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靜流逝,在宮人傳出「天地人合,至福恆昌」的報更聲時,好不容易才合眸睡下的平曦便因傷處突地一陣冰冷而驚醒,眼一睜便看到玄殷坐在榻畔,一抬著她的果足,在起了水泡的傷處上倒著不知名的液體。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突來的驚擾讓平曦低嚷出聲,拼命地扭動身體,努力想抽回被箝制的腳。
「噓,夜深了,小點聲。」沒因她的掙扎而松手的玄殷,俊秀的五官因笑意
而顯得意態風流,調侃地說著。
玄殷那張優雅斯文的俊顏總是讓見著的人心兒突跳、魂魄都給勾了去,可平曦卻只想一掌打掉他的笑容,「你這個登徒子,再不放開,我、我要叫了!」
你叫呀,就算你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默默在心底很認真地回答的玄殷,笑笑地看了平曦一眼,又朝她傷處倒了些藥,騰出了另一手取來傷布。
那副料她不敢的無所謂表情,讓平曦一陣氣惱,當下不管不顧地張大了嘴,「啊、唔……」
溫潤濕軟的唇瓣驀地襲來,平曦的尖嚷瞬間被吞沒,嚇得讓她瞠圓了雙眸,像個木頭女圭女圭般僵住了身。
成功地堵住那招人注意的尖叫,偷著香的玄殷在松唇之際,仍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自己那沾上她甜香的雙唇,朝她微張的嘴輕呼了口氣,「噓……」
曖昧的吐息竄入鼻間,讓平曦敏感地抖嗦了下,也讓她從怔然中回過神來,再次張嘴欲叫——
毫無意外地,玄殷再次迅速地以吻封緘,這一次他不只是讓她喊不出聲,更放肆地纏吮著紅唇,探舌勾挑地誘她張唇,攻城略地的佔有她甜蜜的芳腔。
強勢的熱息與舌尖,徹底侵略平曦的理智,難以言喻的酥麻戰栗更讓她忘了該要抵抗,甚至情不自禁地軟了身任他予取予求。
須臾,玄殷才饜足地松開了唇,眷戀地以指揉撫她被蹂躪到微腫的艷紅唇瓣,「要不是夠懂你,我真會以為你是為了想我吻你才叫的。」
輕佻的語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促狹讓平曦好不氣惱,偏偏急促的心跳又彰顯著被撩動的生澀情感,只好羞臊的漲紅了臉,不想再吃悶虧的緊抿著唇,不甘心的瞪著玄殷。
忽視那雙美眸的嗔視,玄殷坐直了身,輕柔地在她的足踝纏起傷布,「向來聰明的你,怎麼扯上嚴熾書便沉不住氣呢?」
「因為我不像你這麼沒良心,虧我皇兄推心置月復的待你,結果當他被抵毀時,你卻事不關己,簡直缺心少肺到了極致。」悶聲輕哼,平曦頂回去的話里滿是不屑與憤惱。
聞言,玄殷無奈地笑了笑,心想這兩兄妹還真是一個樣,只要扯上了對方便沉不住氣。身為留在宮中的暗棋,這些話他听的還會少嗎?「嘴長別人臉上,他人要怎麼說甘卿何事,讓自己吃虧受傷多不值呀!」
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平曦忿忿地扭過頭,「只有你這種沒心肝的人才會無動于衷!」
玄殷臉上笑容因她氣惱的可愛模樣而加深,「呵,偏偏現在給你裹傷上藥的是我這沒心肝的人呀!」裹好了傷布,他從袖底撈出了個藥瓶,伸手要拉她環在胸前的手。
「我才不稀罕,你又想干什麼!」別扭地掙扎著,平曦不依的手腕仍是被玄殷輕易擒獲。
在她掌心倒了顆黑色藥丸,玄殷不懷好意地笑道︰「要自己吃,還是想我喂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平曦的手在得到自由後便朝玄殷那可惡的笑容揮去,「我才不要吃,誰知道這藥丸會不會給你下了毒。」
像是早料到她的動作,玄殷反應極快地躲掉那羞憤的巴掌,「看來你是真想我喂了,倘若有毒的話,咱們就一起到地府做對同命鴛鴦吧。」接著便倒了顆藥丸含在嘴里,朝平曦傾前了身。
「誰要和你一起呀!我自己吃就是了,你走開啦!」有了方才的經驗,平曦就算再笨也知道他想用什麼方法喂,極不情願地邊說邊推開他越發靠近的胸膛。
「這才乖嘛。我給你倒水。」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玄殷起身走到桌前。
那溺愛般的拍撫讓平曦不由得又想起了嚴熾書,原有生氣的面容因心酸而暗淡了幾分。
端著茶走回來的玄殷,看到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頭也給揪緊了,卻是漾出了痞笑說道︰「我不過才轉了個身,你就想我想得要掉淚啦。」
原本酸楚的心緒在听到他的話後瞬間消失殆盡,平曦眼眸仍泛著水氣,在接過茶時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將兩個藥瓶子擱在小幾上,玄殷交代地說道︰「這藥一日服三次,另一瓶是抹在傷口上的,傷會好得快也不會留下疤。」
見平曦一臉不以為然地不作聲,玄殷在起身前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乖乖的,過幾天我帶炒糖栗來給你。」
「你快滾啦。」雖然眼神在听到炒糖栗時瞬間發亮,可那把她當小孩哄的語氣還是讓平曦一陣惱臊,心中那絲莫名生起的情愫更是讓她感到迷惘。
「公主,您知道嗎?那個害您受傷的儷月公主呀,因為與宮人行婬苟合惹得皇上大怒,將她送給西夷那性好漁色的蠻王了。」隨著平曦住在佛寺的青芙,邊忙著折衣邊說著剛听來的消息。
「嗯。」淺淺地應了聲,平曦淡然的神情沒興起半點波瀾,專注地在繡繃上繡著展翅的雄鷹。
「最慘的就是那差點要被封為駙馬的玄殷了,听說他因為這打擊萎靡不振終日消沉,連皇上都給心疼了呢。」
持針的話而停頓,平嫌不由得看向桌上那用油紙包著的炒糖栗。
從那天夜里來給她上藥後她就沒再見過玄殷,可他允諾的炒糖栗卻是連著幾日出現在她房里。的確如皇兄所言,玄殷真沒任何傷害她的舉止,甚至還為了她的傷而費心,是不是她真能相信他呢?
不可否認的,糖栗子甜膩的熱香總讓她的心底泛起一絲甜,幾乎能感受到皇兄曾說的「他喜歡你」的那縷心意。
倘若他真對她有意,又怎會因為儷月公主的叛情而消沉度日呢?
平曦在心底暗嗤自己那可笑的以為,一個沒留神便剌著手指,沁出的血珠瞬間染紅了繡布上的鷹眼,讓她心慌意亂地低叫,「青芙,快、快去取濕布,我給皇兄繡的鷹要給血沾壞了呀。」
青芙很快地取來沾了水的濕布,主僕倆忙著搶救繡繃上那栩栩如生的雄鷹,誰也沒心思留意到窗外那道凝視目光。
隱身在樹後的玄殷,臉上不見慣有的輕浮不在乎,反倒是罕見的專注認真,蘊著濃濃深情的眸心堅定地望向房內。
靜靜刺繡的她,恬靜的神情美得讓人屏息,手忙腳亂的她,生動的表情又是俏生生的可愛?,就連她下意識將傷指含進嘴里的動作,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心生燥熱。
平曦呀平曦,你這妮子是對我下了什麼咒呢?自嘲地揚起輕笑,玄殷心下一陣悵然,淺淺地逸了聲低嘆。
縱然平曦從不與他親近,可因為嚴熾書的關系,玄殷也算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就算她總是被他惹得皺眉鼓頰,他仍是因那越大越漸傾城的艷容而加深了戀慕,當然讓他失了心的絕不僅是那禍水般的美貌,她蕙質蘭心的溫婉個性、純真甜美的笑容也全都深深地吸引著他。
多想能與她琴瑟和鳴、並蒂芙蓉地笑享人世百態,奈何朝綱不振的亂世當前,玄殷也只能將美夢壓抑在心,認分地待在他的位置上,默默地守護著她,靜靜地等待美夢成真的那天到來。
冬去春來,園子里新栽下的花苗冒出了綠芽,平曦一早便將養在房里那盆牡丹抱到院子里,找著了好位置擱好花盆,自己也順勢坐在石頭上,與牡丹一同享受暖陽曬在身上的舒適。
佛寺的園子里栽的花原就不多,除了幾棵茂盛的大樹外,放眼望去幾乎全是冒著小綠芽的泥土地,平曦不由得想起了以前住的夕顏殿。知道她喜歡花,嚴熾書讓人在夕顏殿的圜子里栽滿了各式花種,讓她不論春夏秋冬都能賞到不同的花。——少了她的夕顏殿,那些花兒可還有如期盛開?
仰高頭深吸了口氣,將無用的愁緒斂藏于心,平曦正想著能否讓青芙去弄些花種來給這園子添些生氣時,不遠處的泥地上一陣小小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株樹的周圍並無綠芽,風也沒有大到會吹動黃土的地步,那會是有什麼東西在那嗎?靜靜地凝視了好一會兒,當平曦正想認定是自己眼花時,那黃褐色的泥地又動了起來,甚至在她的目光下緩慢地往一旁的草叢移動。
被勾起好奇心的平曦躍下石頭,小心翼翼地踮著足尖悄悄靠近。大抵是察覺了動靜,那團移動的物事突然在草叢前停了下來。
是守宮嗎?平曦由顏色猜測著眼前的生物,隨即又因為體型以及它身上像疙瘩般的顆粒和凸起的 稜,而推翻了想法。
當她想一探究竟地朝它伸出手時,它身上的顏色卻突然起了變化,原本的黃褐色漸漸被綠色取代,沒一會兒工夫便通體深綠,動都不動一下地像與草叢融為一體,讓人極難發現它的存在。
好厲害!平曦驚異地在心中贊嘆,像怕踫傷了它似的用指月復在那凹凸不平的皮膚上輕輕模著。
會變色的大蜥蜴在被踫到時動了下,往前爬了幾步,平曦也因此看到它卷起來的尾巴上有道傷口,正淌著赭紅色的血。
「公主呀,原來您躲在這里!害我到處找不到您。」
平曝正想將它傷口瞧個仔細時,青芙的喳呼聲突地傳來,當下她便想也沒想地將它抱起來往懷里藏,還刻意伸手扶額,讓寬大的水袖遮住前胸那怪異的鼓起。
絕對不能被青芙發現,要不她又要像個老婆子般對她叨念個沒完沒了。
站起身轉頭的平曦露出了對熟識人才有的甜笑,有些無辜地開口︰「我就是陪牡丹曬曬太陽嘛,你在瞎急什麼呢?」
「什麼瞎急!今天是皇上壽宴,宮里的皇子公主全都要與宴呀。」平曦的笑顏讓青芙無奈地翻了記小白眼,忙乎乎地上前拉起平曦的手。
果然這招對青芙沒用,伺候多年的她早模清她的笑容是賣乖或裝傻了,任由青芙拉著往房里走,平曦皺著臉開口,「不能不去嗎?」
「不能!」語氣強硬的青芙腳步沒停,嘴也還在喳呼念著︰「您不想當個公主,我還想要我的頭呢。咱們都悶在這佛寺多久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參加熱鬧的宮宴,青芙當然要大展身手,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將那些勢利的公主都給比下去。」
「可是皇兄說要低調行事呀。」想到青芙可能會在她發間簪滿金步搖,平曦頓時覺得頭重了起來,忍不住哀哀說著。
「太子說低調,可沒說讓您頂著素淨的容貌出席壽宴。」一句話便將平曦的上訴駁回,拖著平曦回到房里的青芙將她押坐椅上,「我的好公主,您且乖乖坐著,我去端熱水來給您洗沐。」
「唉……」無力地哀嘆了聲,平曦趁青芙離去時,將藏在懷里的大蜥蜴撈出來,找出了玄殷給的那瓶藥倒在它的傷口上,再伸手朝桌上一模,然後將它連同果子一並塞進被窩里。「我不知道該喂你吃什麼,這隻果你先將就吧。」
「我是吃肉的!」莫名其妙被抱回來的避役,溜溜的圓眼只來得及朝平曦轉了一圈,便被撲天蓋地的黑暗淹沒,只余濃濃的果香彌漫。
「這姑娘還真善良,連我這丑模丑樣的都敢救。」感覺尾巴上的傷因抹了藥而不再疼痛,避役張嘴咬了口紅果子,算是響應她的善意。