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最開心地就屬平曦了,因為她心心念念的玄哥哥終于回來了,而且還日日到夕顏殿陪她。
然而此時她可人的粉女敕雙唇卻噘得半天高,明亮的雙眼泛著不甚情願的水氣,「曦兒又沒有生病,為什麼老是要喝苦苦的藥?」
「啟稟公主,這不是治病的藥,這可是能養顏美容的湯飲,喝了能讓公主變得更美的。」專責醫治長公主痴癥的老太醫對于平曦的孩童稚氣自然是清楚的,也知道得拐著彎來說,只是難免有些無奈。
「騙人!湯飲才不會苦苦的,曦兒不喝!」雖是痴傻如幼童,可平曦就算再笨也嘗得出入口的甘苦。
「公主,這可是皇上親自交代微臣給您熬制的湯飲,您要不喝微臣無法對皇上交代呀。」每回呈藥都得來上這招,磨上個老半天,老太醫真心覺得自個兒也許該辭官。
「不要就不要,反正皇兄又不會對曦兒生氣,不怕。」哼哼,以為把皇兄搬出來她就會怕嗎,皇兄可疼她了,才不會因為她不喝就凶她。
「公主,算微臣求您了……」深感無力的老太醫正愁著無計可施時,跨入夕顏殿的一道人影卻讓他像見著了救星般如釋重負,連忙開口︰「下官參見玄相大人。」
提著個雅致箱籠的玄殷對老太醫頷了頷首後,便轉向平曦開口,「曦兒又在使什麼性子啦?」
「玄哥哥!你來啦,曦兒等你好久哦。」一見到玄殷,平曦便雀躍地跑了過去,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撒嬌。
瞄了桌上一眼,玄殷便知道這妮子八成又不肯喝藥了。「曦兒不乖哦,太醫就是請你喝碗湯而已,你怎麼可以刁難他呢?」
「曦兒才沒有,人家只是不想喝苦苦的湯嘛。」被指責的好無辜,平曦委屈地抿著唇,紅了眼圈地垂低了頭。
瞧她可憐的小模樣,玄殷實在有些舍不得。雖然他不是很認同嚴熾書延攬名醫,良方偏方均用地讓平曦嘗盡各式藥方,可同樣渴望她恢復的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阻止他呢?再說就算機會渺茫,只要不放棄,便有那麼一絲可能。
轉頭示意太醫先離去後,玄殷擱下了箱籠,落坐椅上時也將平曦拉坐自個兒腿上,「那湯雖然苦苦的,可那是因為你皇兄、我、太醫,甚至是宮女,是所有喜歡你的人愛你、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心意呀。」
「可是曦兒沒有生病嘛,而且那個真的好苦……」軟言細語地勸哄,雖然讓平曦眼眶不再泛紅,卻還是不太情願地扁著嘴囁嚅著。
「玄哥哥知道那很苦,可是你看,旁邊不是還有一碗冰糖雪耳嗎?曦兒就想只要吃了苦,就能有後面的甜,那是不是就好過些了?」輕撫著平曦白女敕的軟頰,玄殷極有耐性地繼續哄慰。
「曦兒不想吃苦……」
「玄哥哥也舍不得曦兒吃苦,要不這樣吧,只要曦兒乖乖把它喝了,玄哥哥就給你個禮物。」勸哄不成,那就只好端出利誘了。
「禮物?︰」一听這兩個字,平曦眼都亮了,興沖沖地追問︰「是什麼禮物?快給曦兒看!」
「保證會讓曦兒很開心的禮物。乖,先把這碗湯藥喝了。」玄殷邊說邊端起已有些涼意的湯藥遞向平曦。
「好嘛,曦兒乖乖喝掉就是了,可是如果玄哥哥的禮物沒有讓曦兒開心,那曦兒就要吐出來哦!」說完傻話,平曦大大吸了口氣,一鼓作氣地喝完了湯藥後,吐著舌直嚷︰「哇!好苦好苦!」
瞧她像小狗吐舌地直哈氣,玄殷隨即端起冰糖雪耳,「曦兒好棒,來,快喝些糖水甜甜口。」
喝完了甜湯,平曦連嘴都沒抹便急著開口,「曦兒乖乖喝完了,禮物呢?」
白女敕的柔荑還朝著玄殷大攤著。
「你喲……來,自己打開看看。」長指朝平曦額際輕戳了下,玄殷將箱籠推到她面前。
「是大蜥蜴!」一掀開箱籠,平曦立即發出驚呼,開心地將慢悠悠爬著的蜥蜴捧到懷里,「玄哥哥在哪里找到它的?曦兒找好久都找不到,以為它像玄哥哥說的那樣,自己爬走了。」
「它一直都待在玄哥哥府里的院子里,只是玄哥哥一忙也就忘了將它帶來宮里陪你了。如何,這禮物讓曦兒開心嗎?」看著平曦喜形于色的笑臉,玄殷也不由得笑開了。
「曦兒開心死了!玄哥哥都不知道曦兒一直好想好想大蜥蜴,想到都要哭了,可是玄哥哥有說過,所以曦兒有忍住,沒有哭哦。」
「真乖。大蜥蜴被悶在箱籠里好一會兒了,你帶著它到園子里玩玩吧。」寵溺地揉了揉平曦的頭,玄殷早就注意到在殿門邊站了好一會兒的嚴熾書了。
雀躍興奮地想跟大蜥蜴到園子里玩的平曦,在走出殿門時只喊了句皇兄,便頭也不回地跑了過去,讓嚴熾書好氣又好笑地直搖頭。
「試了那麼多方子全都藥石罔效,就別再讓她嘗這些苦頭了吧。」擲壺倒茶的玄殷在嚴熾書落坐身旁時,淺淺地開了口。
對他的話笑而不答,嚴熾書啜了口茶後,反問道︰「那蜥蜴哪來的?把它留給平曦妥適嗎?」
「我也不知它打哪來的,倒是平曦可喜歡它了,在我府里那幾年養著它也相安無事,相處融洽。」
「那種變色蜥蜴倒是極少見,瞧它身上那些 稜,對平曦身子真的不會有害嗎?」愛妹心切的嚴熾書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放心吧,雖然平曦踫了它會起紅疹,擦些藥也就沒事了,況且這情況也越來越少了。」看嚴熾書仍不置可否的表情,玄殷接著又說︰「再說件事給你听听,有一回平曦在園子里追著兔子玩,不小心擾著了冬眠的蛇,結果跟在她腳邊的那只蜥蜴倒是俐快地爬向那尾蛇,任憑那蛇將它纏得死緊。」
「哦,後來呢?」玄殷的話讓嚴熾書訝然地挑高了眉。
「後來呀,就平曦的尖叫和哭聲招來了下人,將那只蜥蜴與蛇分開。」搖著扇子,玄殷帶笑地看向殿外園子里的嬌俏身影。
「所以,你認為那蜥蜴會保護平曦?」同樣看向殿外的嚴熾書語氣平淡地問。
「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讓平曦養著它沒什麼不好。」說完,玄殷突地將話拐了個彎,「我剛同你說的話,你到底听進去了沒有?」
輕笑了聲,嚴熾書站起身,「我盡量。走吧,御書房里還有一堆奏折等著你呢。」旋即邁開了步伐。
「那關我什麼事,玉璽可是在你手上耶。」就知道嚴熾書找他準沒好事,玄殷語出嘲弄,卻是認分地起身跟著嚴熾書的腳步走。
「玄丞相,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月復黑入骨的嚴熾書才不打算告訴玄殷,在御書房里等著的是可能能解他蠱毒的巫醫呢。「那我現在辭官還來不來得及?」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嚴熾書登基為帝已近兩載,而備受寵護的長公主平曦也已近雙十年華。
幾年平靜的日子過去,對于平曦的痴癥嚴熾書從求醫若渴到莫可奈何,不由得也接受她就這麼傻一輩子了,至少貴為皇帝的他還能讓她衣食無虞,那麼就讓她無憂地過上一生吧。
而玄殷身上的蠱毒呢,嚴熾書也沒少費過心,在這不風行蠱的中原里要找到懂蠱的人極有難度,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便傾力去試,就連懂奇門遁甲的能人異士都找來試過了。偏偏除了一位鑽研毒物的老者用以毒攻蠱的方式解了玄殷在蠱毒發作時的劇痛外,那蠱造成的漲欲至今仍是求不得解。
為此嚴熾書都不知白了多少頭發,倒是玄殷本人竟然熬著熬著也就習慣了,甚至還反過來要他別再費神,將心思好好地放在國政上。殊不知他的費神不光是為了讓兄弟輕松好過,也是為了自個兒心底那沉重的愧疚。
到最後,束手無策的嚴熾書即使沒放棄,也多少看淡了些,至少眼下玄殷與平曦這對堪稱歹命的戀人還能相依相伴地活著。
直到護國公玄鼎年邁病重的消息傳來,嚴熾書才驚覺自己是否太過自私也太過消極。
病得猶如風中殘燭的玄鼎一見到嚴熾書,連忙想撐起身子,「微、微臣參……咳咳……皇、皇……」
「玄國公不必多禮。」看玄鼎連說句話都要耗盡氣力,喘咳不休,嚴熾書開口要他無須行禮,還擱分的上前攙扶,讓他穩穩靠坐床榻後,便接過圓子端來的上等蔘茶遞給玄鼎。
喝了口熱茶,玄鼎這才添了些精神,有些汗顏地腆著臉開口,「微臣年邁不中用,還讓皇上親自來看望,微臣銘感于心也愧對龍顏呀。咳咳……」
伸手幫玄鼎拍背順氣,嚴熾書心中輕嘆,淺聲說道︰「玄國公一生為國竭力,忠心于朕,朕來上這遭本屬應該。再說,當年您冒險通報,讓朕有幸見母妃最後一面,並保住了平曦的這份恩,再加上朕與玄殷情同手足的情分,眹就是以晚輩的身分來看看您也是應當必須的。」
「皇上……咳咳……您有這份心,微臣就是下了九泉也能瞑目了。也終于能親自給皇太後謝罪了。」
「玄國公放寬心,好好調養身體才是。」溫言勸慰,嚴熾書又陪玄鼎聊了好一會兒,正打算回宮時,玄鼎卻似欲言又止的還想說些什麼。
「此時此刻,玄國公有什麼事但說無妨,朕定為你竭力完成。」深知這是自己與玄鼎最後一次見面了,心頭沉重的嚴熾書自然不想他留有遺憾。
「皇上,請恕微臣大膽直言……咳咳……微臣死不足惜,可玄家不能無後……咳咳。」心知自個兒時日不多,玄鼎終是將心中始終擱不下的掛礙說了出來。
玄鼎的話像把斧直直劈進心坎,讓嚴熾書不由得一陣歉疚,原來自己一直未曾正視,或者該說因求不得解而刻意逃避的狀況,竟是眼前年邁忠臣辭世前的遺憾。
「玄國公放心,這事朕定為你辦妥。」盡管該怎麼辦嚴熾書心中根本沒個底,但為了讓玄鼎走得安心,他仍是語氣堅定地做出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