貶妻為妾 第五章 作者 ︰ 朱輕

第三章

虞靜姝與她家里的人都認為,村里關于她的那些流言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人慢慢忘卻。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件事情並不像虞家人想像的那樣,很快就過去了。

也不知為什麼,村中關于她的流言越來越盛,弟弟虞仲生氣不過,和那些說長道短的人打了幾架,身上、臉上都受了傷。可那些人卻不依不饒的,還說虞父有愧為秀才,卻養育出這樣敗壞門風的女兒和不辨事非的兒子,根本不配為人師表,甚至還揚言要把他們一家趕出越女灣去。

一時間,虞家人被村里的流言蜚語擾得煩不勝煩。

見家人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倍受侵擾,虞靜姝很是愧疚。思來想去,她向家人提出,索性她一個人先去山上的青雁庵暫住一段日子。

可家人們一听就急了。虞母拖著病軀哭道︰「你要出家?這怎麼成!」

虞父也道︰「要走也不該你走,索性咱們一家都搬走,反正我識字,去了城里擺個攤給人寫家書也成,總不會餓死的。」

虞仲生也接續道︰「姊,你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走?你別怕他們啊,誰敢再說你一句閑話,我和他們拚了。」

虞靜姝嘆氣道︰「我要是不離開這,他們只會越說越來勁,倒不如我離開一陣子,他們才沒什麼好說的。再說了,我只是去青雁庵與華月師太作個伴,小住一段日子,並不是真的出家啊。」想了想,她又對父母和弟弟說道︰「就當是讓我去山上小住幾日,散散心吧。」听她這麼一說,虞家父母與虞仲生互換了一個眼神。虞母小心翼翼地說道︰「靜姝啊,那你要是真去了青雁庵,不會瞞著我們悄悄地出家吧?」

「怎麼會?」虞靜姝笑道︰「爹娘待我如珠似寶,弟弟也護我得緊,我怎會出家?我啊,只盼著這場風波早些過去,我好下山來呢。」

虞仲生一向很听姊姊的話,便勸父母道︰「爹、娘,不如你們就讓姊姊去青雁庵暫住吧,讓她去散散心也好啊。你們也別怕姊姊出家,我每隔一天就去青雁庵門口看看姊姊。」听了一雙兒女的話,虞家父母又小聲商量了幾句,最終同意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虞靜姝便輕手輕腳地收拾了幾件衣裳,準備了個小包袱,準備趁著家人還沒起身的時候悄悄地出門,免得病中的母親又為她傷心落淚。虞仲生將她送到村子口,虞靜姝又千萬交代他,一定要听父母的話,別再惹他們生氣了,而虞仲生也和她說過兩日就去看她。

姊弟倆站在村口說了一會子的話,虞靜姝才催弟弟趕緊回去,她朝弟弟揮揮手,故作瀟灑地轉身走了。但其實她一轉過頭,眼淚就忍不住順著臉龐淌了下來。

這是她頭一回離開家,而且還是以這麼屈辱的方式,她不明白,這年頭難道救人也是錯?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把目光放在她和一個男子有了肌膚接觸,從而忽略她救回來的人,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再想想那個被她救起來的公子……虞靜姝煩悶地跺了跺腳,背著小包袱朝青雁山的方向走去。

天剛蒙蒙亮,盛允楨便已經在虞家村前的路口徘徊了許久。昨日晌午,他在自家院子里听到兩個料理花草的僕婦正在閑聊時,似乎提及了虞靜姝這三個字,他知道自家莊子里的僕婦有一半是從越女灣聘來的,說不定她們認識虞靜姝,當下他便豎起了耳朵仔細听著。

不料,那兩個僕婦卻用十分興災樂禍的語氣說道︰「那個虞靜姝喔,還說她是秀才家的小娘子呢,沒想到這麼不知廉恥,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家居然還裝得和個沒事人一樣,她要是我的女兒,我早就讓她削了頭發去當姑子去了。」

「 ,這種不守婦道的人,就該直接抓去浸豬籠,還削什麼發、為什麼尼。」

盛允楨愣住了。按說,虞靜姝的父親既然是個秀才,又是村里啟蒙學堂的夫子,那她們家應該很受人尊敬才對啊。可為什麼,從那兩個僕婦的談話中,村人似乎很不待見他們一家?盛允楨忍不住了,立刻召來了管家,一問究竟。

管家雖然是盛府的世僕,卻已經在此地照料、打理這莊子好些年了,十分熟悉當地的風土人情,也認識虞父一家。當下,管家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稟告給公子德。

原來虞靜姝之父虞父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打小兒靠吃百家飯長大。因為喜愛讀書,他不惜日行數十里,往返于鎮上的私塾去旁听,這一年一年下來,居然也讓他將四書五經給背了個滾瓜爛熟。

私塾里的夫子見他勤奮好學,索性讓他免費听課,還贈與了他文房四寶,後來在夫子的幫助下,虞父還考上了秀才。夫子自然十分高興,想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不料虞父竟然婉拒了,反而擇了個和他一般身世的孤女為妻。

這下子可惹惱了夫子,夫子不願意再為他鋪路舉薦,也斷了他恩科的路子,甚至還四處造謠,抹黑虞父的名聲。虞父顧及夫子賜書教學之恩,不予計較,干脆帶著妻子回了越女灣。

按說虞父回開設學堂,剛開始的時候鄉親們也是很高興的,可是虞母卻並不是個道道地地的農婦。

根據管家的猜測,虞母有可能也是沒落官宦家的後人,所以她無論說話還是行事,自有一番不俗的作派,和越女灣里的三姑六婆們也不大合得來,久而久之,村里的長舌婦們就認為虞母自恃是秀才娘子,看不上她們,恥于與她們為伍。

如今虞靜姝因為救了人反而遭人垢病,對于村子里的人來說,或許他們更願意看一向清高的虞家人的笑話。

听說了虞靜姝一家在越女灣的處境,盛允楨坐不住了。他一夜沒睡,等不及天亮就匆匆去了越女灣。可是去越女灣是很容易,翠竹山莊與越女灣相距不過一二里路,走上一炷香的時分就能到。問題是,他去了越女灣以後,到底能為她做些什麼?

盛允楨不得由有些煩惱,便不停地在村口走來走去。此時天色還沒完全亮,隔得老遠的,他看到好像從村子里走出來一個人。由于盛允楨還沒想好要怎麼辦,也不知作何打算才好,此時見有人來,他便趕緊躲到了一邊,想等來人走了以後再說。

不想,遠看那人行走時姿態嫻雅,近看時越發覺得娉娉婷婷的,那人不是虞靜姝又會是誰?

再仔細一看,她怎麼穿著那樣素淨的衣裳,面上還粉黛未施?不但周身上下無一件飾物,而且身上還背著個小包袱,面上猶有淚痕,還不住地用帕子擦拭著眼淚。見這一幕,躲在一旁的盛允楨被嚇了一跳,心想,難道她真要出家?在這一刻,他的腦子內幾乎一片空白,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居然會她和她的家人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他揮了揮拳頭,下意識就作出了決定,他盛允楨可是個敢作敢當的大男人,而虞靜姝又純粹是被他所連累,如果真到了會害得她削發出家的地步,那他一定會負責任的,嗯,那他就、就……他就娶了她!

眼看著虞靜姝越走越近,盛允楨深呼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然後鼓起勇氣朝著她喊︰「欸,虞、虞……」可轉念一想,人家小娘子的閨名也不是他這樣的外人能夠隨隨便便喊的,便只好含糊了幾句,然後關切地問道︰「你、你怎麼這副樣子?」

正一邊默默哭泣,一邊低頭想著心事的虞靜姝被眼前猛然出現的男人給嚇了一跳,她還以為遇到了歹人,直接解下了小包袱,朝著他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

盛允楨當然不會把她這點力氣放在眼里,也自然不會還手。可是她的力氣好像還滿大的,她打得他好痛,嗷嗷,她可不可以給他一點點解釋的機會和時間啊?

「小娘子、小娘子,虞靜姝,停,快停下來。」他終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听到這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時,虞靜姝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是你啊。」見到眼前人原來是那位盛公子,她頓時有些緊張,先是轉頭看了看,確認四下無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沒好聲氣地說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這里干嘛?」

「我在這里等你。」盛允楨老老實實地說道。

虞靜姝瞪大了眼楮。他說他在這里等她,他怎麼知道她要離開?

「虞姑娘,你、你這是要出家?」盛允楨緊張地問道。

其實虞靜姝一直都知道,她絕不可能見死不救。這件事就算再來一次,她也一樣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但她現在落得如此境地,也確實拜他所賜,所以她還真是沒辦法給他好臉色看。

「出家而已,出家有什麼大不了的啊。」她白了他一眼,又嘟嚷了一句,然後重新將小包袱背好,朝著青雁庵的方向走去。

「欸,虞靜姝,你等一下……」結果盛允楨一句話還沒喊完,就看到她又朝著他走了過來。

一直走到他面前,虞靜姝才瞪了他一眼,伸出了手。盛允楨看到一個十分眼熟的荷包正躺在她那白里透點粉紅的掌心中。

虞靜姝見他久久沒有動作,有些不耐煩了,將那裝著玉佩的荷包直接塞進了他的手里,不高興地說道︰「以後這樣貴重的東西不要再隨便給人了,你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不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

盛允楨怔怔地看著手里的荷包,荷包布質柔軟,隔著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荷包里裝著的正是那塊他從小戴到大,一直隨身佩戴著的白玉爾。這塊玉佩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那日他去向她道歉時,下意識就覺得,只有將這塊玉佩贈與她,才能減輕他心里的愧疚。

但直到這時,她說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的時候,他才驚覺,是啊,她家小門小戶的,而他的玉佩實在貴重,若是有心人想要栽贓、陷害他們家的話,這玉佩可不就是現成的證據?

果然是怎麼做都是錯嗎?想到這,盛允楨十分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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