生日禮物送給你。」
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陪自己一整天不就是他答應要送她的禮物了？難道他還另外準備其它的？
可是出門時他根本沒有帶什麼東西，禮物在哪里？
「坐到我身邊來，」顧笙賣了個小關子，率先坐到琴凳上，再拍拍身邊的空位要她坐下，「听好了。」
琴音徐徐而起，輕柔悠揚。
顧笙微微眯起眼，神色專注，縴長十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跳動，陽光透過紗窗而入，落在他的手上，帶著點模糊的白光，讓人移不開目光。
杜眉看著他俊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還有略微抿起的唇瓣。
這首曲子的開頭她听過，就是那天得知病情回到家進到琴房听到的，原來那不是寫給Ella的主打歌，而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閉上雙眼，專心聆听，琴音和緩優美，她感受到曲子里的溫柔，就像顧笙一樣。
她感動極了，心也跳得比平常快。
他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只為了創作這首曲子送給她，她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其實他對她的感覺也和以前不一樣，多了愛情？
壓抑了多年的情愫彷佛找到了出口，急切地想要洶涌而出。
杜眉抬手捂著心口，原本她打算晚上再向他告白的，可是現在氣氛這麼好，她是不是要提早開口？
一曲彈畢，顧笙長長地吁了口氣，收回手，轉頭對她笑了笑，「今年的生日禮物，你真歡嗎？」
「很喜歡！」杜眉痴痴地看著他，忍不住問道︰「這首曲子是送給我的，應該不會再給別人了吧？」
「當然，」他揉揉她的腦袋，「這是專門寫給你的，只屬于你，要不是時間太緊湊，還能填上詞。」
這首曲子花了他不少心思，他為了追求完美，沒-想反而耽擱到時間，沒來得及填上詞。
「不，這樣已經很足夠了。」杜眉看著他，慢慢紅了眼眶，「顧哥，你對我真好。」
「怎麼哭了？」顧笙手忙腳亂的，只能伸手將她擁入懷里，故作輕松地笑道︰「你都已經是大人了，還這樣哭，小心被嘲笑是愛哭鬼。」
她的心底涌起一絲黯然，她很清楚他一直都是以長輩的身分，把她當孩子一般照顧，一旦她把對他的愛意說出口，兩人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維持這樣的親昵。
杜眉猶豫了一會兒，抬手抹去淚水，對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顧哥，我喜歡你，很喜歡……」
顧笙第一時間並未多想，正想笑著說他也喜歡她，可是她那堅定的表情讓他驀地一愣，他這才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小眉，你這是……」
他的反應和她意料中的一樣，她的感傷、她的惆悵，最終化成了一句喟嘆，「顧笙，我愛你。」
他又是狠狠一愣，想起她說過的話，原來杜眉喜歡的不是什麼大她一輪的陌生男子，而是他，原來那時候Ella就在暗示他了。
不知為何，顧笙有種慶幸，幸好杜眉不是喜歡上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可是他又覺得棘手，他自問並沒有做出什麼會令她誤會的舉動，他都是以長輩的身分和她相處，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了，她小小年紀就跟他生活在一起，可能誤把對他的依賴當作是愛情。
顧笙暗暗安慰著自己，思索著要怎麼跟她解釋清楚，過了許久，他說道︰「小眉，你認識的人太少了，才會有這樣的誤會……」
想必再過幾年她就能想明白，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她先冷靜下來，而不是立刻拒絕她，免得她受到傷害。
杜眉搖搖頭，眼底的悲傷怎麼也掩飾不住，「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夠分辨自己的感情。顧哥，你從來都沒考慮過我，是嗎？」
「我也喜歡你，只是我的喜歡跟你以為的那種不一樣。」
她那樣炙熱執著的眼神，毫不掩飾的戀慕，顧笙曾多次在她眼中看見過，卻從未想到這些全是因他而展現，她又為了他而綻放出多少美麗的姿態。
年復一年，她心甘情願地留在家里陪著他，推掉了所有的聚會和玩樂，多少次在廚房忙碌，只為了他洗手做羹湯。
只要他一轉頭，總能看見她對著他綻放甜美的笑容。
他一直把她當作是妹妹和晚輩照顧，等著有一天將她的手交到另一個優秀男人的手里，他從來沒有想過她對自己的心思早就不同了，更沒料到她認定的那個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