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戎擾攘的大亂初平,百廢待興的一切都等著新皇來重振朝綱,就算如此嚴熾書仍是會每天空出些時間到夕顏殿看望平曦,哪怕只是看看她的睡顏。
身為一個亦父的兄長,嚴熾書對于將平曦獨留宮中這件事始終是愧疚的,尤其當她為了扞護他的名聲成了痴兒,他心底那股恨更是怎麼也過不去。
明知平曦會成痴兒這事怎麼算都不該算到玄殷頭上,可親自面對平曦的痴傻,嚴熾書還是難免對玄殷有著一絲怨懟。
就像今日早朝,因為兩天沒看到玄殷,平曦便莽撞地跑進大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跟他吵著說要出宮。雖然知道平曦是因為痴傻才會這般不識大體,可高坐龍椅的嚴熾書難免覺得有失顏面。
原本平曦說什麼也不肯跟他回宮里住,是玄殷哄招盡出地好說歹說,指天誓地的保證每天都會來陪她,才讓她願意听話,乖乖地跟青芙搬回擴建後的夕顏殿。
探指拭抹著平曦頰上的淚痕,嚴熾書看著她那微腫的眼,心中不由得一陣月復誹,這該死的玄殷告病不上朝也就罷了,竟還連著兩日沒來看平曦。
「圓子,去準備一下,朕要上丞相府一趟。」雖是心中咒罵,可嚴熾書仍是難掩心中疑惑,決定親自去看看這玄丞相到底是犯了什麼病。
人定時分,一輪圓月高懸夜空,撒落一地仿若能滌淨人心的銀光,浸在冰水中的玄殷卻是備受煎熬。
想起數月前龐邑慘死大殿的情況,緊咬著牙關的玄殷心底不由得又生起恨意,那老奸賊倒好死,偏生這蠱毒仍是在他體內作祟著。嚴熾書也不知是在沖動什麼,讓他連問出解蠱方式的機會都沒有。
要不是他讓冬默在官兵抄家前,到龐府將僅余的緩痛藥帶回,恐怕他現在不只漲欲難熬,光那噬骨的劇痛就能奪了他的命。
「相、相爺……那……那個……」一名婢女慌慌張張地推開了門,緊張得連話都說得結巴。
「慌什麼?虧你服侍了我這麼多年,還學不得穩呀。」體內燃著熊熊欲火,體外卻感受著凍入心骨的冰水,玄殷強忍痛苦,自然不會有好語氣。
「那、那個……是……親自來了……」
「到底是誰來了?」婢女的吞吞吐吐讓玄殷火大地吼了句,心想改明兒個定要換個機靈些的婢女。
「是皇上來了。」
「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說!」聞言,玄殷臉色一僵,啥都顧不得地從浴桶里站了起來。娘的,這嚴熾書大半夜的來干*?睡不著不會去逛後宮呀!
雖是服侍多年,但乍見玄殷一絲不掛的精實身軀以及那傲然挺立叫囂的陽物,雲英未嫁的婢女還是紅了臉,「奴、奴婢明明有說呀……只是……啊!」
早沒心思听解釋的玄殷霍地一把將人拉到榻上,隨即對門外其他下人喊道︰「趕快把這冰水桶撤掉,然後全都給我閃遠點。」
待下人七手八腳地將滿是冰水的浴桶搬離,並將放血後的一地凌亂收拾干淨後,睡夢中被聖駕親臨嚇醒的玄鼎,以及領著一干隨侍的嚴熾書也來到了玄殷的院落。
「皇上,玄殷這渾小子就是沒用,吹了點風便著寒,休息個幾日便好了,犯不著勞動皇上大駕的。」神色慌亂的玄鼎跟在嚴熾書身後,有些不安地搓著手說著。
「朕與玄相的交情,玄國公應當是知道的,不論君臣也論兄弟,朕走這一遭也不為過,玄國公何須如此緊張。」
一踏進丞相府,嚴熾書便敏銳地察覺到眾人的慌懼,而玄鼎臉上那顯而易見的不安,當然也沒能逃過他的眼,也因此心中加生疑。
「臣……臣是擔心玄殷病體未愈,皇上龍體尊貴,要是給染了病氣,那可就罪過了。要不,皇上您先請至廳里坐,臣讓人去喚玄殷前來見駕。」知道自己讓皇帝起疑了,可想到兒子曾千交代萬叮嚀的事,玄鼎還是心下犯虛地試圖阻攔。
「玄國公多慮了。朕都來到這了,就走幾步親眼見見,無妨。」嚴熾書語氣
雖和緩,卻有著不容人置喙的獨斷。腳步一抬,中常侍圓子便機靈地上前推開了門扉——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跟在皇帝身後的一干人全都訝異的瞠大了眼,就連向來內斂冷靜的嚴熾書也怔了一瞬,清俊的面容隨即凜若冰霜。
只見光果著身的玄殷趴臥在被褥凌亂的榻上,身下還壓著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兩人均是臉色潮紅,喘息急促,顯然是正在顛鸞倒鳳,巫山銷魂之際卻被打斷的模樣。
隨手拉來外袍罩上,玄殷恭敬的曲膝見駕︰「微臣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不知皇上深夜聖駕光臨有何要事?」
凜冽著臉的嚴熾書鷹眸盯著他,冷冷開口︰「這就是玄國公所謂的著了風寒、病體未愈?」
嚴熾書一開口,玄鼎立即雙膝跪地,身後一干下人也全跟著跪了一地,深怕觸怒龍顏,腦袋要不保了。
「求皇上恕罪,微臣、微臣……」膽顫心驚的玄鼎低頭叩首開口求赦,垂低的眼眸忍不住悄悄看向玄殷︰你這臭小子給我搞這戲碼,是要老子怎麼接招呀?
「圓子。」嚴熾書沒讓人平身,只是沉沉地喚了聲,隨侍在側的圓子便領人將嚇得癱軟在床上的女人以及跪地的玄鼎拉起,全退出了房間。
門扉一合,房內便只剩下嚴熾書以及玄殷兩人。皇帝不開口,身為丞相的玄殷當然也沒能起身,一站一跪地僵恃著,氣氛冷凝且沉重。
直到玄殷耐不住地揉了揉膝蓋,懶倦地開口︰「啟稟皇上,微臣這都跪了好一會兒了,您有什麼事要找微臣,也請開開尊口吧。」
本就生怒的嚴熾書原想等著看玄殷怎麼解釋,結果他一開口卻是裝傻,更別提他那毫不遮飾的懶洋洋神情,簡直就是火上淋油,讓嚴熾書心火瞬燃,腳」抬便朝玄殷肩上狠狠踹去。
「這就是你守護平曦的方式?躲在府里與人行yin,任平曦兩日見不著你哭得雙眼紅腫!」
被踹跌在地的玄殷,忍痛跪直了身,毫不畏懼地迎上嚴熾書的眼,「啟稟皇上,微臣也不過是個男人。」
「你還敢說!連欲都壓不住的還算是個男人嗎?」著實氣不過,嚴熾書又踹了玄殷一腳,「連每日進宮去陪平曦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你憑什麼說你愛她?」
「憑我的一顆心。我愛平曦絕對勝過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但我就是個男人,我有需求、有。」忿忿地抹去嘴角的血,玄殷這回沒勉強自己跪直身,只是半臥在地的看向嚴熾書,傲倔的眸心有著不甘及堅持。
「也就是說你愛平曦,可你一定要睡別的女人,不管平曦會否難過、會否因為見不著你而擔心受怕,甚至哭泣?」
有那麼一瞬,嚴熾書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錯怪了什麼,直到玄殷的沉默讓他的心感到涼意。也許他真的看錯人了,也許他認識的玄殷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玄殷。那麼,平曦的幸福呢?
斂下了心緒,嚴熾書走向玄殷,蹲低了身與他平視,「如果這就是你給平曦的愛,那麼我告訴你,你不配!」
「我不配!說得真好,哈哈……」
盛怒的嚴熾書拂袖離去後,飽受蠱毒煎熬又被踹倒在地的玄殷無力起身,趴在地上的他狀似笑喊,緊握的拳心及通紅的雙眼卻又像是悲嚎。
「我不配,我是真的不配呀!嘔噗……」
當玄殷噴出一口暗紅的濃血時,始終隱在梁上的冬默隨即跳了下來,點住玄殷幾處穴道,喊人去備冰水桶後,便俐快地在他身上扎了放血針。
「其實我是真的對不起嚴熾書這兄弟……好好一個妹妹交予我照看,結果卻成了個痴兒,你說我有什麼臉去說自個兒的遭遇?」
「那也沒必要刻意隱瞞,讓人這樣誤解,不委屈嗎?」
「委屈……我憑什麼委屈?如果我行事謹慎點、思慮再周全些,平曦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蠱毒只是我應得的報應,是我活該要承受的懲罰。」
玄殷這麼說,冬默突然懂了,原來臉上總是掛著睨視一切般痞笑的玄殷,其實根本就是個苦往肚里吞的人。
雖然嘴上總嚷著自個兒是最勞苦功高的功臣,可也就只是逞逞口舌,骨子底根本就不是真的想邀功,甚至是把全部的罪全攬在自己身上,哪怕功成的大業已臻完美,他仍是因為長公主的病而無法饒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